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地区职业教育发展的资本逻辑与行动理路
2021-11-24林克松
林克松
(西南大学,重庆 400715)
党和国家历来重视少数民族地区(以下简称“民族地区”)职业教育发展。在国家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努力提升民族地区教育现代化水平、深度推进乡村振兴战略的新时代图景下,如何振兴发展民族地区职业教育,回应民族地区民众对多元、个性、优质职业教育的需求,是理论与实践的重要课题。面对时代课题,研究者们基本形成三条较为清晰的研究进路:一是在宏观层面,置于新时代国家全面建设小康社会战略任务[1],“脱贫攻坚”战略[2],“一带一路”建设[3],在国家战略背景下为民族地区职业教育发展诊断把脉、顶层设计、出谋划策,为整体认识民族地区职业教育发展的现状、问题和趋向提供基础和方向。二是在中观层面,探索民族地区职业教育服务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多重功能的有效发挥,如建设完善的民族地区职业教育体系[4],发挥民族职业教育文化传承创新功能[5],促进民族地区“产城教融合”[6]。三是在微观层面,以民族地区职业院校为研究对象,探索如何定向培养地方性人才[7],怎样构建工学结合、校企合作的人才培养模式[8],如何建设特色化、融合式的专业和课程体系[9],旨在提升民族地区职业院校的办学质量和水平。
已有研究为思考新时代民族地区职业教育如何振兴发展的问题提供了重要的思想资源。但是,在主要从“顶天”层面强调民族地区职业教育的发展使命、发展定位的同时,民族地区职业教育“立地”的凭借和条件是什么?在主要“向外看”强调民族地区职业教育服务区域经济社会发展的行动性力量的同时,如何“向内看”审视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的外部环境制约职业教育发展的结构性重量?在主要强调“自上而下”扶持民族地区职业教育发展的同时,如何探索民族地区职业教育“自下而上”的行动空间?面对这些问题,已有研究或未涉及、或视角单一,缺乏必要的想象力和解释力。鉴于此,本研究凭借布迪厄社会实践理论的“学科之眼”,以“场域-资本-惯习”为核心概念工具,基于“民族地区——职业教育”互动的视角,立足于课题组近年对西南民族地区职业教育的实地调研经验,尝试为回应如何振兴发展民族地区职业教育的时代问题注入新的想象力和解释力。
一、资本的建构:民族地区职业教育发展的内在逻辑
“资本”原本是马克思解读现代社会的“钥匙”,布迪厄对其进行继承性改造,并发展出具有范式革命意义的“资本理论”,并因其强大的解释力和实践意义而被广泛应用在多学科研究领域之中。在布迪厄社会实践理论语境下,“资本”超越了经济学意义,是体现在物质或身体上的生产或再生产工具的权力,是行动者的实践工具,个体或群体通过“资本”获取经济收益、文化收益和社会收益。[10]资本具有支配场域的权力,“行动者在场域中的位置,是由他们所掌握的资本总量和结构决定的,资本的分配决定了社会空间的结构。”[11]由是,发展的本质是“资本”的建构。经济资本、文化资本、社会资本以及象征资本等多样资本共同建构民族地区职业教育的振兴发展。
(一)经济资本:民族地区职业教育发展的基础条件
在布迪厄的资本理论中,经济资本相当于经济学意义上的资本概念,是基础性的资本类型,其它类型的资本首先都被看成是经济资本,后来才从经济资本中分离出来。因此,经济资本是发展的前提基础条件。经济学传统理论主要强调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在经济增长中的重要作用。物质资本特指诸如土地、工厂、建筑、机器、设备、货币等有形的生产要素,人力资本是人所具有的技术和经验及其转化而成的生产资源。
依据经济资本的内涵及分类,民族地区职业教育发展需要以物质资本、人力资本为基础条件。其中,物质资本主要包括职业教育机构的数量以及职业教育机构办学经费、建筑面积、教学和实训用房面积、教学和实训设备仪器、图书等办学要素的数量。数量与规模是职业教育发展的前提,也正如此,《国家职业教育改革发展实施方案》再次强调“重点支持集中连片特困地区每个地(市、州、盟)原则上至少建设一所符合当地经济社会发展和技术技能人才培养需要的中等职业学校”。除了物质资本,师资的数量和质量亦是民族地区职业教育发展的基本要素和核心竞争力。在教师数量上,民族地区职业教育既要“引得来”也要“留得下”,培养一批数量充足、结构合理的师资队伍。除了“引得来”“留得下”,民族地区职业教育振兴发展还需要师资队伍“靠的住”、“用得上”,这对教师的能力素养提出更高的要求。因为民族地区职业教育教师不仅要求教育素质、技术水平和教育水平,而且还要求具有民族情怀、民族文化、民族语言、民族技艺等特殊能力素养。
(二)文化资本:民族地区职业教育发展的价值引导
当代社会,文化因素广泛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文化资本亦构成一切社会区分化的重要角色和原则。在布迪厄的资本理论中,文化资本是对一定类型、一定数量的文化资源的排他性占有, 并表征为“具身化”、“客观化”和“体制化”三种存在样态。[10]民族地区职业教育兼具民族教育与职业教育的双重属性,具有特殊的文化使命和优化民族文化资源的特殊功能,文化资本建构对于民族地区职业教育振兴发展具有独特的价值意义。[12]
结合文化资本的内涵以及民族地区职业教育的特殊文化属性,民族地区职业教育文化资本的建构具有三条进路:一是“文化能力”的构建,即民族地区职业教育培养立足民族文化的本土技术技能型人才的能力,专业设置与课程建设是重要载体。一方面,民族地区职业教育专业设置与课程建设要将意识形态的民族心理、民族信仰以及物质形态的民族工艺、生产技术、美学艺术等融合其中,体现“民族性”;另一方面,民族地区职业教育专业设置与课程建设还应适应地方经济、对接产业结构、体现工作本位,凸显“职业性”。不仅要培养专业知识和技能,而且要观照民族精神、民族文化的塑造,这是民族地区职业教育的文化底色。二是“文化产品”的构建,即民族地区职业教育通过民族文化物品集群、运用、生产等多种方式,因地制宜、因校制宜传承创新民族传统手工艺、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而突出办学特色的过程。三是“文化体制”的构建,即建立完善的民族地区职业教育体系。具体表现为通过謃教学改革提升职业教育证书证书和职业资格证书的含金量,通过发展专科与本科层次职业教育提升办学层次,通过构建终身学习体系促进学生的终身发展。
(三)社会资本:民族地区职业教育发展的关系网络
社会资本由布迪厄最先提出,后经科尔曼、普特南、福山、林南等众多学者的运用和发展,具有丰富的涵义和强大的解释力。尽管不同学者对社会资本的界定各有千秋,但就共性而言,社会资本是指个体或组织在形成的一系列互动的网络关系基础上积累起来的资源总和,社会资本的存量反映了个体或组织在网络中或者更广泛的社会结构中攫取稀有资源的能力。[13]少数民族地区社会资本的独特性[14],以及职业教育的“跨界”属性[15],决定了民族地区职业教育振兴发展需要社会资本的建构。
按照普特南等学者对社会资本的分类,民族地区职业教育具有“联结型社会资本”(bonding social capital)和“桥接型社会资本”(bridging social capital)两种社会资本。[16]联结型社会资本来源于民族地区职业教育内部网络,是嵌入在内部网络结构中的资源,强调组织之间、个体之间的凝聚力,具有“强关系”特征。也就是说,联结型社会资本的构建需要通过提供情感支持、增强内部互动、增进相互信任、促进知识共享,从而优化和提升民族地区职业院校的内部治理体系和治理水平。相对于联结型社会资本所表现出的“向内看”的特点,桥接型社会资本则体现为“向外看”,是嵌入在民族地区职业院校组织外部网络结构中的资源,强调多样化的外部网络和关系媒介作用,是跨边界的弱连接网络。这意味着,民族地区职业教育振兴发展需要从封闭走向开放,与政府、行业、企业、大学、科研机构、普通中小学校以及其它社会机构建立更为频繁、深度的合作交流,通过不断从外部获取观念、信息、技术,扩大知识存量、丰富内部资源。
(四)象征资本:民族地区职业教育发展的内涵保证
象征资本是用以表示声誉或威信等象征性现象的重要概念。相对于经济资本、文化资本以及社会资本,象征资本具有无形、主观、符号化、象征性等特点,[17]本质上是一种承认的逻辑,通过长期积累和集体认同而合法化。尽管符号资本看不见摸不着,亦难以量化,但作用重大,且具有最强的转换力,可以转换成文化资本、经济资本和社会资本。[18]由此可见,民族地区职业教育振兴发展离不开象征资本的建构。
根据象征资本的意涵,民族地区职业教育象征资本体现在质量和品牌两个向度。办学质量是最重要的象征资本,重点体现在人才培养质量和社会服务质量两个层面,直接决定民族地区政府及社会公众对职业教育的认可度和选择度。其中,人才培养质量又具体表现在职业技术教育质量、升学教育质量和看护教育质量三个方面。[19]职业技术教育质量重在培养学生就业能力和水平,进而在劳动力市场建立起良好声誉;升学教育和看护教育重在提升学生学历水平、塑造学生良好品行,进而在家长群体中建立起口碑。社会服务质量表现为职业教育服务民族地区经济、社会、文化发展,参与新型城镇化、脱贫攻坚、乡村振兴等战略的水平和能力。在确保办学质量的基础上,“走符合民族区域特点的职业教育品牌化发展道路,是民族职业教育可持续发展的必然选择。”[20]品牌是质量和信誉的市场表现,通过品牌化,民族地区职业教育能够吸附更多以及更优质的资金、师资和生源,积累振兴发展的有形和无形资产。
二、场域的形塑:民族地区地理资本影响职业教育发展的外部机理
正如布迪厄所言:“场域才是首要的,必须作为研究操作的焦点。”[21]场域在布迪厄社会实践理论中发挥重要的中介作用。虽然资本具有支配场域的权力,但场域的性质存在直接关系资本的影响力,资本只有借助场域的中介作用方能影响行动者的实践。因此,民族地区职业教育多样资本的构建不仅是“形塑的结构”,更是“被形塑的结构”。布迪厄认为,场域是经过客观限定的位置间关系的网络或型构,是泛化的物理空间或地理空间。民族地区作为职业教育振兴发展的地域属性,其不仅是一个具体的物理空间,而且还是“场”的集合,地域即“场域”。民族地区的复杂性、特殊性决定了民族地区职业教育场域的特殊性[22],民族地区职业教育多样资本的构建是否受到以及多大程度上受到地域空间的影响,这是新时代背景下民族地区职业教育振兴发展亟需正视和研究的问题。在此,构建发展地理学的地理资本理论与布迪厄资本理论的交互解释框架(模型如图所示),借鉴世界银行空间贫困地理资本理论和实践,[23]从地理资本的四重向度出发,分析民族地区场域对职业教育构建多样资本的影响机理。
民族地区影响职业教育发展的框架(双圆代表显性影响,单圆代表隐性影响)
(一)政治地理资本:强国家政策和战略的驱动
政治地理资本主要反映一个地区获取更多政策及其相应资源的可能性。在这个意义上,民族地区职业教育发展具有政治地理资本优势。一是民族职业教育政策的驱动效应。新中国70年来,党和国家以及各民族省份针对民族地区职业教育发展出台了系列政策文件,民族地区职业教育政策整体呈现紧扣时代脉搏、聚焦职业教育办学体制,接地气、涉及面广、涉农扶贫、特色发展、多头管和谐运行的特点,[24]为职业教育获取更多的经济资本、文化资本、社会资本以及象征资本提供了政治保障。以经济资本为例,《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民族教育的决定》(国发〔2015〕46号)就明确提出:“国家教育经费向边疆省区倾斜,边疆省区教育经费向边境县倾斜。”国家教育经费向民族地区倾斜,不仅带来西藏、新疆、内蒙古、云南等边疆省区在中职经费投入上的相对优势,且民族八省区的中职生均教育经费支出占人均GDP比重普遍高于全国平均水平。[25]二是国家战略的驱动效应。近些年来,脱贫攻坚、乡村振兴、“一带一路”等国家战略与行动的主战场设立在民族地区,不仅促使资本加速向民族地区流动,而且使得民族地区“嵌入”资本循环网络,进而实现资本生产与再生产,这为职业教育的多样资本建构提供了绝佳的历史机遇和发展空间。
(二)经济地理资本:低经济水平、薄产业基础的制约
经济地理资本主要包括区域经济水平、财政水平、生活水平、产业基础等地理资本要素,是民族地区发展的劣势资本。民族地区经济地理资本的劣势对职业教育发展造成最直接和最直观的制约。一方面,民族地区普遍较低的经济发展水平直接影响区域财政水平,羸弱的区域财政水平不仅影响职业教育财政性教育经费的获取,而且影响区域教师编制数量、教师工资福利及补助水平,这直接制约职业教育物质资本、人力资本的构建。例如,在职业教育的机构数量上,根据官方数据统计发现:截至2019年,我国民族深度贫困地区“三区三州”仍有129个县(市、区)未建设中等职业学校,占总数的约61%(共有212个贫困县)。在办学条件上,民族八省区的中职办学条件总体上在全国处于垫底水平,一些核心指标尚未达到国家的“红线标准”,师资紧缺、优秀教师不足亦是民族地区职业教育发展的重要矛盾。[25]另一方面,民族地区产业类型单一、产业基础单薄、产业效益不佳等因素导致职业教育办学模式、专业设置、课程建设与区域经济社会发展不相适应、产业融合长期处于低水平状态[26],这不仅影响民族地区职业教育培养高素质的技术技能人才,而且制约其助力乡村振兴等社会服务功能的发挥,根本上影响其文化资本、象征资本的积累和建构。
(三)社会地理资本:弱社会网络交互水平的局限
与布迪厄的“社会资本”概念异曲同工,社会地理资本主要反映一个地区社会空间相互作用的能力,具体包括诸如人口结构、基础设施、公共服务等范例指标。首先,在人口结构上,民族地区普遍呈现人口分散、人口受教育程度低、人才流失严重、外来人才匮乏等特点,[27]这对职业教育建构经济资本、社会资本乃至象征资本带来挑战。譬如,人口分散不仅影响职业教育机构的建设,而且影响政府对职业教育资源的集约化投入;较低的人口受教育程度容易导致民众参与职业教育意识不强,更容易树立职业教育的低层次印象、更不愿意子女选择职业教育,这直接影响民族地区职业教育的规模性和认可度。其次,在以公共交通为主的基础设施水平上,民族地区大多地理区位偏远、交通条件落后,封闭的地理交通环境不仅影响职业教育人力资本的积累,因为交易成本的提升,也更难与诸如省级政府部门、行业组织、企业、高等院校、教研机构、民间公益组织等“跨场域”的社会组织建立起频繁、深度的互动关系和互动网络,难以构建起更广范围、更高水平的“桥接型社会资本”。最后,民族地区在提供诸如就业及社会保障服务、科技服务、公共文化服务等公共服务方面能力较弱、手段落后,政府较弱的“搭台”能力直接影响职业教育“唱戏”的机会,使职业教育难于更广泛参与到区域社会网络当中。
(四)文化地理资本:厚民族文化传统的支撑
文化基于群体,见于组织,具有区域属性。[28]文化地理资本主要反映区域文化资源的丰富程度以及可获取程度。在我国,大部分民族地区蕴藏着深厚而又独特的民族文化传统,“对于扶贫、减贫来说,少数民族文化不是阻力,也不是摆设,而是一种资源。这种资源是世代延续、活态传承的,由此才有了旺盛的生命力。”[29]在这个意义上,民族地区的文化地理资本优势能够为职业教育振兴发展提供文化支撑。其一,民族文化的积淀性、深厚性与民族性能够为民族地区职业教育发展提供生境、促进人格化、提升文化责任感、构建精神交流场所,[30]是民族地区职业教育构建文化资本的土壤和根基。其二,民族地区丰富的民族文化资源为职业教育“品牌化”提供文化支撑,职业教育能够通过参与民族文化资源与文化传统的再生产及其资本转化,建设文化品牌、改变“千校一面”的困局,构建象征资本。其三,在当下全球文化产业的蓬勃发展态势之下,我国许多少数民族地区成为旅游热点,民族工艺备受追捧、民族文化产业发展方兴未艾,这为职业教育探索基于产教融合、校企合作的特色办学模式和人才培养模式提供了可能性。
三、惯习的重塑:民族地区职业教育发展的行动理路
“惯习这个概念,揭示的是社会行动者既不是受外在因素决定的一个个物质粒子,也不是只受内在理性引导的一些微小的单子,实施某种按照完美理性设想的内在行动纲领。”[31]165在布迪厄看来,惯习是行动者和场域相互作用的过程,场域制约惯习,但惯习又对场域具有能动反作用。惯习的能动属性及其形塑场域的实践力量,使得惯习总是成为改革的“总开关”,教育改革的成败往往取决于对惯习和场域文化的改造。[28]对民族地区职业教育而言,惯习即是职业教育这一抽象化的行动者在民族地区特殊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地理资本的影响下,基于自身所处的社会位置,以及所构建的经济、文化、社会、象征等多样资本,在人才培养和社会服务的实践过程中凝结而成的行动意识和行为特征。新时代,民族地区职业教育振兴发展本质上是在民族地区场域中重塑惯习的过程。换言之,惯习的重塑是新时代民族地区职业教育发展的行动逻辑。
(一)重叠共识,确立职业教育与民族地区共生发展的行动意识
惯习的本质即是行动者基于场域中的社会位置、资本占有而形成的一种主观性情倾向。“性情倾向在实践中获得,又持续不断地旨在发挥各种实践作用;不断地被结构形塑而成,又不断地处在结构生成过程之中。”[31]181由此,惯习重塑的首要前提是主观性情倾向的转换。对民族地区职业教育而言,受场域的结构性影响,以及职业教育自身长期以来不受重视的文化传统,其在教育全局中相对滞后、在民族地区发展中属于短板[1],特殊而重要的角色和功能难以彰显,职业教育“难以作为”“无所作为”的主观认识在民族地区积累而成,并主要凝结在民族地区政府部门官员、职业院校师生以及普通社会民众之中。新时代,民族地区职业教育振兴发展首先需要实现多元主体对职业教育“难以作为”“无所作为”的认识到“大有作为”“大有可为”认识的根本转换,从而形成“重叠共识”[32]。
一方面,民族地区政府(尤其是县域政府)及其行政组织部门应清晰认识新时代职业教育在民族经济社会发展当中所应该扮演的角色以及所能够发挥的功能,并清醒认识当前职业教育在区域发展中所处的地位以及导致滞后发展的根本原因——民族地区地理资本的限制与局限,在此认识基础上,一是主动将职业教育的发展纳入区域经济社会发展规划和相关产业发展规划当中,构建职业教育与民族地区发展命运共同体;二是精准把脉职业教育发展面临的资本困境,列出需求清单,对照需求清单做实任务清单与责任清单。另一方面,民族地区职业教育亦要清晰剖析自身发展的现实状况并将其作为改变的出发点,既认识到外部地理资本对自身发展的结构性影响,又意识到自身改变的行动性力量,提升振兴发展的内生动力,做好融入新时代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的充分准备,积极回应西部开发、乡村振兴、“一带一路”等国家战略需求。
(二)协同治理,发展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双重牵引的行动主体
惯习是联通个体和集体的纽带,具有“个体化”和“集体化”的双重特征。[28]惯习的重新塑造,不仅在于改造行动者本身,还在于场域文化的重新形塑。新时代民族地区职业教育振兴发展,不仅需要职业教育单一行动主体惯习的改变,还需要将多元利益相关行动者作为惯习重塑的对象加以干预和改变,唯有重塑惯习组合,方能起到改革的预期效应。
一是自上而下权力主体的惯习重塑。首先,国家层面在一如既往重视民族地区职业教育发展的同时,要不断提高民族职业教育政策的针对性、精准性和实效性。譬如,民族职业教育政策在以往重点关注中央政府的政策倾斜和东部发达地区的行动帮扶的基础上,未来应该更加关注提升职业教育发展的内在动力及能力。[33]其次,省级政府要加强对民族地区职业教育的统筹力度。例如加大省级公共财政对民族地区职业教育的支持力度,通过设置专项项目的方式对民族地区职业教育扶需、扶优、扶特、扶新,推动省域内职业教育建立对口帮扶关系,等等。最后,地州和县级政府要强化履行职业教育办学职能。在借助国家大力实施西部开发、乡村振兴、“一带一路”等战略契机优化自身地理资本的同时,还要有意识地为职业教育发展“搭台”,引导职业教育广泛深入参与到脱贫攻坚、乡村振兴、农牧业现代化等社会行动当中,拓展其行动空间。二是自下而上行动主体的惯习重塑。首先民族地区职业院校作为最基本的“行动舞台”,要体现并发挥主体作用,既借政府“搭台”积极“唱戏”,亦通过“唱好戏”吸引政府“搭台”,扮演好支持者、配合者、创新者的角色。其次,民族地区内外的行业企业应在政策引导及社会责任驱使下,主动创造校企合作平台,在尊重技术技能人才培养基本规律和要求的前提下,参与民族地区职业教育人才培养过程之中,促进民族地区职业教育产教融合、校企合作深度发展。最后,对口帮扶民族地区职业教育的广大中东部职业院校在侧重输入经济资本的同时,还要充分观照民族地区职业教育的特殊性,积极帮扶民族地区职业院校构建文化资本、社会资本以及象征资本,提升其可持续发展能力。
(三)嵌入融合,采取内塑质量与外拓资源有机互动的行动策略
策略是惯习的外在化,惯习产生客观的、适合于环境的策略。[34]策略是一种实践的逻辑,是行动者为了扩大资本量、占据场域中的最有利位置而作的判断及制定的方案。是否采取策略、采取什么样的策略对行动者而言关系重大,它决定着场域中资本的再分配以及行动者社会地位的变化方向。新时代民族地区职业教育要构建多样资本,提升自身在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场域中的位置,重塑惯习并采取适合于环境的合理有效的策略尤显必要。
“嵌入融合”是民族地区职业教育振兴发展行动策略的内核。一方面,民族地区职业教育要基于嵌入融合内塑质量,构建支撑振兴发展的象征资本。首先,确立面向本土、扎根民族的实用人才培养定位,转变当下“城市面向”“升学导向”的办学迷思,凸显民族地区职业教育人才培养的区域属性和区域特色。[35]其次,建设面向产业、对接企业的专业和课程体系,扭转“离农化”“趋同化”的专业设置取向,基于“互联网+”“智能经济”“共享经济”等理念和技术,围绕民族地区发展现代农业、现代畜牧业、现代采集渔猎业以及现代文化产业的特点和趋势,在专业设置及课程建设上做文章、创特色。再次,构建民族文化深度融合的育人体系,将民族技艺、民族语言、民族歌舞、民族体育以及民族知识的传承与创新全面融入到育人目标、课程体系、育人课堂、校园文化以及产教融合当中,改变当前表浅关联乃至漠视民族文化的状况。最后,塑造部门互动、师生互信的内部治理网络,清晰认识民族职业院校教师工作的艰巨性,充分尊重民族学生的差异性,提升职业院校组织内部的互动频率和互信程度。除了内塑质量,民族地区职业教育还要基于嵌入融合外拓资源,构建支撑振兴发展的社会资本。这要求民族地区职业教育从封闭走向开放、从受助转向自强,不仅积极争取国家和省级政府部门、公益组织、慈善机构、企业、帮扶学校等等跨场域、跨性质的组织或机构的不同层面、不同程度以及不同形式的支持,而且通过搭建或参与诸如职业教育集团、职业教育合作联盟、民族传统文化保护联盟、民族文化产业双创空间、乡村振兴学院等平台的形式,主动建构起更广范围、更高水平的外部合作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