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学新论》增订本序
2021-11-25荣新江
荣新江
学术研究是累进式的,一个方向研究到一定程度,可能会达到一个境地,一时间恐怕不容易再进一步,此时不妨换一个领域,做一点其他方面的研究。等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再回到这个领域,或许又有了新的想法,新的路径,从而又有了新的成果。我的敦煌学研究,也是如此。
上个世纪的80-90年代,我比较集中地从事敦煌学研究,特别是着力于唐宋之际归义军史的探讨,也对敦煌探险史、敦煌文献的海内外流散史,以及敦煌学学术史感兴趣,1996年曾出版《归义军史研究》、《海外敦煌吐鲁番文献知见录》两本专著;1999年将一些相关论文辑为《鸣沙集——敦煌学学术史与方法论的探讨》,在台湾出版;2002年又将一批论文辑为《敦煌学新论》,由甘肃教育出版社出版。其实,2000年以后,我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中外关系史的研究,特别是由于一些粟特首领墓葬的发现,让我更多地关注粟特历史文化、宗教信仰问题,先后出版《中古中国与外来文明》、《中古中国与粟特文明》、《丝绸之路与东西文化交流》。虽然主要从事中外关系史的研究,但敦煌学的研究仍在其间断断续续地进行,时有所获,2010年曾经把一些新撰的有关敦煌学学术史和方法论方面的文章,辑入《鸣沙集》的修订本《辨伪与存真——敦煌学论集》。
2002年出版的《敦煌学新论》主要收录2000年敦煌学百年前后撰写的一批文章,字数不够,也阑入一些于阗、吐鲁番等方面的论文和书评。这次的增订本,把一些不属于狭义敦煌学范围的文章移出,也删掉因为归组而后来收入其他文集的篇章。仔细盘点2002年以后 (主要是2010年以后)撰写的敦煌学论文和书评,大致按照我研究敦煌学的几个方面,分别归入 “敦煌历史”、“敦煌文献”、“敦煌学学术史”、“敦煌学书评”等几个板块当中。
因为科班是历史学出身,所以我对敦煌历史也最为关注,除了关于归义军以及相关的于阗、回鹘史之外,其他时段的问题也常记心头。第一组 “敦煌历史”方面新增文章中的《贞观年间的丝路往来与敦煌翟家窟画样的来历》,就是我多年关注的一个问题,希望提出一些解说。而《敦煌城与莫高窟的历史概观》、《敦煌历史上的曹元忠时代》虽然是应会议和展览所写的短文,但也力图在叙述中凸显一些新的看法。
我所在的北京大学中国古代史研究中心,一直是高校古籍整理委员会下属的一个古籍整理研究单位,所以我也一直从事着敦煌、吐鲁番文献的整理与研究,故此这里特辟“敦煌文献”一栏。我曾经系统校录过敦煌的地理文献,但没有出版,这里收录的有关《天宝十道录》、《贞元十道录》的研究,就是在此前整理研究基础上的论述。当然在寻访、调查海内外敦煌文献的时候,常常有文献方面的新发现,包括这里收录的英伦所见三种敦煌俗文学作品和海内外所藏敦煌本邈真赞,还有一些文章没有收入本书,如与徐俊合撰《新见俄藏敦煌唐诗写本三种考证及校录》(《唐研究》第5卷,1999年)、《唐蔡省风编 〈瑶池新咏〉重研》(《唐研究》第7卷,2001年),与史睿合撰《俄藏敦煌写本〈唐令〉 残卷 (Дх.3558)初探》(《敦煌学辑刊》1999年第1期)、《俄藏Дх.3558唐代令式殘卷再研究》(《敦煌吐鲁番研究》第9卷,2006年),因为已分别收入徐俊《鸣沙习学集》或史睿的拟刊大著中,所以不再重复。《英国图书馆藏敦煌汉文非佛教文献残卷概述》是我整理英藏敦煌残片的心得,与此类似的工作还有我与余欣、王素合撰的《首都博物馆藏敦煌吐鲁番文献经眼录》(《首都博物馆丛刊》第18辑,2004年)及续篇 (《首都博物馆丛刊》第21期,2007年),已收入余欣《博望鸣沙》一书,故此不赘。其实,《唐人诗集的抄本形态与作者蠡测——敦煌写本S.6234+P.5007、P.2672综考》可能是我自己最满意的文献学研究论文,用原始文书来阐明唐人诗歌的生成个案,是在敦煌文献之外很难找到材料的。
有关 “敦煌学学术史”的增补不多,但陈寅恪先生《陈垣敦煌劫余录序》读后感是一篇长文,也是我非常用力写的一篇文章,因为其中涉及到敦煌学学术史和方法论的一些根本问题,可以借助寅恪先生的名篇,做深入细致的阐发。
写学术性的书评是我一直在敦煌学界大力鼓吹的方面,此前我也写过不少篇,近年来成文不多,新增的评《敦煌学:第二个百年的研究视角与问题》及其他相关论著的文章较长,火力也较猛,是我所标榜的书评范例。这部分收入了《敦煌学大辞典》中所撰的著作类词条,名之曰《敦煌书录》,其缘由已经写在《书录》前,此不赘述。
我曾想把自己零散的敦煌学文章辑为 “月牙集”后,暂时告别敦煌学的研究。这次编辑《敦煌学新论》增订本,清理一下自己研究敦煌学走过的一些路,更增添了对敦煌学的热爱,也有了一些新的思路。看来,百尺竿头,还要更进一步。
感谢甘肃教育出版社提议重刊拙著,感谢主编薛英昭、副主编孙宝岩、编辑秦才朗加诸位先生在本书增订本编印中给予的帮助。日前过兰州,书稿校样已出大半,因草就书序,略述因缘。
2021年4月25日草于敦煌,5月6日定稿于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