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异化:流量时代的大众审美现状
2021-11-24李文莉
李文莉
(中北大学 山西 太原 030051)
如今,“流量”一词已超越多年前通信行业5元30M的简单概念,成为建立在信息科技创新和社会生活方式变革的基础上,与高速运转的网络及多元万象的媒介联动,依托大众的关注度和点击量和影响力来营造话题、热点和噱头,最终为实现资本变现具有批判性意味的代名词。现代媒体搭乘“流量”快车形成的“媒体权力”“媒体暴力”[1],对人们的审美活动、审美判断产生深远的影响,也进一步塑造了当下日常生活形态。正如尼尔·波兹曼所认为的,“媒介更像一种隐喻,用一种隐蔽但有力的暗示来定义现实世界”[2]11。那么,以“流量论英雄”的时代对大众文化的审美发展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这是一个值得深入探讨的问题。
一、流量视域中的社会美
审美泛化让注重纯粹精神生活意象的非功利性的纯审美散播渗入日常生活的各个层面。费瑟斯通从不同意义上阐释了日常生活的审美呈现,其中,“我们指的那些艺术的亚文化,即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和20世纪20年代的达达主义、历史先锋派即超现实主义运动”与“日常生活的审美呈现还指的是将生活转化为艺术作品的谋划”[3]两层,表达了那个年代企图消解艺术与生活的界限,让艺术介入生活,把生活当作艺术的审美意向,推动了审美生活化、实用化、通俗化与商业化的进程。
社会美源于人类的社会实践活动,即主要是人类改造自然的各种生产活动和人类改造社会的各种社会活动[4]31,存在于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从纸质畅销书、磁带流行乐、电视广告、胶片影视剧等传统形态到数字集成、高度信息化的网络文化的跨越,无疑是科学和技术进步的直接结果,也是社会发展的历史必然。智能手机的普及、网络的全覆盖和网速的迅猛提升,给人们的学习、工作、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便利。电视、网络、朋友圈和微博、短视频和直播对于人文的助力、放大、传播、影响日渐深远。活跃在流量端口的成员除一般平凡大众,还有“吸粉”无数的“达人”与“大V”用户:官方机构和权威组织在资讯的严肃性和时效性方面起到了镇定作用;学院派高知与资深学者致力于以普及专业知识,解读政策文本,拓宽民众视野为主的非正式文化事业;行业领头羊和职业技术流在满足群体个性化需求、提供尖端服务上独领风骚;民间艺术家和探险者给观众呈现了诸多有生之年系列(作品);生活分享家和购物小能手带领粉丝披荆斩棘,“种草”和“避雷”某些产品及事件……人们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的追求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体现着强烈时代精神的日常生活美焕发光彩,这种感性生活形象中显示的人的积极、健康、向上的力量,表现出来的真和善,正是社会美的本质。[4]31
不可否认的是,在这个实体为本的解符码化时代,审美要求的增加和审美经济的涌现[5],注定呼唤一种立足于现代语境的批判视野:大众审美正在多方合力作用下异化。
二、审美主客体趋于同质化
需要建立双向情义交流与情感观照的双方——审美主体和审美客体(对象)。在保持相对独立的前提下趋于同质化,非相向而行,趋于同一的意义。
(一)审美主体的同质化
“流量”象征的高技术水平、高传输速率的大众传播媒介,以不为人注意的方式介入我们的日常生活,在潜移默化中指导人们看待、了解事物的方式,它淡化了个体间的界限,从物理角度实现了信息实时共享自由。在我国,网民规模超10亿,几乎人人都是数字用户;也正是这些用户,在网络交流的内部,用“双重标准”的话语体系和片面的价值判断打造出一道无形的壁垒。亨利·塔菲尔、约翰·特纳等人提出的社会认同理论认为,社会认同由类化、认同和比较三个基本历程组成,现代语境下的大众文化也用实力和实际印证了这一理论。“四端联动”[6]弱化了地缘社交、业缘社交、血缘社交,促进了趣缘社交的繁荣和同质性群体[7]103出现,满足了群体的归属需要,党同伐异的“饭圈”就是趣缘社群的典型代表。唯我独尊的“脑残粉”、易怒的“喷子”和吹毛求疵的“黑粉”遍布网络,影迷、乐迷粉丝群普遍存在于各大社交平台,“拉黑”与“举报”功能对个体而言触手可及,选择性“失语”和短期“失智”现象频繁发生。这一切无不说明大众正沿着一条排除异己、消除他者的道路走向审美观念、审美情趣和审美能力日渐趋同的“分众”。[8]
(二)审美客体的同质化
直播平台千篇一律的俏男俊女、话题榜上吃嘛嘛香“流量明星”印证了“颜值即正义”“三观跟着五官跑”的乱象。一些诸如“高富帅”“白富美”“白瘦幼”“网红脸”等流水线式、代表着大众审美的流行词,反映了审美对象被标准化、模块化、可复制、批量化的身体工业所侵占的现状。豆瓣网站曾有一“亲历过的古典美感消亡的事例”的话题,其中高赞者,或怀念旧时有辨识度、有性格的古装剧人物形象,如1986版《西游记》里雍容富贵的女儿国国王,1987版《红楼梦》中楚楚动人的林黛玉,2003版《天龙八部》里蛇蝎美人阿紫等;或以图像表达对现代影视剧角色虽具精致外貌和扮相却难打动人心、产生记忆的现象的不满,“脸盲”已成为广大观众的共同“病症”。在生活中,修图和滤镜将世界持续“美化”且美得“差不多”,社交圈里光鲜靓丽的俏佳人现实中可能“见光死”,小红书里高饱和的“滤镜景点”去了可能是工地……在文学领域,认知功能被期待、强化,审美功能受到冷落[9],写手仅需“套模板”与“二次加工”的“注水”模式就可产出,其余则靠“精心打扮”、竭力“包装”和努力“推销”。以上种种企图以瑜掩瑕的行为正一步步抹杀审美客体的现实感和真实性,让审美对象变成审美假象。
三、审美感受奔逐快感
美感取于形象直觉,狭义的美感是指发生在审美活动中的具体的审美感受,是审美主客体在建立交互联系时产生的特殊的心理活动和心理状态。美感中有快感,但是不等于快感,二者有着不可割裂的复杂关系。快感是美感的初级阶段和基础,是人的审美需要得到一定满足的生理状态,没有愉快的情感活动,就没有美感,快感的过度延伸,也会引起美感的破裂。克罗齐指出,审美的快感主义是作为一般意义上快感主义学说的支派,把审美的活动看成一种感觉[10]96,这在今天仍旧如此。快感缺乏理智的思考,也未进行逻辑的判断和推理,而是一种瞬时性的判断,把原本感性的事物变成了一些暧昧而模糊的东西。“快感主义者在活动中就只看见快感与痛感,看不见其他的东西。”[10]89
公众话语被“流量”牵着鼻子走,我们的文化成为充满感官刺激、欲望和无规则游戏的庸俗文化,信息过剩使群体倍感空虚,因而将注意力分配给一些短平快的喜好,“爽”字大行其道。流行歌《痒》中一句“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描绘了现代人“及时行乐”追求快感的精神状态,实际上深层里面有一种焦虑和虚无主义。
博克的同情说与席勒的游戏说都强调快感在审美中的应用,同感为引发道德同情,游戏为承载人过剩的精力,当道德同情遇到道德绑架,就需谨慎对待了,公共媒介下的异质性群体是缺乏理性控制的,群体的道德表现比个人独处时更高尚或更低劣[7]18,缺乏前件与后件的新闻、短视频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发酵,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成为很多恶性事件的背后推手,当然也不乏“女子因琐事欲轻生,网友跨省报警求助”这类正例。在各大视频网站及APP上,“综艺”早已单列为专栏占据顶流,其分类繁多,不胜枚举,让观众捧腹大笑“爽翻天”,继而收割流量是这类节目的宗旨。诚然,剧情化的游戏设定给观众留下“烧脑”“深刻”的印象,利于其排忧解难,而那些恶俗、低龄化的游戏纯粹是为博取眼球而存在。大众文化应当喜闻乐见,但绝不等同于低能、低智。
“躺平”的犬儒主义(Cynicism)是一种病态的审美观,它让人的精神在迫不得已的状态下陷入堕落与媚俗,甚至一味“媚雅”。短小精悍而极具攻击性的文化和艺术作品带给受众有力的感官刺激给广大“社畜”以强烈的快感,这种快感与品读高雅艺术与古典艺术的获得感相比,简单、粗暴、直击心灵。艺术作品以理性沉思为基本特征需要寓教于乐、以乐达真,是为发挥其对现实的批判与拷问及独创性价值。而王小波口中“一味追求艺术的格调,也不问问自己是不是消受得了”的大众,打开影评、书评和乐评,便可清晰地辨认出来。一边愤世嫉俗,看似“人间清醒”,一边沉沦世俗,擅长表演“昏迷”。
四、审美产品过度娱乐化
大众审美是一种建立在群众性基础上的带有功利性的审美活动,审美产品是大众文化审美的集中体现。在流量时代的审美景观中,现代文化产品的意义是复杂多元的。根据马斯洛需求七级层次理论,审美需求(Aesthetic needs)处在较高阶段,属于成长型的高层级需求;因此,在满足该需求前,首先要解决下方低层次的基础性需求。审美需求与生存关系不大,在得不到满足时不会显得很急迫[11],故人们的动机水平较弱,且不稳定。现状是我国已完成了脱贫攻坚工作,社会和谐有序,社会保障体系进一步完善,文盲率由4.08%下降为2.67%,人口素质不断提高[12],人们的初级需求有了保障,因而民众有了更高层级的需求,这也导致大众文化审美产品井喷式发展,日益工艺化、精美化的审美产品包围了我们,越来越多不被学者处理的东西径直输入网络,长驱直入疾速用于受众,变成生活中的重要建构。
娱乐性是大众文化基本、首要的特点,这一特点是由大众文化追求感性愉悦的审美特性决定的,但赫胥黎所担心的是,我们将毁于我们热爱的东西。在这个全民消遣的时代,我们看到的是使信息简单化的媒介,它使信息变得没有内容、没有历史、没有语境,也就是说,信息被包装成为娱乐。[2]168在短视频“狂欢”庆典上,一件大众文化产品的成功,不仅证明了它的艺术形式合乎流行性,足以激发主体的审美感受,更意味着它顺利触发了流量开关,做到“抓人”效果,实现了绝对的商业价值。当今用户已经适应了这个不连贯的世界,“下拉刷新”3岁儿童也会操作,社交圈里的动态、抖音动辄几百万的点赞量视频的滚动,它们各自独立,互不相干,被剥夺了与过去、未来或其他事件的关联,失去了地理、文化、历史语境。“我”关注“它”,纯粹是因为“它娱乐了我”,而不是出自理性的“认为它好”。从审美范畴来看,无论是表积极的优美、壮美、喜剧、崇高,还是表否定的丑陋、荒诞、悲剧、滑稽,都以“娱乐我”的方式呈现,并且已经被娱乐得麻木不仁了。
五、结语
流量作为审美消费和大众娱乐不可或缺的手段所带来的生命体验和生活理解无疑是愉悦的,但热爱会阻挡批判的视角,重视媒介的力量,对享受保持警觉,“从心所欲,不逾矩”,“乐而不淫”才是真。本文对大众审美的现状从社会美及审美异化外在的三个表现做了简要归纳,分析了现象和成因,为研究者突破这种困境提供了一个新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