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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同兵燹冲击下的宗族生活及其重建
——以绩溪南关许氏宗族为中心

2021-11-26郑小春

安徽史学 2021年5期
关键词:宗族徽州

郑小春

(安徽师范大学 历史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2)

僻处皖南山区的徽州,曾是太平天国时期太平军与清军双方攻守最为激烈的主战场之一,由此成为遭受兵燹冲击最为沉重的一个地区。有关徽州地区的历年战事,已有不少研究成果,但将兵燹与徽州乡村生活联系起来进行专论者并不多(1)见张海鹏、王廷元主编:《徽商研究》,安徽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唐力行:《徽州宗族社会》,安徽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卞利:《徽州文化史·近代卷》,安徽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冯剑辉:《曾国藩“纵兵大掠”徽州考辨——兼论徽州咸同兵燹》,《安徽大学学报》2007年第2期;方英:《太平天国时期安徽士绅的分化与地方社会》,《安徽史学》2012年第5期,等。,研究者亦多侧重于兵燹破坏方面,兵后重建则鲜有论及,仍留有较大的学术探讨空间。徽州是一个典型的宗族社会,兵燹给徽州乡村社会造成巨大冲击,首当者即为宗族。换言之,要想深入了解兵燹冲击下的徽州乡村生活,最直接的途径就是考察兵燹前后宗族生活的变化,而个体族人的生活也正在其中展开。本文以绩溪南关许氏宗族为中心,拟在详细考察许氏宗族生活遭兵乱影响及战后重建的基础上,对咸同兵燹冲击下的徽州乡村生活实态给予揭示,以期深化咸同兵燹与乡村生活的研究。

一、许氏宗族及其对兵燹的记忆

许姓系徽州一大姓。唐天祐四年(907),朱温废唐哀帝李柷自立为帝,史称后梁。唐睢阳太守许远之裔孙许儒“不义朱梁”,自雍州入江南,居歙县篁墩,再徙歙北昉源,成为许村许氏一世始祖。(2)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1《自序·重修族谱自叙》,清光绪十五年活字本,第5页。此后,许村许氏开枝散叶,子孙散处徽州各县以及福建、山东、浙江等地,成为新安一望族。

绩溪南关许氏世出歙北许村,因之仍遵许儒为一世祖。六世祖许琦卜居华阳驿,实为绩溪县宗支之始祖。南宋中叶,九世祖许训有二子,长子许润为“南关宗祖”,次子许澜为水村许氏始祖。许润一支到了十六世斗保公时,因世乱迁城南,成为“南关始祖”。(3)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2《大宗世系图》,第33、40页。

明初,南关许氏发生了一起事件,从此许、余二姓“同祠同谱”。(4)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1《谱例·世系》,第65页。据载,斗保公卒时,二子年甫龆龄,赖余夫人苦节抚孤。然则一度受人诬陷,官府“下二孤于狱”,余夫人“走京师,叩帝阍,得免于难”。(5)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10《余洪二公辨》,第20页。余夫人事迹颇有影响,嘉庆《绩溪县志》亦有记载。(6)清恺修:嘉庆《绩溪县志》卷10《列女》,清嘉庆十五年刻本,第1页。而余夫人父洪二公之子艮英公,无嗣,而“余有大造于许”,乃以斗保公次孙承余祀,后遂姓余,亦即以甥祀舅。(7)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1《旧序·余与许为同姓序》,第26页。从此许余一脉,同祠同谱,斗保公亦成为许余二姓之宗祖(为便于行文,本文统称为许氏)。

斗保公,名德仁,字裕民,生于元至正元年(1341),殁于明洪武十年(1377)。自斗保公于元末因世乱复迁南关之后,许氏宗族一直聚居于此,期间建造宗祠,兴修族谱,生息蕃衍,鲜有兵事干扰,宗族建设井然有序,宗族生活平稳安定,逐渐发展为“绩城一望族也”(8)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10《跋》,第101页。。

然而,降至19世纪中叶,一场席卷大江南北的战争对自古以来兵事罕至的徽州社会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咸丰四年(1854),太平军进入徽州,此后十余年里,徽州一府六县处于频繁战火之中。绩溪县战事尤烈,主要集中在咸丰十年至同治三年(1864)间,地方社会深处水火之中,各地宗族首当其冲,鲜有幸免于难者。

许氏宗族世居绩溪南关,即城南,是绩溪县的历次战事冲击最为直接之处,由此也留下了沉重的兵难记忆。自宋嘉祐年间始作,至光绪十五年(1889)许文源等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许氏总共十修宗谱。(9)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1《历代修谱人名》,第43—44页。与以往不同的是,《南关惇叙堂宗谱》自光绪八年开修,亦即兵燹结束将近二十年后开始续修,由于兵燹带给许氏宗族的阴影远未散去,故而对这次续修体例及内容造成了很大影响。尤为罕见的是,宗谱记录了大量的有关许氏宗族生活遭兵燹破坏及其兵后重建的信息,为考察咸同兵燹冲击下的徽州乡村生活实态提供了珍贵素材。

要注意的是,对于兵难和重建的记载,《南关惇叙堂宗谱》没有列出专栏,相关信息散见于谱序、谱跋、谱例、世系图、墓图、祠产、规约、寿序、传记、行状、杂说之中。又,宗谱系“许余同谱”,“实则许氏一脉”,故而本文将对宗谱中许余二姓信息一同进行考察。

二、兵燹冲击下的许氏宗族生活

第一,人口死难。宗谱记载了绩溪县城遭遇兵燹概况:咸丰十年至同治三年,“五载之中,杀戮焚掠,迄无虚日”“人民十不存二……尸骸遍于道路,村落尽为坵墟。”(10)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1《谱例·书法》,第71页。具体到许氏宗族,也有大量的人口死难。对此,宗谱有一些大概描述,诸如“大难之后生丁十存一二”“殁于兵难者十居其九”“余生所存十仅二三”“族之男女十存之四”,等等。

宗谱对可查知之死难者进行了登记,族人“毙命情状”可见一斑。以文齐公派唐祯公房为例,有单个毙命者:道进“殁于咸丰兵难”,道源“兵难殉难”。有兄弟同毙命者:道金、道法兄弟二人“殁于兵难”;道槦“兵年于衢州殉难”,其弟道楠“兵年殉难”。有夫妻同毙命者:道荣“娶胡氏均殁同治兵难”,道林“娶某氏均殁同治兵难”。有父子同毙命者:道年“同治壬戌殉难”,有五子,其中二子“遇匪殉难”;积华“兵难被虏”,有三子,其中二子“兵后无考”,一子“兵难被虏”。有全家同毙命者:道宝“同治壬戌殉难”,娶某氏继娶周氏“同治壬戌殉难”,有二子,皆于“同治壬戌拒匪阵亡”;良仕“娶程氏,后裔均殁于兵难,名讳无考”,其弟良某“娶某氏,后裔均殁于兵难,名讳无考”。还有兄弟后裔均毙命者:伯玉、伯达、伯禹、伯盛“兄弟后裔均殁于兵难,名讳无考”;运淳、运涛、运源“兄弟后裔均殁于兵难,名讳无考”;运海、运淮、运淌“兄弟后裔均咸同间殁于兵难,名讳无考”。(11)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7《文齐公派唐祯公房世系图》,第1—19页。以上是对一房的粗略统计,其实许氏宗族共析有文寿、文福、文富、文泗、文齐五派十五房,各房皆有死于兵难者,限于篇幅,兹不赘引。

对那些难以查知者,宗谱专辟“本宗失考图”以记之。如二分玄祯公房廷权公支下,福妹“娶某氏,均殁于兵难,子几人均殁兵难,未知名”。四分祥祯公房南门外竹窠下,“系祥祯后裔,均殁兵难,肇基之祖谁,无考证”。四分褀祯公房伯廉公支下,“共有五六家,均殁兵难”。四分裕祯公房侍宗公支下,“上下系失考,居楼家山,均殁兵难”。二都巧溪,“后裔均殁于兵难,不知所属”。(12)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7《本宗失考图》,第65—93页。以上多为某地一支派,由于群体殁于兵难,修谱时难以查知,从而导致本支谱系断裂。

第二,逃亡避难。兵燹导致大量人员背井离乡、流离转徙。宗谱详载了三个人的避难情形:一是许权章,“服贾衢州作负米计”,咸丰十年携眷“避居衢州之杜泽”,次年又“转徙衢城”,再“携眷避居衢之西南乡”。(13)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8《寿序·权章许君七十寿序》,第92—93页。二是许松辉,“携妻子避岩穴间,由绩而歙而淳而遂而婺、休,流离转徙,出入汤火之中,而妻子获全。”(14)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8《传·太学生松辉公传》第70—71页。三是余福赐,其人“知粤贼蔓延,预觉桃源避秦之地,保全者众”。(15)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10《补遗·兆祥公传》,第95—96页。三人避难情形各有特点,皆幸运保全其身。

实际上,宗谱更多记录的是那些因避难而死亡者。宗谱规定,“避贼逃窜饥寒交迫死于道路,则书殁于兵灾,或书殁于兵难。”此类记载不绝于谱。还有一类宗谱记之为因避难而无考者,这些人究竟逃适何处,是生是死,皆无从考据。仅以文富公派天祯公房为例:积金“兵难逃适无考”,有二子,长子振妹“兵难逃适苏州无考”,次子振兆“兵难逃适无考”;积妹“兵难逃亡失散”;积百“兵难逃适无考”;家寿“兵年殁于苏州”;家炽“兵难逃适无考”;庭晃“兵难逃适无考”,娶章氏“兵难失散”;家永“遇匪殉难”,娶程氏生一子,“兵难同母失散”。(16)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5《文富公派天祯公房世系图》,第1—117页。

第三,祭祀影响。兵燹给许氏宗族的祭祀活动造成了干扰。例如十九世祖玄祯公墓,“兵前两祠会祭训公以上四墓,四墓以下则各祭各墓,属南关、属水村所易知也。”但兵难后自四墓以下皆混统同行合祭,相关祀产亦“届于两歧,莫衷一是”。(17)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9《十九世祖玄祯公墓图》,第41页。兵燹不仅使分属南关、水村两祠的祭祀活动受到干扰,还导致祀产归属出现混乱。此外,许氏宗祠及各地支祠也受到不同程度破坏,影响了祭祀活动的正常开展。例如许氏小东门支祠即遭到战火摧毁,兵难后尚未修葺,致使宗支祭祀活动难以为继。(18)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9《支祠图·小东门支祠图》,第14页。

兵燹对寺庙供祭先祖也造成了很大影响。据载,许氏宗族“明初正盛,十八寺均有批助,今稍可考者惟太平寺为最……法堂有斗保公夫妇像……曩时年中多节会,例由僧人具茶果肴品延我族人,四月八馈青精饭,正腊月亦例多馈送。兵后,例就顿息,其批助残缺……传言寺属高迁吴姓安镫”。(19)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10《杂说·助捐寺院》,第89—90页。受兵燹影响,原来供奉许氏先祖的寺庙不仅例就顿息、供祭中断,还与之脱离了关系。

第四,经商打击。许氏宗族人员经商活动频繁,前文介绍的许权章即在浙江衢州经商,下文介绍的余道祝即在广东平陵经营,许惠利则贾于芜湖,余庭镜也可能是商人,否则官府不会责之筹备军粮。青阳县训导周赟也说:“城南许余氏,绩之望族也……有显宦富商。”(20)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8《序·义仓序》,第88页。咸同兵燹对于徽州经济的破坏,尤为沉重的即为商业经营,徽商从此一蹶不振。(21)张海鹏、王廷元主编:《徽商研究》,第609—631页。许氏宗族人员的商业经营活动大致亦如此,所遭受的打击同样非常大。以上四人直接参与了战争,余道祝、许惠利等人甚至战死,商业活动彻底停止。此外,宗谱还记载了大量的死于外地人员的信息,其中除了避难之外,更多的则是出外经营。例如振光“贾于南京,兵后无考”,文生“贾于常州,兵后无考”;惠铉“以贸易居于外,兵后无考”;振和“贾于湖州,兵后无考”。(22)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3《文福公派玄祯公房世系图》,第61、126页;卷5《文富公派天祯公房世系图》,第19页;卷7《文齐公派唐祯公房世系图》,第15页。

第五,祠田荒废。兵燹对宗族经济也造成了破坏,祠田荒废尤为严重。据载,“我族宗祠田地店屋及派下捐助甲于他姓……兵灾之后,失业者半,荒废者亦半,仅照开垦熟田插籖管业收租纳粮,比照前十不三四。”(23)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10《宗祠祀产·惇叙堂祠产引》,第61页。“兵后宗祠产业大半荒失,所得熟田以祭祀为重,余则不能复古。”(24)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10《宗祠规约》,第58页。祠田原有规模可观,兵灾致使荒废严重,宗族祭祀等民生活动受到很大影响。

第六,教育受挫。许氏宗族崇文重教,得到了文会鼎力支持,然而文会田产亦难逃脱兵燹破坏。例如,和尚坞古刹建有许余方汪四姓文会,“文会田产给生童膏火灯油,会课花红奖赏。兵后古刹倾颓,无僧人住持,文会田失落无稽,或云为四姓中知者占为己业。”(25)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10《杂说·和尚坞四姓文会》,第88页。此外,“奈兵燹之后旧谱及文会簿书皆散佚无存,故文会田产皆失业莫考。”(26)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8《序·文会序》,第89页。文会田产失落被占,致使文会组织活动停止,生童膏火灯油失去保障,族下子弟文化教育受到影响。

第七,婚俗流变。兵燹还使得地方婚俗发生流变,主要表现为“兵难后,配娶尤多”。(27)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1《谱例·书法》,第70页。这应当是出于战后人口大量死难的客观事实。甚至还出现了冥婚——“以殇配殇”的现象,“惟兵年女子大都殁于灾难,为父母者尤为追痛,以致风俗相沿,以殇配殇,今所采辑未配者亦不多矣。”(28)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7《殇灵录》,第94页。婚俗的流变,给宗族的人口繁衍以及祭祀等皆造成了影响。

兵燹对许氏宗族生活的冲击,除了以上罗列之外,宗谱、祠产以及宗族人员的过继、丧葬、墓祭、礼仪、习俗、会社、娱乐等活动概莫能免,涉及社会生活、经济生活、伦理生活、文化生活等各个方面,许氏宗族原有的生活环境和秩序受到了严重破坏。因其文字记载多与兵后重建内容相杂糅,特于下文重点介绍。

要注意的是,在兵燹冲击下,许氏宗族选择依附官府,参与了对太平军的抵御和反抗。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第一,组织团练抵御。宗谱记载了几个典型人物事迹:一是余道祝。其人“贾平陵,经营廿余载,家道复兴”。同治元年,“公以匪警集团守御,遇贼公不屈,每怀抱义愤,誓欲乘机以杀贼,死无憾,竟以愤卒。”(29)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10《补遗·余君慎修传》,第95页。二是许惠利。其人“贾于芜湖。咸丰癸丑,芜湖城陷,徙宁国府。咸丰庚申,贼围宁国府,公倾资助饷。提督周公天受授以五品衔,令督城内练勇,协防北城,极力守御,贼攻益急,八月二十夜,粮尽城陷战死”,其子道深“与父同时战死”。(30)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6《文泗公派裕祯公房世系图》,第98—99页。三是许元钊父子。咸丰二年,许元钊“倡议团营,得壮丁数百人,按日训练,为防御计”。此后,又与邑人吴定洲一道“统带徽郡练勇”,转战于徽州及周边郡邑。(31)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8《传·诰授昭武都尉蓝翎都司歙汛守府以光许公家传》,第69—70页。许元钊的父亲许咏和也曾“督率团丁守御遥遥岩”(32)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5《文富公派天祯公房世系图》,第55页。抵抗太平军。许氏宗族参与抵御太平军者绝非仅此数人,其实在世系图中写有“拒匪阵亡”者随处可见。

第二,为官府协办军粮。余庭镜最为典型,咸丰五年,“浙兵克徽州,是时城池初复,军储空虚,人才难得,而公起锋镝间,以协办军粮分任官军,设险守隘转饷,赖以无阙者,公亦有劳也。”(33)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8《传·候选主事余庭镜传》,第74页。

以上可见,在兵燹冲击下,许氏宗族生活遭到了严重破坏,其将责任归咎于太平军,由此倒向了官府,并积极组织团练、协办军粮以抵御反抗。许氏宗族对于兵燹和太平军的认识及反应具有代表性,徽州宗族组织团练抵御太平军实为普遍现象。(34)郑小春:《太平天国时期的徽州团练》,《安徽史学》2010年第3期。然而,宗族生活遭受巨大冲击其实并非完全来自太平军,主要祸首恰恰是那些长年盘踞在徽州的清军、地方团练以及外来兵勇。(35)仅以外来兵勇为例,其中台勇、贵州勇“尝调至徽,然皆颇为民患苦”(许承尧:《歙事闲谭》下册,黄山书社2001年版,第663页)。

不惟许氏一族,绩地宗族皆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冲击。例如梁安高氏,兵燹中大量人口死难,流离转徙,且旧谱凋残,祠宇破坏,祠产荒芜,直至兵后十余年“未能尽垦”;(36)高富浩纂修:《梁安高氏宗谱》卷11《祀产记》,清光绪三年活字本,第1页。盘川王氏则人丁寥落,谱书散佚,祠宇被毁,祀产荒芜;(37)王德藩纂修:《盘川王氏宗谱》卷5《重建五教堂序》,1921年活字本,第1—2页。东关黄氏则户口摧残,人丁凋敝,元气难复,欲为修谱却力有不逮;(38)黃琯纂修:《绩邑东关黄氏续修宗谱》卷6《失考序》,清光绪二十二年活字本,第1—2页。东关冯氏大量人口被掳失散,世系无可稽考者甚多。且家乘既失,祠宇则梁栋空存;(39)冯景坊纂修:《绩溪东关冯氏家谱·凡例》,清光绪二十九年活字本,第1—2页。城西周氏,人口被掳未归而不知存亡者众多;(40)周之屏纂修:《绩溪城西周氏宗谱》卷首《凡例》,清光绪三十一年刻本,第4页。梧川汪氏,则家谱大半焚毁,族人有数支一嗣无存;(41)汪宗澣纂修:《绩北梧川汪氏宗谱》卷1《凡例》,清光绪二十年活字本,第18页。东关戴氏,派丁之殁于兵劫者十去其七八,谱牒之遭于煨烬者百不存二三;(42)戴鸿儒纂修:《东关戴氏宗谱》卷5《失考序》,清光绪十五年刻本,第1页。西关章氏,则旧谱散失,所存者残篇断简;(43)章尚志纂修:《西关章氏族谱》卷40《西关章氏续修族谱跋》,1916年活字本,第1页。眉山吴氏,殉难者男女不下数百,残绝失考者难以枚举。(44))吴永丰纂修:《绩溪眉山吴氏宗谱》卷首《华阳眉山吴氏续修宗谱序》,1924年活字本,第3页。这些宗族亦将兵难责任强加给太平军,多积极组织团练抵御之。(45)冯景坊纂修:《绩溪东关冯氏家谱》卷首中《忠义》,第13页;章尚志纂修:《西关章氏族谱》卷24《续增家传》,第1—7页;王德藩纂修:《盘川王氏宗谱》卷3《永喜公传略》,第34页。

三、兵燹后许氏宗族生活的重建

第一,重修宗谱,延续世系。兵燹冲击下,许氏宗族出现了大量人口死难、失踪等现象,为了及时延续世系,凝聚血亲,兵后续谱成为宗族生活重建之首要任务。

宋以降许氏宗族修谱活动未曾中断,然则兵燹中道光年间的第九次续修之谱稿尽毁,只字无遗,从而让世系延续遇到了困难。好在寻到了明朝隆庆谱,得以参照辑续。(46)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1《新序·惇叙堂谱序》,第3页。然而,“隆庆谱残缺失次,剥落已甚,独于本宗卷前之世系,尤为凋残。”且隆庆之后,本宗世系也多处于中断状态:“今咨询访问,竭力搜索,或上系失考,或下系失考,或世数失考,或房派失考,其类不一而足。”(47)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1《谱例·世系》,第65—69页。故而,这次重修难度极大,编修者只得竭力搜罗,“或采于故老遗闻,或访于姻亲话旧,或见于简篇之内,或获于碑碣之中,一得其名即实录之。撰为本宗失考图,至其间或上系下系失考,或世数房派失考,其类不一而足。”(48)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7《本宗失考图》,第65页。此外,明隆庆以后列祖之功名实行鲜有考据,于是“采诸县志,注入小传……以备稽核焉”(49)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8《世家·附录县志》,第38页。。人丁零落之宗支,也尽力代修世系。“惟市北派,经咸同兵难居故址者已无人矣……兹复搜罗旧谱,依其所修世次,谨以存之。”(50)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1《谱例·世系》,第68—69页。

对于这次重修,主其事者许文源感慨颇深:“源本不才,勉事搜辑,自光绪八年经始,至今七易寒暑。”尽管如此,“自明至国朝世系,在有子孙者虽不至于数典而忘,而其中遗逸实多。”(51)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1《自序·重修族谱自叙》,第6页。最终七易寒暑,干支谱系得以延续,记忆系统得以恢复,但也留下了诸多未尽之遗憾。

第二,修建祠堂,凝聚人心。祠堂是祖先神灵聚居之地,也是宗族日常活动之所,对于宗族生活而言意义重大,为此兵后重建显得尤其迫切。

兵燹冲击下,许氏宗祠遭到了一定程度损坏,“各姓祠宇多为灰烬,而许余氏之祠岿然灵光,然神座壁衣无复存者。同治丁卯重修,光绪元年竣工。”(52)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9《祠堂图·祠堂碑记》,第4—6页。历时八年得以修复。许氏敦睦堂支祠也是如此,“粤匪窜境,明年祠遂被灾。迨至同治丙寅,始集众捐资重造,阅数年告成。”(53)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9《支祠图附支祠记·敦睦堂支祠记》,第15—16页。前述之小东门支祠尤为不幸,遭兵燹摧毁后,由于宗支经济乏力,修葺复原终成奢望。

第三,兴复祠产,保障民生。祠田是宗族的经济基础,关乎祭祀、教育、会社、救济等诸多民生活动的开展。许氏宗族曾置有大量祠田,由于兵年旧谱遗失,祠产一度处于失控状态,好在族人许惠采曾经“手录祠产谱据珍藏于匣,兵年幸未失遗,兵后祠产赖以稽查”。(54)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10《报功神主》,第38—39页。但受兵燹冲击,祠产荒废严重,“租息较之于前十不三四”,宗族民生活动受到很大影响,于是许氏宗族着手整顿和兴复:一是避免苛索,规范收租。要求“管祠收租尤要认真,不可借祠势而苛索加重分熟,不可认情面而怀私减让斗升,必须一一公平”。(55)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10《宗祠规约》,第60、53—60页。二是置办田地,补充祠产。光绪十四年,即购买了胡乐司清丈吕字号西字号田产入祠。(56)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10《宗祠祀产·惇叙堂祠产引》,第61页。

第四,完备家法,规范秩序。家法主要用来约束和教化族人,对于构建和规范宗族生活秩序的意义不言而喻。这次重修宗谱,许氏宗族首先延续了十条《旧家规》:明正伦理、敦笃恩义、崇重礼教、严禁训诲、敬老慈幼、交结姻戚、奉公守法、整饬宗祠、经理祭田、遵守家规。(57)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8《旧家规》,第19—23页。为了兵后重建,规范族人日常行为,又制定了十一条《家训》:明伦理、孝父母、敬祖宗、重师儒、正闺门、睦宗族、务正业、早完粮、息争讼、杜邪风、禁溺婴;五条《家礼》:冠礼、婚礼、丧礼、祭礼、庆礼;七条《家政》:理财之人、祭祀之用、营造之用、养老之用、赈贫之用、助学之用、救荒之用;五条《家法》:男妇逐出永不归宗、暂革祠胙逐出改过取保归宗、不革不逐停胙改业复胙终身不改死则贬入幼殇主例、笞责跪香、跪香;(58)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8《家训》《家礼》《家政》《家法》,第1—18页。十九条《宗祠规约》:一家称呼、同姓不婚、妄行过继、配合女殇、发给丁票、清净宗祠、悬挂匾额、进主毁主、公众标挂、与祭礼生、颁胙饮胙、朗读祝版、拜祖留餐、主行事务、管理祠堂、鸣祠品理、选充祠差、认真收租、笃厚根枝。(59)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10《宗祠规约》,第60、53—60页。各项条文规定系统详实,涉及宗族生活方方面面,构筑了完备的且浸透着宗法精神的家法体系,这在兵后徽州宗族中尤为罕见。

第五,整顿礼俗,纠治妄行。在《宗祠规约》中,许氏宗族制定了相关条文专门用来整顿兵难前后出现的问题,内容涉及过继、冥婚、颁胙、留餐、祠租等诸多生活礼俗方面,一度处于混乱无序状态的宗族生活得到了及时纠治。例如关于冥婚,“配合女殇”条文规定:“兵难年时,人家男女死于非命,为父母者痛念不忘,致兵后往往以殇丁配殇女,入祠享祀。虽寝成风俗,在山乡衰替,宗族不懂事务,任其施为,而名宗大族皆阻止不准。如殇丁已不得入正座,反联他姓幼亡女鬼配座中龛,受阖族衣冠拜祭,不特于理不合,抑且不能享受。永远不准有混进者,查处议罚。”

第六,恢复会社,重振风气。许氏宗族独办或与其他宗族联合创建了诸多会社组织,受兵燹影响,会社活动大多中断。为了培植和保护后世子孙,许氏宗族竭力恢复会社活动,以期重振风气。一是恢复文会,倡兴文风。兵燹中文会簿书散佚无存,文会田产失业莫考,于是“公同拟议,于公产稍拨取田产系诸文会,以为嚆矢”。(60)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8《序·文会序》,第89—90页。二是恢复瘟车会,祈求平安。许、余等九姓祖传合办瘟车会,可逐瘟疫气,“兵后无稽,募赀重兴,戴氏不来,唐氏凑之,嗣后艰于举行,今市廛中募赀行之,以应故事。”(61)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10《杂说·九姓瘟车会》,第89页。会社活动尽管得以恢复,但由于经费欠缺,依旧困难重重。

第七,维护茔墓,恢复祭祀。受兵燹影响,许氏宗族各地茔墓疏于管理,时常受到侵害,恢复墓祭成为兵后重建的一项重要内容。例如,余寄寿与节妇汪氏葬快活林,光绪十四年,“族人勾串南门外章某盗伐墓荫,宗祠董事道宣等讼于官,断令赃送宗祠,赔偿树值,呼龙醮墓焉。”(62)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10《杂说·许侯义冢》,第88页。又,余艮英携胡孺人葬霍家园,光绪七年,势恶张定元盗伐荫木,移厝于山,引发了一场历时八载的官司。当事者许善事后感叹道:“自讼之起,一诣皖省,三赴南京,善与我族叔日暄、族兄时及,栉风沐雨,废寝忘食,上下奔驰,往来质辩,八载之中历尽艰辛。”(63)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9《墓图附墓图纪事》,第33—34页。许氏最终胜诉,官府亦给示勒石永禁。此外,某地宗支兵后人丁零落,茔墓管理及祭祀乏人,许氏宗族也会主动担负起本宗的责任。例如,孝子坟原为许文钤结庐守墓之地,“兵后市北嫡裔无来祭扫者,我南关祭之。”(64)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10《杂说·孝子坟》,第87页。

第八,新建义仓,赈赡族人。义仓的功能主要是给遭受饥荒的乡民以粮食赈济,徽州大族多设之。然而,“城南许余氏,绩之望族也。族有宗族报功祠、有谱牒、有文会外,有显宦富商,而独无义仓。”时任青阳县训导周赟竭力倡导之,由此许氏宗族新建义仓,并制定五条规文,倡议捐粮捐钱,以保族人无“饥寒愁苦、流离乞丐、辗转沟壑、为盗失身”等情。(65)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8《序·义仓序》,第87—89页。义仓的新建,为兵后的宗族发展及族人生活提供了重要保障。

以上系列重建活动,涉及世系、祠堂、祠产、祭祀、伦常、礼仪、教育、娱乐、茔墓、义仓等各个方面,皆与宗族及其人员的日常活动息息相关,实为许氏宗族生活的系统修复和重建。

绩地宗族在兵后也纷纷展开重建活动。例如梁安高氏,同治年间修整祠宇,光绪初刊刻系图,并倡议经营祠田,兴立“学愚”文会以培后进;(66)高富浩纂修:《梁安高氏宗谱》卷11《祀产记》《学愚文会序》,第1页。庙子山王氏在同光年间对祠堂进行兴修和改建,对祠产进行登记,不断购置新产入祠,并积极恢复农业生产;(67)王集成纂修:《绩溪庙子山王氏谱》卷7《祠堂略》,1935年刻本,第1—3页;卷20《农人传》,第4—12页。盘川王氏从同治十年开始兴修祠堂,直至光绪五年初成,且得到官府“颁发牛头种子银两”,组织恢复农业生产;(68)王德藩纂修:《盘川王氏宗谱》卷5《重建五教堂序》,第1—2页;卷3《日暄公家传》,第38—39页。东关黄氏除了在光绪年间重修家谱,对迭年祭扫及相关田产管理等亦作出规定;(69)黃琯纂修:《绩邑东关黄氏续修宗谱》卷10《祭规》《王里村增修嗣产》,第24—25页。东关冯氏于光绪五年兴修宗祠,二十一年重修宗谱;(70)冯景坊纂修:《绩溪东关冯氏家谱》卷末中《杂志》,第1—13页。城西周氏于光绪三十一年修复周坑之墓祠,同年谱牒亦修成;(71)周之屏纂修:《绩溪城西周氏宗谱》卷首《绩城周氏重修宗谱序》,第1—5页。梧川汪氏于同治十一年建造祠堂,光绪二十年修成族谱;(72)汪宗澣纂修:《绩北梧川汪氏宗谱》卷6《造祠捐输并能干题名》《修谱捐输并能干题名》,第62—63页。东关戴氏于光绪年间会谱,并重建槐溪书院;(73)戴鸿儒纂修:《东关戴氏宗谱》首卷《东关戴氏续修宗谱序》,第1—3页;卷6《重建槐溪书院记》,第1页。西关章氏在同治年间重建世德堂祠宇,光绪三十四年设局修谱,民国五年(1916)始竣;(74)章尚志纂修:《西关章氏族谱》卷24《续增家传》,第2页;卷40《西关章氏续修族谱跋》,第1页。眉山吴氏组织开展宗祠及祭祀管理,民国十三年修成家谱。(75)吴永丰纂修:《绩溪眉山吴氏宗谱》卷1《宗祠古训》,第1—5页;卷首《华阳眉山吴氏续修宗谱序》,第5页。

从包括许氏在内的绩地宗族整体重建情况来看,由于兵燹破坏严重,尽管修复和重建活动付出了巨大努力,但还是难以重现昔日盛况。且重建活动普遍较为保守,顽固地延续着传统的生活气息。

结 语

咸同兵燹实为一场重大时局变动,战争期间徽州宗族站在了清廷一边,遭受了巨大冲击,由此兵后得到了清廷安抚。许氏宗族亦不例外,“平定后,朝廷恩渥,凡有由团练防堵而阵亡者,由地方官详报奏请,子孙皆得荣膺世袭。”(76)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1《谱例·书法》,第71页。光绪十二年,两江总督曾国荃奏请,咸丰年间组织团练并战死的许惠利“遵奉上谕,配享忠义祠”。(77)许文源纂修:《南关惇叙堂宗谱》卷6《文泗公派裕祯公房世系图》,第99页。这给许氏宗族带来了荣耀。清廷还适时施行恤政。咸丰十一年,上谕安徽失陷郡县明年钱粮漕米一概蠲免,以纾民力。(78)吴鹗修:《婺源县志》卷16《食货六·恤政》,清光绪九年刻本,第8页。同治三年,曾国藩奏请朝廷,咸丰九年以前徽州各县的钱粮、漕米一律免除,九年以后按损害程度豁免。(79)曾国藩:《曾国藩全集》卷8《奏稿八》,岳麓书社1990年版,第4682页。同治四年,上谕婺源等县,自咸丰二年起至同治元年止,一应民欠正杂钱粮银米杂税概行蠲免。(80)吴鹗修:《婺源县志》卷16《食货六·恤政》,清光绪九年刻本,第8页。此外,兵后徽州米价飞涨,百姓“日不能具一食”,“绩溪近泾、太之乡村,有至于食人者。”为纾民难,安徽省大吏学习浙江做法,“亟给民种籽牛谷,以开垦而行剔征之法”。(81)许承尧:《歙事闲谭》下册,第657—658页。清廷的安抚及恤政,笼络了徽州宗族,对兵后重建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咸同兵燹影响深远,宗族生活难以全面恢复昔日的盛况。兵燹对许氏宗族的社会生活、经济生活、伦理生活、文化生活等造成了严重冲击,使得诸多宗族生活一度中断。兵后宗族生活尽管通过重建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修复和延续,但在诸多方面依旧造成了混乱,短时间内难以恢复。尤其是祠产的荒失,给宗族民生活动的开展造成了很大影响。有的甚至是彻底破坏,诸如部分祠堂的毁坏、谱稿的尽毁、人口的死难和失踪以及由此导致的宗支世系无考等,无疑给宗族统宗、系谱延续等带来难以估料的影响。许氏宗族如此,绩地宗族皆然,且徽州各地大体亦如此。仅以绩溪为例:农业生产方面,由于兵燹后“户口未复”,直至宣统年间境内依然“荒田尚多”;(82)刘汝骥:《陶甓公牍》卷12《法制科·绩溪风俗之习惯》,清宣统三年安徽印刷局排印本,第81、68页。人口、婚姻、生育和教育等方面,“粤匪而后,户口凋零,家家俱望添丁,婚嫁年龄较早,久而沿为习惯。……其愿已足,痨瘵病多,人种日弱。学问牵于爱欲,而程度日低。经济繁于食齿,而困难日甚。”(83)刘汝骥:《陶甓公牍》卷12《法制科·绩溪风俗之习惯》,清宣统三年安徽印刷局排印本,第81、68页。

宗族生活的重建实态,显示了徽州乡村社会的宗法性品格。咸同兵燹是导致明清以来徽州社会由繁盛走向衰落的一个拐点,徽州社会由此经历了社会、经济和文化发展史上的一个低谷。然而,这场变动并没有根本上撼动清廷统治,封建宗法制度得以苟活和延续,故而,以宗族为社会基础的徽州社会势必将重建和延续曾经熟悉的生活。尽管诸多的宗族生活短时间内难以恢复,有的甚至恢复无望,但那些体现宗法传统、精神理念的,诸如与家族祭祀、伦常礼俗、族规家法等相联系的宗族生活,却在官府支持和宗族举力重建之下得到了及时修复和延续,有的甚至是加强。许氏宗族家法体系的完备就非常典型,从中难以感受到适应时代变革的气息,可谓修旧如故、停滞不前。要言之,历经前所未有之动荡和重创,宗族责无旁贷地担负起日常生活和精神家园重建之责任,显示了徽州乡村社会的宗法性品格以及特有的自愈力和稳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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