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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翔“画为书余”说探析*

2021-11-23郭院林

北方工业大学学报 2021年1期
关键词:高翔石涛画作

郭院林

(扬州大学文学院,225002,扬州)

清代汪鋆对“扬州八怪”有这样的评价:“惜同时并举,另出偏师,怪以八名(如李复堂、啸村之类),画非一体,似苏、张之捭阖,偭徐、黄之遗规。率汰三笔五笔,覆酱嫌粗;胡诌五言七言,打油自喜。非无异趣,适赴歧途。示崭新于一时,只盛行乎百里。”[1]汪氏认为“扬州八怪”虽然有异趣,但只是以偏师取胜,不算是正途,其影响也有限。这种评判反映的是评价者成见在心,不能容纳新的艺术现象。倒是郑午昌看到了“扬州八怪”的价值:“八怪……标新立异,机趣天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其或自放太过者,则亦不免粗犷之讥,然时人多师法之,大有转移清代画风之势。”[2]八怪之一的高翔在绘画方面别具一格,确有转移清代画风之势。高翔画作流传不广,诗歌也没有刻印出版,今人研究多为介绍性质或文献辑佚,而对其绘画特色及其绘画理论研究不够。

高翔(1688—1753),字凤岗,号西唐,又号犀堂、西堂、樨堂等,别号山林外臣,擅画山水花卉,间作佛像人物;诗、书、篆刻也为世人重视,与高凤翰、潘西凤、沈凤并称“四凤”。高翔好友汪士慎作有《西唐先生画山水歌》,其中有关绘画艺术特色与理论的诗句有:“瓦砚墨渖常不竭,兔毫鼠尾皆成龙。……一笔两笔峰插天,千林万麓临深渊。手辟心游意无尽,云根划断排空烟。……纵横何暇法古法,狂扫已越荆、关前。先生作画名书余,(薏田《书余说》云:“犹云词为诗余。”)两字流传昔未有。从来画法本书法,(樊榭铭云:“堁手作画在仓颉后。”)曲折淋漓在心手。”[3]诗句注释中提到的薏田即姚世钰,他在《孱守斋遗稿》卷四《西堂山人书余说》:“余友西唐山人自题所画曰书余。语人曰:‘吾之画,吾书之余也,犹之词之为诗余云尔。’”高翔的绘画作品上也常钤“西唐山人书余”一印。由此可以看出,他倡导“画为书余”说,这对当时清代画坛而言是一股清新的风气,也树立了写意的大旗。那么“画为书余”说的内涵为何?高翔作品如何体现这一观点?其理论来源来自哪里?内在审美依据何在?高翔树立这一观点与当时社会背景有何关系,以及在当时的氛围中,高翔这一理论有何个人追求?本文试图对高翔“画为书余”说涉及的上述问题作一探析,希冀能够推动“扬州八怪”以及扬州画派的理论研究。

1 “画为书余”说的表现与内涵

现藏故宫博物院高翔传世精品《溪山游艇图》轴,画高山峻岭,自右向左逐渐降低,山坳白云飘渺,林木繁茂;左山顶及右山底有房舍、幽篁、篱墙。山脚平溪一泓,临水有楼亭水榭,水中一舟载客泛游。山石皴染并施,林木勾点结合,构图高远,用笔圆润,意境清幽。其中题识有“特将残墨画山丘”,时年作者35岁。[4]另有《梅花图轴》绘梅花,一枝昂扬上展,一枝被风雨折断下垂,枝上梅花寥寥数朵。构图新颖,笔墨简洁劲健,设色清淡,别具风致。现藏上海图书馆《山水册》,共十二开,或画烟岚幽居,或作林泉水榭,或画蕉林对溪,或作高山平湖,或画松下听琴,或策杖归山,或画环江树舍,或作策蹇寻幽,用笔简淡,景物幽深。总体看来,高翔画作俱用笔洗练,墨色清淡,构图疏远,意境幽深。

高翔评论自己的山水画说:“吾以山水勾勒为奇,以皴染为偶,盖将离绝远去笔墨畦畛之外。……而客犹剪剪拘拘, 执唐宋作家院体笔虚、笔实、六法、六病之常格以绳之,……”[5]所谓“笔墨畦畛”,也就是作画的技巧与规范;要超越这些,关键还在画者自身的内在修养。他对绘画学史与绘画界现象进行评论道:“画宗分南北,论说纷如麻。大要无多旨,笔墨生清华。天成灵秀姿,挥洒任横斜。不在岩壑奇,不患时眼遮。能品逊逸品,士气胜作家。甜邪与俗癞,四病休相夸。金丹不可得,换骨事终赊。纵有卢扁在,束手徒咨嗟。是惟同心者,所见当无差。”[6]“山壑之奇”属于取景的客体,“时眼”是当时的欣赏观念,“能品”是技术之作,“逸品”则是胸中逸气所产生的作品,所以一个人的气质远比技法重要,更为关键。“邪甜俗赖”是元代黄公望在《写山水诀》篇中提到的四种弊病:“作画大要,去邪、甜、俗、赖四字。”[7]元末明初的王绂在其所著的《书画传习录》中解释为:“邪,是不正规,不学古人,信手涂抹,妄生枝节;甜,是只在色彩悦目上下功夫,于传神上则无能为;俗,则务华媚柔细;赖,指一味摹拟古人,泥古不化。”从上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出,高翔认为山水画的成败不在于所取景致,也不应受通俗观念影响,技巧不是决定因素,最高境界还取决于作画者和欣赏者的内在气质,而非后天习得。

高翔“画为书余”说缺乏系统论述,我们只能从他的画作和题画诗的内容及其风格来理解。从上引《西唐先生画山水歌》可以看出汪士慎对高翔不师古法、自成一格的山水画十分推崇,也可以看出高翔作画特点:“……一笔两笔峰插天, 千林万麓临海渊。手辟心游意无尽, 云根划断排空烟。……纵横何暇法古法,狂扫已越荆、关前。……”在中国画史、画论中,荆浩、关仝并称“荆关”。荆浩、关仝以北派山水名世,画风雄峻繁密。而高翔绘画用笔简洁,似乎为书家的笔法。

高翔自评《山水册》云:“信笔入缥缈,咫尺迷云烟。”[8]金农评价其画云:“高生作图画,送予还乡土。淡墨善工愁,至情写终古。”用墨清淡是可见的形式,而所谓“工愁”与“至情”则是不可见的思想感情,这也就是高翔自己所认为的“士气”与“逸气”。《冬心集拾遣·题高翔画册绝句十二首》的第五首云: “高山流水思渺然,精华落纸总云烟。看君惜墨如金意, 画诀全参冷处禅。”第七首云: “帆影粘天淡欲无, 松岚远寺半模糊。可知著纸无多笔,便是江天万里图。”跋: “尝见西唐山人画梅,皆疏枝瘦朵, 全以韵胜。……随意涂抹,而气韵灵动,非食烟火人所能梦见。……观之者恐嗤吾曹皆山中白云耳。”[9]《冬心斋研铭·西唐山人画山研铭》:“作画不烧枯树枝,鼠须蘸墨何所师?妖花暴禽君弗为,隔江晴翠窗案间。故宫纨扇湘竹斑,轻描细染南朝山。”[10]无论是惜墨如金,还是疏枝瘦朵,都是形式上用淡墨,以简驭繁,“韵”很抽象,更多是内在精神,而达到“韵胜”的关键也在于“冷处禅”。

“禅”为佛教名词“禅那”简称,梵语的音译,意为“思维修”或“静虑”。作为佛教的一种修持方法,摒弃外缘(外在事物),不受其影响;把神收回来,使精神返观自身(非肉身)即是“禅”。这其实就是强调画者的内心认识。禅悟的各种途径与方法,归根到底是为了见性。方立天认为“见性”,就应实行无相、无念、无住的法门,也就是不执取对象的相,不生起相对性的念想,保持没有任何执着的心灵状态。”禅宗追求的自由“表现为以完整的心、空无的心、无分别的心,去观照、对待一切,不为外在的一切事物所羁绊,所奴役,不为一切差别所拘系,所迷惑。”[11]金农评价说:“烟泉奇想本天开,林木无妨信手栽。”[12]高翔画作正是以禅理通画理,打破现实局限,而作心灵的写意。高翔画作多写“云”,如“云净天空有堕痕”(《题吕半隐山水二首(其二)》),“咫尺迷云烟”(《题山水册页八首(其一)》),“冲烟弄云乱”(《题山水册页八首(其二)》),“云澥幻奇迹”(《为镜秋作〈笙山图〉并题》)。[13]“云”具有悠闲的意味,观照者将自身的情感附加其中,云由外在的自然物象转化为悠然自在的禅意象征, 自此而与心灵融为一体。

高翔大幅山水画缺乏气韵,笔墨显得松散,张庚批评他“于近人问途径”(《国朝画征录》),认为这是没有学习古人笔法的缘故。笔者认为,一方面是高翔没有机会到名山大川进行体验,另一方面也可看作是高翔的理论突破与创新。高翔绘画用笔简静,书卷盎然,无论是疏枝瘦朵、帆影粘天、山疏瘦树,都可以看出作画者高翔对描绘客体的轻视,或者说是缩小客体的重要性,其目的是为了突出主体的性情。“信笔”或“随意”不是任意而为,而是以意为主。正因为如此,他才能“以山水勾勒为奇”,一笔两笔即成千林万麓,无多纸笔即是万里江天。从中可以看出高翔画作不注重客观写实,而是借画作抒写性情,注重距离美与朦胧美,以写意为主,是真正意义上的“寄情山水”“意内言外”。高翔“画为书余”说不仅在形式与结构上认为画为书余,更为根本的是他认为书更具有表意的功能。

“画为书余”说反映了高氏对当时精描细摹画风的鄙视,所以他才认为书法是主,画为其次。“画为书余”,原因在于书法更为抽象,更能反映个性。正如词被称之为诗余一样,高翔把画称为书余,在认识观念上有主次之分。从表述意义丰富性的角度看,绘画的形象性反而局限了主体思想的表达,也局限了读者的想象与二次创作性的阅读;在这个意义上,画为书之余,绘画不及书法表情达意。高翔画作的妙处不在于对客体精确描绘,而在于表现主体的内在精神,通过画面与文字书写,激发读者想象,这样才能“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陆机《文赋》)。总之,“画为书余”说体现了高翔追求古朴淡雅,追求抽象写意的艺术理念。

2 “画为书余”说的师承与审美依据

高翔少年时期崇尚石涛,后结识为友,常相往来,情谊深长,受益颇深,是石涛的挚友和忠实追随者。高翔“画为书余”说师承石涛绘画理论。石涛曾对李驎说过:“所作画皆用作字法布置,或从草书,或从篆隶,疏密各有其体。”[14]而且他还提出书画同源,在《石涛画语录》说:“墨能栽培山川之形,笔能倾覆山川之势,未可以一丘一壑而限量之也。古今人物,无不细悉。必使墨海抱负,笔山驾驭,然后广其用。所以八极之表,九土之变,五岳之尊,四海之广,放之无外,收之无内。”“太古无法,太朴不散,太朴一散而法立矣。法于何立?立于一画。一画者,众有之本,万象之根。”一画是形象的基本单位与元素,所以是本、是根,它是众画的基础与基调。[15]这里所说的一画,是指书法上的笔画,笔画虽然简单,但每一笔都应该具有变化,都有自己的形式,一画就是绘画的最小单位。所谓“一画”实际就是一划,也就是笔画,这是绘画的构成元素,也是绘画的开始,所以,“此一画收尽鸿蒙之外,即亿万万笔墨,未有不始于此而终于此”(石涛《画语录·一画》)。

石涛反对技巧的作意,而崇尚天真传神,在《凤冈高世兄以印章见赠,以书博笑,清湘遗人大涤子草》提到:“书画印章本一体,精雄老丑贵传神。秦汉相形新出古,今人作意古从新。灵幻只教逼造化,急就草创留天真。”他认为书法与绘画都以气胜,以少为精,如其题画诗跋:“作书作画,无论老手后学,先以气胜得之者,精神灿烂……多则泛滥,少则精雄。一画之法,乃自我立。”画作个性基础乃在一画之中可见,一画之法也就是自我个性。“我”乃创作主体的泛称。“本之天而全之人”,天是自然,是外在客体,而人是主体个性。美的客体与能够表现美的主体相结合,才有美的画作,这是石涛的经验之谈。“山林有最胜之境,须最胜之人,境有相当。石,我石也,非我则不古;泉,我泉也,非我则不幽;山林知我山林也,非我则落寞而无色。虽然,非熏修参劫而神骨清,又何易消受此而驻吾年?”(《山林胜境图题跋》)强调主体感受与表现能力,这些理论强调主体的内在精神与以简驭繁,直接影响到高翔的绘画观念。石涛强调作画要有个性,崇尚古淡,不要跟随时代风气:“笔墨当随时代,犹诗文风气所转,上古之画,迹简而意淡,如同汉魏六朝之句;然中古之画,如初唐盛唐,雄浑壮丽;下古之画,如晚唐之句,虽清丽而渐渐薄矣;到元则如阮籍、王粲。倪黄辈,如口诵陶潜之句:‘悲佳人之屡沐,从白水以枯煎。’恐无复佳矣。”越往古代追寻,艺术形式越古朴与混溶,这才是高翔与石涛他们的艺术追求。

当然,石涛关于书法与绘画二者联系的观念也是渊源有自的。曹植曾在《画赞序》中说:“盖画者,鸟书之流也。”[16]鸟书为书体之一,属篆书的变体。此论则视画为书之附庸。唐代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提出线是画的基础:“无线者,非画也。”元代大画家兼书法家赵孟頫,是“书画同源”之说的最早的提倡者。北京故宫本《秀石疏林图卷》卷后可见他在自己画的《秀石疏林图》上题写了“石如飞白木如籀,写竹还应八法通。若也有人能会此,须知书画本来同。”宗白华断言:“中国画自始至终以线为主。”[17]而书法艺术与线最为接近,是用线的运行来表现主体思想的。无论古今中外,最初艺术形式都与线相关。而中国书法与线又有所不同,突出特点则在于笔。[18]毛笔柔软,一笔一画都具有自己的表现力,而不是单纯的几何线。同时书法对象是文字,汉字先天性就是表意的,所以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叙画之源流》中说:“颉有四目,仰观垂象。因俪鸟龟之迹,遂定书字之形,造化不能藏其秘,故天雨粟;灵怪不能遁其形,故鬼夜哭。是时也,书画同体而未分,象制肇始而犹略。无以传其意,故有书;无以见其形,故有画。”[19]实际上,书法来源于绘画,先有具象,然后才有抽象的文字。因为汉字象形的特点,所以与绘画具有密切联系。

如果从事物发展过程看,万物的发生都是从少到多,从简单到复杂的一个过程,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老子《道德经》)。据说仓颉造字就是模仿自然物象,而这也就是汉字的象形特征,因为象形才发展出表意。文字强化绘画,绘画强化文字,思想和含义得到了完美的表达。我国诗、书、画向来兼容不分,相辅相成。汉字形声俱备,以象形表意为主,不论声音情意,已有造型图画之美。字能见其意,而画在达意方面而言,实在是“书之余”。所以高翔的“画为书余”说正可以从写意的角度来理解,可以看作写意大旗的宣示。

3 高翔的性情与艺术追求

扬州地处运河与长江交汇之区,水运便利,尤其是清代,盐商聚集,带来经济繁荣,同时也促进了当地的文化事业的发展。《扬州画舫录》记载,雍乾时先后居扬画家达80多人。繁华的经济培育了艺术市场,也从不同方面陶铸着艺术家的风格。前引金农评论高翔画作时,多次提到高翔画作是不食人间烟火人所作,其实恰是反映了高翔不与俗流的高超人格。高翔甘于贫贱,笑傲富贵,正如金农所评价:“西唐山人甘草莽,瘦肩削玉状貌古。傲俗竟如寺僧床,笑视朱门若蓬户。”[20]虽然高翔居住地离商人富户不远,但似乎各不相干,汪士慎有诗云:“五岳堂上生清风,檐花石竹香蒙蒙。两深苔老户常键,二分月堕蓬蒿中。”《和西唐行盦雅集未赴之作》:“野人久已心如水,蓬户春寒懒拂笺。”[21]虽然生活艰难,但他与汪士慎却能够引为知音,慰籍彼此的心灵。汪士慎在《赠西唐五十初度二首》中写道:“猿鹤狐踪不易同,到今谁复问穷通。七条弦上知音少,三十年来眼界空。每欲放杯还藉酒,不言生计转如篷。相交相爱垂垂老,朝夕过从风雨中。”[22]用好友的话来说,那就是“嗜好殊人推狂夫”[23],“耽幽性所偏……孤调与谁怜”。[24]高翔在《山水册(三)》提到:“心癖无机事,家贫有破书。年年居砚北,自喜作闲居。”[25]高翔在常人看来是怪,是“狷洁不可浼”。[26]他耿直,不肯同流合污,毫无世俗之心。其六:“莫怪蓬莱少,连朝风雨多。空斋容懒慢,点笔自为摩。”对世俗懒慢,却对绘画执着。其七:“茂林坐终日,青山娱我情。更怜白云外,西走晚淖声。”其八:“老树入云拏,林皋处士家。窗闲何所事,终日弄烟霞。”在繁华的扬州市过着隐逸的生活,这是他的超尘脱俗,正是他的这种精神追求,才使得他提出“画为书余”说。

高翔重视绘画表达主体思想,从而也注重画作的学识基础:“拥书鼓神智,猛如食叶蚕。垂老且弗惰,趣味殊自甘。”高翔读书不是为了入世,而是为了自己的内在修养。华喦赠诗也称高翔:“养学固履道,抱德诚足耽。冲静自然古,恬洁无可贪。”[27]高翔出生于书香门第,父亲高玉桂是位贡生,祖父高治安是诗人。高翔嗜书而不好交友:“避客年来高凤冈,扣门从不出书堂。”(董伟业:《扬州竹枝词》)高翔在29岁时就将自己的住所题名为“煮字窝”,这也可以看出他的修养与追求。“煮字窝”是江都盛端明的住所,盛端明钻研古文字虽处穷恶之境而矢志不渝。(参阅故宫博物馆杨维桢书《煮字窝铭》轴)高翔也像盛端明一样热衷艺术。《月夜青灯图》可以看出高翔在深夜挑灯夜读的情景。高翔题画诗往往将写景与历史反思结合起来,从而令读者能够跨越时空,产生联系与思考,如:“最繁华地久知闻,无赖多因月二分,廿四桥头箫隐隐,玉人难觅杜司勋。”[28]类似的题画诗多写平山堂上的欧苏、红桥的王士祯,从中可以看出高翔深厚的学术功底。据友人汪士慎记载,乾隆七年(1742),友朋雅集小玲珑山馆,高翔作《雨中集字怀人诗》120首,令人不得不佩服他的才学。[29]

此外,高翔的童真性格也是他艺术独创风格形成的原因之一。在他50岁时,友人还评价他“松筠健质婴儿性,日日斑衣戏老莱”。[30]老莱子是二十四孝人物之一,为了使年迈的父母开心,在自己70多岁的时候还时常穿着彩衣,做婴儿动作。诗中不仅写高翔怡悦父母,而且始终保持着童心。他的言谈也是“笑谈随处见天真”。[31]李贽为明代哲学家,力倡“童心说”,他说:“夫童心者,真心也。若以童心为不可,是以真心为不可也。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若失却童心,便失却真心;失却真心,便失却真人。”[32]艺术创作确实如此,没有童心,便少了真善美。

高翔的艺术特色与其禅修功夫也密切相关。他一生追随石涛,甚至在石涛死后还时常祭奠。石涛出家,艺术多得禅理,其《画语录》也是禅宗表现出的思想火花。如上所述,高翔绘画多得其传。另外,好友汪士慎和他都好茶,茶禅一味。扬州佛教源远流长,有“八大名刹”之说,平山堂(法净寺)、观音山、禅智寺、铁佛寺都是他常去礼佛之地,也是他绘画作诗的题材。铁佛寺古水禅师是他的好友,他有多首诗歌寄给古水禅师。天宁寺和尚筑成“弹指阁”,他为之画图并作诗《弹指阁》。他的《铁佛寺诗》中就有“佛容常自在,顽铁不消磨”,很有禅味。乾隆七年,他和汪士慎等集会于寒木山房,瞻礼观音画像,遂作有《六月十九日瞻礼大士画像》,其中提出:“未窥释氏书,难以论终老”,“吟怀入禅味,藉以写孤抱。”[33]

八怪崛起前的扬州画坛,康熙年间顾符祯、萧晨。顾作山水,工细入毫发,临古迹可以乱真,如《论松图》;萧师法唐宋人,人物设色妍雅,衣纹清劲。而高翔一反以往画坛的风格,以淡墨写意,以简驭繁,减弱客体的真实感,而突出主体的抒情性。他提出“画为书余”说,一方面表明自己不与主流画坛合作,另一方面也竖起大旗,走向写意派。书画互通,一则基于作者深厚的学识,二则也是禅理认识的提升,三则是主体创作者甘于淡泊,另辟蹊径的理想追求。高翔“画为书余”说为清代画坛提供了新的方向与尝试,从而也丰富了我国的绘画实践与绘画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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