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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阜孔府的日晷嘉量与孔子的历史形象

2021-11-25□刘

华夏文化 2021年2期
关键词:日晷孔庙孔子

□刘 袆

一、日晷嘉量的象征意义

日晷是我国古代记时的仪器,其应用原理是根据日影的位置,指定当时的时辰或刻数来计时。嘉量是我国古代的标准量具。日晷和嘉量这两种普通器物和皇权政治之间的紧密联系与我国古代的经济结构有关。

我国封建社会的经济主要是小农经济,农业是古代国民经济的支柱,农民是主要的经济团体。对于农业生产来说,历法和计时是非常重要的。谁能把历法授予农民,谁就有可能拥有统治权。另一方面,由于古时候生产力水平低下,人们信奉“天”,认为天产生了四时更替、季节变换。这种民间信仰被统治阶级加以利用,西汉时期董仲舒提出的“天人感应”与“君权神授”,将天与皇权联系在了一起,政治权力得以被神圣化。这套庞大的天人感应思想体系成为维护封建等级制度和君权统治的有效工具,对中国古代社会发展产生了不少消极的影响。由此,天文、历法这些自然科学被赋予了神学的特性,严重制约了科学前进的脚步。魏特夫曾指出:“一般说来,计时以及科学的测算工作是由达官显贵们或属于治水政权的僧侣(或世俗)专家们进行的。这些数学和天文学的工作披着一件魔术和占星术的外衣,笼罩着极其神秘的色彩,成为改进水利生产和保障治水领袖们最高权力的工具。”(魏特夫:《东方专制主义》,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年,第21页)李约瑟在谈及中国科技史时也讲到,中国古代天文学和历法一直是“正统”儒家的学问。天文历法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与政治权力相挂钩。同时,百姓承认天子的统治权,便要按天子的时间来做事生活。这里的时间就已经不再和简单的太阳起落有关,而是带有强烈的政治意味。日晷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权力的象征物。

农业以生产粮食为核心,天下粮食计算标准的确立,也是天子的一种特权。度量衡与皇权的联系可以追溯到秦始皇时期。秦始皇被称作“千古一帝”,他首次完成中国大一统,确立了中国两千多年基本政治制度和统治模式。他的统一是全方位的,包括文字、货币、度量衡等各个方面。自此,度量衡由统治者掌控,成为皇权集中的象征。天子以皇权统一测量单位,让百姓遵守执行。王莽篡汉后,为了统一全国的度量衡,命人依照当时的大学者刘歆的考订,铸造了一件量器,以它作为全国各地称量五谷等容器的标准。量器以青铜铸造,以示传之久远,永垂典范,定名为“嘉量”。因此,嘉量含有统一度量衡的意义,象征着国家强盛和统一。历代统治者把嘉量作为象征性器物,陈列于宫殿等场所。

值得注意的是,我国宫殿庙宇前陈设的日晷类型大多是古老的赤道式日晷。日晷的类型分为地平式、赤道式、子午式、卯酉式、立晷等多种。赤道式日晷是中国发明的,亦是所有日晷中最准确的。然而东西方政治制度的差异,使得在中国日晷不仅仅具有测算时间的作用。所以我们可以看到这样一种现象:日晷在欧洲国家常见于广场、街头、庭院,样式琳琅满目,多以实用性为主;而在中国,日晷却多见于宫殿、园林、庙宇等标志性建筑群,用以满足当权者精神和物质的双重需求。明朝时期,我国已经开始制造附有定向用小型磁罗盘的便携式日晷,这种便携式二分罗盘日晷具有很强的实用性。到了清代,西洋钟表由西洋传教士传入中国,皇帝和高官显贵若要看时间便无须借助繁琐的日晷。然而庞大的赤道式日晷绝不会消失,它们仍被安置在宫殿、园林或者庙宇中。

当日晷与嘉量被并肩陈设于宫殿月台之上时,便具有了捍卫至高无上的封建皇权的独特意义。授时之日晷与授衡之嘉量,把时间与空间统一在帝王的金銮宝殿前,象征着天子统御时空,受命于天。北京故宫陈设的日晷和嘉量是乾隆年间添置的。乾隆初年,朝廷得到东汉时期的圆形新莽嘉量,又考核了唐太宗时所造方形嘉量的图式,从而仿造了两只方形和两只圆形嘉量。乾隆皇帝把其中两圆一方三只嘉量,分别置放在北京故宫午门、太和殿、乾清宫,将余下的那只方形嘉量陈设在沈阳故宫崇政殿前。在太和殿和乾清宫,日晷和嘉量分别摆设在月台的左、右侧,与午门的放置相反。中国古时东为上位,且日出于东,故太和殿与乾清宫的日晷置于东侧,嘉量置于西侧;而满、蒙、藏等少数民族认为佛祖所在之位、西方日落之处为上位,故在午门前日晷置西侧,嘉量置东侧。太和殿、乾清宫和午门的日晷嘉量如此摆设,是当年乾隆时期国富民强、民族统一的象征。

二、“三孔”建筑群的官方特性

因日晷和嘉量是皇权的象征,所以只有王者殿前设此二物。而在民间,曲阜孔府大堂前也有此摆设。“三孔”建筑群在中国建筑史上的地位很高,可与北京故宫比肩,它的修建和扩建与政治有着紧密的联系。

曲阜孔府孔庙现存的建筑群绝大部分是明、清两代统治者仿北京故宫样式修建的。纵观整个“三孔”建筑群几乎全是带九字的建筑规格:九重庙堂,九进庭院,九开间殿,九脊重檐……而九作为皇帝的专用礼数,体现着帝王的九五之尊,是中国古代建筑的最高规格。另一方面,“三孔”的修建也不断影响着整个曲阜的城市布局。在明清儒家思想占统治地位的情况下,曲阜城演变为一座庙城,城市内的格局完全以孔庙为中心而建设。

“三孔”建筑群象征着孔子和儒家在中国古代社会的崇高地位。孔府又称“衍圣公府”,“衍圣公”是北宋至和二年宋仁宗赐给孔子第四十六代孙孔宗愿的封号,这一封号子孙相继,使孔府成为一个贵族府第。孔林,本称至圣林,又称宣圣林,是孔子及其后裔的墓地。其中,孔子的墓其形制被称为“马鬣封”,这是一种特殊而又尊贵的筑墓形式,形似隆起的马背。按照《礼记》的说法,这种墓形是地位相当于诸侯的人才拥有的。

孔庙始建于孔子逝世后的第二年(公元前478年),他的弟子们为了追慕悼念孔子,将他的遗物收集于其生前故居内,受到人们的奉祀。此时孔庙还是家庙的性质,规模不大。到了汉初,高祖刘邦亲临曲阜用太牢祭祀孔子,首开帝王祀孔先河。元嘉三年,汉桓帝下诏修建孔庙,设专人管理,此时孔庙初步具有了国庙的性质。北魏太和初年,孝文帝下诏全国各郡县学均祀孔子,确立了国家在学校内祀孔的礼制。唐朝时期,唐高祖下诏国学立周公、孔子庙各一所,四时致祭,“庙学合一”成为定制。唐太宗尊孔子为“先圣”,以颜回为先师,开启圣哲诸儒从祀孔子的礼制。孔庙中的配享或入祀地位,对儒学学者及其所属的学派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入祀孔庙,意味着该学者及其所属学派对儒学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并获得朝廷认可成为官学。例如,宋朝时期,王安石新学及朱熹道学先后获此殊荣,而王安石新学道统到朱熹道学道统的转变,对皇权加强和儒学发展产生了直接影响,促进了宋代儒学政治文化的发展与转变。

孔庙的主体建筑是大成殿,是祭祀孔子的中心场所。大成殿始建于宋天禧二年,崇宁三年宋徽宗下诏更名为“大成殿”,且亲笔题写匾额。大成殿取名于《孟子·万章》“孔子之谓集大成”一语。曲阜孔庙是全国各地孔庙的本源,地方孔庙形制依循曲阜孔庙,它们数量众多,遍及全国各地,孔庙的特殊地位使它在儒学传播中更优于经典教科书的说教。

孔庙的祭祀规格和礼遇是随着君主制的加强而不断被提高的。唐玄宗祭祀孔子用宫悬之乐,夫子像披王者之服,面南而坐,享用最高礼遇。明朝前期, 尊崇孔子有加,祭祀乐舞、祭物升用天子之仪。明宪宗时,天下学校孔子庙庭所在,凡遇门者皆下马。明成化时, 大成殿内的孔子像由王制改为帝制。至清代,康煕和乾隆曾先后亲自祭祀孔庙达十次之多,并行三跪九叩大礼。雍正皇帝封孔子五代祖先为王。到了光绪帝时,孔庙祀典由中祀改为大祀,孔庙规制也与皇家规格相同。

三、孔子历史形象的“帝王”特征

孔府门前仿太和殿放置日晷和嘉量,体现了孔子形象的“帝王”特征。孔子历史形象的“帝王”特征,具体体现在对孔子的封谥和祭祀的规格越来越高上,在鼎盛时期达到和帝王同级。

纵观孔子的谥号,有一个明显的演变过程:唐宋元时期,统治者以“王”作孔子谥号,在“王”的基础上不断加封;而到了明清时期孔子则被尊为“先师”,在“师”的名号上进行升级。汉平帝时追谥孔子为“褒成宣尼公”。唐玄宗把孔子封为“文宣王”, 自此孔子由侯升为王。北宋初年宋真宗加封孔子为“至圣文宣王”,元武宗加封孔子为“大成至圣文宣王”。明嘉靖年间改孔子封号为“至圣先师”,免去孔子王位。清朝时期,顺治皇帝又加封孔子为“大成至圣文宣先师”。

除了官方加封的谥号,孔子也曾一度被王化甚至神化。冯友兰在《中国哲学简史》提到,公元前二世纪,当时许多儒家的人认为,孔子曾经真地接受天命,继周而王。公元前一世纪,许多人讲孔子是人群之中活着的神,这位神知道在他以后有个汉朝,所以他在《春秋》中树立一种政治理想,竟能完备得足够供汉朝人实施而有余。(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48页)然而孔子一生并无王者之实,故被称之为“素王”。“素王”的称谓被提出之时,是为了加强封建统治。西汉时期,董仲舒为营造中国封建社会主流意识形态独尊儒学的思想局面,将孔子塑造为圣王。随着西汉后期谶纬之学的兴起,孔子又被塑造成了能够占卜未来的“玄圣素王”,突出强调了儒家思想为西汉政治服务的特点。 “素王”这一称谓也被儒家学子沿用,是后世对于孔子所作重要贡献的肯定。

孔子的历史形象与我国古代思想和政治的关系密不可分,古代统治者赋予了孔子形象以“帝王”特征。基于此,“三孔”建筑群也就成为除了北京故宫以外唯一陈设有日晷和嘉量的民间建筑,在历史的长河中闪烁着别样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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