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史料学术品质探骊
——基于“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史料子项目研究实践”
2021-11-22王邵励
王邵励,潘 华
史料是历史认识的起点。史料的丰寡、真伪、高下及其他品相,直接决定了一部新史的学术成色与编纂质量。[1]作为“国史”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史的宏大叙事亦必以史料工作为先、为基、为重。一言以蔽之,史料研究对于体育“国史”的书写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那么,堪当体育“国史”研究与书写大任的体育史料应当追求何等学术品质,或其具有什么样的史观导向、科学属性、思想内涵和研究功用? 值得讨论。《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史研究(1949-2019)》的史料搜集与整理的实践,为思考体育史料学相关重要问题提供了契机。本文结合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子课题的具体研究工作,就此作出思考与探讨。
1 坚持历史唯物主义史观引领
当代人“写”当代史不仅具有亲历的经验性优势,更是当代人的一种历史责任。事实上,中外均有修当代史的传统。换言之,当代人一直在“写”当代史,体育史的书写同样如此,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年来,有关新中国体育的历史记事一直与新中国的历史进程同步,在不同时期,都有优良的当代中国体育史研究成果,70年来“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史”的书写经历了两次以史观转向为引领的研究范式的转型。第一次,是新中国成立初期确立的“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新中国体育史”取代了民国时期的体育史学术。第二次,是改革开放后,现代化论逐渐取代了唯阶级论,成为中国体育史学的主流解释模式。当前,我们正处在第三次学术转型的潮头。新的时代提出新的问题,新的问题呼唤新的答案。在这种背景下,理应反思西方的现代化理论,扬弃教条唯物论,打造具有当代中国特色、风格和气派的体育史学。
无疑,新中国体育史话语体系的重构植根于史料的深耕、考订与重组。《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史研究(1949-2019)》的创新书写,是为了总结新中国体育事业的典型经验,阐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家体育发展的基本规律,最终彰显新中国体育实践的道路自信。“为谁著书,为谁立说”这一根本要求其实也是对史料搜集和研究工作的总要求,它规定了史料搜集的范围与重点、史料阐释的原则与导向。
马克思主义是当代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的基本指南,由此,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立场、原则与方法同样是新编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史史料建设研究工作的根本遵循,也是确保这项学术成果能够彰显当代中国体育史话语特色的思想前提。具体而言,唯物史观指引下的体育史料着意于解释如下重大问题。
1.1 “经济基础”对体育形态的决定作用
强调“经济基础”对于新中国体育事业发展的基础性和决定性作用,也就是注重在以生产力水平提升和物质文明累积为基础的总的社会进步背景中看待作为上层建筑的新中国体育事业的发展;亦即,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总体史”的进程中解释新中国体育道路的历史形成的动力源,及新中国体育在社会发展的总体境况和社会矛盾的变化中不断改革推进的趋势与规律。比方说,将“改革开放”和21世纪之初作为新中国体育发展历史分期的划分标志,就是充分考虑到以生产力变革为基础的社会主要矛盾的变化对于国家体育生活的影响。新中国70年来竞技体育水平的不断攀升、群众体育和学校体育的蓬勃开展、体育产业与体育文化的繁荣进步都可以从这个“基础”中寻求到根本原因。为此,解释这一变革的根本原因,不仅需要占有体育运动与项目的史料,更应当把史料的范围拓展到体育所植根的宽广的社会生活和背景中。
1.2 新中国体育的“历史进步”过程
体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体育发展的“历史进步”过程,需要强有力的史料支撑。特别是通过长时段的史料解释的对比,同新中国成立以前和世界其他国家体育道路的比较,梳理“举国体制” “女排精神” “体教融合”等现代体育发展路径的中国经验、中国智慧与中国方案,展现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在新中国体育实践中的历史成果。如新中国成立之初从苏联引进了“劳卫制”,在成功试点之后,1955年5月“准备劳动与卫国”体育制度正式成为当时“我国体育制度的基础”。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在国家和基层体育实践中所探索的“劳卫制”并非原封不动地搬自苏联,而是体现出鲜明的本土化风格。在《光明日报》和《新体育》等报刊杂志曾刊载了大量的关于实施“劳卫制”利弊和影响的“争论”,《新体育》甚至为“劳卫制”开辟了讨论的专栏,荣高棠等老一辈体育工作者积极参与其中,在1954年至1957年间在《新体育》发表了系列关于“劳卫制”的文章[2],这些有助于我们以历史主义的态度理解“劳卫制”中国化的过程及其所遗留的宝贵的思想、组织与制度遗产。这提示我们,对新中国体育史重大事件“进步性”的认识,不能仅凭抽象的概念推理,而应建诸于坚实的史料。
1.3 “人民群众”的共和国体育史
新中国成立之初,就确立了“新民主主义的国民体育”和“广大群众性的体育”的“新体育”发展方向。廖承志在给全国性体育组织成立筹备会的致词中号召“把体育普及到工厂、部队、学校和全国每个角落去”。[3]重新“书写”新中国体育史,理应充分展示“人民群众创造历史”在体育实践中的地位。“以人民为中心”的新中国体育史学,要求我们把史料开掘得更深、更宽、更实和更细,要真正在“原始”史料的汪洋大海中发现和打捞到那些“以人民为中心”的体育史料。如应以“全民健身运动”“北京奥运会”等叙事单元展现亿万中国民众参与、推动并共享国家体育事业发展的过程,在关注“重要和典型体育人物”的同时不忘将目光投向新中国体育进程中的工人、农民、学生等大众群体,由此解释新中国历史进程中人民群众体育实践的基本规律。
当然,导向不能代替历史研究本身,价值观的阐释不能以片面剪裁史料甚至是牺牲史料的真实信息为代价。恩格斯曾经说过:“即使只是在一个单独的历史事例上发展唯物主义的观点,也是一项要求多年冷静钻研的科学工作,因为很明显,在这里只说空话是无济于事的,只有靠大量的、批判地审查过的、充分地掌握了的历史资料,才能解决这样的任务。”[4]因而,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史史料研究和建设工作应坚持唯物史观的理论和方法,但不以史观随意剪裁史料和代替论证。
2 坚守求真务实的学科属性
历史首先是求真之学。体育史学作为体育学与历史学的交叉学科领域,理应以历史学的方法研究历史上的体育现象,在遵守历史学科求真属性的前提下,对体育史在社会发展进程中的独特作用和意义予以科学解读。体育史学“求真”任务的达成,首先缘于史料“务实”。不从体育史料出发,就无法求得体育史的真相。但史料不等于史实,更不等于历史研究。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家吕思勉认为:“大抵原始史料,总是从见闻而来,传闻的不足信,人人能言之,其实亲见者亦何尝可信? 人的观察本来容易错误的。即使不误,而所见的事情稍纵即逝,到记载的时候,总是根据记忆写出来的,而记忆的易误,又是显而易见的。况且所看见的,总是许多片段,其能成为一个事情,总是以意联属起来的,这已经掺入很大的主观的成分。”[5]体育史研究亦是如此。体育史料不会自己“说真话”,史料中常常含有悖于历史事实的主观臆断,因此需要科学的考证和求真。
2.1 体育史料的考证
如何从史料中去伪存真呢? 这就需要恩格斯所说的对历史资料进行“批判地审查”,即史料考证。在史学传统源远流长的古代中国,考据为一门学问;到了近代,在西方客观主义史学思潮的影响下,中国史家发展了史料考证的方法。梁启超认为从史料中求得真实有五种方法:一为钩沉法,“寻出沉没了的实事”;二为正误法,“更正前人所记的错误”;三为新注意,聚焦“向来史家不大注意的材料”;四为搜集排比法,把同一时代“散落零乱”的史料联系起来看;五为联络法,把“先后的材料”联系起来考察。[6]当代中国史学家荣孟源也提出了考订史料的四种思路:考察记事是否合于自然规律和社会实际情况,是否自相矛盾,是否和其他文献相合。[7]这些方法也都适用于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史料的考证。
值得注意的是,当前,在体育史研究中优先使用一手史料并且对史料进行必要的考证并未在中国体育史学界形成共识,更未内化为研究实践的自觉。有相当多的新中国体育史的史实挖掘与重构,缺少坚实的史料基础,从而影响了立论的质量,一定程度上有损体育史研究的科学品质。如,“乒乓外交”等典型的新中国体育事件,仍缺少史料基础扎实的专著,或者说具有巨大的史料开掘空间。新编体育“国史”的史料建设应当为中国体育史学界树立样板。
2.2 史料集合与体育史的总体真实
遵循史料研究的一般原则,我们认为新中国体育史料的科学性,不但体现于每一条史料本身的史实含量,更需要考虑“史料集合”在多大程度上能够支撑起这部体育史的“总体真实”。某一条或某几条史料之真,只能反映局部的历史之真,如果不从其他维度发掘和利用史料,仅用个别史料构建的体育史叙事,极有可能是片面的体育史实,即孤证不立。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史的史料应尽可能多方开掘史源,多重史料互证。以“乒乓外交”为例,为完整全面呈现新中国体育史上这一重大事件,彰显体育为新中国外交事业所做出的独特贡献,不仅需要继续重视官方外交和体育档案的开掘和利用,还应当以“自下而上”的视角,采集乒乓外交当事者和见证人的私人回忆录,如直接与尼克松总统对话的中国记者根据广泛采访而写成的《“乒乓外交”始末》[8];不仅采集档案、政府公报等文献材料,还应当开掘图像以及口述史料;不仅重视中国档案,同时开掘以往较少被发现和利用的国外档案,特别是与中国乒乓外交直接相关的美国与日本的相关史料证据,以及国际体育组织与机构档案等。日本的国际关系研究学者伊东真弓在其专著《乒乓外交的起源》中披露,促成中国队参加1971年世乒赛的过程中,日本亦扮演了重要角色,特别是后藤钾二等人的努力。[9]“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数字图书馆”中藏有1926年至2001年间国际乒乓球联合会(ITTF)的会议纪要,里面可能有中美乒乓外交或有关中国乒乓球运动国际影响力的重要史料。[10]综合利用中外史料才能建构更为立体、真实的“乒乓外交”史实并拓展对于传统意义上“乒乓外交”的理解。实际上,乒乓球运动不但打开了中美交往的大门,在1970年代,中国还举办了亚非拉乒乓球比赛等国际比赛,发起成立了亚乒联,这都属于“乒乓外交”的成果,这些新中国体育所取得的重大成果都需要史料集合的支撑。
3 服务服从体育总体史学的编纂需求
体育的形态丰富多彩,我们不可能书写一部包罗万象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史,同样,也不可能将所有史料一网打尽。而且,对于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史的书写实践而言,无所不包的史料全集,也无建构的必要。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史料汇编首先在于满足体育总体史研究目标中的专项需求。具体而言,其针对性的学术服务功能主要体现为三方面。
3.1 提供重大体育事件的核心史料
核心史料是史料的“重中之重”,对于支撑体育“国史”中重大事件的论证和宏大叙事的建构具有第一支撑力。比如,就2008年北京奥运会研究而言,申办报告和总结报告等官方档案就是核心史料,2021年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招标选题中就有“北京奥运档案管理与开发研究”。这体现出国家和体育史学界对于“北京奥运记忆”核心史料支撑的高度重视。鉴于奥运会的国际影响力,还可以适当开掘有关北京奥运会的域外史料。“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数字图书馆”(LA84)网站上可以检索到1896年雅典奥运会以来历届奥运会的官方报告,其中就包含2008年北京第29 届夏季奥运会各单项比赛的运动员及比赛成绩的完整信息。相关参与北京奥运会的省市地方志的“体育志”中也应可以挖掘到一些珍贵的一手史料。
3.2 编制典型体育事件的史料索引
一部史料集不可能直接提供总课题所需要的全部史料,史料与研究密切互动,史料需求往往是在研究过程中产生的,研究过程中所产生的史料需求往往是具体、多样而富于变化的。为重大体育事件之外的典型体育事件提供史料搜寻目录索引,将会大大缓解有限的史料供给与不断增加的史料需求之间的矛盾。该索引将依托国内各大图书馆的馆藏分布以及国外图书馆及数据库,提供课题研究所需要的各层级史料的基本分布与查阅指南。
3.3 示范指引编纂实践的史料方法
与以往同类题材项目相比,新编“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史”具有时段最长、涉及范围最广、体例最为丰富等新特点,史料搜集与整理工作必须跟进。除了针对性地提供核心史料原文、重要史料索引之外,对于在史料汇编中无法实现直接获取或检索的史料,将通过史料基本理论与方法,结合史料搜集的成功案例,指引自主搜集史料的门径。
服务于新中国体育“总体史”的编纂目标,考虑到史料的不同形态及其具体用途,搜集和整理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史的史料方法主要包括四种。第一,按时序演进线索。历史学是关于时间的学问,以时记事亦是中国史学的悠久传统,也是当代体育史学研究的基本门径。按时序演进搜集和排比新中国的体育史料,旨在阐释好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发展道路的独特轨迹。第二,按体育门类线索。在“断代史”之外,新编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史研究还对分属于不同领域、具有不同功能的体育史撰写,提出了专门史意义上的史料要求,按体育门类定制史料可满足这方面的要求。第三,按重要人物活动线索。重要体育人物是新中国体育史重大项目的另一子课题。从重要体育人物的体育生涯出发去搜集和整理史料,有助于克服以往体育史宏大叙事中“见事不见人”的刻板写法,体现当代中国体育史编纂中以人为本的立意。第四,按事件始末线索搜集。对新中国重大和典型体育史事件的“厚描”,有可能实现新编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史的编纂突破,按重大体育史事件始末线索搜集史料将对这一研究目标形成资料支撑。总之,此四种史料方法的取长补短和综合利用,有利于推进以“总体史”为目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史的编纂实践。
4 构建针对叙事框架的证据支撑
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史的编写是一项系统的大规模的学术工程其“一干多枝”的整体架构①系2019年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19ZDA350)“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史研究(1949-2019)”课题组提出的观点。课题组认为:新中国七十年体育史的编纂首先应当以时序为主干,历时呈现新中国体育史的纵向发展历程和基本轨迹,同时分别阐述这一主干历史进程中大众体育、竞技体育、学校体育、体育产业、体育文化、体育外交等重点分支领域的亮点表现,形成“一干”与“多支”的并茂。,必然要求史料供给的分门别类和条分缕析,要求努力实现服务课题研究基本框架的“三个证据支撑”。
4.1 历史时段的证据支撑
历史分期是历史认识的前提。科学的历史分期不但能够客观反映历史行程的阶段性特征与连续趋向,还有利于形成规律性的历史认识。此次“国史”编撰的年代下限为2019年,同时需要对新中国70年来中国体育史的进程进行再分期,目前形成的基本认识体现为“三段式划分”:奠基与探索(1949-1978年)、改革与腾飞(1979-2012年)、新时代全面发展(2012-2019年)。作为项目研究的史料支撑,本子课题即旨在为上述三个时段的体育史叙事提供充足的史料和史料方法论指南,为论证上述历史分期的合理性奠定史料基础。
需要特别指出,作为“当代史”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史的史料,比照中国古代体育史史料及1840-1949年间的中国近现代体育史史料,更具鲜明的当代性特点,首先是“新”,70年的时间在中华五千年的文明史历程中,是时距我们当下最近的时段。新中国体育史上的很多难忘瞬间,如1960年中国登山队登顶珠峰、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许海峰夺得新中国第一枚奥运会金牌、中国女排实现“五连冠”、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成功举行,及至北京冬奥会、冬残奥会申办成功等等,都让人记忆犹新,历历在目。如何在体育史编纂中赋予这些“新事件”以历史感,考验着体育史学家的史料解读能力。它也要求应将新中国的体育史史料放置于近代乃至古代以来中国体育的长时段景深,以及应将当代性的中国体育定位于全球体育史的宏阔语境,以“史料对比”的方法更准确地认识新中国体育发展的质变及其道路自信意义。其次是“多”。对于历史悠久且最擅长保持历史记忆的中华文明来说,中国古代的体育史料已经可以用“汗牛充栋”来形容了,但比照新中国体育史料仍似沧海一粟。新中国体育史料数量激增的根本原因在于人民体育事业被国家纳入了顶层治理的范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直接原因是体育史研究在新中国逐步走上学科发展的正轨,自1950年代以来中国的体育史学者开始意识到体育史料之于体育史学的基础性作用,先后从原始史料中整理出版《中国体育史参考资料》《体育史料》等通史或专题史体育史料集。在这个领域,尤以成都体育学院1988年付梓的《中国近代体育史资料》影响最大。但数量更为庞大的新中国体育史料,至今仍未得到充分的发掘和系统的整理。面对数量如此之多的尚待发掘的新史料,史料集的编纂和数据库的建设或许是海量史料整理与充分利用的有效途径。再次是“杂”。“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史”所研究和阐释的“体育”不是狭隘的“运动”,而是作为文化、社会和国民集体交往现象和国家公共生活内容的“大体育”,牵涉到新中国历史发展进程中国家变革与国民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故此在史料形态上展现出极为复杂的特征。新中国体育的历史复杂性体现在新中国体育史料的多样来源:新中国的体育史料不仅来自于中国政府官方系统保存和公布的体育事业档案,如《体育年鉴》等,还大量存留于各级地方政府历年编纂的《体育志》、中央和地方出版的体育类报纸和期刊,如《中国体育报》和《新体育》等。有些珍贵的体育史料,还“存”于行业部门档案,如《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法规汇编》即是新中国体育法方面的专题原始史料汇编。新中国体育史料的多杂,实际上展现了历史事件载录视角的多元。这些多元的视角恰恰为立体展现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事业的丰富面貌提供了有力的史料支撑。
4.2 研究领域的证据支撑
新编《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史(1949-2019)》旨在构建“一干多支、经纬相错”的体系和“总体史+专门史”的复调体育史叙事模式①系2019年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19ZDA350)“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史研究(1949-2019)”课题组提出的观点。课题组认为:新中国七十年体育史的编纂首先应当以时序为主干,历时呈现新中国体育史的纵向发展历程和基本轨迹,同时分别阐述这一主干历史进程中大众体育、竞技体育、学校体育、体育产业、体育文化、体育外交等重点分支领域的亮点表现,形成“一干”与“多支”的并茂,体现“时序之经”与“事件之纬”的相错,建构主线鲜明、结构完整、内容有序的总体编史谱系。。新中国体育史的总论与大众体育史、竞技体育史等多个专门史领域的实证研究各居其位,经纬互证,这就需要分别采集和整理众多门类的专项史料,计有大众体育史、竞技体育史、学校体育史、产业体育史、体育文化史、体育外交史以及体育人物专题和体育大事记专题等多个领域。结合各专门史领域和人物及事件领域的史料特点,将考虑相关的编年体、纪事体、年表法、人物志、目录学、版本学等具体的方法论的实践,在形成对新中国体育史的全领域史料覆盖的同时,着意探索中国体育史编纂的新模式。
4.3 重大事件的证据支撑
不同于自主选题的个人著史,在“国史”范畴下修撰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史》旨在以国家立场勾勒新中国70年来体育事业发展的主线,反映其重大成就,揭示其基本规律与经验。这一宏大叙事离不开典型大事件的支撑。为此,史料研究工作和编纂思路也应当紧紧结合“大事”这个编修线索,在保障项目史料的全时段覆盖和全领域覆盖的基础上,将史料搜集和整理聚焦于各时段和各领域当中的大事。“大事”在理论意义上首先是价值判断的产物,“大事”的评价,不在事件本身大小,甚至不在影响大小,主要是在于“价值”大小。“价值”是主体的、时代的、建构的。对于体育“国史”而言,“大事”的确认首先依据于其对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道路自信和制度优越性而言所具有的意义。
5 注重体育史料多样态和综合证史的统一
体育史学的研究性充分地体现为从史料出发的体育史实证和体育史解释。恩格斯所说的“多年冷静钻研的科学工作”和“批判地审查、充分地掌握历史资料”就属于史料的研究层面。体育“国史”的史料集不是简单的体育史料汇编,而是谋求在汇编中提炼学术思想,以史料汇编的过程和结果提出和解决一系列有关体育史料和体育史实证的重大问题,从体育史料编纂出发推进“国史”研究再上新台阶,为此,研究的重点主要包括两方面。
5.1 体育史料形态的多样性
多形态史料的综合运用是体育史学创新的重要突破口。传统观点认为,史料主要包括史迹遗存与文字记录两大类。[11]20世纪中叶以来,随着人文社会科学跨学科发展趋势和历史科学分支学科的发展,文字和史迹遗存(即考古实物史料)之外的新史料功能不断释放,新兴形态史料在历史研究各分支领域中的应用方兴未艾,并推动专门史研究不断跃升到新阶段。为此,新编体育“国史”应借鉴国内外史学前沿方法论,广开史源——不但注重传统文献史料的深耕,更要重视图像史料、口述史料等新形态史料的运用;不但重视官方档案、政府公报、统计年鉴等官方史料,也要重视报纸、日记、私人回忆录和手稿等民间史料。对于不同形态的史料,研究的侧重点亦有所不同。
5.1.1 夯实文献史料的基础地位
文献史料一直是历史研究中集中使用的史料主体。此次项目编纂为深度发掘和再度整理中华人民共和体育史70年的基本文献史料提供了良机。新中国体育文献史料类型多样,包括档案、年鉴、公报,中央文献研究室出版的国家领导人的文稿和谱传,相关报刊及新媒体中的报道、评论,体育大事亲历者的训练和执教日记、考察报告、技术总结、笔记和赛事纪实,等等。当前,对于私人体育史史料的开发和利用远不及国家体育文件等官方档案,但这一类型的史料对于建构完整的新中国体育历程又不可或缺。如,以《何振梁申奥日记》《袁伟民女排日记》为代表的一批新中国体育名人日记陆续公布,值得以史料批判的实证态度加以综合利用。此外,应特别注意域外有关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史的史料,揽镜自鉴,为体育“国史”书写提供国际参照。
5.1.2 强化图像史料的证史作用
历史图像是重建史实的另一重要证据类型。随着新史学的推进,图像证史备受国际史学的重视。[12]中国学界近些年来也出版了一批重要的体育史图录,为中国的体育史研究提供了新的史料来源,但以往的体育史图像搜集与整理工作很少涉及新中国体育史。本次项目的研究启动后,将充分利用《新体育》《人民画报》《人民日报》等期刊和报纸以及新华社等单位的图片数据库,结合民间的图像体育史料收藏,开启新版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史料呈现的“图文并茂”新阶段。
5.1.3 形成口述史料的研究亮点
口述史学方法是西方新史学运动的产物,它的使用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文献史料的缺失与图像史料的“失声”,促进了历史学的大众化,推进了公共史学的实践,让那些长久处在历史记载边缘的平民大众登上了历史书写的舞台。[13]对于一些新中国著名运动员和教练员如许海峰、李宁、邓亚萍、叶乔波等的口述采访,是一项十分紧迫的任务。新中国口述体育史料的抢救性整理及其运用,不但有利于新编《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史(1949-2019)》的史料更新与研究出新,同时能够为后世对于20世纪中国体育史的研究保存一手史料,可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5.2 多形态体育史料的综合证史
重写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史,建构70年来国家体育的总体史面貌,需要综合调动和运用文献、档案、口述、图像、影视等基础资料,充分挖掘各种史料中所蕴含的史实信息,以建构有力支撑新中国体育史宏大叙事的完整证据链条。
史料汇编不是简单的资料搜集工作,更要在综合研究史料的过程中形成我们自己的理论和方法论主张。汇编而成的史料成果和思想成果要经得住史料学理论和历史编纂实践的双重检验。这就需要在呈现史料之外,研究史料形成的历史语境和史学语境,揭示史料、史实和史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联性。要充分借鉴跨学科研究方法和历史研究的新工具,利用社会史、历史人类学、数字史学、环境史、新文化史和全球史等新的研究视域,赋予传统和新形态的体育史料以新的证史合力。[14]要利用体育史料汇编的契机,为体育的“国史”书写开掘一批新的史料,开拓一些新的领域,开展一系列新研究,创造史料劳动的最大学术增值。
6 反思与展望
一代有一代之史学。历史是什么? 李大钊说:“他不是些陈编,不是些故纸,不是僵石,不是枯骨,不是死的东西,不是印成呆板的东西。我们所研究的,应该是活的历史,不是死的历史;活的历史,只能在人的生活里去得,不能在故纸堆里去寻。”[15]当代中国的体育史学创新源自主动应答时代之问,基于“国史”史料的再整理与再阐释。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史料的基础重建工作,关乎中国体育史学科自信的底气,它不仅是“清点家底”,更是“腾笼换鸟”和“架巢引凤”,它能够为体育“国史”研究视角的再发掘、问题的再提出和研究的再深入提供契机,由此创造有价值的学术增量,将该领域的研究推进到国内外体育史学界认可的前沿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