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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诗画中的商山四皓文化现象论析

2021-11-26王家民孙浩章

唐都学刊 2021年3期
关键词:高祖张良太子

王家民, 孙浩章, 王 丰

(西安理工大学 艺术学院,西安 710048)

“商山四皓”是司马迁在《史记·留侯世家》中记载的四个人物,即东园公、甪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这四个人的出现,改变了高祖刘邦“废太子”的主意,稳定了汉初政局。其后,班固在其《汉书》中,对“欲废太子”与“不易太子”事件多有叙述,赞赏此四人隐居商山、修养德名及“其风声足以激贪厉俗”的历史功绩,将他们推崇至圣贤一辈。从文本来说,商山四皓的可考历史资料极简;从人物定位来说,商山四皓只是讲述张良于汉有功的陪衬性人物。如此不见大传,却从未失传的四个文史人物形象却历久弥新。究其原因,汉初“废嫡立庶”的历史事件固然重大,但与诗词歌赋、绘画装饰等文学艺术对其的附丽与再塑造不无关系。

一、商山四皓本事的文史特征

商山四皓,无论在史学、政治和社会学等专业学科领域有多少存疑和争论,但作为成功人物形象的文学表达却是不争的事实,正如《史记·留侯世家》所载:“上欲废太子,立戚夫人之子赵王如意……竟不易太子者,留侯本招此四人之力也”[1]。高祖刘邦换太子的主意本来已定,但见有四位前朝博士陪伴在侧,知其羽翼已丰,遂不易太子。就此事说与爱妃戚夫人时竟唱楚歌,刘邦曰:“鸿鹄高飞,一绝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奈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1]历史上的君王大多面临有“江山”与“美人”的两难选择,刘邦的存废太子之难,本就是因爱妃戚夫人所引起,“不易太子”便使戚夫人欲立赵王如意的愿望破灭。刘邦如此一曲楚歌,是说高祖没有实现爱妃夙愿的无奈?还是为坐实了接班人而欢心?无论前面的“欲废太子”,还是后面的“不易太子”,都是高祖的旨意。他在此劝慰爱妃接受现实,体现了刘邦作为政治家的成熟与聪明之处。

张良作为善谋天下的智者,他提名举荐此四人,使“商山四皓”未出场便先声夺人。以高祖见“四人从太子,年皆八十有余,须眉皓白,衣冠甚伟”[2]。以人物描述为中心,用一千多字的精彩叙述,出场人物包括高祖、张良、吕后、戚夫人、吕泽、刘盈等;还有虽未出场,却与故事情节具有重要关联的黥布、叔孙通、刘如意等,人物不可谓不多。跌宕起伏的叙事、错综复杂的情节,首尾照应,“易太子”与“不易太子”的相反结果,文学手法高明,寓意极是深刻。

其一,“嫡庶争位”与“宫斗”的规律使然。高祖“欲废太子”及“不易太子”都是宫斗的具体反映。当不易太子后,高祖说给戚夫人的“吕后真而主矣”,是无奈心情的表现,也为其后更残酷的宫斗埋下了伏笔。

其二,“人事更迭”与汉初政局的稳定。高祖刘邦打下的江山,由谁来继承,前朝的周礼秦制怎么继承,都是摆在“布衣”皇上面前的难题,也是对新生政权的考验。四皓出山,面临九江王黥布谋反,高祖欲让年仅十六岁的刘盈带兵征战。“四人相谓曰:‘凡来者,将以存太子。太子将兵,事危矣。’”[1]四人阻止太子征战黥布,保护太子是前提,若太子征战有失,何来其后之事?四人此举是替张良、萧何等力保宗法制度不乱的群体代言。无奈之下,刘邦便挂帅领兵征讨黥布,也恰是这次征战,刘邦中箭、不治身亡。当此之时,太子既定,继位有人,汉室自是不乱。随之,张良学辟谷,道以轻身,死后葬黄石。大汉四百年国祚,实乃张良之功也。《史记·留侯世家》在此历史转折关头,以巧奇的故事情节赞颂张良之功。

其三,功高盖主者“归隐山林”方为善终。张良作为“汉初三杰”之首,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智计助高祖取天下劳苦功高,最终“从赤松子游”羽化成仙。张良举荐四人事件具有特定的暗示和寓意,神秘的黄石公为张良巧授兵书,再是神秘的四皓助张良一臂之力,这些不同凡响的故事和人物都为张良的求仙学道铺垫了基础、营造了氛围。张良与四皓走在一起的意义在于,仁德贤才人方能隐逸,功高盖主者亦可善终。如此以张良为代表的群体行为的文学描写使人感叹:太史公妙笔生花,四皓虽为前朝遗老已隐居山林,却能从张良扶汉室而青史留名。

《史记·留侯世家》司马贞《索隐》载:“四人,四皓也。谓东园公、绮里季、夏黄公、甪里先生。按:《陈留志》云:‘园公姓庾,字宣明,居园中,因以为号。夏黄公姓崔名广,字少通,齐人,隐居夏里修道,故号曰夏黄公。甪里先生,河内轵人,太伯之后,姓周名术,字元道,京师号曰霸上先生,一曰甪里先生。’却欠绮里季,皇甫谧《高士传》载‘绮里季姓朱,名晖,字文季 。’廓与广同,姓黄,非崔,文义顺也; 甪里既称泰伯之后,必苏人,或寓居于轵也。”[1]至此,四人名、姓、字、号俱全,这在《史记》之人物身上并不多见,当属个例。四人之“‘四老’‘四公’‘四皓’‘四贤’‘四先生’‘紫芝叟’‘紫芝仙’一系列称谓变化过程,逐步被赋予了贤能、美行、仁德等道德表征并固化为特定的文化符号”[3]。无论史学界对四皓的真伪、身份属性、行迹作为及隐居原因采取什么样的求证研究,也无论民间从祖籍查证、明世系、续宗谱等方面做多少艰苦努力。最后的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史记》中这些非同凡响的人物形象和文学风采,已在读者心中生根。

二、诗画附丽的商山四皓形象

《史记》成书百年后,班固的《汉书》分两处记载有四皓。其一,《汉书·扬雄传》在论述“故为可为于可为之时,则从;为不可为于不可为之时,则凶”[4]时用“四皓采荣于南山”证其“可为与不可为”之说。其二,《汉书·王贡两龚鲍传》载:“汉兴有园公、绮里季、夏黄公、甪里先生,此四人者,当秦之世,避而入商雒深山,以待天下之定也。自高祖闻而召之,不至。其后吕后用留侯计,迎而致之。四人既至,从太子见,高祖客而敬焉,太子得以为重,遂用自安。自园公、绮里季、夏黄公、甪里先生、郑子真、严君平皆未尝仕,然其风声足以激贪厉俗,近古之逸民也。若王吉、贡禹、两龚之属,皆以礼让进退云。”[4]此处肯定了四皓“以礼让进退”行为。《后汉书·文苑列传》中崔琦的《四皓颂》曰:“昔商山四皓者,盖甪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东园公是也。秦之博士,遭世暗昧,道灭德消,坑黜儒术,诗书是焚,于是四公退而作歌:‘漠漠高山,深谷逶迤。晔晔紫芝,可以疗饥。唐虞世远,吾将何归。驷马高盖,其忧甚大。富贵畏人兮,不如贫贱之肆志。’”[5]由此,便把《采芝歌》冠名于四皓,其实是列传人物崔琦的一片苦心。汉四百年后,四皓再也无从考证,只能是以诗词歌赋为主、绘画装饰并行的文学附丽现象。

(一)诗词咏诵的商山四皓

三国曹植随父曹操西征潼关,途经商山,谒拜四皓先生墓冢时撰《商山四皓赞》曰:“嗟尔四皓,避秦隐形。刘项之争,养志弗营。不应朝聘,保节全贞。应命太子,汉嗣以宁。”[6]曹植在此肯定了四皓“汉嗣以宁”的历史功绩和进退有度的操守,开创了咏诵商山四皓之先河。

东晋陶渊明在《赠羊长史诗》中曰:“路若经商山,为我少踌躇。多谢绮与甪(以绮里季、甪里先生两人代指四皓),精爽今何如;紫芝谁复采,深谷久应芜。驷马无贳患,贫贱有交娱。清谣结心曲,人乖运见疏;拥怀累代下,言尽意不舒。”史学家陈寅恪在他的《桃花源记旁证》称:“陶渊明作《桃花源记》的主要依据,即来自《赠羊长史》诗中所言,由征西将佐所谈庶民百姓逃避秦国暴政的情形。故在《桃花源记》起首言‘嬴氏乱天地,贤者避其世。黄绮之商山,伊人亦云逝’”[7],认为《桃花源记》的历史背景与商山四皓相关。陶渊明与四皓虽然隔代五百年左右,但有精神上的共鸣:归隐田园,安妥人生。

唐宋两代咏诵四皓风盛。拒不完全统计,传之于世的六百多篇四皓诗词中,唐代约130首,宋代约160首。据不完全统计,包括明清在内的传世诗作两篇以上者有30多位诗人。在此,仅录传世5首以上诗人名录:白居易29首,杜甫27首,王禹偁18首,许浑14首,陈思13首,李白12首,屈大均12首,刘禹锡11首,王恽10首,骆宾王9首,王安石5首,钱起7首,李商隐6首,李德裕6首,刘克庄6首,方回6首,杜牧5首,苏轼5首,陆游5首,胡袛遹5首,岳正5首,罗惇衍5首,汤贻汾5首[8]。

白居易诗赞四皓先生维护了嫡长子继承皇位的礼制,在汉惠帝登基之后还能自行隐退,认为历史上的巢父与许由、吕尚和伊尹,皆不及商山四皓的操守,“四皓的行为与儒家‘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人生态度是一致的”[9],表达了四皓审时度势、鄙弃功利,做到了舒卷自由。当时,白居易尚在翰林学士任上,希望自己也能像四皓那样做到进退裕如、卷舒自如。显然,白居易以诗抒怀,代表着众多出仕文人的想法:不争于世,功成身退。

李白出“仕”心不泯,但“仙”与“侠”又是他文学精神中的一体两面,所以他的诗歌中往往带有强烈的浪漫幻想,这种幻想的指向更多的是一种建功立业的雄心和逍遥仙境的交融。“苍苍云松,落落绮皓。春风尔来为阿谁,蝴蝶忽然满芳草。秀眉霜雪颜桃花,骨青髓绿长美好。称是秦时避世人,劝酒相欢不知老。各守麋鹿志,耻随龙虎争。欻起佐太子,汉王乃复惊。顾谓戚夫人,彼翁羽翼成。归来商山下,泛若云无情。举觞酬巢由,洗耳何独清!浩歌望嵩岳,意气还相倾。”[10]从李白的这首《山人劝酒》诗中,可以读出他咏史的浪漫洒脱。如今依然耸立在紫柏山张良庙前的“英雄神仙”碑刻,表征着诸多文人“亦儒亦道,立地成仙”的精神追求。

明清时期,诗词唱和之声不减,又增添了民间立碑、修庙、撰拟方志、民俗表演等咏诵四皓功德的多种形式。近现代吟诵商山四皓文风益盛,茅盾文学奖获得者陈彦《风过》诗曰:“风吹千古山不动,云裹四皓名未蒙。物换人易水流转,天地犹走白头翁。”曾为陕西省人大副主任的陈再生《咏商山四皓》诗赞:“避秦隐商山,安刘出岭南。事成功不居,浩气贯长天。”(1)屈大宝《四皓墓园碑林园书法精品集》,内部资料,2003年版。这些诗词歌赋的附丽现象,为商山四皓文化增添的风采,盛传两千多年而不衰。

(二)绘画添彩的商山四皓

古今文史,诗画结伴。绘画作为空间表现的视觉艺术,是需要依附在某种平面载体上而传世的,除了绢和纸之外,再就是刻木、雕石等建筑构件或器物装饰。商山四皓作为历史悠久的绘画题材,被视觉的具象艺术所附丽,其盛况绝不亚于诗文。

史存最早的四皓绘画,是现藏于朝鲜博物馆的汉代彩箧漆画,题款为《南山四皓》,这件珍贵的藏品是日本人在朝鲜的考古中发现的。我国境内发现最早的四皓绘画,既有现藏于武昌市博物馆的东晋延平太子“四皓漆器托盘”(1997年南昌东晋墓葬出土),也有现藏于河南省博物馆的南朝“四皓画像砖”(1958年出土于河南邓州),题款是《南山四皓》。可见,这些绘画装饰品的命题,显然是受到汉代扬雄那首《四皓采荣于南山》诗作的影响。

包括现代作品在内的商山四皓绘画装饰品数量,虽不及诗词歌赋数量多,但其影响力却不比诗词歌赋小。“由唐始,关于商山四皓的画作及其收藏渐渐多了起来,从《宣和画谱》著录看,宣和内府收藏的有关商山四皓题材的画作近20幅。包括有李思训、王维、石洛、孙可元、祁序、支仲元、李公麟等人的画作。流传至今的有宋人《商山四皓·会昌九老图》(辽宁博物馆收藏)、马远《商山四皓》(美国纽约大都会藏)、戴进《商山四皓》(北京故宫博物院)、戴进《商山四皓并四聘图》五轴、吴伟《商山四皓》、萧晨《商山应聘图》等。”[11]据画史著录,李公麟曾经绘制过《商山四皓、会昌九老》,但辽宁博物馆所藏《商山四皓·会昌九老》图卷实为南宋时期的佚名之作,在有关商山四皓题材的卷轴画中属最早的纸本绘画作品。

所谓“九老”并无具体名姓,是白居易居洛阳香山时与之“尚齿会”的九位老人,相传最长者136岁,最小者74岁,平均年龄91岁。如此高寿者的文化雅集,实属古今稀有之事。此画将秦末“四皓”与中唐“九老”相差千年的人物画在一起,足见其浪漫无羁。此画卷描写四皓及九老幽隐的恬淡生活,四皓九老或观棋、或远望、或拄杖、或会友,其笔致工谨精细、清秀典雅。由此在宋人的画卷中领略了以白居易为代表的唐代诗人对商山四皓那种“不争于世,功成身退”“兼济天下,隐逸山林”精神的追求。

历代有关商山四皓的绘画装饰,在我国从官府到民间极为普遍。清顺治御用青花瓷笔筒上的装饰是《商山四皓》,乾隆皇帝的御制碧玉雕石也是《商山四皓》。像颐和园长廊梁栋上的彩画图,宁波保国寺、厦门华艺石雕商城、沪陕高速商州服务区、西安高山流水小区等民间建筑构建、家用器物装饰中,商山四皓题材不胜枚举。至于少数西方国家收藏的商山四皓画作,那只能是通过掠夺方式获得的“东方文化猎奇”而已。但在日本、朝鲜、韩国、越南、老挝和泰国等国家,则是受到了我国文明历史、儒家文化和文学艺术影响而产生的绘画装饰现象,则是文化认同和文学艺术接受的结果。其中,日本传世的商山四皓画家有狩野山乐、曾我萧白、海北友松、桥本雅邦、田岛志一等,日本关于商山四皓题材的画作高居域外国家榜首,最著名的作品有收藏于京都妙心寺的《文王吕尚图》漆彩屏风(177.5cm×356.5cm),如此巨型的商山四皓屏风画在日本还有很多。另外,器皿、建筑构建上绘制的且多为佚名者的商山四皓绘画装饰作品,正如李文实先生所言:“四皓文化始见于诗歌、散文,繁荣于绘画、碑石、雕刻等”[12]。

商山四皓被诗人反复吟诵,被画家不断绘制,这种选择题材予以表现的过程和结果,就是以商山四皓历史人物为对象的附丽现象。著名文化学者肖云儒先生认为:“文化是需要附丽的。为什么四皓能够承载历史,能有这么大的附丽空间?是因为那个价值坐标有现实意义,不仅今天有,历代都有。我们的民族需要多方面的文化精神营养自己,一方面是建功立业的、向前的、向上的、儒家的,称作为精神世界的‘动力系统’;另一方面是我们精神世界的‘刹车系统’‘控制系统’,如果产生过快、过热、过急的社会问题时,四皓不就是一种平衡器吗?”[13]

三、诗画积淀的商山四皓文化

历代诗画附丽商山四皓、塑造商山四皓形象的同时,也不断丰富积淀了商山四皓文化内涵。

(一)顺应时局的政治态度

商山四皓跨越了秦、汉两个朝代,衔接了始皇嬴政和高祖刘邦两个伟大人物。身为小人物的四人,却能安刘扶汉,稳定了汉初政局,功劳不可谓不大。大功之人,不求回报,二度隐居,终老山野,人生境界不可谓不高。他们无论是为了避秦乱而隐,还是因刘邦“慢侮人”而“逃匿山中”,都是审时度势、应变时局的选择。他们应太子刘盈之请出山非因太子“卑辞束帛,高车代步相迎”,恰如肖云儒先生所言:“四皓保护汉初皇位的继承,是为了让天下不要大乱。因为秦末乱过不久,如果再乱,对社会不好,对人民不好。”[13]

商山四皓作为“秦博士”具有连接前朝(在宗法制度方面“汉承秦制”)的象征;作为“逸民”出山则是民意的代表;作为四人合一的团体在“嫡庶”之争中,又代表了包括张良在内的执政阶层的集体意志。秦统一过程中的诸多风云人物,不是毁誉参半,便是结局悲惨。如国相吕不韦弃商从政,居奇货、沽大价、养门客、著春秋,经营了包括秦始皇在内的两代君王,却落得个饮鸩身亡;作为政治家、文学家和书法家的李斯为秦国一统做出了重大贡献,其《谏逐客令》和秦篆摩崖在中国文化史上何其辉煌,却与奸宦共流合污而被惨杀,落得个千古骂名。社会时局瞬息万变,如何适应政治生态做事做人,显然是道德水平和文化修养的体现。四皓作为共进共退的团体,能适时避秦而隐,以求自保,是一种人生智慧;又能在汉立之初依然出山,稳定新生政权,这又是一种政治道德。四皓顺应历史潮流,体现出了“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的“天下国家”[14]思想觉悟。

(二)进退有为的家国情怀

四皓之隐分作前后两段。首隐当在秦始皇三十五年(前212)到三十七年(前210)之间,即“焚书坑儒”至秦二世登基前。四人遭遇了什么?如何避秦乱?虽难以考证,但他们选择商山隐居却可以使人联想许多。商山距秦都咸阳一百多里,临近丹江,漕运发达,水陆转运方便,是出入武关通行江汉的必经之地。商山名利路,自古通衢行。商山作为亘古不变的自然存在,传为古商国发祥、秦楚相争、卫鞅封邑之地,是“中国统一国家形成的奠基地与见证者,是彰显中国传统士人人格精神的地域载体”[15]。

四皓选择商山而隐,这种“避朝不避世,避官不避民”的现象是隐居文化的特殊样本。他们出山稳定汉室后依然回归商山二度隐居,殁于何年虽不可知,但从其墓葬选在繁华的商於古道边的现实分析,四皓之隐显然不是厌世之隐、消极颓废之隐,应该是“家国情怀”未泯。虽然走入山水田园躬耕自适,琴歌自乐,但至死不忘面朝东方的故乡,乐见官道上车马往来、经贸繁荣。“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文人志士矢志不渝的家国情怀,也是行孝尽忠的个体意识与家国同构集体意志的统一。家国情怀在增强民族凝聚力、建设和谐社会、提高公民意识等方面都有着重要的时代价值。

(三)亦儒亦道的仁德典范

四皓文化包括尚谦让、不居功、行中庸、薄名利、乐山乐水等隐逸行为,但这不是他们文化精神的全部内涵,他们两度隐居中反映出的做人道德尤为高尚。宋王禹偁撰《四皓庙碑文》云:“《易》称:‘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圣人乎’先生避秦,知亡也;安刘,知存也;应孝惠之聘,知进也;拒高祖之命,知退也。四者备矣,而正在其中,先生非圣而孰为圣乎?若其秦乱而不避,则焚书坑儒,高、斯之流也;汉危而不出,则素隐行怪,巢、由之徒也。应高祖之命,则溺其冠而骑其项矣;拒孝惠之聘,则功不立而名不称矣。引而伸之,先生可谓全德者矣!”[12]

四皓能改变高祖的主意,力保太子刘盈顺利登基,稳定汉初政局,凭的是人格魅力和文化智慧。四人作为秦国博士,通古今、辨然否、典教职。若非博学之士岂能胜此大任?正因为他们博学有为,方能在避秦而隐后为张良所知、被高祖仰慕。四皓形象在累代叠加的过程中,被赋予儒、释、道多种文化内涵。“在他们身上体现了扶危济困、重德尚贤的儒家文化传统,也符合儒家积极用世、功成不居的价值观。同时,在还体现着道家无为而为、柔弱胜强的智慧和自由肆志的洒脱。正直的四皓,智慧的四皓,敢于担当的四皓,儒道哲学融合的先行者四皓,在真正意义上开拓了隐逸文化的四皓。他们隐居、出山和复隐,彰显了其智慧与积极进取、淡泊名利的高尚品质。这正是我国知识分子的最高品质的体现。”[16]

两千多年来,四皓报国忧民、不求回报的高尚品德为后世所敬仰,后人持续不断地为其撰文、树碑、修庙、赋诗……缅怀其高风亮节的操守。当然,对四皓出山辅佐太子亦有少数负面看法,如宋代蔡京便有《责商山四皓》诗作传世。显然“学术界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四皓扶太子事件在当时的积极意义大于消极意义,对于新建立的汉王朝来讲是利大于弊的”[17]。

综上所述,商山四皓是超越历史事件本身的文史人物、文化符号和文化现象,皆以诗词歌赋和绘画装饰的形式而存在的。商山四皓文化现象所涵盖的顺应时局的政治态度、进退有为的家国情怀、亦儒亦道的仁德典范等文化内涵,是优秀传统文化的组成部分。弘扬优秀文化传统的新时期,四位影响着汉初政局的传奇或传说人物不争于世、进退有为的高风亮节操守影响深远,对其传承与传播,需走出史料欠缺、考证艰难的研究瓶颈,摆脱“商山四皓”与“南山四皓”争论,视其为整个民族的文化符号和载体。传承和弘扬优秀传统文化,是新时代赋予的历史使命,我们在民族文化自信建设中,应遵循历史框架,具有高度的责任担当,以艺术想象和文学创作的方式凸显四皓文化精神,服务于时代和人民的文化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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