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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萧默先生

2021-11-22赵玉春

传记文学 2021年11期
关键词:敦煌建筑艺术

赵玉春

中国艺术研究院建筑与公共艺术研究所

1973年,萧默在他所设计的麦积山石窟陈列馆前留影

萧默先生是中国艺术研究院建筑艺术研究所的首任所长,也是该所前身建筑艺术研究室的创始人。

萧默出生于1938年,祖籍湖南衡阳。他的祖父是乡绅兼族长,担任过衡阳市图书馆馆长,1949年曾出席第一届全国政协会议,之后一直担任衡阳市人民法院院长。他的父亲是军人,参加过抗美援朝。母亲是族办乡村学校的校长。不幸的是,他的父母于20 世纪50年代初就相继去世。然而,从父母那里继承来的坚韧意志和求知愿望,一直影响着萧默的人生。

1955年,萧默考入清华大学建筑系,学制6年。1961年本科毕业后,他申请去最艰苦的边疆地区工作并很快得到批准,最终被分配到新疆伊犁哈萨克自治州的伊宁市工作,那里距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首府乌鲁木齐市还有600 多公里。

萧默在伊宁工作时,先后做过当地计划经济委员会所属建筑设计室的技术员和普通中学教师。当时在伊宁市,几乎就没有什么像样的建筑设计工作可做,因此也就基本不需要建筑学专业的人才,有从事建筑结构和其他相关专业(如给排水、采暖和电气等专业)的人员就足以应付基本工作了。之后,受到“三年自然灾害”困难时期的影响,国家投入基本建设的资金减少,边远的伊宁市计委所属的建筑设计室也因此撤销,萧默转而到中学当教师,但他心中仍然怀着从事建筑专业工作的梦想。

在一次由政府组织召开、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政府领导参加的“了解大学毕业生‘用学不一’情况”的会议上,萧默讲述了自己的困境,这些发言都被自治区政府领导一一记录了下来。梁思成先生在甘肃开会期间正好遇到建设局的一位领导,便托他询问萧默愿不愿意去敦煌工作。当时敦煌的物质条件远比伊宁市艰苦得多,但在那里可以从事专业的建筑艺术研究工作。萧默当时对敦煌的了解还不多,仅仅在大学期间跟梁思成先生的一次谈话中听说过敦煌建筑艺术的研究,后又在其所著《我们所知道的唐代佛寺与宫殿》《敦煌壁画中所见的中国古代建筑》两篇论文中了解了相关的研究成果。并且,萧默还阅读过徐迟所写的报告文学《祁连山下》,这篇报告文学的主人公尚达正是以当时敦煌历史研究所所长常书鸿先生为原型的。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萧默马上给梁思成先生去信,表示非常愿意去敦煌工作。后经梁思成先生跟常书鸿先生沟通,且得到了在国家文物局工作的罗哲文先生的帮助,萧默终于在1963年年底调到敦煌文物研究所(现敦煌研究院前身)工作。

1961年,萧默(后排左四)与清华大学主楼设计组合影

1962年,萧默(二排左一)与伊犁哈萨克自治州计委设计室同事合影

梁思成先生建议萧默去敦煌工作的目的,是希望他能借助对敦煌壁画的长期考察,研究中国元代以前,特别是唐代建筑的各类问题。由于中国绝大多数传统建筑为木结构建筑,本身易损,加之战乱和北魏、北周、唐代三次规模巨大的“灭佛”运动的影响,能留存至今的传统木结构建筑非常少,因此唐代建筑的实例和其他研究资料都非常有限。而在敦煌莫高窟中,有从北朝十六国的前秦时期,后经北魏、隋、唐、五代、西夏、元等历代泥质彩塑像和壁画,能够为萧默的研究提供很好的素材。

当时的敦煌文物研究所设有行政部、研究部(分美术与考古两组)、保管部(分保管与管理两组)和摄影室。萧默最初被分配在保管部工作。在1966年以前,他主要负责正在执行的洞窟崖面加固工程的部分设计与施工配合。第一、二期工程由铁道部设计院设计,萧默负责在外观方面提出意见,并进行钢筋混凝土栈道设计。梁思成先生曾对加固工程的形象提出过“有若无,实若虚,修旧如旧,大智若愚”的原则,萧默就努力按照这个原则来实践。由于敦煌系砂砾岩洞窟崖面实在过于疏松,不得不采取挡土墙和支顶柱的方式,在窟外以花岗石筑起最厚达四五米的挡墙或石柱,以挡和顶的方式,保证崖面不会继续坍塌下去。虽然不得已改变了石窟原貌,但还是采用了与崖面色彩和质感尽量接近的甩石子面层,石子就取自当地戈壁,力求外观不要突出。钢筋混凝土栏杆也尽量简单,不做抹面。总体来说,风格近似“粗野主义”。第一期工程只有几个点,是名副其实的试点工程,而第二期工程属于抢救性质,这两期加起来覆盖崖面横长约270 米,只占到南区石窟崖面的四分之一左右。剩下的崖面铁道部设计院不再承担设计工作,就由萧默和马竞驰一起接管。他们以小平板仪进行上下几层洞窟的平、立、剖面测绘,再进行设计和计算,绘成草图,由马竞驰描图,1965年完成全部百余张图纸。第三期工程共涵括崖面横长约450 米,把一、二期诸点之间的崖面连成一片。待第三期加固工作完成后,萧默转分至研究部考古组,期间还完成了《敦煌莫高窟北朝壁画中的建筑》《敦煌莫高窟宋代第53窟窟前建筑复原》两篇论文的初稿。

之后,萧默还代替无法继续工作的马竞驰,对第53、144、159、196、285号5 个居于各层的选定洞窟进行温度和湿度纪录。由于工作需要,萧默需要每周两天、每天4 次,在窟内架好并启动带风扇的测量仪,旋转十几分钟,待窟内各处温湿度处于均匀状态后记下数字。这样,他就欣赏到了莫高窟各处从早到晚的景象。深更半夜,一个人打着手电穿行在各洞窟之间,还是需要一些胆量的。为防野狼,他每次半夜出来测量温湿度时都带着防身的木棒。幸好那时敦煌地区有很多工程,炸药爆破的声音早就把野狼吓跑了。

在“文革”期间,萧默被其他单位借调,主要参加过嘉峪关关城、罗城和麦积山石窟、庆阳北石窟等加固工程的设计、施工工作,以及当地水库建设的部分设计工作等。至1976年,他又被借调到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与几十位专家学者一起,从事《中国古代建筑技术史》的撰写工作,为此还到云南和新疆实地考察。该书出版后成为研究中国传统建筑的“里程碑”式专著。所以,萧默在敦煌的工作时间名义上是15年,但绝大部分时间并没能全身心地投入到敦煌艺术的研究之中。他在其回忆文章《关于〈敦煌建筑研究〉》中坦言:“上洞子(笔者按:指进入洞窟内)是我最喜欢的一件事,一次就有一次的收获,我已上了无数次洞子,包括当讲解员。有那么几段时间,在我负责记录石窟温湿度时,趁仪器还在旋转的当儿,也是我寻寻觅觅的时候。‘文革’后期,我借调到省文化局,期间有几次胃出血,两次在兰州住院,出院后都有一个月病休,可以利用这段集中的时间回到敦煌钻洞子。此外,就得抓紧零零星星的机会了。那时我们连相机都没有,一架望远镜,一个小凳子,一个手电筒,还有就是卡片和铅笔,就是全部的装备了。有时还要带上蜡烛。壁画的细部,因为变色或剥落,或有重绘,往往光线越亮越看不清楚。为了不熏坏壁画,要点上蜡烛,等烛烟过去了,才能进去……还得扛一架铝制折叠梯。敦煌石窟包括莫高窟和榆林窟、西千佛洞,一共五百几十座洞窟,每个角落都观察到了,这样的通盘巡礼总有三四次吧,其中重要的洞窟更不知凡几。大部分对我有用的资料卡片,就是这样画出来的……在麦积山的几年,时间更多,有一个相当自由的读书和思考的环境,读完了手头搜集到的《中国营造学社汇刊》,还有《营造法式》。”也正是这类与敦煌壁画接触的机会,让萧默可以借助手电筒光和烛光,与古人和传统建筑进行无声对话,并在数以百计的卡片上,一笔笔勾绘出壁画上的建筑形象。以这些在艰苦的年代和环境中记录的资料为基础,萧默后来撰写了享誉国内外的建筑学研究专著——《敦煌建筑研究》,第一版于1989年由文物出版社出版发行。这部专著在建筑艺术、建筑形式、建筑结构和建筑材料等多方面,填补了我国在传统建筑研究领域,特别是唐朝及以前建筑研究领域的很多空白。后来,这部专著经修改后,于2003年由机械工业出版社建筑分社再版,并在韩国和日本出版。

1972年,萧默在莫高窟留影

1978年,萧默考回清华大学,师从莫宗江教授攻读建筑历史与理论硕士研究生,1981年毕业。当时,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正准备编写由王朝闻所长主编的12 卷本《中国美术史》,需要研究建筑艺术史的专家,谭树桐先生便向王朝闻所长推荐了萧默。萧默就这样来到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工作。

1983年,萧默(左一)出席敦煌学会第一次大会

由于建筑学专业的实用性强,在设计院也属于“龙头”专业,收入高。而研究建筑艺术与历史等,不论是在艺术研究单位还是在设计单位,都处于“隐学”的地位,建筑方面的学者很少愿意从事这方面的研究工作。甚至至今也还有很多人认为建筑就是砖、瓦、灰、石的组合,谈不上什么艺术。为了改变这种局面,萧默便有意创建一个独立的研究建筑艺术与历史的机构。在欲从美术研究所分离出来成立建筑艺术研究所时,他毫无悬念地遇到了不少阻力。有人曾对他说:“你对建筑艺术的重要性言过其实了吧!”凡遇到这类问题,萧默也只能用简单的实例进行巧妙的回答,他说:“每当有外国元首等首次到中国访问时,我国领导人都会安排他们参观,向他们展示中国传统的历史文化。每次不都带他们去参观故宫、长城和颐和园吗?”实际上建筑艺术与历史研究的内容与方向等,如果套用当今的语境来讲,几乎都属于“非物质文化遗产”范畴。

1988年,在萧默和同事们的共同努力下,中国艺术研究院终于创建了院直属的建筑艺术研究室(现建筑与公共艺术研究所前身),并由萧默任研究室主任。1989年,萧默又在清华大学师从汪坦教授攻读首届在职建筑历史与理论博士学位。

萧默先生来到中国艺术研究院工作以后,从事专业的研究工作可以说是如鱼得水,且在担任建筑艺术研究室领导和学术带头人期间,他一方面积极进取,以身作则;另一方面又不分内外,奖掖后人。

在理论建设方面,他组织当时建筑艺术研究室内外的专家学者,在国内进行广泛的传统建筑考察,开创性地组织编写了《中国建筑艺术史》。其中,他承担了主编及主要撰稿人的工作。该专著共200 多万字,是国内第一部以“艺术史”为主线研究中国传统建筑的理论专著。这部专著在当时被列入“哲学社会科学‘八五’国家重点项目”,但因研究经费与所需支出的差距太大,他便组织大家承担其他设计类项目,用所获得的报酬补贴研究经费。这部专著于1999年由文物出版社出版,并于2000年获得第12 届“中国图书奖”,2006年获得文化部优秀成果一等奖。清华大学吴良镛教授在“序言”中对这部专著赞誉有加,他认为,如果按照中国传统观念,以30年为一代,那么中国传统建筑研究已经凝聚了三代人的努力,经历了三个历史阶段。第一个阶段以朱启钤、梁思成、刘敦桢前辈为代表,他们以深厚的国学根基,吸收西方科学方法,深入实际调查研究,从史料收集、艺匠的寻访,到制度的探索、“天书”的“破译”等,追根溯源,基本上将中国建筑历史理出了头绪,建立了中国建筑历史的学科体系;第二个阶段是他们的传人和私淑者继承先师的研究,并将其向纵深发展。例如,在专史研究方面,有技术史、断代史、城市史的研究;在类型研究方面,有对民居、园林、宗教建筑、民族建筑、书院建筑及长城的研究。由通史进入专题,达到一定的广度;第三个阶段是在研究的深度上进行努力,注重理论的建设,《中国建筑艺术史》正是属于注重建筑艺术理论建设阶段的专著。该专著于2017年由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再版,并出版了英文版。

1993年,萧默在《中国建筑艺术史》筹备会上发言

萧默先生还鼓励后辈参与学术工作。1996年,由时任院长李希凡牵头,组织中国艺术研究院专家学者承担“全国艺术科学“‘九五’规划”重大课题,计划撰写14 卷本的《中华艺术通史》。该著作于2006年由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发行,填补了我国综合性艺术类通史的空白,并多次获奖。在该通史的研究与撰写过程中,萧默先生要求我积极参与,但我当时只有中级职称,因此有很多顾虑。萧默先生了解情况后便对我说:“学术研究看重的是研究者的基本学识、研究能力和毅力、开创精神和最终的研究成果,不是比较研究者学历和职称的高低。搞学术研究不应受论资排辈陋习的影响。再者,如果不得不让其他专业的研究者撰写建筑艺术部分,也只能是东抄西抄的,可能没有多少学术价值。你作为本专业的研究者,就应该主动地承担责任。”有了萧默先生的鼓励,我便大胆地承担了《中华艺术通史·秦汉卷·建筑艺术》的研究与撰写工作,并在尊重基本史料的基础上,提出了很多新的观点与见解,这类内容都得到了萧默先生和本卷主编刘兴珍先生的充分肯定。

再如,我每次与萧默先生去外地考察,总会碰到地方的文化工作者向他请教一些学术问题。每遇此种情况,萧默先生都会耐心地予以解答。记得1994年在考察河南南阳地区内乡县衙时,偶遇一位当地文化馆的同志,他向萧默先生请教了一个很基本的问题。虽然当时考察的时间很紧张,萧默先生还是耐心地听取了该同志的见解,然后在充分肯定了该同志的观点的同时,还鼓励他进行更加深入的研究。让我印象最深的是,那位同志在得到萧默先生的肯定之后,显得非常兴奋。萧默先生在回来的路上跟我讲:“在地方基层有很多这类好同志,有研究热情但没有人具体指导。我们的研究成果还要尽快地搞出来,这对他们来讲也是最好的帮助途径了。”

萧默先生在治学方面也是非常谦逊的,在任何人面前也从来没有以“大家”自居,别人只要有正确的观点,他都会充分地予以肯定。例如,在《中国建筑艺术史》撰写前期,与萧默先生进行考察期间,我对《中国建筑艺术史》的内容架构也提过一些建议,他非常认真地听完我的陈述后说:“建筑艺术牵扯的内容确实非常广泛,通史类的研究在很多方面一般无法无限地展开与深入。你年轻,有时间,希望以后能在其中的几个方面深入地研究下去。”回院后不久,萧默先生提醒我说:“你上次说的想法非常好,可以在院里申请资助青年学者研究项目课题,把那些问题和思考作为专题深入地研究下去。”

萧默先生也有突出的“缺点”,就是性格耿直,眼里不揉沙子。1999年,他带领建筑艺术研究室与其他单位合作,在中国美术馆举办“当代中国建筑艺术精品展”。在展品评选和展览期间,他不惜与合作单位产生一些矛盾,依然坚持大家早已确定的原则。另有一次,萧默先生在《中国建筑艺术史》稿费的归属方面与相关人员产生了分歧,他还“不合时宜”地向相关人员普及了《著作权法》的知识。

2000年,萧默先生到了退休年龄,他对建筑艺术研究室的研究工作忧心忡忡,因为当时研究室的人员少且都年轻、职称低,没有合适的接班人。此时就有人提出建筑不属于艺术范畴,建筑问题应该在建设部系统内研究,并提议在萧默先生退休后解散建筑艺术研究室,人员重新安排工作。萧默先生为此征询了我的意见,给院领导写了一封很长的信。他在信中首先阐述了建筑艺术主、客观的存在性和研究的必要性。为了进一步说明问题,还引用了梁思成在其《中国建筑史》《平郊建筑杂录》等著作中的很多观点,例如:“建筑之规模、形体、工程、艺术之嬗递演变,乃其民族特殊文化兴衰潮汐之映影……今日之治古史者,常赖其建筑之遗迹或记载以测其文化,其故因此。盖建筑活动与民族文化之动向实相牵连,互为因果者也。”“中国建筑之个性乃即我民族之性格,即我艺术及思想特殊之一部,非但在其结构本身之材质方法而已。”即一个建筑体系之形成,不但有其物质技术上的原因,也“有缘于环境思想之趋向”。

2000年,萧默与郑孝燮(左一)、张开济(左二)、罗哲文(右二)在常州考察

萧默先生在信中还列举了梁思成先生对建筑的艺术层面给予的重视,其中写道:“早在1932年,梁思成、林徽因在《平郊建筑杂录》中,相应于其他艺术作品中蕴涵的‘诗意’或‘画意’,创造性地提出了‘建筑意’的用语。他们说:存在于建筑艺术作品中的‘这些美的存在,在建筑审美者的眼里,都能引起特异的感觉,在‘诗意’和‘画意’之外,还使他感到一种‘建筑意’的愉快。’‘建筑意’一词的提出,显然具有重要的意义。它提醒人们,建筑并不是砖瓦灰石等物无情无绪的堆砌,同时也是一种艺术产品,其中自蕴有深意。但‘建筑艺术’学科长期以来并未能正位于学术之林,所以梁先生在《中国建筑史》中也不得不慨叹说:‘中国诗画的意境,与建筑艺术显有密切之关系;但此艺术之旨趣,固未尝如规制部署等之为史家所重也。’梁思成先生的这些议论,对于至今仍把建筑仅视为一种物质产品,忽视其精神文化价值的观点,无疑仍具有振聋发聩的作用。”

感受到了萧默先生的一片苦心,最后院里不但决定不解散建筑艺术研究室,还将其“升级”为建筑艺术研究所。萧默先生在退休后并没有“逍遥”,依然是笔耕不辍,继续撰写了很多学术专著。另外,他还在2003年创办了《建筑意》论文辑刊,至2006年共出版了6 期。

2010年,萧默(右)与冯其庸先生合影

由于长期的奔波劳累,萧默先生的身体一直不好。20 世纪80年代初期,他在兰州出差,患胃出血需要开刀。在推进手术室前,他反复叮嘱主刀医生,一定要把胃的另一面翻一下,看看背面有无问题。医生很自信,说背面不会有问题,不必看。他在上全身麻醉以前,还是坚持请医生一定要再看一下。主刀医生这才答应了,并在手术过程中顺便翻看了,这时才大吃一惊,发现胃的另一面几乎全坏了,非当场切除不可。在退休后没两年,萧默先生又得了肾病,发现后很快就进入了晚期,换肾后身体更是大不如前。

总结萧默先生在建筑艺术与历史方面的工作与学术成就等,就不得不提到他的妻子和明霞老师。和老师早年生活在兰州,学习戏曲表演。在“大跃进”和“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全国范围内普遍裁撤了很多艺术表演单位,所以和明霞老师在毕业后不得不选择在兰州市外文书店工作,她与萧默先生也是在该书店相识。他们结婚后长期两地分居,聚少离多。在萧默先生调入中国艺术研究院之前,和明霞老师一直独自承担一子一女的抚养与教育工作。当初萧默先生在敦煌报考清华大学的硕士研究生前,教育部根据邓小平同志的建议放宽招生年龄的消息,也是远在兰州的和明霞老师及时告诉他的。和明霞老师调入中国艺术研究院后,被安排在原当代文化研究所负责资料工作。在大家的一贯印象中,和明霞老师身上一直具有西北人特有的质朴本色,她长期默默无闻地承担了大部分的家务,始终无怨无悔地支持萧默先生的科研工作。我每次去他们家里看望萧默先生或商量工作,和明霞老师必是热情地接待,并执意留我吃她最拿手的西北面食。当初他们在兰州的那个家,也成为了很多敦煌人的“驻兰州办事处”。我们也经常议论说,萧默先生的后半生,特别是在晚年,幸亏有和明霞老师无微不至的照顾。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2012年2月8日,和明霞老师晚饭后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独自看电视时,竟毫无征兆地停止了呼吸。

2010年,萧默与和明霞老师在婺源汪坑合影

和明霞老师不幸过早去世,对萧默先生的打击非常大。在之后我和薛红、杨莽华分别几次看望萧默先生时,发现他虽然精神不减,依然健谈,谈过去、谈现实、谈未来,特别是谈建筑艺术研究所的研究工作等,但身体是一次比一次明显地消瘦了。在受人尊敬的和明霞老师去世11 个月后,萧默先生于2013年1月8日也离开了我们。在弥留之际,萧默先生叮嘱子女,在办完丧事前不要惊动院里和所里的同事,在遗体告别时也不要播放哀乐,可以在《草原之夜》《思念》《甜蜜蜜》和弘一法师的《送别》中任选。

我们所同仁对萧默先生公认的评价是:他一生坎坷,但永不服输;他为人耿直,但不乏幽默;他钟爱学术,著作等身。除了在前面提到的《敦煌建筑研究》《中国建筑艺术史》外,萧默先生其他主要科研成果有:

专著《世界建筑》《中国建筑史》《隋唐建筑艺术》;专著《中国建筑》(《布达拉宫》一文被收入中国香港高中语文课本);专著《文化纪念碑的风采:建筑艺术的历史与审美》(大学美育教材),2002年获教育部高校优秀教材一等奖;专著《萧默建筑艺术论集》;专著《文明起源的纪念碑:古代埃及、两河、泛印度与美洲建筑》《东方之光:古代中国与东亚建筑》《华彩乐章:古代西方与伊斯兰建筑》《伟大的建筑革命:西方近代、现代与当代建筑》(均属《世界建筑艺术史》丛书);专著《建筑谈艺录》、专著《世界建筑艺术》、专著《巨丽平和帝王居:古代宫殿与都城建筑》《世纪之蛋:国家大剧院之辩》《天竺建筑行纪》《巍巍帝都:北京历代建筑》《营造之道:古代建筑》《中华文明探微·凝固的神韵:中国建筑》。

萧默:《世界建筑艺术》《隋唐建筑艺术》《建筑谈艺录》

萧默先生另主编图书、辑刊、电视片及电子读物10 种:《建筑意》、《中国80年代建筑艺术1980 —1989》、《当代中国建筑艺术精品集》、论文集《敦煌建筑》、《中国大百科全书美术卷·中国建筑》(合作主编)、《中国艺海·建筑艺术编》、《中国美术年鉴·建筑艺术》、《建筑艺术欣赏》(3集电视教学片)、《华夏古建筑》(20 集专题电视片)、《中国古代建筑艺术》(CD —ROM )。

萧默先生一生发表论文或短文160余篇,分别收入《全国干部学习读本:中国艺术》《全国干部培训教材:外国艺术精粹》《中华艺术通史》《艺术欣赏概要》《艺苑篇》《中国美术通史》《中国美术史》《中国建筑艺术史》《建筑意》和《萧默建筑艺术论集》等书,或载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美术报》《中华读书报》《文艺研究》及其他报纸和多种专业刊物。此外,萧默先生还创作有回忆录,并帮助别人整理回忆录。

萧默先生既是建筑与公共艺术研究所的创建者、最早的领导、学术带头人,也是我们所同仁的朋友。在萧默先生去世后,其子女遵照遗嘱没有惊动院里和所里的同事,只有我接到了其次子萧龙先生发来的电子邮件讣告。但因为我没有及时查看邮件,也错过了遗体告别,内心一直有遗憾和歉疚。现借中国艺术研究院建院70 周年之际,撰写本文,代表全所同仁共同纪念萧默先生。本文在撰写过程中,得到了萧默先生的胞弟萧功秦先生,萧默先生的长女萧兰女士、次子萧龙先生提供的资料与帮助,在此表示由衷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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