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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昇先生与中外关系史研究

2021-11-25刘蔚然

国际汉学 2021年3期
关键词:法国研究

□ 刘蔚然

耿昇(1944—2018)先生,1944年12月27日出生于河北省保定市阜平县吴王口乡磨子口村,1968年从北京外国语学院(1994年更名为北京外国语大学)法文系毕业后,在外交部从事翻译工作。自1979年12月开始,耿昇先生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中外关系史研究室从事研究工作,2004年12月退休。耿昇先生是我国中外关系史研究领域的重要学者,他把一生都贡献给了我国的中外关系史研究,并做出了重要贡献。

耿昇先生视学术研究如自己的生命,毕生耕耘不辍,正如他自己所言:“我于1981年调到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从事法国汉学的研究与翻译工作。我真正的人生,似乎正是从此而开始,有了自己热爱的职业,从事自己所喜欢的工作。”(1)耿昇:《搭中法文化交流之虹桥涉中外关系史之学海——我的治学之道》,《社会科学战线》2014年第1期,第228页。耿昇先生一生共出版译著70多部,发表文章100多篇,译文200多篇。到目前为止,这些作品在国内被引用次数已达2 593次(截至发稿日)。

耿昇先生的研究涉及中外关系史的多个领域,包括法国汉学史、中西文化交流史、西域史、丝绸之路研究、敦煌学和藏学,并且在这些领域皆有建树。究其原因,这与耿昇先生对这些领域海外经典名著的译介分不开。

一、对法国汉学史及中西文化交流史的研究

(一)法国汉学史

欧洲的汉学研究最早由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这些航海大国发起,但是法国很快后来居上。耿昇先生在该领域译介的代表作品有谢和耐(Jacques Gernet,1921—2018)先生的《中国5—10世纪的寺院经济》(Les AspectsÉconomiquesdu Bouddhisme dans la Société Chinoise du Ve au Xe Siècle)(2)谢和耐著,耿昇译:《中国5—10世纪的寺院经济》,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和《中国社会史》(Histoire Socialeet Intellectuelle de la Chine)(3)谢和耐著,耿昇译:《中国社会史》,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5年。。

《中国5—10世纪的寺院经济》提供了认识中国古代经济的一个新视角。少有经济史学家如谢和耐这般通晓佛教律法;不通晓佛教律法,就不能理解寺院经济的教理依据。书中大量利用敦煌出土文书,内容上不仅涉及经济问题,还涵盖戒律、政治、社会等多方面:从常住、无尽财等基本概念讲到佛教因权贵利用和底层攀附而衰落的大历史进程,从寺户、布施、做斋等佛教经济生产消费的微观层面讲到佛教对中国基层社会组织、商业伦理和国家经济的影响。该书资料翔实、考证详细、结构清晰,是研究寺院经济史一部不可多得的参考书。耿昇先生还非常用心地考订了人名、地名和年份,纠正了原文中的多处错误。该书的学术观点对中国学人颇有启发。谢和耐在《中国社会史》中没有一般西方学者那般“西方中心主义”的天然优越感,更多的以一种平视的视角来论述问题,在此著作中提出许多自己独特的观点。首先,他认为一再指摘中国传统社会停滞、往复循环、重蹈相同社会结构与政治观念的覆辙,这种指责无非是对一段未知历史作价值宣判。其次,我们所惯于在君主制和民主制之间确立的区别过分专断了,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绝对的民主,中国社会中的君主制度并没有排除所有的节制性机制与民意表达形式。最后,他还否认西方国家使中国脱离千年孤独,令其认识科学文明与工业文明而不得不向世界开放这种观点。他认为华夏文明是一种技术文明,中国文明初期就拥有青铜器、战车和文字,中国的印刷术早于欧洲500年,水稻种植技术的进步,又促使中国形成了一次城市发展的高潮。(1)《中国社会史》,第2—21页。

通过耿昇先生的翻译,我们可以了解到法国汉学大家对中国问题的独到见解和对中华文明的肯定,这不仅有助于促进国内相关研究的发展,还有助于我们民族自信心与自豪感的提升。

(二)中西文化交流史

在中西文化交流史领域,耿昇先生共翻译了15部相关法文论著,代表作品有《在华耶稣会士列传及书目补编》(Répertoire des Jésuites de Chine de 1552 à 1800)(2)荣振华(Joseph Dehergne)著,耿昇译:《在华耶稣会士列传及书目补编》,北京:中华书局,1995年。、《中 国 与 基 督 教》(Chine et Christianisme)(3)谢和耐著,耿昇译:《中国与基督教》,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年。、《中国文化西传欧洲史》(L’Europe Chinoise)(4)安田朴(René Etiemble)著,耿昇译:《中国文化西传欧洲史》,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年。等。

“明清之际,在中国与外部世界大变迁的同步发展过程中,西方入华传教士正好适逢其时地充当了中西文化交流与撞击的媒介。”(5)耿昇:《法国对入华耶稣会士与中西文化交流的研究》,《国际汉学》2004年第2期,第131页。鉴于这些传教士在中西文化交流中所起到的特殊作用,对他们的研究是中西文化交流史必不可少的环节。对基督教入华传教士的研究离不开一部重要参考书和工具书——《在华耶稣会士列传及书目补编》。该书为法国入华耶稣会士荣振华所著,书中提供了大量有关入华耶稣会士的翔实资料,备受学者重视。由于书中人名、地名、书名多使用专有名词及缩写,而且还存在多种欧洲文字拼写的汉字,因此该书翻译难度极大。谢和耐在他的《中国与基督教》一书中提出了一些观点,给人耳目一新之感。例如,谢和耐认为,中国同西方基督教世界接触与交流是可能的,甚至中西方之间可以以基督教作为交流的渠道达成部分共识,但是中国不存在被彻底“基督教化”的可能。中国有自己的传统文化和伦理道德体系,中国文化虽然具有包容性,但是也有同化性。历史上,先后传入中国的各种文化最终都被同化,因此基督教在中国也会被本土化。另外,16—18世纪中西之间的初次文化交流,实际上是一种文化撞击。西方关心的是向中国传播基督教及其文化,而中国对基督教并没有兴趣,其关注的重点是西方的科学技术。双方各怀心思,各有打算。“16世纪末欧洲科学传入中国,主要不应归功于传教士的积极性,而是取决于中国人自己的需要,因为传教士们并不是为了讲授数学和天文学才远涉重洋来到中国的。”(6)耿昇:《法国汉学界对中西文化首次撞击的研究(上)》,《河北学刊》2003年第4期,第174页。谢和耐此书在西方学术界赢得了很高的支持率和普遍的好评。耿昇先生的中译本于1993年获中国社会科学院优秀图书二等奖。目前,国内论文及期刊文章对耿昇先生该译本的引用次数已超300次。值得一提的是,入华传教士在传教过程中不可避免会与中国官府、传统知识分子以及地方势力发生冲突,产生了多起“教案”。耿昇先生翻译整理的图书《清末教案:法文资料选译》(7)耿昇:《清末教案:法文资料选译》,北京:中华书局,2000年。中包含最重要的几个教案资料。此外,由于中西文化交流,入华耶稣会士于18世纪发现了河南开封犹太人。耿昇先生曾于2000年发表《西方汉学界对开封犹太人调查研究的历史与现状》(1)耿昇:《西方汉学界对开封犹太人调查研究的历史与现状》,《西北第二民族学院学报》2000年第4期,第3—13页。一文,囊括了从公元9世纪末外国旅行家和传教士们在游记中对中国犹太人的论述到20世纪末法国学者对开封、上海犹太社团的研究,该文也成为研究中国境内犹太人生存状况不得不读之作。

值得强调的是,“在明清之际中西之间的初次文化交流中,中国不仅吸收了西方的先进科学技术,而且中国以自身独有的魅力对欧洲文明的发展打上了深深的烙印。”(2)耿昇:《十六——十八世纪的中学西渐和中国对法国哲学思想形成的影响》,《传统文化与现代化》1996年第1期,第93页。耿昇先生认为,当时的法国出版了大量有关中国的论著,其中“礼仪之争”(3)“礼仪之争”关注的核心问题在于,教区是否允许已接受基督教归化的中国人在不伤害基督教正统的前提下,实施具有儒家文化特征的尊孔祭祖礼仪,是否可以将基督徒们的“Dieu”译为儒家学派的“上帝”或“天”,是否能以“天主”之名而祈祷之。是时人关注的焦点,而关于“礼仪之争”的讨论,促使欧洲形成了一股“中国热”风潮,震撼了整个欧洲,从而促进了中国文化在欧洲的传播,造成了中西文化交流史上的首次“中学西渐”。孟德斯鸠的三权分立思想就曾受到中国文化的影响,在其理论形成过程中,他研究过中国的政治制度、文官政府、科举制等问题,并给予了高度评价。在此之后,孟德斯鸠才确立了其政府体制理论。当时拥有“欧洲的孔夫子”之名的伏尔泰也对中国文化十分关注,并运用经传教士传入法国的中国思想为其理论服务。虽然伏尔泰只是运用“中国热”中传入法国的思想服务其反封建、反专制的理论,但是无可否认的是他从中国文化中汲取营养,儒学是影响其哲学思想体系形成的一个重要因素。(4)耿昇:《中国儒家文化通过丝绸之路在法国的传播与影响》,《国际儒学研究》2014年第23辑,第106—112页。法国比较文学大家、社会学家、政治评论家安田朴先生的著作《中国文化西传欧洲史》系统论述了从罗马帝国时期至法国大革命时期中国文化对欧洲的影响。“中国的‘开明政治’成了西方的理想政府模式;中国的重农风尚促使西方形成了以魁奈为首的重农学派;魁奈将‘无为’这个道家概念理论化,用以阐明其经济学思想,成就了魁奈‘近代第一个经济学家’的美名;中国古老的冶炼术成了西方金属工业的基础……”(5)《中国文化西传欧洲史》,第2—3页。凡此种种,安田朴先生都在书中如数家珍般地做了介绍。安田朴因该书享誉西方学术界,成为从事中西方文化比较研究的著名学者。耿昇先生对该书的成功翻译无疑有助力于中国中西文化交流史的研究,裨益于当代学者。从书中我们还可以看到16—18世纪西方学者对中国文化的崇敬,这无疑会增强我们的民族自信心与自豪感。该书目前已被国内相关学术研究引用达232次。另外,三十多年来,耿昇先生共发表中法文化交流史方面的相关论文四十多篇,于2013年由云南人民出版社结集出版,书名《中法文化交流史》。

二、对于西域史研究的追踪

西域史研究始终是中外学术界的一个热门话题,西域从政治、经济、文化等多方面看,都具有重要意义。在东西方之间,亚、非、欧三大洲之间从未停止以西域为走廊而从事丰富多彩的交流,而且无论研究东方还是西方的历史,都不可能不涉及西域问题。西域史作为一个统称的学科,它囊括了许多分支,包括西域文明史、吐鲁番学、突厥学和蒙古史,耿昇先生对以上各领域均有涉猎。

在西域文明史领域,耿昇先生共出版过八部译著。其中《西域文明史》(L’Asie Centrale:Histoire et Civilisations)(6)鲁保罗著,耿昇译:《西域文明史》,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14年。是一部综合论述西域文明的史著。该书由法国国立科研中心(Centre National de la Recherche Scientifique)研究员鲁保罗(Jean-Paul Roux,1925—2009)先生个人独立完成。全书共29章,每一章都分为若干个小节,每一节都论述一个内涵丰富的问题。这本书给出了西域史研究的大致轮廓,也把目前为止西域史研究的一些具有争议性的问题列了出来。对于西域史感兴趣的人,每个人都可以或多或少地从中找到一点对自己有用的信息。耿昇先生的译著一经出版就受到中国读者的广泛关注,在2006年由新疆人民出版社出版之后,人民出版社和中国藏学出版社又两次重版。此外,提及西域文明史研究,不得不提到耿昇先生翻译的阿拉伯人马苏第(Abul-al-Hasan al-Mas’udi,?—956)的历史名著《黄金草原》(Les Prairies D’or)。该书为了解和研究中亚以及与中国相关的西域地区的历史提供了丰富的资料和独特见解,在内容上该书还涉及王统世系、民族分布、宗教、文化、历法、地理、军事征服、名胜古迹等,因此该书也被称作中世纪的百科全书。全书共六卷,耿昇先生翻译了其中一、二卷。耿昇先生的译著分别由青海人民出版社出版和中国藏学出版社于1998 年和2014年出版。

在吐鲁番学领域,耿昇先生译介的代表作之一是《中世纪初期吐鲁番绿洲的物质生活》(Essai sur la Vie Matérielle dans L’oasis de Tourfan Pendant le Haut Moyen Age),原书为法国汉学家莫尼克·玛雅尔(Monique Maillard,1939—2010)所作(1)莫尼克·玛雅尔著,耿昇译:《中世纪初期吐鲁番绿洲的物质生活》,北京: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2012年。。莫尼克依托欧洲丰富的史料研究和文物收藏,对不同民族和宗教在吐鲁番地区留下的建筑、服装、丧葬等门类众多的物质文明状况进行了深入、细致的研究,展示了这一地区的历史风貌。吐鲁番地区虽然只是西域的一小部分,但它是河西走廊通向西域乃至中亚的门户,也是受中原影响最深的地区之一。中西方文化、物品、艺术、宗教在此交融,再马背驼扛地带给双方,因此该书具有很高的参考价值。到目前为止,此书的中译本已重版了四次。

在突厥学方面,耿昇先生曾翻译法国著名突厥学者路易·巴赞(Louis Bazin,1920—2005)的《古突厥社会的历史纪年》(Les PeuplesTurcs et Mongols de la Steppe: Le Nomadisme Pastoral)(2)路易·巴赞著,耿昇译:《古突厥社会的历史纪年》,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14年。。在书中巴赞先生以历史语言学为出发点,广泛涉及了历史学、考古学、民族古文字学、天文学、地理学、气象学、动植物学等诸多领域。在时间方面,他从公元5—6世纪一直讲到18—19世纪,涉及十多个世纪的历史长河。在空间方面,他从漠北蒙古地区的突厥人,经中亚突厥语诸民族,一直讲到巴尔干的吉不里阿耳人,横跨亚欧两大洲。在民族方面,他讲到了汉族人、突厥各部、波斯人、回鹘人、蒙古人、库蛮人和土库曼等几十个民族。在语言学方面,他讲到了汉藏语系、阿尔泰语系、斯拉夫语系、芬兰 – 乌戈尔语系的诸多语言以及当今主要东西方语言。该书填补了中国突厥语言历史学的空白,对中国的突厥学研究十分有益。书中所反映的法国学者严谨的治学态度、广博的知识加上全面实地调查的研究方法,也是值得国内学术界人士思考和借鉴的。耿昇先生的汉译本于1998年由中华书局出版,2014年中国藏学出版社再版。

在蒙古史领域,耿昇先生翻译的代表作之一是《柏朗嘉宾蒙古行纪鲁布鲁克东行纪》(Sur les Pas de Plancarpin et de Rubrouck: La Lettre de Saint Louis à Sartaq)(3)韩百诗(Louis Hambis)著,耿昇译:《柏朗嘉宾蒙古行纪鲁布鲁克东行纪》,北京:中华书局,2002年。,原书为伯希和(Paul Pelliot,1878—1945)学生韩百诗 ( Louis Hambis,1906—1978) 所著,内容主要为柏朗嘉宾(Jean de Plan Carpin,1182—1252)与鲁布鲁克(Guillaume de Rubrouck,1220—1293)于13世纪出使蒙古的旅行报告。13世纪蒙古人入侵东欧,西欧教会方面急于了解蒙古人的虚实,不断派出教士前往蒙古地区进行活动。柏朗嘉宾作为比马可·波罗(Marco Polo,1254—1324)更早前往东方的旅行家,其行纪中介绍的有关蒙古及中亚的许多情况实属首次传入欧洲。该资料至今仍是研究蒙古和中国北方地区历史的宝贵参考资料,同时该书与《马可·波罗游记》(Livre de Marco Polo)共同唤起了西方人对东方的向往。该书于2001年由中华书局出版,2013年再版。(4)耿昇:《我与法国汉学》,《国际汉学》2014年第1期,第193页。

三、有关丝绸之路问题的研究

在丝绸之路研究领域,耿昇先生共出版过四部法文译著,发表了四篇相关学术文章。对于丝绸之路的研究,法国汉学家一直在该领域占据优势。有关中国与西域关系的经典著作首先被法国汉学家们译为法文,然后才被西方学术界所熟知。正是在法国学者的研究基础上,普鲁士地理学家、旅行家、东方学家李希霍芬(F. V. Richthofen,1833—1905)才得以推出自己的《中国——亲身旅行的成果和以之为根据的研究》(China:Ergebnisse Eigener Reisen und Darauf Gegründeter Studien)一书,在19世纪末提出了“丝绸之路”的概念。世界范围内第一部从事纯学术研究丝绸之路的著作是法国学者布尔努瓦(Lucette Boulnois,1931—2010)夫人的《丝绸之路》(La Route de la Soie),耿昇先生的中译本已出版多达三个版本,可见其受欢迎程度。

耿昇先生翻译的法籍伊朗裔中亚史和伊斯兰史专家阿里·马扎海里(Aly Mazaheri,1914—1991)的《丝绸之路:中国—波斯文化交流史》(La Route de la Soie),于1994年获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所图书一等奖。无论中国人还是西方人所写的历史都难以避免以自我为中心的倾向,而该书为一个伊朗人所作,完全是原始史料的翻译,仅在注释部分加上作者本人的观点,为了解中国和丝绸之路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从书中诸位异邦人的亲身经历和所见所闻中,可以发现当时的中国纵然是在腐朽的晚明,依然是一个极其富裕、强大的国家。18世纪之前的中国是世界上唯一的、最大的“工业国”(1)阿里·马扎海里著,耿昇译:《丝绸之路:中国—波斯文化交流史》,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244页。。中国输出的各式各样的工艺品都极其抢手、昂贵,而且质地优良。

丝绸之路仅依靠中国,而完全不依靠西方。这不仅仅是由于是中国发现并完成了这条通向西方的道路,而且这条路后来始终都依靠中央帝国对它的兴趣,取决于该国的善意或恶意,即取决于它的任性。疆域辽阔的中国是19世纪之前世界上最富饶和发达的国家,丝毫不需要西方及其产品。相反是西方人都需要中国并使用各种手段以讨好它。(2)同上,第8页。

中国本身就是世界文明的心脏,丝绸之路就是文明的大动脉,中国的文化和技术通过丝绸之路由阿拉伯人、波斯人、拜占庭人经历漫长的路途和时间,各种语言文化的转手,让中华文明对世界的影响力模糊了背影,但它始终默默浸润着人类文明的走向。季羡林先生对此书赞誉有加:

我读了耿译的《丝路》以后,眼前豁然开朗,仿佛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丝路”。我原本根本没有想到的问题,书中提出来了。我原来想得不深的问题,书中想得很深了。这大大地提高了我对“丝路”的认识。我应该十分感谢阿里·玛扎海里先生,我应该十分感谢耿昇同志。(3)季羡林:《丝绸之路与中国文化——读〈丝绸之路〉的观感》,《北京师范大学学报》1994年第4期,第2页。

该书受到学术界的高度好评,耿昇先生的中译本最早于1993年由中华书局出版,之后分别由中华书局、新疆人民出版社、中国藏学出版社重版了三次。

此外,耿昇先生还曾发表《法国学者对丝绸之路的研究》(4)耿昇:《法国学者对丝绸之路的研究》,《中国史研究动态》1996年第1期,第2—11页。一文,总结了法国学者研究丝绸之路的背景与机构、法国学者对于陆上与海上丝绸之路的研究以及法国学界参与组织的以丝路为主题的其他科研活动及成果,对于中国学者的研究也颇有裨益。

四、对敦煌学与藏学研究的关注

在敦煌学方面,耿昇先生译有法国敦煌学名著《伯希和敦煌石窟笔记》(Mission Paul Pelliot,XI, Grottes de Touen-Houang)(5)伯希和著,耿昇译:《伯希和敦煌石窟笔记》,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2007年。、《敦煌吐蕃历史文书考释》等八本经典著作。敦煌学在国际上早已成为一门显学,法国在该学科始终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耿昇先生的成果无疑对中国学术界具有很高的参考价值。其中《伯希和敦煌石窟笔记》对伯希和西域敦煌探险团在我国新疆和甘肃各站,特别是在敦煌从事考察和劫掠文物的史事做了钩沉。《伯希和敦煌石窟笔记》中不仅记录了许多敦煌洞窟当时的真实状况以及洞壁上各个年代香客留下的字迹,而且书中还保存了大量的图片,这是有关敦煌最早、最全的影像,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耿昇先生的译介使我们认识到,简单地将伯希和定义为盗窃中国文物的窃贼是不恰当的:一方面,伯希和确实劫掠了中国的无价之宝,以致中国学者需远赴法国才能得见真迹;另一方面,毕竟伯希和是一个汉学家,他了解敦煌的价值,知道如何保护文物。法国对这些敦煌文献都进行了妥善的保护,供世界各国学者参观、研究,极大地促进了敦煌学的发展。更难能可贵的是,耿昇先生长期以来始终坚持自己的观点,敢于客观评价伯希和的功过,从不随波逐流,体现了一个真正学者的风范。(1)胡同庆:《〈伯希和西域探险日记1906—1908〉评介》,《敦煌研究》,2014年第6期,第20页。

由于耿昇先生对西藏文化的爱好和西藏文明的崇拜,因此对西方藏学名著的翻译一直是他的学术着力点。耿昇先生翻译出版了法文藏学著作有17 部之多,代表作有《鞑靼西藏旅行记》(Souvenirs D’un Voyage dans la Tartarie et Le Thibet)和《吐蕃僧诤记》(Le Concile de Lhasa:Une Controverse sur la Quiétisme Entre Bouddhistes de l’inde et de Le Chine Au VIIIème Siècle)等作品。法国的藏学研究,早期主要由赴藏旅行家们书写,晚期由具体研究者以伯希和搜集的敦煌藏文写本为基础展开。最能反应法国藏学早期研究的著作是耿昇先生翻译的法国遣使会传教士古伯察(Évariste Régis Huc,1813—1860)的《鞑靼西藏旅行记》(2)古伯察著,耿昇译:《鞑靼西藏旅行记》,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2006年。。书中记述了古伯察1843年从内蒙古的西湾子出发经宁夏、甘肃、青海数省,越过唐古拉山脉,长途跋涉18个月来到拉萨,再从拉萨翻越崇山峻岭到达四川成都的一段传奇经历。书中将旅行期间的曲折辗转与风物山川娓娓道来。古伯察的传奇之处在于他虽然不是西方进入西藏的第一人,但却是从那里活着出来的第一人。该书是第一本向西方读者详细描述西藏这个谜一样世界的书籍,古伯察因此作品而广为人所知,其书在西方多国存有译本,且多次重版。晚期法国藏学研究的代表作品之一是耿昇先生翻译的《吐蕃僧诤记》(3)戴密微著,耿昇译:《吐蕃僧诤记》,北京:西藏人民出版社,2001年。。该书为法国汉学家戴密微 (Paul Demiéville,1894—1979) 所著,资料主要来源于敦煌文书以及其他敦煌与西域出土文献。书中详细探讨了禅宗入藏史、唐蕃关系史、佛教史、吐蕃与西域以及吐蕃与印度关系史。耿昇先生的译本一经出版就饱受好评,1985年由甘肃人民出版社出版,其后又由台湾千华图书公司、中国藏学出版社等四家出版社再版。通过耿昇先生的研究,中国学者可以窥见塞纳河畔、卢浮宫旁藏学研究的点点滴滴、法国学者处理资料的手段、观察问题的角度、以他者的观点来看待西藏传统文化的态度,都值得我们借鉴,会对我们产生不少启发。

结 语

长期以来,耿昇先生为国内译介了多部法国汉学优秀作品,促进了中法学术交流,拓展了国内相关研究的内容,推动了中国中外关系史研究的发展,其学术贡献主要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第一,耿昇先生大量译介法国汉学界优秀学术作品,为我们了解国外的汉学研究打开了一扇窗。由于耿昇先生具有良好的语言基础,再加上其扎实的历史专业知识、认真负责的态度,其译介作品广受好评。外文著作的翻译,一方面需要精通所在国语言,另一方面需要本专业的专业知识,二者缺一不可,如此翻译才能达到信、达、雅的程度。语言学家从事翻译,仅精通语言而无专业方面的知识,难以与文字背后的文化发生对话,而专业学者往往受限于语言的桎梏,难以明白外文的曲折婉转之处。耿昇先生翻译的作品具有准确、流畅、文句简洁的特点。耿昇先生所翻译的外文著作涉及非常专业的学问,文中常夹杂着古文字以及波斯语、阿拉伯语、藏语等其他民族语言,因此翻译难度极大。耿昇先生翻译时,对原书中引用的中文文献都找到原文进行查对,因此其翻译中地名、人名等细节之处很少出错。当涉及其他民族语言及其不懂的专业知识时,他都虚心向国内外专家请教。“如谢和耐《中国和基督教》一书中所引用传教士和古代中国学者著作,他都一一查考原书。至于他翻译的藏学专著,也是他不断向国内外藏学专家虚心求教的结果。”(4)谢方:《为了法国与中国的文化因缘——译坛骁将耿昇》,《世界汉学》1998年第3期,第198页。

第二,耿昇先生与国际学界交流紧密,同国际上的汉学大家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其研究始终处于学术研究领域的最前沿。在耿昇先生主要关注的法国汉学中外关系史领域,耿昇先生的翻译基本上囊括了“二战”以来法国汉学界该领域的精华部分。耿昇先生还曾多次应邀赴法国进行学术交流,法国政府鉴于他的杰出贡献授予其文学艺术勋章,并由法国驻中国大使亲自颁发。值得一提的是,耿昇先生与法国汉学研究大家、法国铁十字勋章获得者谢和耐先生是故交。谢教授重要的汉学著作均由耿先生翻译出版,并且亲自撰写中文版序言,谢教授的著作也大都无偿向中国转让版权。耿昇先生谈及谢教授时说:“谢和耐教授对法国敦煌学研究的贡献功不可没,令人仰止。”(1)耿昇:《法国学者对敦煌文本的研究与谢和耐教授的贡献》,《国际汉学》2005年第6期,第258页。二人之间的长期学术交流与合作也是学术界高山流水觅知音的佳话。

第三,透过耿昇先生译介的作品,我们得以以西方人的视角看待中国问题,从而得出全新的认识。近代西方人有许多亲历历史事件的记述,它们虽然凌乱,却是第一手的重要资料,又不见诸于中国官私史书,“对于我们澄清某些事实,还原历史真相,具有很大的学术价值”(2)耿昇:《考察草原丝绸之路的法国人》,《北方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6期,第28页。。以他者的目光,从不同的立场出发,所作记述完全可与汉文和当地民族文字记述相对照、补充和印证,从而促进国内学术研究的发展。

第四,作为中国中外关系史学会的会长,耿昇先生还经常组织学术会议及活动,为中外学者提供了发声的平台和交流的舞台,有力地促进了中国中外关系史研究的发展。耿昇先生自20世纪80年代开始,长期参与中国中外关系史学会的日常工作,曾担任中外关系史学会会长12年,2013年后任中国中外关系史学会名誉会长。在耿昇先生担任中外关系史学会会长期间,中外关系史学会组织主办了32次有关丝绸之路等国内和国际学术会议,均取得了令人满意的效果,受到了学术界的高度好评。他主编会议论文集15部,推动中外关系史研究迈向多学科、跨文化的方向发展,为学科建设做出了杰出贡献。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在耿昇先生大量的译介作品中存在疏漏之处也是难免的,耿昇先生对此也曾十分惋惜。在其作品《我的治学之道》中,他坦然承认自己的不足之处:“我已进入古稀之年,回首往事,虽然并未因碌碌无为和虚度年华而感到痛心,却也为自己走过的许多弯路和造成的许多败笔而抱憾终生。”(3)耿昇:《搭建中法文化交流之虹桥涉中外关系史之学海——我的治学之道》,《社会科学战线》2014年第1期,第233页。这番表达体现了耿昇先生谦逊的品格。耿昇先生已经离去,但他的学术精神、学术贡献人们会永远铭记。认真研读耿昇先生的著作,继承其精神遗产,继续中外关系史研究,为中国的学术大厦不断增砖添瓦,这大概是我们缅怀耿昇先生的最好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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