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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士瀛《仁斋直指方》治疗惊悸的思路探讨*

2021-11-24方向明

中医药导报 2021年11期
关键词:直指杨氏痰饮

马 忍,方向明

(安徽中医药大学,安徽 合肥 230038)

杨士瀛,南宋福建福州民间著名医学家,字登父,号仁斋。与苏颂、宋慈和陈修园并称“福建四大名医”。杨氏之著作将《黄帝内经》《难经》《伤寒论》《金匮要略》与隋唐以前名医学说结合,既上承古人之思又有自己独特的创新之意,形成属于自己独特的学说流派。金、元、明、清历代学者多宗其说。《仁斋直指方》(以下简称《直指方》)成书于南宋理宗景定五年(1264年),全书共26卷,卷中主要论治内科杂病,兼论五官科、外科及妇科等病证[1]。该书将各科病证分为72门,每门之下均先列“方论”,论述生理、病理、证候及治疗概要,次列“证治”,条陈效方,各明其主治药物组成及服用方法。条理清晰,简明扼要,有方有论,有理有据[2]。杨士瀛在《直指方》中以方论的形式叙述了内科、妇科、外科等病证的治疗,所选治病之方,既广撷诸家名方,博采众长,又参以家传经验方及个人临证心得感悟,对证施治,内容颇为实用,是一部较有影响的临床医书。此书从整体上看用药很松散,不成框架,但单从某一疾病来看用药又相对集中,颇具体系[3]。杨氏在《直指方》中对惊悸论述颇详,且有创新之处。本文主要通过查读资料探讨其在治疗惊悸方面的特色,总结其治疗惊悸的学术思想和独特方法。现将其论治惊悸特色解析如下。

1 病因病机

“惊悸”一词首见于《金匮要略·惊悸吐衄下血胸满瘀血病脉证治第十六》[4]:“寸口脉动而弱,动即为惊,弱则为悸。”《说文解字》释:“惊马骇也。”《素问·举痛论篇》曰:“惊则心无所依,神无所归,虑无所定,故气乱矣。”《说文解字》又释:“悸心动也”。既解释了惊悸的发病现状,又简述了惊悸的病因[5]。

2 辨证论治

2.1 治疗首重气血 杨士瀛在《直指方》中论惊悸的发病部位在心,且杨氏首重气血,认为心血亏虚,神气不守,致惊悸而发,悸动难安。杨氏最早提出了“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的理论学说[6],证实气血之间相互依存的密切关系。杨氏认为气血之间并不对等,气血之间是以气为主导,明确指出气对血具有统帅作用。因此杨氏认为应先治气而后治血,根据《黄帝内经》气血理论提出“调气为上,调血次之”。故治疗惊悸方中多用黄芪、人参、甘草等补气药,多见枳壳、沉香、厚朴、乳香、川芎等行气药,且川芎为“血中气药”,亦见当归、阿胶、熟干地黄等补血药。惊悸病位在心,心主血脉,藏神,易受惊吓,致神情慌张,心神被扰,惴惴不安,惊则心脏跳动的节律错乱,导致悸动不安。心居上焦,为神之居,血之主,脉之宗,五行属火,乃“五脏六腑之大主”,为阳中之阳,一身阳气之所主,总以阳气为用,以阳气为主。心之阳气充沛,则能温通全身血脉,维持心脏正常搏动,以使生机不息。若心之阳气亏虚,温煦推动无力,阳虚阴盛,则痰饮内停,瘀血内生,心脉不畅,心失所养,而见惊悸。恰如杨氏在《直指方》中云:“心虚则恍惚,多惊,忧烦”。可见杨氏认为惊悸发病之端在心,且从“气血”论治。

2.2 着重痰饮论治 杨士瀛认为惊与悸是两种不同的病情,临床需辨证论治,惊发于外,多自外扰,悸生于内,多自内生。惊者,恐怖之谓,悸者,怔松之谓。(“怔忡”也作“怔忪”,首见于宋代《济生方·惊悸怔忡健忘门》[7])“有所触而动曰惊,无所触而动曰悸,惊之症发于外,悸之症在于内”[8]。杨氏认为:“心虚而郁痰,则耳闻大声,目击异物,遇险临危,触事丧志,心为之忤,使人有惕惕之状,是则为惊;心虚而停水,则胸中渗漉,虚气流动,水既上乘,心火恶之,心不自安,使人有怏怏之状,是则为悸。”[9]杨氏论述了何谓惊悸,惊则积痰,悸则化饮。在临床上要辨证论治,惊则豁痰定惊,杨氏多用半夏、厚朴、石菖蒲豁痰,朱砂、琥珀定惊,如宁志丸;悸则逐水消饮,杨氏多用茯苓、猪苓、泽泻利水,如五苓散。宋以前医家多数不具体区分痰饮,《直指方》首次将痰饮分成“痰涎”和“水饮”[10],分论痰涎与水饮的证治,被后世医家所认可而推崇。《直指方》指出:“痰者,津液之异名,人之所恃以润养肢体者也。”若“血气和平,关络条畅,则痰散而无;气脉闭塞,脘窍凝滞,则痰聚而有,而水之与饮,同出而异名也”。与杨氏同时代的南宋医家严用和提出:“人之气道贵乎顺,顺则津液流通,决无痰饮之患”。并且严用和认为一旦痰饮形成,则表现多样,“其为病也,症状非一,为喘,为咳,为呕,为泄,为眩晕,心嘈怔忡,……未有不由痰饮之所至也”[11]。严用和的学说与杨士瀛有异曲同工之处。故《仁斋小儿方论》有“痰者,诸病之根也”之论。所以“痰”在惊悸中既是病理产物,也是疾病发病之源。故而治疗上杨氏强调豁痰定惊,从“痰”治惊,体现了杨士瀛治病求根的临床学术思想。水饮多因脾土有亏,水浆不化,为喘为咳,为呕为泄,为痞隔,为胀满,为眩晕,为怔忪,因“人惟脾土有亏,故平日所饮水浆不能传化,或停于心下,或聚于胁间,或注于经络,或溢于膀胱,往往因而致病矣”[12]。心下有水饮,而致机体“悸”发,微者短气,杨士瀛治以逐水化饮,就证论证,体现了杨氏治疗惊悸的特色,从根本出发,辨证论治。无论是首重气血还是着重痰饮,杨氏在治疗疾病上一向遵循治病求本之原则,正如《直指方》所言:“若病之有本,变化无穷,苟非必求其本而治之,”故而杨氏着重从气血、痰饮论治惊悸,实为探求疾病变化之根本。

2.3 治疗善用经方 纵观《直指方》全书,杨氏善于用经方治疗各类疾病。《直指方》中载方量较大,记载了丰富且有效的名方,经杨氏化裁创新,再结合临床个人心得总结,所著方药效果显著,为方剂学的发展奠定了理论基础,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方剂学的发展进步。其选方之旨原则上可归纳为4个方面:尊仲景,裁经方;效百家,擅局方;济家传,创新方;参肘后,简其方[13]。杨氏治疗惊悸的方药中不乏有五苓散、炙甘草汤、小半夏加茯苓汤等仲景之方。恰如《金匮要略·痰饮咳嗽病脉证并治第十二》:“卒呕吐,心下痞,膈间有水,眩悸者,小半夏加茯苓汤主之。”方中生姜、半夏温化寒凝,行水散饮,降逆止呕;茯苓健脾益气,渗利水湿,导水下行,而有降浊升清之功。杨氏也用此方治疗心下怔忪[14]。炙甘草汤最早出自《伤寒论》第177条“伤寒,脉结代,心动悸,炙甘草汤主之”[15-16]。杨氏亦运用炙甘草汤治疗心下动悸,其脉结代。此外杨氏亦化裁五苓散等经方[17],治疗惊悸有显著疗效。

2.4 用药特色

2.4.1 药对配伍显疗效 杨氏在辨证论治基础上还强调药对的使用,根据惊悸的发病特点,使用了一些行之有效的药对,如柏子仁与酸枣仁,人参与当归,黄芪与当归,临证施治,疗效颇佳。

柏子仁与酸枣仁:柏子仁养心安神;酸枣仁养肝宁心,安神敛汗。两药同用,能加强宁心安神之效,“神安则心安易眠”,故使心之节律平缓。且杨氏在《医脉真经》中有云:“酸枣仁,味酸平,治烦心不得眠”。杨氏治疗惊悸方中养心汤、宁志丸、十四友丸均现该药对。

人参与当归:人参大补元气,补脾益肺,生津安神;当归补血活血,为补血之要药。《本草蒙筌》记载:“当归若和剂在人参能补血”。《得配本草》云:“人参得当归,活血。当归配人参,补阴中之阳”[18]。两药配伍共奏补气养血之功。杨氏治疗惊悸方中养心汤、宁志丸、参乳丸、十四友丸均使用该药对,使用频数高,也体现了杨氏首重气血的治疗思想。

黄芪与当归:该药对是中医临床上常用的补气生血基础药对,应用广泛,备受古今医家重视,疗效亦得到认可。黄芪与当归配伍体现了特殊的气血辩证关系。黄芪补脾肺之气,为气中之要药;当归养血活血,可用于气血两虚之证。当归善补阴血,为血分之要药。两者配伍体现“从阳引阴、从阴引阳”之法则,共奏气血双补之功效[19]。杨氏治疗惊悸方中养心汤、十四友丸均使用黄芪和当归。黄芪配伍当归能养血和营,浮阳秘敛,使阳生阴长,无形之气产生有形之血,是最佳的补气生血之药对[20]。

2.4.2 引药归经增药效 为了增强诸药安神定惊之力,引诸药归病变脏腑,杨氏常选用远志、柏子仁、酸枣仁、朱砂等归心经药物,加强疗效。引经药将药力引导到患处,从而加强病变脏腑的痊愈好转,使全方发挥最大的疗效。尤在泾在其《医学读书》中说:“兵无向导则不达贼境,药无引使则不通病所。”说明引经药有承上启下之用,导龙入海之功[21]。杨氏认为惊悸发病在心,以宁志丸主治惊悸心虚血虚,兼有多惊,以人参、茯苓、茯神等炼蜜为丸,食后枣汤送下,即取人参、茯苓、茯神入心经,增强诸药安神定惊之效。十四友丸,主治心血俱虚,怔忡惊惕,食后枣汤下,以引药入心。引经药在方中发挥“向导”作用,能够引领药物到达病变脏腑,驱邪外出,从而使机体恢复正常机能[22]。

2.4.3 药性平和无偏颇 杨氏在《直指方》中有云:“平和不可得见,则衰则现焉”,“以平为期”,体现了其“平和”的学术思想。杨氏治疗惊悸,常选用人参、远志、茯苓、五味子、茯神等滋肾润肺健脾、益气养阴生津之品,诸药药性平和,而无偏虞之弊,用于惊悸气血两虚之证,不致药过而变生他证。“若一切以刚燥用工,或者心火自炎,又有热生风之证”。杨士瀛认为,平性药随证配伍,遇寒则寒,遇热则热,可塑性强,若配伍过于刚燥的药物,容易致使惊悸患者出现心火上炎,从而导致热生风之证。所以在药物组成上多用平和之药物,防止变生他证而使病证复杂多样。

2.4.4 重气机升降 《直指方》有云:“虽然,心为血之主,肝为血之脏,肺为气之主,肾为气之脏,诚哉是言也!学者苟知血之出于心,而不知血之纳于肝;知气之出于肺,而不知气之纳于肾。用药模棱,往往南辕而北辙矣”[9]。说明了在治疗上药物气机升降对于脏腑治疗的重要性。惊则气乱,杨士瀛亦重视重镇药物的应用,如宁志丸中的琥珀、朱砂,以及十四友丸中的紫英石、朱砂;此外更多的是重坠药物配伍补(行)气药的应用,如宁志丸中朱砂、琥珀、人参、乳香,十四友丸中的紫英石、朱砂、黄芪、人参、乳香,以及宁志膏中的人参、辰砂、乳香。因气机逆乱会造成疾病加重,故组方常升中寓降,降中寓升,升降合用,行气活血,以复气机运行,加之气血双补同投,行气补气相荡,故疗效显著。由于唐宋及唐宋以前的医家尚未明确病机,内伤外感常混为一谈,表里虚实阴阳寒热杂乱无序,认识的复杂化也决定了治疗的多样化,这也是杨氏治疗惊悸的特色,可为现代临床提供借鉴和指导。

2.4.5 喜用安神药 惊悸证治载方有养心汤、宁志丸、参乳丸、十四友丸、朱雀丸、密陀僧散、温胆汤、加味四七汤、茯苓甘草汤、姜术汤、小半夏茯苓汤、五苓散、炙甘草汤、宁志膏共14首,涉及中药44味。14首方剂中用药频数超过4次的中药共9味(见表1)。其中安神宁心药6味,如白茯苓、茯神、远志、酸枣仁等。其他药虽不是安神药,但均具有补气生血的作用。另外,在14首方剂中,有7首方剂使用了人参,当归的用药频数也较高,是取其气血同治之道。可见杨士瀛在治疗惊悸时善于运用补气生血的药物,这也体现了他首重气血的思想。杨氏在治疗惊悸的各方中,偏喜用安神药,从而宁心安神,心静而不惊,安神而不乱。

表1 14 首处方用药频数统计(频数≥4)

3 总 结

惊悸发病,历代医家皆有所述。杨氏论述总结前人之经验,寻析病源,选方合理有效,结合自己临床实践形成了治疗惊悸的特色和学术思想,治疗上谨守病机,治病求本,用药准确,组方精当。杨氏既总结前人之精华,又有自己的创新,取百家之长,成自家之论,其临证的学术思想有承前启后之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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