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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面抗战时期民主力量的聚合
——以青年党、第三党为中心的考察

2021-11-25

安徽史学 2021年6期
关键词:青年党民盟国民

曾 辉

(江西行政学院 党史党建教研部,江西 南昌 330108)

八年全面抗战时期,是关乎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关键时期,也是中国国内各种政治势力的力量对比发生重大变化时期。这种变化的显著表现,一是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的抗日武装快速发展壮大,成为制衡国民党的最重要政治集团;二是各种中间势力在抗战与民主的共同诉求下,不断聚合,成为国共之外一股举足轻重的力量。对全面抗战时期民主力量聚合这一主题,不少研究论著都有涉及(1)据笔者所见,目前涉及全面抗战时期青年党、第三党与民主力量聚合这一主题的代表性论著主要有:姜平:《中国民主党派史》,武汉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王永祥:《中国现代宪政运动史》,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闻黎明:《第三种力量与抗战时期的中国政治》,上海书店出版社2004年版;彦奇、王幼樵编:《中国农工民主党历史研究(民主革命时期)》,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4年版;周淑真:《中国青年党在大陆和台湾》,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王凤青:《黄炎培与国民参政会》,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除此之外,研究国民参政会、民盟及中国宪政史的论著对此均多少有些论述。这些论著,自有其独特价值和历史贡献。不过,这些论著要么未以青年党、第三党为视角,故所用两党资料有限,导致一些重要史实隐没不彰;要么因为是政党通史类论著或以探究其他事件为目的,未完全围绕民主力量聚合这一主题,故不少问题没有梳理清楚。有鉴于此,笔者博士论文《中国青年党研究(1923—1945)》(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2014年未刊博士论文)曾以青年党为视觉,论及不少战时民主力量聚合这一内容。本文则拟在此基础上,结合第三党,对这一问题进行专门论述。,但专门以中国青年党(2)中国青年党曾经有国家主义派、醒狮派、中国青年党、中国国家主义青年团等不同称谓,本文统一称之为“青年党”。、第三党(3)第三党在不同时期有中华革命党、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中华民族解放行动委员会、中国农工民主党等不同称呼。民国时期,外人一般称之为“第三党”,有时第三党领导人也以此自称。为了论述方便,本文统一称之为“第三党”。为角度进行考察较为少见。另外,这两个党派相对其他中间党派而言,成立时间较早,力量较大,更具有代表性,以两党为视角,更能展示民主力量形成、聚合的实态。

一、全面抗战之前民主力量的暂时顿挫

民主政治,实际上是众多在野势力一直以来的诉求。这些民主党派对民主政治的表达或有不同,但对民主政治的核心意旨的认同却是一致的。青年党从创党以来就揭櫫“全民政治”大旗。所谓“全民政治”,实际上就是民主政治。第三党则以“平民政治”相号召。第三党所谓“平民政治”,是由各个职业团体按比例选出一定的代表,召开国民会议,然后组成全国最高权力机关,进而行使“五权”。第三党认为,只有这种平民政权才是真正民主的政权。

1928年后,南京国民政府实施训政,排斥异己,这与两党的民主理念格格不入。因此,两党不约而同把矛头对准国民党,反对“党治”乃至国民政府。他们发展武装,实施革命。1930年青年党“五大”时,已经喊出“打倒一党专政的国民党”口号。(4)《中国青年党暨国家主义青年团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1930年8月15日),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国青年党》,档案出版社1988年版,第121、117页。1932年,青年党甚至宣言与国民政府脱离关系,另组抗日作战政府,准备铁血与政府相见。(5)《对于国家主义派之处置请引用危害民国紧急治罪法惩处案》(1934年12月14日),《会议记录》,台北中国国民党党史馆藏,馆藏号:4.3/171.17。此后青年党以各种名义参与或发动的革命行动渐趋活跃,最有代表性的是1933年以湘西保商团贺竟成部队为基础的“湘西革命”。(6)关于湘西革命具体情形,详见拙文《“毛锥”焉能当“宝刀”?——中国青年党武装问题初探》,《军事历史研究》2014年第1期。

第三党也认为,1927年后蒋介石为代表的南京国民政府早就背叛了孙中山的民权主义。为此,第三党提出“平民革命”的主张,打出了“推翻南京统治,建立平民革命政权才能抗日救国!”“召集平民普选的国民会议!”(7)《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对时局宣传大纲》(1931年11月12日),中国农工民主党中央研究室编:《中国农工民主党历史参考资料》第1—5辑,内部研究资料,2008年编印,第173页。等口号。1930年邓演达回国后,在国民党军队中广泛联系,试图策反国民党军官进行反蒋活动。另外,1933年冬,第三党人深度领导、参与了反蒋的“福建事变”。

但是,无论是青年党还是第三党,他们基于民主理念和抗日主张反对国民党的革命行动都未能成功。青年党的反蒋活动受到严厉的打压,青年党创办的《醒狮》周报,在五卅运动时曾风靡一时,影响极大,此时也被查封。各地被拘捕入狱的青年党党员越来越多,甚至曾琦也一度被捕。青年党曾对外宣称:“三年以来,在南京政府统治之下,本党同志先后因拥护民治,反对党治而入狱的,至数百人以上,前仆后继,至今未已。”(8)《中国青年党暨国家主义青年团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1930年8月15日),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国青年党》,档案出版社1988年版,第121、117页。李璜后来曾不无愤慨地回忆:“在一个党、一个主义的政权之下,我们青年党的活动反不如在北洋军阀主政的民十四五年时代自由而公开。”(9)李璜:《学钝室回忆录》上卷(增订本),明报月刊社1979年版,第236页。

国民党的种种压制,让青年党的反抗更为猛烈,反蒋活动也日趋频繁。但是,青年党在东北的抗日活动及湘西革命不是失败就是流产。第三党的革命行动也遭受挫折。邓演达1931年8月在上海被捕,不久遇害。其后,福建事变很快失败,第三党领导人再次流散各地。

因为革命行动的失败,加之其他一些原因,青年党和第三党都陷入内外交困。1934年后,尤其是1935年后,两党都开始调整方针,逐步放弃通过革命方式来建立民主政权的主张,而是与国民党缓和关系,试图通过和平方式敦促国民党开放政权。在这种方略下,青年党与国民党先后经庐山会谈、南京谈判等会谈,最终与国民党形成了合作关系。(10)关于青年党的这一转变过程及青年党与国民党合作的具体形成过程,详见拙文《“党”“国”之间——论国青合作之形成(1931—1938)》,《安徽史学》2014年第4期。在这一过程中,青年党继续敦促国民党结束训政,实施宪政。比如1937年2月15日,左舜生就呼吁当前最急切需要的是赶快制定一部全国可以“共守共由”的宪法。(11)左舜生:《今日急切需要的是什么?》,《国论月刊》1937年第2卷第6期,第777页。2月26日,青年党中常会决议形成“推进宪政以实现民主为目的”的工作方案。(12)《中国青年党第八届中央常务委员会第四十八次会议记录》(以下简称《青年党第×届中常会第×次会议记录》)(1937年2月8日),未刊原件影印,笔者藏。原件藏于台北陈正茂先生处(下同,不另注)。

第三党也向国民党释放善意。1935年11月,第三党在香港召开第二次干部大会,将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改名为“中华民族解放行动委员会”,明示将以民族利益为重。不过,第三党并没有放弃民主的追求。在随后发布的行动纲领中,第三党坚持认为中国革命显然是“民主主义革命的性质”,宣告第三党的任务是要进行民族的革命,“达到民主自由的目的”。(13)《中华民族解放行动委员会临时行动纲领》(1935年11月10日),中国农工民主党中央研究室编:《中国农工民主党历史参考资料》第1—5辑,第227页。

面对青年党、第三党等中间势力对民主宪政的呼吁,国民党不无压力。1932年10月,国民党四届三中全会决定开始筹备宪政,起草宪法草案。此后,在立法院院长孙科的主持下,制定了宪法草案的初稿。初稿中规定的军人不能当选总统、总统不能连任、省长民选、实行内阁制等,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民主的精神。不过,这个草案经过国民党的多次修正,于1936年5月5日正式公布时,内阁制已变成了总统制,总统不再排斥军人当选,任期延长至六年,总统权力也大为扩大。如此一来,“五五宪草”已经完全失去了民主精神,倒是能让蒋介石的统治进一步合法化。

由上梳理可知,在全面抗战爆发前,以青年党、第三党为代表的在野势力对民主宪政汲汲以求。为此,他们先是通过革命方式,但是并未成功且受到严重的打压。其后,又希望通过和平方式敦促国民党开放政权,但是这种努力仍然没有成功。“五五宪草”的出台,是战前民主势力及民主运动遭受的又一大挫折。

二、全面抗战初期民主力量的初步聚合

全面抗战前追求民主的挫折,使得青年党、第三党都充分感受到了联合起来进一步加强民主力量的必要。全面抗战爆发后,中间党派大都成为公开的合法政党。因此,他们继续同向而行,奔走联络。1937年3月13日,青年党中央决议,为推进宪政起见,开始与各党各派交换意见。(14)《青年党第八届中常会第五十次会议记录》(1937年3月13日),未刊原件影印,笔者藏。此后,青年党领导人左舜生四处活动,广泛联络。

与此同时,第三党也有行动。卢沟桥事变爆发后,第三党领导人彭泽民、章伯钧联名致电蒋介石、国民党中央,提出抗日救国的八项政治主张,敦促国民党“提前召集国民代表大会”“实现最低限度之民主政治”。(15)《中华民族解放行动委员会在卢沟桥事变爆发时对国民党提出的八大政治主张》(1937年7月10日),中国农工民主党中央研究室编:《中国农工民主党历史参考资料》第1—5辑,第233页。1937年10月,章伯钧受邀到南京,分访各方人士,陈述民主抗日主张。(16)刘奕:《章伯钧传略》,《中国农工民主党一干会议人物传略》,中国医药科技出版社2006年版,第109页。第三党领导人丘哲和黄炎培等还在武汉组织了“统一社”,主张民主团结,一致抗日。(17)刘南燕:《春风秋雨总坚贞——丘哲传略》,《中国农工民主党一干会议人物传略》,第200页。

另外,有史料表明,青年党还直接提议并促成了国防参议会的成立。青年党领袖左舜生在《近三十年见闻杂记》一书及在1967年为蒋介石80大寿所写《寿介公总统八十,述我与蒋先生之间的几件小事》一文中,均提到抗战前在与蒋介石的一次谈话中,其向蒋建议成立一个党内外交换意见的民意机构。蒋则表示同意,并要左舜生草拟参加这一机构的名单。左舜生推辞说恐有不便,但蒋仍要左不妨试拟,后来还派陈布雷催促索要名单。左舜生于是草拟了一个国民党、在野党派及无党无派各占三分之一共49人的名单转交给蒋。(18)左舜生:《近三十年见闻杂记》,沈云龙主编:《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第5辑(50),台北文海出版社1967年版,第496页;周宝三编:《左舜生先生纪念集》,沈云龙主编:《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续编》第81辑(810),台北文海出版社1981年版,第38页。

考虑到左舜生两次提及这一事件,且第二次还是为尚在世的蒋介石写寿文时提及,左舜生这一回忆当属不假。但是从时间和名单人数上来看,左舜生此次建议成立的,应该是“国防参议会”,而非左舜生回忆所说的国民参政会。

国防参议会正式成立于全面抗战爆发后的1937年8月11日。是日,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决议成立全国国防军事最高决策机构“国防最高会议”,并在其下成立国防参议会,以容纳党外人士。国防参议会正、副主席分别为蒋介石、汪精卫,遴选了23人为议员。主要的在野党派领袖和无党派人士代表都囊括其中。青年党领袖曾琦、左舜生、李璜位列其中,但并未见第三党代表人。据说李济深曾向蒋介石建议聘请第三党人,却遭到拒绝。(19)闻黎明:《第三种力量与抗战时期的中国政治》,上海书店出版社2004年版,第38页。这说明,蒋介石此时对第三党人仍芥蒂颇深。

国防参议会是一个政治咨询机关,主要是交换意见,提供建议,建议无法律效力。但是国防参议会却开创了国民党执政以来邀请各党派共商国事的先河。同时,也为各种民主力量的聚合提供了最初的平台。

国防参议会是“国民参政会的胚胎”。(20)邹韬奋:《国防参议会》,孟广涵主编:《国民参政会纪实》上卷,重庆出版社1985年版,第41页。其后青年党、第三党呼吁继续改革政治,扩大规模,成立正式的民意机关。青年党除了在国防参议会上发声要求成立正式民意机关外,还多次在机关刊物中表示这一主张。青年党的理论大师常燕生就表示:“在野各党此时并无参加政府之要求,但必须有一代表民意之机关,使各党派及全国民众能有监督政府之权。”(21)平子:《全国各党派真正联合起来》,《国论周刊》1938年第6期,第1页。左舜生则明确称“吾人将竭力促成一正式的民意机关之实现”。(22)舜生:《抗战以来的积感种种》,《国论周刊》1938年第8期,第3页。

第三党也不例外。1938年3月,第三党在武汉召开第三次全国干部会议,通过了《中华民族解放行动委员会抗日战争时期的政治主张》。在这份集中代表第三党态度的宣言中,第三党除了继续提出要实行全面抗战外,呼吁最热烈的就是主张改革政治,强调“目前第一等的重要任务,乃是政治上的大改革”,而这个大改革就是“整个的扫除官僚主义的毒害,切实实现民主政治”。(23)《中华民族解放行动委员会抗日战争时期的政治主张》(1938年7月),中国农工民主党中央研究室编:《中国农工民主党历史参考资料》第1—5辑,第248页。

国民党面对青年党、第三党等众多在野势力的呼声,表面上并未反对。但实际上,国民党与青年党等在野党派人士的想法一开始便南辕北辙。在野党派希望成立的是现代意义上的议会,蒋介石则希望成立一个比国防参议会更大的机构,将“张君劢、左舜生辈”悉数纳入,以“安置名流”,为其所用,成为师爷式的智囊。(24)黄自进、潘光哲编:《困勉记》下卷,台北“国史馆”、世界大同出版有限公司2011年版,第598、601页。在朝野“各怀心事”下,国民党临时全国代表大会决议成立国民参政会。1938年6月21日,国民政府公布参政员名单,首届国民参政会共200名参政员,青年党除曾、左、李外,还有余家菊、陈启天、常燕生,第三党则只有章伯钧1人。

由于国民党并无成立正式民意机关的意愿,国民参政会也就只有听取报告权、询问权、建议权,现代民意机关所拥有的立法权、审决预算权(该权第四届国民参政会才增设)等均与此无涉。国民参政会宗旨,明确规定为“集思广益,团结全国力量”。(25)《国民参政会组织条例》(1938年4月),孟广涵主编:《国民参政会纪实》上卷,第46页。也就是说,将在野的力量集中于国民党领导之下,减少阻力,加强沟通,为其所用。国民党对国民参政会的这种定位,与在野人士的期望不无距离,因此失望之语不少。邹韬奋认为国防参议会是小规模“请客”,国民参政会只是大规模“请客”。(26)邹韬奋:《第一届国民参政会亲历记》,孟广涵主编:《国民参政会纪实》(续编),重庆出版社1987年版,第412页。青年党则直截了当地称:“这个会的地位不过仅仅等于袁世凯时代的参政院,连清末的咨议局都赶不上,更不必提民元的国会了。”(27)平子:《国民参政会条例公布》,《国论周刊》1938年第10期,第3页。

不过,虽然不尽人意,但国民参政会的成立,为各在野党派提供了一个公开合法的论政平台,民主的声音得以在国民参政会上碰撞、汇集,涓涓细流终汇成民主宪政运动的汪洋大海。

从此,在野的众多民主人士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国民参政会参政员”。几百名参政员形成了一个新的特定的关系网络,民主力量由此开始进一步整合聚集。他们不但在国民参政会开会期间可以交流碰撞,互署民主提案,推动民主宪政运动,而且一些参政员在会后还以各种形式联络沟通。国民参政会休会期间的驻会委员会,联络交流尤多。比如国民参政会一届一次会议休会期间,驻会委员包括曾琦、左舜生等共25人。这些驻会委员,因为可以时常见面沟通,联系交流就更加频繁。

因此,尽管一方面青年党、第三党对国民参政会不无失望,但是另一方面也意识到了其对于推动民主力量增长和聚合的重要性。青年党另一领导人陈启天就直接称国民参政会为“战时民主宪政运动的摇篮”。(28)陈启天:《寄园回忆录》,台北商务印书馆1972年增订版,第186页。左舜生则表示国民参政会是“民主政治的发端”。(29)曾琦等:《参政员曾琦、左舜生发表谈话》(1938年6月26日、27日),孟广涵主编:《国民参政会纪实》上卷,第87页。

三、全面抗战中后期民主力量的大聚合

国民参政会的设立,为在野人士提供了一个交流、合作的平台,民主力量得以初步的聚合。在1939年9月召开的国民参政会一届四次会议上,由于各党派密切合作,最终在国民参政会上通过了成立宪政期成会等决议。这让章伯钧等中间人士感到欢欣鼓舞,将第三者联合起来的愿望更加迫切。与此同时,梁漱溟在成都、重庆先后与李璜、黄炎培、左舜生等连日商谈。最后决定要将第三者联合起来,成立统一建国同志会,并由左舜生、章乃器负责起草信约,由左舜生负责汇集各方意见,最后形成信约12条。(30)梁漱溟:《统一建国同志会》,《我与中国民主同盟》,当代中国出版社2011年版,第47—48页。

1939年11月23日,统一建国同志会成立。统一建国同志会集中了除张君劢之外在野的主要力量,包括第三党的章伯钧、丘哲,青年党的曾琦、左舜生、李璜、余家菊等在野党派主要领导人。会议选举章伯钧、左舜生、黄炎培、梁漱溟为常务干事,黄炎培为主席。这四位常务干事,实际上是促成统一建国同志会成立的枢纽人物。由此也可见青年党与第三党的推动作用。

统一建国同志会的成立,使得民主派的核心力量进一步汇集。当然,统一建国同志会并非正式的政党,人数较少,组织较散漫,发挥的作用有限,在国民党钳制之下,并不能完全抒发内心想法。正如梁漱溟总结称,“组织松散,且未能强调吾人衷心之要求”。(31)梁漱溟:《记中国民主政团同盟》,《我与中国民主同盟》,第106页。因此,左舜生、梁漱溟等均希望矫正这些弊端,成立一个更坚强的组织。1939年12月24日,国民政府公布第二届参政员名单,第三方面不少敢言之士如章伯钧等被除名,国民党籍参政员比例大幅上升。这强化了章伯钧、左舜生等团结第三方面人士的想法。1940年1月,皖南事变爆发,更直接触发了他们成立正式政团的愿望。随后,章伯钧、梁漱溟等开始正式筹划民主力量的大联合。

正如乡建派领袖梁漱溟所言,民盟实际上由两股力量汇合而成。当左舜生、梁漱溟、黄炎培利用国民参政会这一平台,筹划成立民主力量的大同盟时,被蒋介石排斥在参政会之外的第三党也在推动成立第三者的政治同盟。(32)梁漱溟:《中国民主同盟述略》,《我与中国民主同盟》,第124页。两股力量接触后一拍即合,决定组成民主政团同盟。

此后,他们利用调停国共矛盾的机会,进行秘密串联和反复讨论。凡事一般都是青年党领导人林可玑与罗隆基、章伯钧三人商定后,再约张君劢、左舜生以及梁漱溟等人商讨。起初人数不多,多在重庆信义街青年党总部,后来人数渐渐多了,常在上清寺张澜或南岸杨杰家中集会。(33)林可玑系青年党第九届中常委兼组织部长。民盟筹备时期,青年党的五位中常委中,只有林常居青年党中央党部,故常代表青年党与其他党派领导人沟通联络。参见林可玑:《我与中国青年党》,中国青年党中央党部编印:《中国青年党建党五十周年纪念特刊》,内部资料,1973年编印,第99页。为了筹备组织,左舜生、章伯钧、黄炎培、张君劢每人各拿出国币1万元,梁漱溟拿出6000元,作为经费保障。筹备会议推举左舜生、梁漱溟、罗隆基起草政治纲领和宣言,章伯钧、李璜起草组织章程。(34)谢泳编:《罗隆基:我的被捕的经过与反感》,中国青年出版社1999年版,第201页。

1941年3月19日,中国民主政团同盟在重庆上清寺特园召开全体盟员大会。会议通过了中国民主政团同盟的政纲、宣言和简章,推选黄炎培、章伯钧、左舜生、张澜、罗隆基、张君劢、李璜、林可玑、丘哲、江问渔、冷御秋、杨庚陶13人为中央执行委员。其中左舜生、李璜、林可玑为青年党领导人,章伯钧、丘哲为第三党领导人,两党将近占了总数的一半。会议推选左舜生、黄炎培、张君劢、章伯钧、梁漱溟为中央常务委员,其中黄炎培为主席,罗隆基为宣传部长,青年党领袖左舜生担任实际主持盟务的秘书长,第三党领袖章伯钧担任组织部长,负责组织工作。

由上看来,民盟的成立,左舜生、李璜、林可玑等青年党人及章伯钧、丘哲等第三党人在其中起了非常关键的作用。这是以往论者经常忽略的。

因为民盟成立于皖南事变之后,外界及后人往往将民盟成立与调停国共矛盾相联系。但更应看到,民盟的成立是民主力量长期集聚和发展的必然结果。民盟的成立,宣告一个政党的诞生,也宣告民主力量的一个大联合。可以说,抗战军兴,从国防参议会到国民参政会,再到统一建国同志会,民主力量逐步联合,而民盟的成立,量变引起质变,民主力量实现了大聚合。

对民盟成立之于民主力量汇聚的意义,中国共产党看的很清楚。民盟在酝酿时,中共虽然知道,但并不了解具体名称。所以1941年1月24日周恩来等向中共中央报告称章伯钧、左舜生等拟发起成立“民主联合会”。(35)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周恩来年谱(1898—1949)》下卷,中央文献出版社2007年版,第500页。可见,在中共等外界心目中,民盟实质上就是一个“民主联合会”,目的在于推动民主和反内战。事实上,民盟也确实是民主力量的大同盟。民盟总部成立后,各支部也分别成立,支部扩展的过程,也就是民主力量继续扩充、聚合的过程。青年党、第三党在这一过程中发挥了积极的催化、推动角色。

民盟正式成立后直至抗战结束,青年党、第三党一直在民盟中发挥主导作用。青年党领袖左舜生从开始至1945年一直担任民盟秘书长,是民盟盟务的实际主持者。不惟如此,据罗隆基回忆,民盟开始并没有行政机构,一切事务均由青年党总部干部代办。(36)谢泳编:《罗隆基:我的被捕的经过与反感》,第203页。青年党对民盟的影响可想而知。另外,张澜1941年接替黄炎培担任主席后,一直居住在成都。青年党领导人李璜是成都人,也常住成都,且李是国民参政会川康建设期成会川康视察团团长,与张澜、邵明煌等四川绅耆往来甚为密切,就近对张澜影响甚大。李璜实际上成了“张澜主席的参谋人和盟务的实际执行人”。(37)谢泳编:《罗隆基:我的被捕的经过与反感》,第203页。

青年党是国共以外第一大党,有较发达的地方党部和组织网络。这点罗隆基、梁漱溟均有认知。罗隆基称在三党三派中,青年党是“一个比较大的政党”(38)谢泳编:《罗隆基:我的被捕的经过与反感》,第203页。,梁漱溟也承认“他们的活动力,远较国社党为强,党员人数亦众”。(39)梁漱溟:《中国民主同盟述略》,《我与中国民主同盟》,第125页。由于青年党主要领导人曾琦、李璜、魏时珍等均为四川人,与四川地方实力派关系极为密切,青年党四川党务尤为发达。因此,青年党的西南各级党组织积极发展盟员,推动民盟地方支部的成立。

第三党领导人章伯钧则担任民盟常委及民盟组织部长前后长达十余年。章伯钧利用其结交广泛,善于团结的组织才能,也利用第三党以前在各地的组织基础,为民盟做了大量工作,因此被人们称为民盟的“杰出组织家”。(40)姜平:《章伯钧与中国农工民主党》,广东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139页。比如民盟成立后,第三党的丘哲到香港,协助梁漱溟筹办民盟机关报《光明报》工作。1944年9月,民盟中央指示丘哲、李章达(亦为第三党领导人)筹建民盟南方地方组织。10月,在广东梅县召开民盟东南干部会议,丘哲是核心人物,任东南支部副主任委员。(41)刘南燕:《春风秋雨总坚贞——丘哲传略》,《中国农工民主党一干会议人物传略》,第205页。

民盟原为政团联盟,主要由几大党派组成,吸收的主要是党派人士,限制了不少无党派人士加入。这不利于民主力量的扩充。为此,1944年9月19日,在章伯钧、罗隆基等推动下,中国民主政团同盟在重庆特园召开全国代表大会,将中国民主政团同盟改为中国民主同盟。这样一来,无党派盟员日渐增多,乃至后来超过了党派盟员,更多民主力量聚集在民盟的旗帜下。

民盟除了扩大自身盟员人数,增强民主力量,还与中共联络。第三党是抗战时期与中共联系最为密切的中间党派之一。由于历史渊源及主张的契合,第三党与中共之间有天然的亲近感。全面抗战以后,中共放弃了“关门主义”的“左”倾错误政策,加上双方抗日御侮及追求民主的共同理想,第三党很快就与中共建立了合作关系。1937年冬,章伯钧、彭泽湘代表第三党与周恩来、王明进行了会谈,表示以后要密切合作,共同战斗。(42)参见姜平:《章伯钧与中国农工民主党》,第107页。1940年秋天,第三党在章伯钧领导下进行了整党,将主张“绝对中立”,实际上是反对和中共合作的第三党人清理出队伍。(43)宋金升:《百折不挠,终成正果——我所认识的农工党不平凡的奋斗历程》,孙春兰主编:《大道:多党合作历史记忆和时代心声》,团结出版社2017年版,第419页。1941年1月,章伯钧、丘哲代表第三党与中共领导人周恩来、董必武、叶剑英在重庆曾家岩50号举行正式会谈,向中国共产党表示了合作的诚意,并希望得到经济上的援助。中共则判断第三党“因当局之压迫,日渐左倾”,因此同意与第三党进行合作并“给予切实援助”。(44)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周恩来年谱(1898—1949)》下卷,第500、585、536、538、544页。从此,两党的关系更加密切。

在第三党章伯钧等人的努力下,民盟逐渐左转。民盟成立时主要由“三党两派”组成,沈钧儒、邹韬奋代表的救国会因为较为“激进”,未能加入。到了1942年,在章伯钧等人的力推下,救国会最终加入民主政团同盟。这样,民盟最终形成了“三党三派”的结构。这实际上加强了民盟中的左派力量。

由于与中共形成了良好的关系,中共得以在民主运动中与民盟相互扶持和配合。在抗战时期的第二次民主宪政运动中,中共中央政治局发出指示,强调要积极参与其中,以“吸引一切可能的民主分子于自己周围,达到战胜日寇与建立民主国家之目的”。(45)《关于宪政问题》(1944 年3 月1 日),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90 页。在这一方针指导下,延安等根据地举行了各界人士宪政座谈会。比如1944年3月12日,周恩来在延安各界纪念孙中山逝世19周年大会上发表《关于宪政与团结问题》的演说,强调“我们主张要实行宪政必须保障人民的民主自由,开放党禁,实行地方自治。这是最重要的先决条件。”(46)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周恩来年谱(1898—1949)》下卷,第500、585、536、538、544页。在国统区,董必武也常参加宪政实施协进会会议和各种座谈会。中共的参与无疑大大壮大了民主的力量,推动了民主运动走向深入。

除了联络中共,壮大民主力量,青年党、第三党与地方实力派也加紧联络。1941年12月21日,周恩来与左舜生、章伯钧等人在重庆特园商谈意见。(47)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周恩来年谱(1898—1949)》下卷,第500、585、536、538、544页。1942年1月9日,周恩来、董必武到黄炎培寓所同左舜生、章伯钧、张澜、张君劢等交谈。(48)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周恩来年谱(1898—1949)》下卷,第500、585、536、538、544页。可见,中共与青年党、第三党有频繁的沟通和联络。尤其是1942年四五月间,周恩来通过章伯钧和杨杰的介绍,与左舜生、罗隆基一起同西南的实力派刘文辉和潘文华进行过两次合作会谈。双方相约信守坚持抗战,尊重各方的武力,共同推动抗战和民主。刘文辉等表示有同中共合作的必要,并答应在西康雅安设立电台同中共直接沟通。(49)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周恩来年谱(1898—1949)》下卷,第500、585、536、538、544页。这次会谈后,逐步形成中共、民盟及地方实力派三者联盟共同推进民主运动的态势。这进一步改变了抗战时期的政治生态,民主力量随之大为增长,民主力量的聚合进入新的阶段。

结 语

八年全面抗战时期,是一个抵御外侮的过程,同时又是包括青年党、第三党在内的诸多党派追求民主政治,推动孙中山先生所设计的军政、训政、宪政三步曲之“宪政”的实现,最终建立现代国家的“建国”过程。可以说,“抗战”与“建国”,是全面抗战时期两大最重要的主题,抵御外侮与民主运动贯穿了八年全面抗战始终。考察抗战时期的民主运动,则必须要考察抗战时期民主力量的形成及聚合。以往研究涉及此一主题者不少,但是以青年党和第三党,尤其是以被历史尘封已久的青年党为角度的考察则较为少见。本文利用笔者长期搜罗的有关两党的公开和内部史料,对此进行初步的梳理。角度转换后,其实可以发现一些前人未提及或未注意的史实及观点。比如说国民参政会的前身国防参议会的成立,系源于青年党人左舜生的提议。还比如说民盟的成立,以前更多是以梁漱溟、黄炎培、罗隆基为论述中心,但其实民盟主要由两股力量汇合而成,青年党和第三党则是两股力量的核心,尤其是鲜有人提及的青年党领导人林可玑在其中发挥了独特作用。再比如青年党长期掌控民盟、章伯钧推动民盟左转、两党在盟务中发挥关键主导作用、两党联合中共及地方实力派三方共同推进民主运动等。诸如此类的重要史实和观点,虽然笔者仍不能全部“深描”,但专文论述之后,对梳理全面抗战时期民主力量聚合的线索及展现战时政治的真实图景和运作实态当有裨益。概而言之,在全面抗战爆发前,以青年党、第三党为代表的在野势力对民主政治汲汲以求。为此,他们先是通过革命方式,希望推翻固守党治的国民党,建立民主政权,但是未能成功。其后又通过和平方式敦促国民党开放政权,实施宪政,但是仍然归于失败。民主力量在抗战前屡受挫折。抗战军兴,随着国内外形势的变化,民主力量逐渐发生变化。青年党、第三党同气相求,奔走联络,青年党直接提议并促成国防参议会的成立。在此基础上,两党力推国民参政会的成立。利用国民参政会这一特定关系网络和论政平台,涓涓细流终于汇成汪洋大海,民主力量得以初步聚合。其后,青年党、第三党等民主势力更进一步推动统一建国同志会的成立。到1941年3月,民盟成立,量变引起质变,民主力量终于实现了大聚合。青年党、第三党是推动民盟成立的两股最重要力量。民盟成立后,两党在民盟盟务中起到了关键性的主导作用。抗战后期,在章伯钧等人推动下,民盟打破政团界限并进一步左转,民主力量得以继续增长和聚合。另外,第三党、青年党与其他政治势力广泛联系,最终形成中共、民盟及地方实力派三方联盟共同推进民主运动的态势,民主力量随之大为增长,民主力量的聚合进入新的阶段。全面抗战时期民主力量的增长和聚合,深刻地改变了抗战时期的政治生态,也深刻影响了战后的政治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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