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雀山汉墓竹简兵法佚文·十问

【原文】

兵问曰：交和而舍〔1〕，粮〔2〕食均足，人兵敌衡〔3〕，客主〔4〕两惧。敌人圆阵以胥〔5〕，因以为固，击〔之奈何？曰〕：击此者，三军之众，分而为四五，或傅〔6〕而佯北，而示之惧。彼〔7〕见我惧，则遂分而不顾。因以乱毁其固。驷鼓〔8〕同举，五遂〔9〕俱傅。五遂俱至，三军同利。此击圆之道也。

交和而舍，敌富我贫，敌众我少，敌强我弱，其来有方〔10〕，击之奈何？曰：击此者，□阵而□之，规而离之〔11〕，合而佯北，杀将其后，勿令知之。此击方之道也。

交和而舍，敌人既众以强，劲捷〔12〕以刚，锐〔13〕阵以胥，击之奈何？击此者，必三而离之，一者延而衡〔14〕，二者□□□□□恐而下惑，下上既乱，三军大北。此击锐之道也。

交和而舍，敌既众以强，延阵以衡，我阵而待之，人少不能，击之奈何？击此者，必将三分我兵，练我死士，二者延阵张翼〔15〕，一者材士练兵〔16〕，期其中极〔17〕。此杀将击衡之道也。

交和而舍，我人兵则众，车骑则少，敌人十倍，击之奈何？击此者，当保险带隘，慎避广易〔18〕。故易则利车，险则利徒。此击车之道也。

交和而舍，敌将勇而难惧，兵强人众自固，三军之士皆勇而无〔19〕虑，其将则威，其兵则武，而理强梁〔20〕，〔21〕诸侯，莫之或待〔22〕。击之奈何？曰：击此者，告之不敢，示之不能，坐拙而待之，以骄其意，以惰其志，使敌弗识〔23〕，因击其不□，攻其不御，压其骀〔24〕，攻其疑。彼既贵既武，三军徙舍，前后不相睹〔25〕，故中而击之，若有徒与〔26〕。此击强众之道也。

交和而舍，我车骑则众，人兵则少，敌人十倍〔27〕，击之奈何？击此者，慎避险阻，决而导之，抵诸易〔28〕。敌虽〔29〕十倍，便我车骑，三军可击。此击徒人之道也。

交和而舍，粮食不属，人兵不足俧〔30〕，绝根而攻〔31〕，敌人十倍，击之奈何？曰：击此者，敌人既□而守阻，我……反而害其虚〔32〕。此击争□之道也〔33〕。

交和而舍，敌人保山而带阻，我远则不接，近则无所〔34〕，击之奈何？击此者，彼敛阻移□□□□□则危之，攻其所必救，使离其固，以揆〔35〕其虑，施伏设援〔36〕，击其移庶〔37〕。此击保固之道也。

交和而舍，客主两阵，敌人形箕〔38〕，计敌所愿〔39〕，欲我陷覆，击之奈何？击此者，渴者不饮〔40〕，饥者不食，三分用其二，期于中极，彼既□□，材士练兵，击其两翼，□彼□喜□□三军大北。此击箕之道也。七百一十九

【注释】

〔1〕交和而舍：两军相对，准备交战。和，军营之门。舍，扎营。此句也见于《孙子·军争篇》。

〔2〕粮：原为“粱”。

〔3〕敌衡：双方人力与武器相当。

〔4〕客主：客指攻方，主指守方。

〔5〕圆：原为“员”。胥：等待。

〔6〕傅：借为“薄”，迫近、接触。

〔7〕彼：原为“皮”。

〔8〕驷鼓：装在车上的战鼓。

〔9〕遂：借为“队”。

〔10〕有：读为“又”。方：方阵。

〔11〕□阵而□之，规而离之：《十阵》有“阵而支之，规而离之”，可参考。

〔13〕锐：原为“兑”。

〔14〕衡：同“横”。

〔16〕材士：材力之士。材，原为“财”。练兵：精选的士卒。

〔17〕期其中极：集中兵力实行中央突破。期，会集。中极，正中央。一说，中极指敌阵中军要害。

〔18〕保险带隘，慎避广易：保守险要地形，控制隘路、垭口，避免在开阔平坦之地与敌作战。广，原为“光”。

〔19〕敌人十倍：原为“适人什负”。

〔20〕抵诸易：把敌人压迫到平坦地形上交战。抵，原为“牴”，挤、推压之意。

〔21〕虽：原为“唯”。

〔22〕俧：疑借为“恃”。

〔23〕绝根而攻：在断绝了敌人后方供应的情况下对其发动进攻。根，根本、后方。

〔24〕敌人既□而守阻，我……反而害其虚：此二句大意可能是：敌人众多而且保守险阻，我方应当［不断地诱骗它，然后］乘敌之隙，击敌虚弱，战而胜之。

〔25〕此击争□之道也：□，疑为“地”字。《孙子·九地篇》：“我得则利，彼得亦利者，为争地。……争地则无攻。”可参证。

〔26〕无：原为“毋”。

〔27〕理：降服。梁：原为“粱”。

〔29〕待：原为“侍”。

〔30〕识：原为“织”。

〔32〕睹：原为“堵”。影本“堵”左旁不清，释“堵”非。

〔33〕若有徒与：好像增加了兵力一样。

〔34〕我远则不接，近则无所：言敌保山带阻，我离敌太远则不能与之交战，太近则又无所依托。

〔35〕揆：揣度，判断。

〔36〕援：原为“爰”。

〔47〕移庶：指移动中的敌军。

〔38〕形箕：疑指把部队布置成簸箕形的阵势。形，原为“刑”。

【释义】

以下是作战问题。问道：两军对垒，准备交战，粮食都比较充足，兵员武器也差不多，彼此都畏惧对方。敌军摆下圆阵待我进攻，企图借助圆阵坚固难攻的特点，这时应当怎么办？答道：攻击这样的敌人，首先要把我军所有将士分为四路或五路，然后命令一部逼近挑战，既战则假装败退，向敌人显示我方怯战。敌人既然看到我军怯战，就会不顾一切地分兵出击。这样，敌人就会因混乱而削弱己方阵地的坚固性。这时，我则战鼓齐鸣，五路兵马一齐逼向敌阵。五路兵马一旦到达阵前，三军将士齐心协力、共同奋战，便能夺取胜利。这就是攻击圆阵的方法。

两军对垒，敌方供应充足，我方物资贫乏；敌方兵员众多，我方兵力单薄；敌方实力强，我方实力弱；敌人又排成了严整的方阵，这时应当如何发起攻击？答道：对付这样的敌人，敌军若按兵不动就袭击它，敌军严整就设法分割它，初一交战就佯装败退，却在其后路袭击它，不要让对方判明我方的意图。这就是攻击方阵的方法。

两军对垒，敌方人多势众，实力强大，将士矫健敏捷而又颇具战斗力，排成锐阵等待交战，这时应当如何打击它？答道：打击这样的敌人，必须把我军分为三部，一部展开排成横阵从正面进攻，两部相机攻击其后部，使其将领恐惧而士卒疑惑。敌人上下既乱，必定全军大败而逃。这就是攻击锐阵的方法。

两军对垒，敌方兵众势强，展开队伍布成横阵，我军必须严阵以待，却又兵力不足，无法布成适当阵形，这时应当如何应战？答道：对付这样的敌人，必须把我军分为三部，选出敢死之士，两部展开队伍如张两翼，一部全是精兵强将，集中兵力对敌实施中央突破。这就是杀敌将领、攻击横阵的方法。

两军对垒，我方步兵众多，但车兵骑兵少，敌方车骑是我方的十倍，这时应当如何应战？答道：对付这样的敌人，应当保守险要，控制隘口，力避在开阔平坦之地与敌交战。因为平坦开阔地形对战车有利，而隘塞险要地形对步兵有利。这就是攻击车兵的方法。

两军对垒，我方战车骑兵虽多，但步兵较少，敌方步兵是我方的十倍，这时应当如何应战？答道：对付这样的敌人，要注意避开险要地形，放开险关要隘诱敌深入，把敌人引入开阔平坦地形中。这时，敌军虽是我方十倍，但地形对我车骑作战有利，可以全歼敌军。这就是攻击步兵的方法。

两军对垒，我方粮食供应不上，兵力弱小无法依靠，即使竭尽全力作战，敌军仍是我方的十倍，这时应当如何应敌？答道：对付这样的敌人，敌方既强大又占据险要，我军……要突然返回直捣敌方空虚之处。这就是攻击……的方法。

两军对垒，敌方将领勇敢而难以恐吓，兵员众多而守备坚固，全军将士都很勇敢而无后顾之忧，其将领则威风八面，其士兵则勇武善战，并且降服强敌，欺侮诸侯，谁也无法抵御。这时应当如何应敌？答道：对付这样的敌人，应当首先扬言不敢应战，向敌人显示我方的无能，以谦卑的态度应对它，诱使敌人骄傲自大，斗志松懈，摸不清我方意图，然后攻击其没有守御的地方，进攻其防备松懈的地方，在其疲惫乏力的时候进行打击，在其疑惑不决的时候发起攻击。敌军自大而又横蛮，三军转移营地时会前后不相照应，所以我军这时若攻击中部，就好像增加了兵力一样。这就是攻击兵员众多而强大的敌人的方法。

两军对垒，敌方占据高山控制险要，我方离敌太远便无法接战，离敌太近又无有利地形可资利用，在这样的情况下应当如何进击？答道：对付这样的敌人，如果它离开险要转移……就危险了，这时要攻击敌军非救不可的要害之处，迫使其离开坚固的阵地，同时也借以判断敌人的计划，然后布置埋伏、增加援兵，打击运动中的敌军。这就是击破保守要塞之敌的方法。

两军对垒，双方列成阵势，敌方摆下形如簸箕的军阵，估计敌人的企图，是想迫使我军陷入其中遭到覆灭，在这样的情况下应当如何进击？答道：对付这样的敌人，不可坐失良机，要激励己方将士，口渴者不饮水，饥饿者不吃饭，把全部兵力分为三部，用两部打击敌阵之要害，敌军既已慌乱，再以精兵攻击其两翼……这样，敌人必定全军败溃。这就是击破敌军箕阵的方法。

【解析】

本篇根据敌我双方的力量对比，设想了各种不同情况，采取问答形式，有针对性地提出了具体的战法。全篇共十组，故称“十问”。本篇篇题，原写在本篇第一简简背。

本篇所列十种情况，除第一种情况双方实力相当而敌方以圆阵待之外，其余基本上都是敌方实力强于我方。他们或者物资充足、兵员众多，或者地形有利、控制险要，或者将领勇敢、士卒善战，并且大都已经布下有利阵型、以逸待劳。至于我方的应对之策，则不外或示弱以诱之，或分兵以乱之，或伏兵以袭之，或择敌要害而击之，但切不可在不利的地形条件下与敌人交战。

要而言之，战场之上，形势千变万化，本篇只是列举了十种常见的情况。作为战争指导者，必须敌变我变，恰当应对，并且要及时识破敌人设下的陷阱，绝不可死守教条，刻舟求剑；否则，必败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