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民国《中国经济年鉴》编辑运营及启示

2021-11-25徐佳佳

广西地方志 2021年2期
关键词:年鉴内容经济

徐佳佳

(江西省社会科学院,江西 南昌 330000)

晚清年鉴作为西方工具书被引入中国。至20世纪30年代,中国年鉴已经逐渐根据社会发展和自身需要,形成具有本土特点的内容和运营机制。民国政府实业部编辑的《中国经济年鉴》[1]的产生和发展不仅受当时社会经济发展的影响,也是统计学和年鉴学在晚清民国互鉴的结果。作为我国早期年鉴中的一部经典官修年鉴,其内容编辑和运营在官修年鉴中具有较强的代表性。透过对民国《中国经济年鉴》个案的分析,可以进一步了解民国年鉴编辑出版和本土化过程,为当前官修年鉴的发展提供历史经验。

一、民国《中国经济年鉴》产生背景

(一)20世纪30年代中国社会经济危机与“统制经济”的发展。南京国民政府1927年在形式上实现全国统一,并设立了实业部掌管全国经济工作,推动社会经济发展。但是受1929—1933年资本主义世界经济危机及中国国内政局长期动荡的影响,20世纪30年代中国民生凋敝,经济秩序紊乱。时任实业部部长陈公博说,“(现阶段的中国经济)大规模的各种机械的生产固然谈不到,就是一般的金融状况亦极紊乱不堪,又年来的天灾人祸,世界经济的不景气,国际资本主义的压迫,中国的社会经济更陷于危境”。[2]为了挽救濒于崩溃的国民经济,打开工作局面,实业部要求对全国经济基本面有准确的了解。为此,实业部着手组织编纂《中国经济年鉴》,对国内经济情况进行摸底,并通过该年鉴警醒世人“实业部有鉴于此,爰编中国经济年鉴一书,作惩前毖后之助”。[3]

对于中国经济应该何去何从,当时南京国民政府内部多数人主张走“统制经济”的发展道路。1932年,民国经济学家罗敦伟从学者转身成为国民政府实业部统计长。他在《中国统制经济论》等书中表示,统制经济是解决民族资本之凌乱散漫,社会秩序之纷乱无章,政治社会之变化莫测的一剂良方。为此,他投入大量精力开展《中国经济年鉴》编纂工作,为实施“统制经济”提供资料支撑。

除罗敦伟外,陈公博也认为“统制经济是民族资本主义的唯一出路”。对于如何实现“统制经济”,陈公博认为应当以客观的调查资料为依据,编纂《中国经济年鉴》则是搜集这些客观调查资料的最好办法。因此,自任实业部部长后,陈公博高度重视该年鉴的编纂工作,“我是现政府责任的一员,而且是主张统制经济的,因此,自长实业部以来,对这个基本工作,非常重视。固然,因为环境与经济的关系,不能立刻实行全国的总调查。可是总想在可能范围内,对于这个基本工作(编纂《中国经济年鉴》)努力”。[4]至此,《中国经济年鉴》的编辑出版工作上升为国民政府当局实施统制经济政策的一项基础工作。能够为当局政府需要,借助行政力量推动工作,是《中国经济年鉴》能够短时间开展并完成的重要背景原因。

(二)统计学的传播和统计工作的开展。晚清民国,统计学逐渐被引入中国,并对中国早期年鉴发展产生深远影响。卢靖等早期年鉴学者翻译并引入中国的都是统计年鉴,如《新译世界统计年鉴》《世界教育统计年鉴》等。卢靖认为晚清中国的落后就是文化的落后,没有统计就是关键因素之一,“其所以不知比较之故,又岂不原于无统计”[5]。此后,图表等统计类资料被广泛运用于本土年鉴的编纂当中,成为本土年鉴的一个重要体例和编纂手段。到20世纪30年代,本土专业的统计年鉴大量出现,如1933年出版的《山西统计年鉴》和《河北统计年鉴》等。本土年鉴对统计理论的借鉴为《中国经济年鉴》的内容设置提供了思路。以调查统计为基础,编辑一本数据清晰、准确的年鉴成为《中国经济年鉴》编辑部的共识,“而本部同仁,更认定调查统计为一切经济建设的基础工作,所以自始至终保持着实事求是的精神,努力地分任编纂”。[6]

随着统计理论的广泛传播和使用,国民政府开始设置和完善各级统计机构,将统计工作纳入政府日常工作中。国民政府主计处于1931年成立,作为中央统计部门,主计处成立之后制定了一系列的统计法规和统计工作规范,包括明确统计机构的职能设定、人员的配置、统计方法、统计数据的收集标准等。主计处下设的统计局还会开展调查,推行统计方案,编制统计报告,为政府施政提供参考等。[7]除主计处统管全国统计工作外,民国政府各级机构都成立了统计部门,“中央各机关的统计组织最高者为统计处,仅有交通部与内政部设立之;其次为统计室,中央各机关大部分均设之。地方政府及其各机关的统计组织。各省或直属于行政院的市政府设统计处,即统计长办事处”。[8]民国政府统计机构的健全,为《中国经济年鉴》搜集统计资料和数据提供了机构、人力、物力保障。

(三)民国时期本土年鉴的成熟。民国时期,中国已经开始自主出版本土年鉴。尤其是到20世纪30年代,伴随中国近代出版业的进步,中国人自主编辑出版的年鉴种类、数量都出现大幅增长,年鉴业迎来发展的黄金十年。[9]根据对民国文献数据库中民国年鉴的统计,民国时期出版的年鉴已达1000余册,出版时间大多集中在1930年至1937年,其中1935年到1936年达到高峰。可以说民国时期的本土年鉴迎来第一次高潮。[10]在年鉴种类和数量大幅增长的同时,20世纪30年代社会各界对年鉴的认知不断深化,年鉴理论研究水平也不断提高。民国政府对年鉴的价值和作用就十分认可,如民国政府内政部编纂的《内政年鉴(1935)》序言中介绍“年鉴者,综合一年来行政状况,一一撮其大要,或列为图表,以供现代之研究,而备后来之取鉴者也”[11],十分肯定年鉴的作用。为此,民国政府出版了一批官修年鉴,如中国银行总管理处经济研究室编辑的《全国银行年鉴》,民国政府财政部编辑的《财政年鉴》等。民国政府对年鉴的认可及前期编纂过程中积累的经验都为《中国经济年鉴》的编辑出版打下了基础。陈公博在介绍该年鉴出版背景时就说到,“我们知道自本年鉴编纂以来,不仅各机关都努力工作,而且我国年鉴事业风起云涌”。[12]可以说,民国时期年鉴事业大规模的发展,为《中国经济年鉴》的产生和发展提供了良好的行业环境,打下了较为扎实的工作基础。

二、民国《中国经济年鉴》的主要内容及特征

(一)发展概况和主要内容。《中国经济年鉴》由南京国民政府实业部主持编纂,上海商务印书馆负责出版和销售。《中国经济年鉴》共出版了3册,即《中国经济年鉴》1934年卷,1935年卷,1936年卷。《中国经济年鉴》虽然被命名为“经济年鉴”,但其内容并没有局限于金融、生产、消费等狭义经济领域,而是囊括了与经济相关的行政、人口、地理、土地等广义经济领域,“本年鉴系经济年鉴,虽由实业部编纂,但内容并不限于本部管辖事务之范围”[13]。3卷《中国经济年鉴》内页都较多,其中《中国经济年鉴(1934)》有1500页,《中国经济年鉴(1935)》为1560页,《中国经济年鉴(1936)》为1093页。《中国经济年鉴》的印刷出版较为考究,《中国经济年鉴》“四开本布面精装,采用上等新闻纸印刷,三册《中国经济年鉴》共五千余册”。[14]

此外,商务印书馆在1934年还出版了一本《中国经济年鉴》样刊,内页有55页,简要介绍了《中国经济年鉴(1934)》的目录、主要内容、广告价目表和预订消息。

(二)内容特征。

1.框架结构清晰,内容丰富。《中国经济年鉴》采用章节目框架结构,目下设子目。有的章节层次比较多,会设置子子目,如《中国经济年鉴(1935)》第一章为“经济行政”,这一章分为“上编一般的”和“下编特殊的”。“上编”共设置了“实业行政之现状”“土地行政之现状”“水利行政之现状”等八节,“下编”设置了“复兴农村政策实施状况”“首都建设之进行概括”“上海市建设之进行状况”等七节。节下面设置了目,大部分目下面设置了子目,一些内容较多的子目下面还设置了子子目。如第一章“经济行政”的“上篇一般的”设置了“实业行政之现状”节,“实业行政之现状”节设置了“农业行政”目,“农业行政”目下又设“促进农业改良”子目,这一子目下面又设了“农业推广”等子子目。虽然层级比较多,但整体框架结构条分缕析,内容还是比较直观的。

在这种框架下,3卷《中国经济年鉴》根据行业属性,横排了17到20个不等章节,覆盖了跟经济有关的绝大多数行业。如《中国经济年鉴(1935)》正文有二十章,还有两个附录“通讯专员一览表”“书报介绍”。这二十章内容围绕经济,覆盖“经济行政、人口、财政、金融、土地、租佃制度、水利、国际贸易、物价及生活费、商业劳工、边疆经济”等方面。可以说,《中国经济年鉴》是记录当时中国“财政经济之现状、国计民生之要图”的唯一巨著[15]。

2.续编只录新增内容,篇目设置灵活。《中国经济年鉴》续编收录内容范围比较有特色,极少为保证篇目的完整性收录回溯和其他重复内容,同一栏目只收录当年新增的内容和数据。《中国经济年鉴》编辑部坚持“我们并不像普通年鉴一回一回的将重要材料重复刊印,而加以新材料的补充。……每年的新刊本,一律不与旧本重复,仅将得到的新材料加以编纂而力求与上年衔接”。[16]《中国经济年鉴》续编之所以不收录重复的内容,一方面是“为节省印刷的成本和增加读者的购买力”[17],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对年鉴属性的思考。按照中国经济年鉴编纂委员会的构想,“编纂计划以五年为一度的去周转……到第六年才完全改编”。[18]他们认为该年鉴名义上是年鉴,但实际上是“一本中国经济全志”,许多内容是“专家们数十年心血的结晶”,不可能每年都全部更新,五年间每年的年鉴只需收录更新内容,合编五卷之后成为新的“中国经济全志”。

《中国经济年鉴》对内容收录的创新,使该年鉴续编的篇目设置较灵活。《中国经济年鉴》的编纂者并没有要求每卷篇目保持一致,而是可以根据当时社会发展变化情况,以突出当年经济工作的亮点为原则,灵活调整篇目设置。如“(《中国经济年鉴(1935)》)比较第一回年鉴增加了五章。计土地,水利,合作,物价及生活费,边疆经济等,均独立成章”。[19]一些当年成绩不突出或者新材料较少的章节会被撤掉,一些成绩多且资料丰富的内容会被升格为一章。如“第一回年鉴中的地理章及华侨经济章因为新材料少,续编没有加以补充。租佃制度章,第一回的材料,完全根据中央研究院社会科学研究所十多年来的调查,本回开始编纂的时候,以为不容易独立成章,原拟列为土地章中间一节。后来因乔启明先生借重金陵大学多年的调查资料加以整理,不仅篇幅很多,而且其中的资料也非常珍贵,因此独立成一章”。[20]这种做法显示出该年鉴工作者对篇目的编排能够从实际出发,并具有一定的创新,编纂手法逐渐成熟。

3.学术化的定位。《中国经济年鉴》虽然是官修年鉴,且收录了较多的政府机关提供的资料,但《中国经济年鉴》并没有因此降低其内容的研究价值,相反该年鉴大量的分析内容展现了较为明显的学术化倾向。一是收录较多学术论文和评论。如《中国经济年鉴(1934)》中“人口”章收录了较多的论文,如言心哲的《中国乡村人口静态之分析》,许世谨的《中国各大城市之出生率与死亡率》等。这些学术论文被收录后,围绕章节主题和内容的需要重新进行了删节和编排,凸显了年鉴的专业性和学术价值。二是采用学术视角和态度,论证严谨。《中国经济年鉴》有大量针对法律条文和公文进行的分析,这些内容多由专家撰写,阐释问题的角度不同于公文和新闻报道,偏重于学术研究。如《中国经济年鉴(1935)》在介绍苏区土地政策时,并不仅限于记录这一政策出台的时间和适用群体、具体做法等信息,而是结合该政策出台的背景及实施效果,着重探索其成功和失败的原因及对当国民政府制定土地政策的启发。同时,这些结论的得出,撰稿者是通过引经据典,带着学术研究态度经过详细论证得出的。同时,罗敦伟介绍《中国经济年鉴(1934)》的编纂过程时,强调对于引文要一律添加注释,“附注来源,已备阅读者的参考,这是我们用学术态度去工作的第一点”,使得该年鉴在格式上更显严谨。

4.善用图表体例,文献反复加工。受统计学影响,《中国经济年鉴》采用了较多图表,有的章节内容甚至就是图表。《中国经济年鉴(1934)》介绍“本刊以刊布全国各种经济统计资料为主,内容计分十七大类,六百余万言,除了小部分事实之叙述外,悉为统计数字图表”。[21]纵观《中国经济年鉴》的文本,这里对统计图表数量的表述略有夸张。因为虽然《中国经济年鉴》广泛运用了统计图表,但《中国经济年鉴》的文字部分仍比较多,它仍是一部综合年鉴,不能算专业统计年鉴。但与同时期其他综合年鉴相比,《中国经济年鉴》对图表的收录和运用又是比较多的。而且这些图表的种类比较丰富,有不同样本的统计比较图,如“新币之化验图”[22];如有年度数据比较图,如“长江沿岸各地平均水位分析表”[23]等。这些表有的针对同一个对象,从不同角度进行比较;有的则列举不同对象,分析他们的共同点,信息量都比较大。

同时,《中国经济年鉴》使用的图表除少部分直接引用自政府机构,大部分都是该年鉴编辑们二次加工编制的,如“茲将实业部最近核准增股之采矿权、小矿权、探矿权列表如下”,所列的表格内容就是该年鉴编辑根据政府机构上报的材料重新编制的。罗敦伟认为《中国经济年鉴》“也不依样画葫芦地去抄各官署的统计”,编辑年鉴“不是机械的把统计数字像流水账似的刊布出来。差不多每一个表、图,甚至于一个极小的数字,都经过编者一番审慎的工夫。……可是总算尽了把一切资料条理化、完整化、系统化的职责”。该年鉴编委会对来稿中的大量政府公文、法律条文、论文等一次文献也较少直接照搬,一般都会进行细致的整理和分析,挖掘文献的内在价值。而同时代出版的一些官修年鉴,如民国铁道部编纂的《铁道年鉴》就大量收录了一次文献,可见《中国经济年鉴》在材料的使用上更加严谨和高效。

三、民国《中国经济年鉴》的编辑运营

《中国经济年鉴》形成上述鲜明的内容特征与其编辑运营机制有关。

(一)明确编辑思路,组建编辑团队。罗敦伟认为《中国经济年鉴》的编辑应该围绕两个目标,一是“希望能够把一切已经调查所得到的数字加以整理,并且加以补充”[24],如对人口、土地这类已有较多资料的内容,编纂中应着重整理、分类和分析;二是“使从事调查统计的机关,人员,能够因为本年鉴的发刊,而增进调查统计的兴趣与工作的效能”[25],即通过编纂工作的开展提高统计的使用效率。从中可以看出,《中国经济年鉴》的内容和读者定位都是比较专业的。

为完成这个目标,实业部组建了一支由专家、学者和各级政府工作人员组成的编辑团队。实业部成立了中国经济年鉴编纂委员会来统筹编辑工作。“除实行,分省调查工作,委国际贸易局何炳贤局长董其事外,同时成立经济年鉴编纂委员会。……一方面从事于实际调查,一方面从事于统计数字的搜集”。[26]中国经济年鉴编纂委员会按照工作内容,将工作人员分为三类:一是中国经济年鉴编纂委员会主稿委员,这类成员多为有名望的专家学者或政府部门负责人;二是是编订委员,主要负责组稿和修订工作,这类人员大部分为各行业研究人员和学者;三是编辑,负责日常年鉴工作的校对、排版和联络工作。这部分工作人员主要为实业部和相关政府机构的工作人员。除实业部和各级政府机构的工作人员的工作内容具有一定强制性外,相关专家学者的工作都属于兼职性质。

在实际工作过程中,专家学者承担了大量组稿编校工作。如《中国经济年鉴(1934)》“水利”章,主稿委员为茅以升,编辑有郑肇经、汪胡桢等5人,协助者为王庚,以行业专家和研究人员为主。纵观《中国经济年鉴(1934)》的《本年鉴各章编纂工作人员及机构一览表》,专家学者和具有专业背景的政府工作人员数量非常多,这一安排保证了该年鉴内容的专业性。

此外,还有大量的社团、企业和个人为《中国经济年鉴》提供资料,间接参与了编纂工作,“直接担任编纂的虽然只有一百余人;可是全国各专家各大企业组织各关系乃至于各省市县的公法团体,差不多都间接为我们努力。恐怕说直接间接参加编纂的人员在万人以上。”[27]《中国经济年鉴》的编纂队伍是很庞大的。

(二)材料收集。《中国经济年鉴》搜集材料主要有以下几个途径:1.机关单位供稿。这是《中国经济年鉴》资料的主要来源。实业部会通过公文的形式,要求各政府机构按要求搜集和报送资料。这些资料有的是文字形式,有的是需要填写的各类表格。如,1932年实业部就发函给湖南省建设厅,要求该厅汇同民政厅和财政厅,派员搜集《中国经济年鉴》的部分资料。[28]1932年北平市政府下文要求公安局搜集和寄送《中国经济年鉴》的资料给实业部,并按照要求填写表格。[29]2.专家研究成果和其他收藏资料。在《中国经济年鉴》的编纂过程中,编委会对专家已有的成果和私人收藏的一些文献资料也很看重,并将其与官方资料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比如《中国经济年鉴(1935)》就大量收录了乔启明收藏的调查资料。3.实地调查。实业部有时候还会直接派出通讯员对部门内容进行实地调查和核实。实业部特别安排了“实业建设两厅,市政府社会局及本部附属机关,每处指派一办理统计人员为本年鉴的通讯专员,现下此项通讯专员已遍布全国”。但在《中国经济年鉴》的编纂过程中,由于人手不足,实业部直接调查和核实内容并不多。但是中国经济年鉴编委会十分看重这一渠道,罗敦伟介绍“实际调查工作,本来不属年鉴的范围,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因此,对于几件极基本的调查工作,定要在最短期间,设法促其实现”。[30]

(三)组稿编辑。对于搜集到的内容,编委会会分类寄给不同章节的主稿委员。主稿委员会对负责的章节内容进行重点把关,如果发现各章内容有重复和冲突之处“再交主稿委员斟酌修正之”[31]。中国经济年鉴编委会对于来稿资料中的统计数据会重点核对。编委会收到稿件后会让相关章节的机关工作人员初次核对统计数据,然后让相应统计部门负责人再核对,“不过我们除开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分别加以核算,整理之外,而且个账的数字都还请本部统计长办公处重新核算过”。对私人收藏的材料和成果,编委会也会认真修改,并注明出处,“私家底统计或估计,只要是比较可靠的,我们差不多与官署的统计同等重视。而且一律附注来源,以备阅读者的参考”,十分严谨。[32]

对于组稿编辑工作,编委会遵循两个原则,一个是遵循客观,力避主观;另一个是审慎和细致。前一个原则要求编辑们对素材的选择力求客观,过于主观的内容不用。后一个原则不仅要求编辑们仔细核对内容,减少差错,减少有争议的内容。比如《中国经济年鉴(1935)》中对于东北四省内容的处理就较为谨慎,“自九一八事变以后东北四省事实上尚未收回,故关于该四省之经济资料除摘要录入外,其有关经济行政者,暂付阙如”。[33]

(四)出版发行。《中国经济年鉴》编纂运作的各项费用主要来自于实业部拨款,这部分经费主要用于购买一些办公用品。罗敦伟介绍,“用费方面,也力求撙节,除文具纸张极少数参考书报外,很少开支”,参编人员实业部是没有付稿酬和劳务费的,属于“纯尽义务”。[34]但随着工作的推进,费用仍持续增加。1933年,实业部就要求审计部追加经费预算[35],但实业部最后并没有加追经费,《中国经济年鉴》的经费是比较紧张的。因此,中国经济年鉴编委会将印刷、出版和发行等工作交由上海商务印书馆负责,经费也由该馆承担,“即印刷发行,也以友谊情商,请上海商务印刷馆合作”。[36]

之所以选择商务印书馆合作,有三个考量:一是商务印书馆主动要求合作,且愿意承担印刷费。二是商务印书馆实力雄厚。无论是出版的数量、种类还是质量以及运营能力,在20世纪30年代依然称雄于当时的出版界。三是商务印书馆有出版年鉴的经验。商务印书馆早已发现年鉴的价值和商机,且1924年2月出版了《中国年鉴》,并取得了商业成功。

因此,商务印书馆在拿到书稿之后,很快就对《中国经济年鉴》制定了商业化的出版运营思路。首先是开展广告招商和图书预订工作,通过这两项收入弥补印刷出版成本。根据《中国经济年鉴》样刊的记录,在《中国经济年鉴》上刊登广告需要支付五百元至五十元不等的费用,具体费用视广告刊登的位置和版面大小而定,“封底面,特等,全面,需支付五百元”[37]。《中国经济年鉴》定价15元,提前预订为10元,这个定价不低,因为1930年上海市民的人均月收入只有15到20元,《中国经济年鉴》走的是精品化销售策略。其次是借助商务印书馆庞大的发行、销售网络开展销售工作。商务印书馆不仅在上海本地有销售网点,在南京、九江、武昌、厦门、济南、广州、香港等30个城市还设有分馆和销售点。国内外的读者不仅可以到这些分销点直接购买,还可以通过邮局代购,购买渠道非常多。

商务印书馆的营销很成功,《中国经济年鉴》的销量可观。1934年《中国经济年鉴(1934)》在出版4个多月后就再版了,“以篇幅如此之多,售价与成本比较虽甚低廉,而以国人购买力而论,总不能不说是一部高价的书籍,竟能如此迅速的再版,实在是一件不大容易的事”[38]。

除了商业销售,一些政府机构和组织也会主动认购一定数量的《中国经济年鉴》。如民国浙江省民政厅就要求所辖各级机关,根据中国经济年鉴编委会的要求,认购《中国经济年鉴》。[39]这些为收回《中国经济年鉴》的成本,扩大该年鉴的使用群体,促进本土年鉴的普及有一定作用。

(五)传播与使用。《中国经济年鉴》的编者们借助报刊等传播媒介,通过刊登工作进度、出版消息、书评等各类消息通讯对该年鉴进行了传播。民国时期,刊登这类内容的报刊大致有三类。第一类是政府公报类刊物。包括由民国政府机构主办的各类公文公报,如《建设公报》《北平市市政公报》,主要刊登《中国经济年鉴》的编辑进度和出版消息等。第二类是统计类专业报刊。如《经济统计月志》《统计月报》等。这类报刊多为当时各级统计机构、学会所创办,是探讨统计工作和年鉴理论的专业刊物,受众多为统计工作者和学者。第三类是大众报刊。如《中国社会》《经济周报》等。这类报刊多为报馆、出版社和群团组织创办,多将《中国经济年鉴》视为科普读物,内容介绍比较简单。同时,民国一些刊物对《中国经济年鉴》的主编罗敦伟进行了专访,如《商务印书馆出版周刊》刊登的《中国经济年鉴编纂的经过及今后的计画》[40]。这些都在客观上对《中国经济年鉴》进行了传播。

广泛的传播促进了《中国经济年鉴》的使用。该年鉴使用范围大致有:1.教学。《中国经济年鉴》被民国不少学校购买,并用作教科书被广泛使用。如《安徽教育周刊》刊登《训令第八七四号:令本厅所属各机关:酌量认购中国经济年鉴》[41],介绍安徽省教育厅要求厅属机关认购《中国经济年鉴》,将其作为教科书。2.收藏。民国时期,一些高校或者政府机构的图书馆将《中国经济年鉴》作为一种重要工具书,购买之后充实馆藏。如《南开高中》刊登的《校闻:图书馆消息:新书:实业部中国经济年鉴》[42],介绍了南开高中图书馆购买《中国经济年鉴》的情况。3.研究。《中国经济年鉴》以其内容的专业性和权威性成为民国许多学者的研究对象。如《一周间(上海1934)》中刊登了《关于中国经济年鉴金融章的探讨》,文章对“金融章”进行了细致研究。4.日常生活参考。《中国经济年鉴》中收录了较多的法律条文和数据,被司法、劳保等行业广泛参考。如1935年,上海一则劳资纠纷的解决过程中,对于劳资纠纷的原因进行分析的时候,就引用《中国经济年鉴》的内容,“依照中国经济年鉴二十四年续编所载,大致如下:A与团体交涉有关之劳资纠纷。……(三)其他。”[43]

总体来说,《中国经济年鉴》的编辑运营机制是较为成熟的,不仅编辑运营环节较为顺畅,取得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也比较好,这是同时代国内外年鉴中都是少有的。

四、四点启示

通过对《中国经济年鉴》内容特点和编辑运营机制的分析,可以从中得到以下启发。

(一)开展多学科对话,促进年鉴发展。分析《中国经济年鉴》的发展过程,可以发现在我国早期年鉴的发展过程中,统计学扮演着重要的作用。统计无论是作为一种方法,还是一种理论,对民国本土年鉴的编纂产生了全面的影响。首先,早期年鉴学者翻译和引入的主要年鉴种类就是统计年鉴。其次,大量年鉴广泛采用统计图表,并将统计作为一种研究工具广泛运用于民国各类年鉴,甚至出现了本土的专业统计年鉴。而年鉴作为工具书,对记录和传播我国早期统计成果,推广和普及统计理论,促进我国统计事业发展也起到了积极作用。两者无论在内容,还是事业发展等方面都产生了互鉴。

除了与统计学,我国早期年鉴与新闻、编辑出版等学科也开展了广泛的交流对话。近代新闻、编辑出版业的发展促进了年鉴的传播,并通过读者的反馈倒逼年鉴内容的调整,促进年鉴的本土化。而年鉴的发展,也为新闻业提供了新素材和内容,丰富了出版种类。民国时期,《申报》刊载了大量年鉴出版消息、评论,促进了年鉴的普及;而对年鉴的传播,也为申报馆丰富出版品种,出版《申报年鉴》提供了素材和思路。

可以说我国早期年鉴的快速发展与多学科的交流对话密不可分。但可惜的是,虽然年鉴和统计学一样,都是晚清时期传入中国,并在民国时期被广泛传播和使用,但与统计学在民国时期已经被高等教育体系认可,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不同,时至今日,年鉴学仍未真正建立起来。究其原因,与年鉴在后来的发展过程中忽视基础理论建设,没有构建完备的年鉴理论体系,较少继续吸收相关学科的理论和方法论有重要关系。因此,透过历史经验,我们应当积极、审慎地展开年鉴学与其他学科的跨学科对话,加快构建年鉴发展的基础理论体系,推进年鉴学科的建设,为年鉴事业在当代的稳步发展提供理论支持。

(二)借助市场力量,促进官修年鉴发展。通过对《中国经济年鉴》发展情况的分析,可知官修年鉴不仅可以依靠行政力量,还可以利用市场力量推动其发展。《中国经济年鉴》虽然是民国实业部编纂的官修年鉴,但其在出版和发行方面并没有重点依靠行政力量,而是借助商务印书馆开展了商业化运营。

一直以来,学界对当代官修年鉴发展是否需要引进市场存在较大的争议。部分学者认为官修年鉴作为政府机构主持编纂的工具书,读者应当限定为政府工作人员和少数研究者,不需要通过市场化的营销促进年鉴的发展,一部分学者还认为官修年鉴的市场化可能造成内容娱乐化,影响官修年鉴的权威性。但透过《中国经济年鉴》发展的个案,我们可以发现良好的市场化运作,不仅没有影响该年鉴的学术水准,还为该年鉴的出版提供了资金支持和平台渠道,促进了该年鉴的传播和使用。所以对于当前官修年鉴是否要借助市场力量,不能一味否定。如果编纂者对年鉴价值、作用、内容和质量有着较强的把控,对出版市场有充分的了解,那么借助市场的力量对年鉴进行营销,未尝不是促进当代年鉴传播普及,解决当代年鉴“大而不强”利用率较低的一种可行办法。

(三)重视年鉴人才,加快编辑团队的组建。年鉴的编辑出版能否成功与是否拥有一个专业、广泛的编辑团队有重要关系。优秀的编辑团队不仅能够从微观上保证年鉴的编辑质量,还能够从宏观上为年鉴发展提供新的思路和方向。《中国经济年鉴》拥有一个数量庞大、既专业又高效的编辑团队,这样不仅保证了该年鉴获得较为全面的数据和内容,还可以保证内容编辑的专业和出版的及时高效。同时,这个编纂团队对民国时期年鉴的发展趋势有着较为敏锐的观察,不仅充分利用了统计资料,还能够根据自身的需要,制定内容偏重学术化的市场定位,让该年鉴在出版市场脱颖而出。我国当前的年鉴发展,尤其是官修年鉴的发展恰是缺少这样的编辑团队,大多数官修年鉴的编辑团队较少吸收各界专家作为成员,大多是由地方志工作机构中的年鉴处(年鉴社)工作人员完成,不仅人数少,而且缺乏对年鉴的发展缺乏广阔的视野。而且官修年鉴中各机关报送的材料,也多由各单位的工作人员兼职完成,对内容的把关大多从公文的角度进行,缺乏年鉴编辑的专业视角。这些都是造成当代官修年鉴普遍内容不精、质量不高的原因。因此,借鉴《中国经济年鉴》组建编辑团队的经验,加快当代年鉴人才培养,广泛鼓励各行业专家学者加入编纂队伍,为当代年鉴提供专业保障,可以成为增强当前官修年鉴的专业性,促进当前官修年鉴发展的一个重要举措。

(四)提高内容质量,树立年鉴内容核心优势。虽然是官修年鉴,但中国经济年鉴编委会并没有将该年鉴的编辑工作当做任务来敷衍和搪塞,而是一开始就树立了编纂精品年鉴的意识,并制定了强化年鉴内容的学术性,以凸显竞争力的编纂思路。这一思路不论在当时,还是现在都值得肯定。我国的官修年鉴目前存在千鉴一面,内容雷同的问题,其原因与当代一些年鉴编辑者对年鉴宗旨、内容设置缺乏深入思考有关。实际上,在当代年鉴数量急剧增长的情况下,要在众多年鉴中脱颖而出,赢得受众的青睐,发挥年鉴的价值,仍然应该重视年鉴内容质量,打造年鉴特色,只有好的内容,才会赢得市场。要做到这一点,当代年鉴,尤其是官修年鉴可以根据自身的实力和优势,尝试编辑出不同风格和侧重点的年鉴,通过打造年鉴内容核心优势,提高年鉴的市场竞争力,从而推进当前年鉴事业的发展。

猜你喜欢

年鉴内容经济
感谢《年鉴》
免年鉴
——卯年大事件
四川31部年鉴获全国奖项
“林下经济”助农增收
内容回顾温故知新
2016—2019年全国获得“中国精品年鉴”名录
增加就业, 这些“经济”要关注
民营经济大有可为
主要内容
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