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世纪前中国和葡萄牙关于斯里兰卡的地理考释
2021-11-25□何演
□ 何 演
斯里兰卡位于北印度洋一角和印度次大陆南隅,虽地理面积不大,但因极佳的地理位置成为历史上中国古代丝绸之路和葡萄牙开辟新航路的共同焦点。同时,伴随着交通而来的文化传播与交流也使得东西方文化都在该岛上留下了印迹并持续发展。15世纪到17世纪,东方与西方都对斯里兰卡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探索,航海探险家们记录了相关史实,留下了宝贵的历史资料。这些资料对我们认识中外交通发展和东西文化传播具有重要的历史参考价值。本文主要用中国和葡萄牙的史料来比较中外交通进程中两国关于斯里兰卡的地理描绘,探讨中国与西方的海外交通发展和文化传播历程。本文收集并整理了中国和葡萄牙关于斯里兰卡的地理图绘,补充了国内在中外交通史研究上相对稀缺的史料——16世纪至17世纪葡萄牙对斯里兰卡的航海图志与城市描绘。
自15世纪始,中葡航路和东西方文化在斯里兰卡交替产生影响,先有中国的郑和西行,后有葡萄牙的达伽马(Vasco da Gama,1469—1524)东探。学界普遍认为,15世纪是欧洲的西班牙和葡萄牙向外扩张的时期,这一地理大发现的时代也标志着欧洲向世界扩张的开始,西方文明开始远涉东方,为东西方文化相遇、欧洲殖民主义的扩张以及后来中葡在满剌加发生直接利益冲突埋下了历史伏笔。斯里兰卡作为东西方在航路上相遇的焦点,它如何被东方和西方认知?这种认知之间存在怎样的差异?它对东西交通和文化传播具有怎样的历史内涵?研究中葡关于斯里兰卡的历史地理描绘有利于丰富我们对世界文明互动的理解。
本文主要对已有的中外相关文献进行整理和归纳,其中包括大部分中文古籍记载、现当代学者的新观点以及部分外文文献等。在既有文献中关于斯里兰卡的地理描绘多有出处,并主要分为文本描述与地图描绘两种形式,其中文字描述较为多见,而地图描绘的史籍较为稀缺,因此整合两种形式的史料是本文的关键。本文的葡语重要文献提供者若泽·佩雷拉(José Manuel Malhão Pereira),是一位来自葡萄牙海军学院的高级军官和研究员,他为本文提供了来自欧洲的丰富史料。佩雷拉长期从事航海研究,主要研究领域为葡萄牙航海史,其多篇著作与中国航海有关,同时,他还对葡萄牙航海发现时期航路上的其他地域进行研究。(1)佩雷拉相关著作,见http://ciuhct.org/en/members/jose-manuel-malhao-pereira。最后访问日期:2018年12月17日。这些研究探讨了葡萄牙在15—17世纪进行航海探索与发现的历史。
一、中国对斯里兰卡的地理描绘
15世纪是东西方在斯里兰卡产生影响的重要时期,值得注意的是,在西方人踏足斯里兰卡前,中国就已通过“海上丝绸之路”与斯里兰卡产生联系。
在中国史籍文献中,有关斯里兰卡的最早地理记录,学界存在一定的争议,其中《汉书·地理志》中记载的“黄支国”和“已程不国”是争论的焦点。“自夫甘都卢国船行可二月余,有黄支国,民俗略与珠厓相类,其州广大……黄支之南,有已程不国,汉之译使自此还矣。”(1)《汉书》卷二十八下《地理志第八下》,西安:太白文艺出版社,2006年,第249—250页。从原文来看,“黄支国”是主要的描写对象,“已程不国”则被一笔带过,从而使这个地名难以考证。史学家们对此描述存在着三种不同的观点。第一种观点认为“黄支国”即印度“建志”,(2)建志,Kanchi,在《大唐西域记》里记载为达罗毗荼国的都城建志补罗(Kanchipura)。日本的藤田丰八(1869—1929)首次提出,法国学者费琅(Gabriel Ferrand),中国学者冯承钧、韩振华和张星烺等也持此种观点。第二种观点认为“黄支国”即斯里兰卡,这种观点从原文“其州广大”中对“州”的字义理解出发,对“黄支”盛产宝石等特产和地名对音进行解释,认为“黄支”为今天的斯里兰卡岛。(3)杨晓春:《黄支国新考》,《历史地理》第22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140—144页。第三种观点认为“已程不国”是斯里兰卡,这种观点多由第一种观点延伸而来,因为“由南印度转到锡兰,是合理的设想”(4)岑仲勉:《中外史地考证(外一种)佛游天竺记考释》(上册),北京:中华书局,2004年,第103页。。翦伯赞从古时东方海洋贸易中航行时间与地理距离推断,“黄支之南的已程不国,当即当时之狮子国,今日之锡兰岛”。(5)翦伯赞:《中国史纲》(第二卷:秦汉史),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年,第290页。苏继庼则结合盛产宝石的特点和王莽译使从“黄支国”赴“已程不国”寻宝的任务与动机,推断“此已程不国皆势非锡兰莫属”,还从梵语和巴利语的对音与词源上进行了考证。(6)苏继庼:《汉书地理志已程不国即锡兰说》,《南洋学报》1948年第五卷第二辑,第1203—1206页。而韩振华在前面二人的基础上,对“已程不国”的对音做了进一步的诠释,认为“已程不即锡兰岛,其名乃巴利语Sihadipa(师子洲)之对音,此说殆可成立”。(7)韩振华:《公元前二世纪到公元一世纪间中国与印度东南亚的海上交通——汉书地理志粤地条末段考释》,《厦门大学学报》1957年第2期,第223页。以上三种观点皆有合理可取之处,笔者认为,《汉书·地理志》对“黄支国”和“已程不国”的描写至少可以说明中国在西汉时期通过海洋贸易对南亚沿海进行了接触性的探索。也有学者认为,若《汉书》中关于斯里兰卡的考证为实,则海上丝绸之路拓展至斯里兰卡几乎与张骞通西域的年代相同,这说明海路交易的频繁,中国与斯里兰卡的历史往来早已有之。(8)佟加蒙:《海上丝绸之路视域下中国与斯里兰卡的文化交流》,《中国高校社会科学》2015年第4期,第118—119页。
《汉书》之后,东晋高僧法显所著的《佛国记》对斯里兰卡的文本描绘更为详细。《佛国记》中记载了从印度到斯里兰卡海上航行的季风条件,对斯里兰卡的地理概貌特征进行了描写,“其国本在洲上,东西五十由延,南北三十由延”,此处涉及具体度量,应是中国历史上对斯里兰卡最早的具体地理认知文本。该书还对斯里兰卡的物产与宗教文化特征进行了描述,如对盛产珠宝的描写,“多出珍宝珠玑,有出摩尼珠地”,对中北部佛教古城阿努拉德普勒的大寺和无畏山寺的描写,对康提佛牙寺的描述,(9)参见法显著,郭鹏译:《佛国记注译》,长春:长春出版社,1995年,第124—139页。从整体上展现了斯里兰卡的地理人文风貌。
在唐宋时期的史料中,描绘斯里兰卡的文本逐渐增多,以《大唐西域记》和《诸蕃志》最富盛名,正史中的各国部分和各朝会要中的部分章节也有海外记述的内容。《大唐西域记》记载斯里兰卡为“僧伽罗”,作者玄奘虽未亲临此地,但由于斯里兰卡佛教盛行而对其进行了详细记述。此外,部分史书如《新唐书》中载:“师子居西南海中,延袤二千余里。有稜伽山,多奇宝,以宝置洲上。”(10)《新唐书》卷二二一下,北京:中华书局,2000年。《册府元龟》和《通典》也进行了类似的表述,但大多是在地理描写的基础上对各朝通商贸易和使节往来的记载。南宋时期赵汝适的《诸蕃志》是专门记载海外交通贸易的志书,它基本可以反映宋代海上丝绸之路贸易的盛况。《诸蕃志》描述斯里兰卡的篇幅较其他国少一些,但它对地形环境的详细记述弥补了前人的不足。书中记述了航路的情况、山形地貌和物产,“有山名细轮叠,顶有巨人迹……其山林木低昂,周环朝拱”。(1)赵汝适:《诸蕃志》,上海:商务印书馆,1937年,第6—7页。此处的“细轮叠”即今斯里兰卡亚当峰(亦称圣足山),该书描写了其山林及周边的地形环境。不过,《诸蕃志》仍然存在一些欠缺,它并非依靠一手资料而是多得自市舶之口传,这也给后人留下发展的空间。
到了元代,关于中西交通海道诸国著作的专业性与丰富性进一步增强,汪大渊的《岛夷志略》成为传世之作,影响深远。《岛夷志略》不同于以往的志书,其最大特点是作者汪大渊前后两次下东西洋,乘船亲历二百余国写就,可以说,它是关于中外交通和地理描绘的一部承前启后的著作。《岛夷志略》中分别用三个词条对斯里兰卡进行描写。一是以“僧伽剌”描写全岛情况及著名景观,“叠山环翠,洋海横丝。其山之腰,有佛殿岿然……海滨有石如莲台”(2)汪大渊著,苏继庼校释:《岛夷志略校释》,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第243页。。二是特写“大佛山”,“大佛山界于迓里、高郎步之间”,指出了亚当峰的位置,“迓里”一名首次见于中国文献中,“迓里”即今天斯里兰卡南部最大城市加勒(Galle)的僧伽罗语对音,在15世纪末葡萄牙人到来后,它也成为全岛重要港口。(3)同上,第311—313页。三是特写“高郎步”位于“大佛山之下”(4)同上,第270页。的贸易盛况,“高郎步”即今科伦坡,这一地名也是首次出现于中国典籍中并为后人沿用。
随着明代郑和下西洋创举的推进,中国著录外蕃的志书史籍卷帙浩繁。与郑和下西洋相关的纪录见闻,目前学术界公认的有马欢的《瀛涯胜览》、费信的《星槎胜览》和鞏珍的《西洋番国志》。总体而言,这三本书参考了汪大渊《岛夷志略》,并进行传承和补充,其中《瀛涯胜览》与《西洋番国志》所记更为翔实,且二者间具有整体相似性,而《星槎胜览》所记则相对简略。《瀛涯胜览》蜚声中外,因当时下西洋时没有完整档案,且郑和本人也没有著述,所以成为今人所见下西洋原始文献中最为重要的一部。(5)万明:《明代马欢〈瀛涯胜览〉版本考》,《文史》2018年第2期。《瀛涯胜览》中详细记述了郑和航行至斯里兰卡后的见闻和当地风俗,“过此投正西,船行七八日,见莺哥嘴山。再三两日,到佛堂山,才到锡兰国马头名别罗里……”(6)马欢著,万明校注:《明钞本〈瀛涯胜览〉校注》,北京:海洋出版社,2005年,第53—56页。此处的“莺哥嘴山”是郑和船队从苏门答腊至斯里兰卡所见的第一个山脉地标,僧伽罗语意为“九连峰”(Namunukula),由多座山体组成,位于全岛中部偏东南地区的乌瓦省(Uva),主峰属这一带最高峰,海拔约2036米,因峰体形似鹦鹉之喙,故得此名。按照郑和船队由东向西的行进方向,在斯里兰卡东海岸看见该峰是合理的解释。马欢所记的第二个地点“佛堂山”,藤田丰八和苏继庼等已做考释,位于斯里兰卡最南端的栋德拉岬(Dondra Head),即“神城”之意,应是指古时有巨刹和佛像在此,故作“佛堂山”。(7)参见《岛夷志略校释》,第245—246页。值得注意的是,美国哈佛大学历史学家苏尼尔·阿姆瑞斯(Sunil S. Amrith)对郑和到达斯里兰卡的地点产生了错误的认知,他认为郑和在汉班托塔(Hambantota)停留并立下碑文,(8)Sunil S. Amrith, Crossing the Bay of Bengal: The Furies of Nature and the Fortunes of Migrants. Cambridge, Massachusetts:Harvard University, 2013, p. 85.但实际上,郑和所到的地点乃栋德拉岬,并非汉班托塔,而立碑之地则是另一座城市加勒。对于第三个地名“别罗里”,学界目前意见基本一致,皆认为其是距科伦坡32英里的海港和市镇,现名贝鲁瓦拉(Beruwala)。《瀛涯胜览》是中国古代远洋航海技术取得发展后对航路他国进行实地考证的著作,其对斯里兰卡的认知进一步扩展。
中国对斯里兰卡的地理描绘持续了十几个世纪,认知路径从陆路到海路,从耳闻到实证,反映了中国文化从东方向西方传播的历史过程。
二、东方贸易体系和西方航海成就
15世纪上半叶,郑和下西洋建立了东方与西方的政治经济联系,中国持续多个世纪的海外交流形成繁荣局面。而西方到东方的文化交流,随着大航海时代到来,葡萄牙航海家1488年到达好望角,打开了一条绕过非洲通往印度的航路,1498年最终到达印度。斯里兰卡位于南亚次大陆南端和海洋航线重要经停地,先后受到中葡文化的影响,也因此成为东西方交通和文化传播的焦点。
1.葡萄牙发现斯里兰卡与西方东探
葡萄牙人登陆斯里兰卡是偶然的。据葡萄牙历史学家记载,葡萄牙人到达印度西海岸后便建立了殖民统治,并与阿拉伯人争夺印度洋的贸易航路。1505年,首任葡萄牙驻印度总督弗朗西斯科·阿尔梅达(Francisco de Almeida,1450—1510)之子洛伦索·阿尔梅达(Lourenco de Almeida,1480—1508)在率领船队与阿拉伯人争斗的过程中遭遇风暴,偶然发现了斯里兰卡。(1)P. E. Pieris, R. B. Naish, Ceylon and the Portuguese, 1505–1658. Tellippalai, Ceylon: American Ceylon Mission Press, 1920, p. 15.因此,1505年被视为葡萄牙对斯里兰卡殖民进程的开端。这是大航海时代的欧洲人首次从印度洋方向接触到斯里兰卡,也是斯里兰卡历史上第一次迎来大批欧洲人,这一记载也显示了当时的斯里兰卡人对欧洲人几乎一无所知。(2)佟加蒙:《殖民统治时期的斯里兰卡》,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年,第60页。但实际上,葡萄牙人对斯里兰卡的认知并非自1505年始,在达伽马到达印度之后他们就已经掌握了部分关于斯里兰卡的信息,并形成文字记载:
锡兰,是一个由基督国王统治并聚居着基督徒的大岛屿。在具备有利风向的条件下,从卡利卡特(Calecut)(3)卡利卡特是印度西南部港口科泽科德市的旧称,也是达伽马首航印度的目标城市,昔日的马拉巴尔地区的一部分,在中国古籍里被称为“古里”。到岛上需要航行八天时间。基督国王治下有4000余士兵,有多头大象供支配并且可参加战斗或买卖。这里有印度的精美肉桂香料,也盛产蓝宝石,是艳绝他国之宝物。还有红宝石,产量虽少,但质量极为上乘。(4)E. G. Ravenstein, ed., A Journal of the First Voyage of Vasco da Gama, 1497–1499. Farnham: Hakluyt Society, 2010, p. 98.
这是达伽马1499年在印度卡利卡特收集到的资料,信息源于一位说葡萄牙语的摩尔人。因达伽马并未亲自率领船队到达印度卡利卡特以东的地方,所以他仅能从他认为“可靠的”人士那里获得相关信息。然而,这些二手信息存在一些偏误,如“基督国王”之说。斯里兰卡在沦为殖民地之前处于封建社会,岛上长期由僧伽罗人主导并多信仰佛教,而资料中所言“基督”是航海大发现后西方文化传播的主要形式。所以,在葡萄牙人尚未到达斯里兰卡前,基督教不可能大范围传播且占主导地位。但该记载仍然足以说明当时葡萄牙人在印度就已经获得了对斯里兰卡的间接认知。
丰富的地理信息使葡萄牙人雄心勃勃向东方扩张,从而促使了葡萄牙对斯里兰卡的探索与发现。斯里兰卡在1505年沦为殖民地之前,就有史料证实葡萄牙船队在1501年登陆过该岛。与郑和下西洋途经斯里兰卡时所立“郑和锡兰碑”相似,葡萄牙人在航海发现新陆地后也会立碑为记。据葡萄牙学者吉纳维夫·布雄(Geneviève Bouchon)研究,1898年在科伦坡古堡附近大坝入口处发现了石碑,碑上刻画了十字架和葡萄牙盾形纹章,并且清晰地标注着刻印日期为1501年,(5)Geneviève Bouchon, A propos de l'inscription de Colombo (1501), quelques observations sur le premier voyage de João da Nova dans l'Océan Indien. Coimbra: Junta de Investigações Científicas do Ultramar, 1980.这证实了葡萄牙人在1505年以前就到达过斯里兰卡。更为重要的是,这一发现为后来1502年康蒂诺地图(Cantino Map)对斯里兰卡的详细描绘提供了重要支撑。
16世纪初葡萄牙人的地理发现推动了西方对东方的积极探索,世界地理观念开始影响东方的传统地理认知。自16世纪下半叶开始,大批传教士将西方文化带到中国,他们都具备语言文化和天文地理等方面的广博学识。利玛窦(Matteo Ricci,1552—1610)在明万历十一年(1583)进入中国,首次向中国人展示了世界地图的全貌,对中国传统地理观念形成第一次冲击。艾儒略(Giulio Aleni,1582—1649)所著《职方外纪》一书,则是以西方宗教地理学观点为基础,用中文写成的一部世界地理著作。《职方外纪》将锡兰称为“则意兰”,“印第亚之南,有岛曰则意兰,离赤道北四度”(1)艾儒略著,谢方校释:《职方外纪校释》,北京:中华书局,2000年,第58页。,其对斯里兰卡岛的精确定位描述,鲜明地展示了西方地理认知与中国传统地理认知的不同。
2.中国《郑和航海图》与葡萄牙的地理图绘
新航路的开辟,是西方与东方展开地理图绘对话的一个标志。中国虽然在1300多年间与斯里兰卡保持了长期往来,但是中国人对斯里兰卡的地理观念基本停留在文本描绘上。明初伴随郑和下西洋所绘的《郑和航海图》,是中国古代伟大航海成就的代表作,也是中国迄今保存最早的航海图。从中葡对斯里兰卡的地图描绘中可以进行一些有意义的对比和探索。
1)《郑和航海图》与斯里兰卡
《郑和航海图》是15世纪以前对亚洲和非洲记载最丰富的地理图籍,它对斯里兰卡的地图描绘也使斯里兰卡首次直观地呈现在中国的海图上。此图原出处不明,但它反映的确是郑和下西洋的航程与地理记载,经中外学者考证,基本厘清了航海图中有关诸地的情形。(2)详见向达校注:《郑和航海图》,北京:中华书局,2000年,第3—16页。原图在《武备志》中共44幅,为了查阅方便,向达教授为其做了校注,并在每图下方编写阿拉伯数字,地图在第21页至62页。第57页的地图,清晰地展示着斯里兰卡岛上的地名和概貌,其中6处有文字标记,自图上方起逆时针方向分别为“佛堂”“礼金务”“高郎务”“别罗里”“佛堂”和“锡兰山”。此图应是参考了前人和马欢对斯里兰卡的文字描绘而成,如“高郎务”和“别罗里”都在中国文本中有所体现。“礼金务”则是首次出现在对斯里兰卡的描绘中,“礼金务”是斯里兰卡重要港市尼甘布(Negombo),位于科伦坡北边。图中“佛堂”有两处,并非地名,因斯里兰卡人多信仰佛教,佛塔和佛寺亦随处可见。位于图上方的“佛堂”具体所指地名目前难以考证,而图下方的“佛堂”应是《瀛涯胜览》所记的佛堂山,亦即栋德拉岬。至于“锡兰山”,应是对这一岛屿的地名统称。此外值得注意的是,岛中部的山脉并未做文字标记,根据航海前的已有文献记载判断,此处或是斯里兰卡圣足山。因《郑和航海图》是航海所用的认路图,它所画的各地之间的距离或有些比例偏差,但是其所指出的各地之间的相对方向却十分准确,如“礼金务”之于“高郎务”和“别罗里”的相对方向都是正确的。因此,多数学者认为它在15世纪的世界地图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郑和航海图》还反映出当时中国在航海领域处于领先地位,这是由于中国海上导航技术的应用和发展。古代航海家在征服大海的过程中,需要对各地路程的远近、方向、海上的风云气候、海流、礁石隐现、泊船处水深以及海底情况等都了解清楚,因此就有了航行途中关于山形水势的记载。这些记载以航海图和航海导航为主要记录形式,给明代的航海家从事远洋航行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和便利的条件。《郑和航海图》展现了古代中国人在远洋导航中的两种主要技术,前40幅图主要运用针路导航法,而后4幅图则是运用牵星过洋术。可以说,郑和船队进入印度洋和到达斯里兰卡,是两种导航技术共同作用的结果。
在向达教授校注的《两种海道针经(甲):顺风相送》中收录了往返斯里兰卡的针路“阿齐至罗里”和“回针”,此处的“罗里”实为“别罗里”。在去程原文中载:“单亥十更、辛戌五十更取色兰山,番名僧伽那。若船身高有莺哥嘴,恐犯石城礁,开过妙。沿山二十更取竹牌、铁钻屿。单酉、庚酉八更取大佛堂。辛酉五更取牙里坎,有礁打浪,开妙。壬亥十更取罗里山进港,妙。”(3)向达校注:《两种海道针经》,北京:中华书局,2000年,第76页。这足以证明中国在11世纪、12世纪开始运用的罗盘航海定向技术在15世纪得到了充分发展,推动了中国对外交通的历史进程。而与针路导航相补充的是过洋牵星术的应用,在《郑和航海图》后4幅中标注了星座名称、方位和牵星指数等。其中第二幅和第三幅指出了往返斯里兰卡的航路。第二幅《锡兰山回苏门答腊过洋牵星图》中载:“时月正回南巫里洋,牵华盖星八指,北辰星一指,灯笼骨星十四指半,南门双星十五指,西北布司星四指为母,东北织女星十一指平儿山。”第三幅《龙涎屿往锡兰过洋牵星图》中载:“看东西南北高低远近四面星收锡兰山。时月往忽鲁、别罗里开洋,牵北斗双星三指。看西南边水平星五指一角正路。看东南边灯笼骨星下双星平七指正路。看西边七星五指半平。”(1)《郑和航海图》,向达标注第64—65页。在四幅牵星图中,斯里兰卡占了两幅,可见其地理位置的重要性。有学者认为,过洋牵星术所用的海域是苏门答腊与斯里兰卡之间、斯里兰卡和波斯湾之间来回的航线上,并且只见用于印度洋。(2)刘璐璐:《“过洋牵星术”用于印度洋考释》,《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16年第1辑。这两种航海导航技术在当时处于世界领先地位,中国对西方世界的认知和建立起的贸易联系也是基于先进的航海技术而成。在16世纪西方殖民入侵以前,中国和东南亚、西亚等国间的海上交通与和平贸易构成了东西方文化交流的主旋律,这是中国远洋航海的意义所在。
2)葡萄牙图绘与斯里兰卡
自15世纪末西方地理大发现后,欧洲的世界地理学从理论假说向探索世界迈进。南亚、东南亚、东亚逐渐为欧洲人所认识,西方据此绘制的地图与中国的世界地理图绘相互补充,形成了东西方对世界认知的差异。地图投影术是当时的主流地理绘图方法。有学者指出,唐宋时期发明的等距方位投影为元明两代绘制世界地图打下了理论基础,将唐贾耽的《华夷图》、元朱思本的《舆地图》、元李泽民的《声教广被图》以及明罗洪先的《东南海夷图》和《西南海夷图》等拼在一起则是一幅完整的世界地图。(3)梁书民:《古地图:见证中国地理大发现——以中国的天文观测与地图测绘技术为依据》,《太平洋学报》2013年第6期。这些图绘虽然都精确地绘出了世界上一些地区,但在信息细节上仍存在一些局限,地图上的岛屿多标注着未知地名。而西方的绘图则对此形成了有益的补充。
葡萄牙从非洲好望角到南亚的航行,推动了西方实地考证和地图绘制的进步。葡萄牙船队于1501年抵达斯里兰卡,为1502年康蒂诺地图的绘制提供了地理信息。康蒂诺地图上描绘的斯里兰卡,除了岛屿形状及其与印度的距离之外,还标示出了岛屿和大陆之间相连的浅礁,即亚当桥,使该区域的航行信息一目了然。图上标示着岛东部的三个地名:Marachitu(Mullaitivu),Traganamelee(Trincomalee)以及Pananio(Panama)。此外,还附有注文:“这里生长肉桂和其他多种香料,他们在这里捕捞珍珠和芝麻珠。岛民是异教徒,与卡利卡特互通贸易。”这表明该时期的欧洲人对斯里兰卡已经有了初步的认识。同时,该图对斯里兰卡的描绘比同期的其他地图也更为精确,被认为是第一幅大致表现斯里兰卡正确位置的图绘。此后百余年,世界地图层出不穷,对斯里兰卡的描绘也越来越详尽,其中比较出名的有1507年至1516年的瓦尔德泽米勒地图(Waldseemüller Map)、1520年的里贝罗地图(Diogo Ribeiro Map)、1571年的多拉多地图(FernãoVaz Dourado Map)、1632年的特谢拉图集(Atlas de João Teixeira)以及1637年至1661年的扬松纽斯地图(Atlas of Joannes Janssonius)等,直到1700年前后,地图中所绘斯里兰卡岛的形状才逐渐接近于现行版本。
葡萄牙对斯里兰卡图绘的进步不仅凭借西方科学技术的发展水平,而且还建立在殖民权威的基础之上。1505年,斯里兰卡沦为葡萄牙的殖民地,葡萄牙对斯里兰卡建立了符合宗主国利益的统治制度,并将之作为进一步向东方扩张的基地。在16—17世纪,葡萄牙对斯里兰卡的殖民建设反映在港口和城镇的发展上。自殖民统治建立后,斯里兰卡长期存在的封建农业社会逐步走向衰落和崩溃,具有欧洲特色的城市建筑在岛上出现并影响深远,如斯里兰卡历史学家席尔瓦(K. M. de Silva)所言:“葡萄牙人所建城堡和教堂虽然多被后来的荷兰殖民者改造,但其对斯里兰卡住宅建设的贡献很大。”(1)K. M. de Silva, A History of Sri Lanka. Colombo: Vijitha Yapa Publications, 2016, p. 182.
葡萄牙统治主要集中在斯里兰卡沿海地区,对港口和沿海城市建筑影响较大,笔者从佩雷拉先生提供的材料中获得了一些证据。佩雷拉提供了多份关于斯里兰卡的文献,其中最重要的有两份:一份收录在马德里图书馆,其内容中仅有一段文字介绍,随后附有34张关于城市、港口与河流的彩绘图纸;另一份收录在萨拉戈萨大学图书馆,具体文献名不详,内容包含24幅图绘并配以文字描述。这两份文献均完成于1620年至1640年间,出自葡萄牙官员康斯坦丁诺·诺罗 尼 亚(Constantino de Sá de Noronha,1586—1630)和康斯坦丁诺·米兰达(Constantino de Sá de Miranda,生卒年不详)之手,二人长期在斯里兰卡从事行政和军事管理。(2)Jorge Manuel Flores, Osolhos do Rei: desenhos e descriçõesportuguesas da Ilha de Ceilão (1624–1638). Lisboa: Comissão Nacional para as Comemorações dos Descobrimentos Portugueses, 2001.这些图纸主要是对斯里兰卡沿海城市的描绘,如加勒、科伦坡、尼甘布、玛纳尔、贾夫纳、亭可马里和拜迪克洛等。这些港口和城市的绘画都十分细致,至今仍能在这些城市中发现当时图中刻画的遗迹,反映出葡萄牙殖民时期对斯里兰卡的建设产生了深远的历史影响。
地理图绘上详细的港口和城镇信息,是王室君主掌握领地情况的方式和了解东方世界的窗口,对于远离殖民地的宗主国而言尤为重要。同时,地图的科学性和图绘的丰富性也使15—17世纪西方走向东方的过程获得最直观的表达,这是该时期中葡海外交通和交流的最大差别。例如,虽然中国早在15世纪初的《瀛涯胜览》和《郑和航海图》中已有对栋德拉岬的文字表述和地图方位描绘,但其具体形态并不为国人所知,而葡萄牙1639年的图绘则将该地点直观地呈现在了图纸上。葡萄牙对斯里兰卡的地理图绘丰富且翔实,细致地记录和还原了15—17世纪西方对斯里兰卡的认知情况,对斯里兰卡研究、世界史和航海史研究意义重大。
总体而言,《郑和航海图》与葡萄牙图绘虽然在呈现斯里兰卡的细节和方式上不一样,所使用的技术和体现的思维观念亦有差别,但是二者在历史整体视野中都展现了传承性和创造性。《郑和航海图》以东方视角看世界,是中国古代航海技术经验积累的成果,也是中国航海历史成就的最高峰。葡萄牙等欧洲国家的地理大发现掀开了世界近代史的序幕,世界上国家和地区相对隔绝的状态开始发生改变并陆续联为一个整体,这一过程中的地理图绘成果是西方认知世界最直观的体现。在连续的历史进程中审视二者的传承与创新,可以发现,郑和船队对斯里兰卡的认知揭示的是中国对局部未知地区的初探与实证过程,葡萄牙船队对斯里兰卡的认知则揭示了西方对世界范围未知地区的深入探索过程。二者虽然在初衷与时空上有所不同,但在历史长河中看具有延续性,为研究世界史和航海史提供了有意义的参考。
三、斯里兰卡之于东西文明互鉴
中国和葡萄牙在海外拓展和交流实践中形成了对斯里兰卡的丰富的地理认知,斯里兰卡这一个案为我们理解中外交通和东西方文化交汇提供了一个缩影。中国以郑和下西洋为代表的大航海活动是国家行为模式下东方正式向西方世界的探索,葡萄牙的地理大发现则以西方的视角和技术增强了东西方世界的联系,作为交汇点的斯里兰卡可以使我们更好地理解东西方文明互鉴的历史内涵。
1.斯里兰卡之于印度洋
中葡对斯里兰卡的认知描绘反映出一个历史事实,即斯里兰卡是15世纪东西方两大航海运动的衔接点,对开拓印度洋和联系东西方世界具有重要地位,因此需要将斯里兰卡放在印度洋整体视野下进行历史考量。
从中葡所代表的探索与发现世界的东方路径和西方路径来看,二者在地理区域上有着共同的目标,即进入印度洋。虽然中国古籍文献中并没有突出印度洋的概念,但不可否认的是,当时明朝所指的西洋就是印度洋,在马欢笔下记为“那没黎洋”。(3)万明:《郑和七下西洋——马欢笔下的“那没黎洋”》,《南洋问题研究》2015年第1期。据郑和第七次下西洋前夕在福建长乐南山宫殿中立的“天妃之神灵应记碑”记载,郑和第一次下西洋的目的地是古里,“永乐三年(1405),统领舟师,至古里等国。”(1)鞏珍著,向达校注:《西洋番国志》,北京:中华书局,2000年,第54页。这里的古里国,是指印度的卡利卡特,它也成为后来葡萄牙人达伽马首航印度的目的地。而欧洲国家的航海大发现,目标更为明确,寻找通往印度的海上航路可以为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扩张提供新选择。因此,东西方对印度洋的接触和探索使得斯里兰卡地理优势突显,此后,东西方在印度洋上的拓展和联系则以斯里兰卡为重要经停地。东西方在航海时代对以印度和斯里兰卡等国为中心的印度洋的关注和探索,预示着印度洋既是东西文化交流的目的地,也是重要中转地,说明斯里兰卡在印度洋区域对东西文明的衔接起着重要作用。
2.斯里兰卡与世界秩序的演变
17世纪前中国和葡萄牙对斯里兰卡的认知与探索,反映了世界秩序和世界体系的变化过程。一是中国郑和团队反映的内部和外部变化,即从中国西行朝圣到中国招徕西洋朝贡的转变。(2)罗杨:《从法显到郑和时代中国人笔下的印度洋世界》,载陈忠平主编《走向多元文化的全球史:郑和下西洋(1405—1433)及中国与印度洋世界的关系》,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7年,第321页。法显、玄奘和义净等西行求法的高僧对于佛学经典和佛教信念的追求,使他们成为中国探索印度洋和佛国斯里兰卡的先驱。随着唐宋元时期中国海外贸易的兴起和繁荣,海外商人来华贸易也逐渐发展,赵汝适等人根据市舶耳闻记录外蕃著说,汪大渊的远游亲历纪实,都给中国提供了了解印度洋的窗口。这一长达一千多年的历史演进过程,在接触、融合与互通有无中渐进发展,直到郑和船队七次出访建立起朝贡外交体系才发生转变。
二是葡萄牙团队扩张带来的世界变化,即从中国的朝贡贸易体系向欧洲国家主导的殖民体系的转变。明朝郑和团队是和平的团队,所建立的朝贡贸易体系是政治经济上的资源合作关系。明初中国与周边和海洋国家的交往极为活跃,以举国之人力、物力和财力,在区域整合为一种政治机制的同时,也形成了区域资源整合的局面。(3)万明:《明代中国国际秩序的演绎》,《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5期。另外,郑和团队对稳定东南亚和南亚的局部国际动荡环境也起了重要作用。当时东南亚爪哇、暹罗对外扩张,欺压周边国家,甚至在三佛齐杀害明朝使臣,拦截向中国朝贡的使团,加上东南亚和南亚地区海盗横行,交通线得不到保障,这些国际环境因素使郑和船队扮演和平稳定角色,以调解矛盾、平息冲突和减少隔阂为目的,塑造了有利于印度洋和东南亚稳定的国际环境。(4)袁南生:《关于中国文明转型的战略思考》,《外交评论》2016年第2期。虽然这一朝贡贸易体系建立了以“宗蕃”为形式的对外关系,在对外交往中也出现过与斯里兰卡国王亚烈苦奈儿之间的摩擦,但是郑和下西洋是“宣德化而柔远人”(5)《西洋番国志》,第53页。之举,明朝在对待各国“贡品”上并不过于着眼经济价值,而是将其作为友好诚意的象征,(6)洪焕椿:《明朝对外友好关系与郑和下西洋》,载王天有、万明编《郑和研究百年论文选》,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117页。在尊重各国独立自主地位和互不侵犯的基础上形成了和平的中华文明统治秩序。
而葡萄牙船队在到达印度后,开始了远征东方的扩张,印度和斯里兰卡沦为葡萄牙的殖民地,殖民主义沿着中国朝贡贸易体系路径逆向侵蚀南亚和东南亚各国,最终影响到中国澳门。葡萄牙对斯里兰卡的殖民统治,使斯里兰卡失去了独立性,形成了对宗主国的依附。在这之前,斯里兰卡与亚洲国家的交流和贸易,基本是在和平互利的氛围中完成,但新航路开辟后欧洲主导的以军事占领和经济掠夺为特征的殖民统治改变了这种氛围。(7)《殖民统治时期的斯里兰卡》,第88—89页。此后,欧洲的殖民统治在斯里兰卡持续了400多年,殖民统治在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发展也使殖民体系逐步确立,并对这些国家和地区产生了建设性和破坏性的双重影响。
3.斯里兰卡与地区稳定
中葡关于斯里兰卡的地理描绘,在给我们提供历史反思的同时,也可以为现当代的对外交流活动提供一些有意义的参考。
在当前全球化持续发展,甚至出现逆全球化的时代背景下,和平稳定的国际环境无疑是各国间相互合作的重要基础。历史表明,斯里兰卡海上航路交通要道是中葡为代表的东西方文明聚焦斯里兰卡的原因之一。现当代国际贸易分工体系的成熟发展,海运交通繁忙程度的增加使斯里兰卡港航工业的重要性增强,这也使得其偏居印度次大陆南隅岛国的地缘政治经济地位突显。在世界无政府状态下,大国间实力的对比会使世界格局发生变化,而小国在面临大国竞争时的策略选择也会对国际体系产生一定程度的影响。斯里兰卡作为南亚面积较小的国家,既有来自印度地区大国的压力,也有来自中国“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经济倡议的发展机遇,同时还存在着美国印太战略调整后的世界霸权关切,这些大国竞争对斯里兰卡既是机遇也充满挑战。从中国的朝贡贸易体系到西方的殖民统治体系,斯里兰卡起到了沟通东西方的作用,航路的和平环境是构建稳定地区秩序的保障,这也体现了斯里兰卡在印度洋的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
结 语
中国的海上丝绸之路和葡萄牙的地理大发现分别代表着由东向西和由西向东的两种文化传播路径,斯里兰卡正是两种路径在15世纪的相遇点。事实上,15世纪的中国和葡萄牙并未在斯里兰卡发生直接冲突,斯里兰卡在这一时期先后受到两种文化的影响,二者都留下了描绘斯里兰卡的大量宝贵资料。这些资料与图绘可以为我们理解东西海外交通和文化交流提供一个新视角。中葡对斯里兰卡的地理认知可以反映两种路径的差异:中国探索世界以文本描绘居多,反映出中国历代王朝进行地理探险的动机和对外交往的逻辑是发展朝贡体系;葡萄牙则以西方完备的地理学知识绘制了地图,使地理图绘成为西方快速向世界扩张并建立殖民统治的工具。中国和葡萄牙对斯里兰卡描绘的发展与变化,具有传承性和创新性,展示了世界古代史向世界近代史迈进的历程,蕴涵了多方面的历史意义,为东西方文化传播提供了具有重要意义的历史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