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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批评视角下聂鲁达情诗解读

2021-11-21任清华

今古文创 2021年43期
关键词:聂鲁达爱情诗歌

【摘要】 新批评是一种从作品本身出发通过对文本进行细读而提取出作品意义的“本体论”研究方法。其常用术语和分析角度有“张力”“悖论”“反讽”“隐喻”“含混”等。本文以新批评视角为起点,从张力和悖论两方面对巴勃罗·聂鲁达的代表诗作《今夜我可以写下最哀伤的诗篇》进行分析;此外,因考虑到诗作原语特点对内容表达的影响,本文还将从西班牙语时态角度对文本做进一步阐释,以期更加深入地了解诗人对逝去爱情的态度,把握诗歌的形与神。

【关键词】 新批评;巴勃罗·聂鲁达;爱情;诗歌

【中图分类号】I78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43-0019-03

文学作品是将“客观世界”“作者”与“读者”联系起来的一个有机整体。文学批评观点亦可以从以上三者出发,分化为“反映论”“模仿论”“影响论”“表现论”等派别。然不同于上述各角度,文学“新批评”是一种从“作品”本身出发,对文本自身进行的研究,属于“本体论”范畴。新批评的对象一般是诗歌,刘荣慧、朱立华在《新批评理论视角下考文垂·巴特摩尔诗歌的解析》对此给出解释:“诗歌的意义既不存在于作者之中,也不存在于读者之中,而存在于诗自身的结构与形式之中。”[1]

“文本细读法”是新批评的方法论。顾名思义,“细读”即仔细地研读原文及其意义,关注作品的结构、语言风格、修辞手法,由此出发揭示文本语义,继而理解作品本身的意义与价值。[2]尤需注意的是,在使用“新批评”方法分析诗歌时,语义层面的张力只是一方面,赏析者还应深入诗歌的内部结构,斟酌字词句之间的相互联系并考察其与整首诗的关系,以求对整体深刻把握。[3]具体来说,新批评主要从“张力”“反讽”“隐喻”“悖论”“意义含混”等角度切入文本,对其进行分析。

本文主要参照三篇文学“新批评”解析,其中包括三篇诗歌批评和一篇中国小说批评,尝试对智利诗人巴勃罗·聂鲁达(1904—1973)的作品《今夜我可以写出最哀伤的诗篇》进行“新批评”式分析。

一、《今夜我可以写出最哀伤的诗篇》作品介绍

纵观聂鲁达毕生诗作,其主题多涉及“爱情”和“政治”两个领域。《今夜我可以写出最哀伤的诗篇》作为智利诗人巴勃罗·聂鲁达于20岁青春年少之际发表的诗集《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中的最后一首,堪称其最负盛名的作品之一。

此篇诗歌以逝去的爱情为主题,铺陈悲伤基调,采用层层递进却又迂回重复的结构,加之以形象的比喻,令人仿佛身临其境,与作者感同身受。诗歌里充斥着少年诗人深陷爱情诅咒而发出的绝望呼喊,以及久经煎熬后仍萌生出的绵延不绝的期待。在本首诗中,聂鲁达运用迂回反复的句型,适时穿插空旷寂寥的夜色中富有代表性的自然意象,撰写下关于爱的隽永反思:“爱情这么短,遗忘是这么长……”[4](陈黎、张芬龄译),引发世人无限共鸣。

下面,本文将从“张力”和“悖论”角度,结合西班牙语语法中“时态”的表达效果,详细分析此诗歌蕴含的深层韵味。

二、诗歌解析

(一)张力

刘荣慧、朱立华将“张力”定义为“一句诗或一首诗同时包含两种冲突因素相反相成,而又微妙统一的一种艺术魅力。”[5]而王梦楚在对《装台》做新批评分析时则从俄国形式主义观点出发,将情节视为修辞的一种。[6]小说的情节起起伏伏,先到达一个小高潮随后又进入低潮期,如此循环往复,便构成了小说的张力。基于以上两篇文章的分析,诗歌的“张力”意指其内容、形式的对立统一性,具体是指诗歌中不同维度矛盾的有机结合。事物的两个极端既相互分离,为读者留下一段自由定位空间,却又能达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这一点在本首聂鲁达的诗中得以体现:

1.“我的心在找她,而她离我远去。”此句诗与其他表达诗人“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的诗句一样,通过动词“找”和“离”,直白勾勒出三个名词主体“我的心”“她”和“我”之间的关系:带有强烈怀念与执着意味的“找”与决绝的“离”形成鲜明反差,描绘了一幅昔日恋人渐行渐远,一方在不舍地追逐而另一方却已割离过往毅然远去的动态场景,让人不难推测出叙述者与其所爱之人各自的现状与对待爱情的态度。诗句传达着无奈。

2.“相同的夜漂白着相同的树。昔日的我们已不复存在。”时光飞逝,物是人非。日夜仍是相识之日的日夜,昔日的树林矗立依旧,而我们却已成为天涯陌路人。自然场景的恒久不变性与人生的仓促跌宕、不可预测性形成强烈反差。这样的诗句也一直是抒情文学中常用的模式,即以“不变的风景”衬托“多舛的命運或人生”。这对矛盾的意象相依相存,爱情的嬗变在恒久的自然面前难以立足,而自然相对爱情则尤显深沉稳重。正如在前句“夜缀满繁星而她离我远去”中表达的那样,一句孤寂的风景,一句悲伤的感叹,便足以阐发诗人对于美好往昔流逝的惋惜和惆怅,以及无法改变现状的无奈与悲哀。

3.“爱情这么短,遗忘是这么长。”关于爱情和遗忘的著名诗句正出自此,此句也是全诗最经典且最富有张力的一句。“爱情”和“遗忘”正是感情的两个对立面:爱情是对遗忘的负隅顽抗,遗忘是对爱情的彻底背叛。然而世上的事物并非是全然的二元对立,当爱熄灭,遗忘不只是其唯一的替代。热烈的爱情不因短暂而失去意义,痛苦的遗忘正因绵长而反映出爱的价值。爱情和遗忘,在由“长”和“短”塑造的张力中获得弹性和生命力。整句诗以格言化的语调,抒发出诗人痛失所爱之感叹,同时也成为后世广为流传的凄美爱情真理。

(二)悖论

悖论又被称作诡异论、似是而非等,原是古典修辞学的一格,具体是指“表面上荒谬而实际上真实的陈述”。其英文表述原指“模棱两可的”“矛盾的”,在诗歌创作中指对矛盾对立或看似不合时宜的词语或表述的运用。布鲁克斯也将其列为诗歌区别于其他文体的最本质的特征。[7]

悖论的出现打破了语言的逻辑规则,令语义发生跳跃,使其变得陌生化[8],因而极易对读者造成新鲜感冲击,引发哲学思考,增强诗歌张力和表现力。

在聂鲁达的这首诗中,“别人的。她就将是别人的了。一如我过去的吻”一句采用几处对称且又对立的表达:“她”和“吻”,“别人的”和“我的”,“将来”和“过去”,体现了悖论的运用。初读此句,读者被诗人的笔触牵引,在近和远、得与失、自我与他者、过去与将来的矛盾中跳跃,极易迷失。然要理解此句及其内涵,需要经过一番推敲:在将来和过去这两个时空中,一切都看似对立却又保持着某种联系:她将属于别人,而我的吻在遇到她之前也是属于别人的,二者都是“我”真挚爱情的容器,如今都将付与他者,“我”的情感再次跌入迷茫的深渊;那些“我”曾拥有过的,被猝然冠以“别人的”头衔,那么“我”的存在,究竟是在过去还是将来?倘若一切终将与本体剥离,那么“我”是否还会继续坚持呢?于人生,得与失总在循环往复,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而爱情的动力和价值也随之起伏。无可否认的是,此句的对称句型应用、对立词使用以及营造的“循环”氛围,都增强了诗的美感和哲学感,蕴含深意,引起读者更深刻的思考。

(三)西班牙语时态的巧妙运用

与中文不同,西班牙语符号有着将“时”和“式”结合的独特用法,这一点在本诗中的主要体现是语言“时态”在诗歌意义表达中的微妙作用。由于西语中动词会根据时态进行变位,因此一个词语往往蕴含着超出其所指意义的时间维度。这一点单看中文翻译很难被察觉。在此首诗中,作者分节均匀插入四个对“我”和“她”爱情状态的描述,反映了诗人与爱人间爱情阶段的演进及二者各自情感的变化。下文中将列举实例,通过分析动词时态,揭示“我”每个爱情阶段的独特性。

“我爱她,而有时候她也爱过我”

(Yo la quise, y a veces ella también me quiso)

“她爱我,而有时候我也爱她”

(Ella me quiso, a veces yo también la quería)

“如今我确已不再爱她,但我曾经多爱她啊”

(Ya no la quiero, es cierto, pero cuánto la quise)

“如今我确已不再爱她。但也许我仍爱着她”

(Ya no la quiero, es cierto, perotalvez la quiero)

第一句诗的两个分句均使用了“简单过去时”,在语法层面指对过去某时间点或时间段内已经完成动作的陈述。“我爱她”和“她也爱我”是对“我们”曾经互相爱过这件事的简单描述,侧面昭示了现在一切都已结束。“有时候”和“也”二词则表现出“她”对“我”的爱更多是作为被动回应者出现的。

第二句诗中的前一个分句同样运用“简单过去时”,是对过去“她爱我”这件事的肯定。而后一分句“而有时候我也爱她”则运用了“过去未完成时”,是对过去一段时间内持续状态的描述,可以解读为“在过去的某些时间段里,我也对她保持着阶段性的爱和迷恋”。此句诗突出了“我”过去“阶段性的主动爱恋”态度。

第三句诗的西班牙语原文分为三段,前两小段是对现状的描述,运用了“陈述式现在时”,描述的是“现如今我确定已不爱她”的状态。最后一段运用“简单过去时”并加一转折连词“但”(pero),描述的是过去已经完成的动作,即“过去我曾是爱过她的”。一个“但”字揭露了当下与过往的决裂,以及“我”对过往之事仍持有的肯定和留恋姿态。

第四句诗全部运用“陈述式现在时”,其中的情感纠结通过连词“已经”“但是”“也许”和“仍”得以清晰刻画。句首用“已经”(Ya)副词开篇,是对“如今我确已不再爱她”的决绝陈述;继而话锋一转,“但也许我仍爱着她”,令人再次陷入柔软的回忆。该句的时态及语法运用,综合展现出诗人对现状和未来的迷惘,以及对曾经的爱情不知如何安放的痛苦。

在全诗的最后,尽管经历了重重纠结,“我”终得出“断论”:“我的心不甘就此失去她。即使这是她带给我的最后的痛苦,而这些是我为她写下的最后的诗篇。”“即使”一词暗示了这缠绵往复的爱将也许还将会持续下去,既似诀别又似妥协,隐藏着多项可能性。

此篇诗虽是二十首情诗中的尾篇,但“我”对“她”的情却不止于此。纠结,矛盾,绵延不绝,反复无常,模棱两可……诗人从形式和内容两方面,为世人揭示爱情本质:绝望与幸福的交织。

三、结语

新批评提倡的文本细读法可以使分析聚焦作品本身而不受外来因素影响,对文本的修辞和形式尤其理解得更加透彻。读者可通过前文对聂鲁达代表诗作的分析,窥见诗人的感性表达,细腻的写作风格和对语言时态的精确把握。

在这一评析方法指导下,可以越过时代背景及作者生平来客观真切地体味作品本身,甚至注意到一种语言本身特质对创作产生的影响,开辟诗歌赏析新角度。总之,新批评的分析方法对于挖掘诗歌本身意义和特点,发现细节和品味情感起着独特的作用。

参考文献:

[1]刘荣慧,朱立华.新批评理论视角下考文垂·巴特摩尔诗歌的解析[J].牡丹江大学学报,2018,27(11):59.

[2]覃志峰.新批评和济慈《秋颂》破解[J].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学报,2008,(06):49-55.

[3]刘荣慧,朱立华.新批评理论视角下考文垂·巴特摩尔诗歌的解析[J].牡丹江大学学报,2018,27(11):59.

[4]巴勃罗·聂鲁达.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M].陈黎,张芬龄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4:34-36.

[5]刘荣慧,朱立华.新批评理论视角下考文垂·巴特摩尔诗歌的解析[J].牡丹江大学学报,2018,27(11):59.

[6]王梦楚.从英美新批评的视角分析陈彦《装台》的现实意义[J].文学教育(上),2019,(12):140-142.

[7]孙丹丹,朱立华.从新批评的视角分析威廉·阿林汉姆的诗歌[J].边疆经济与文化,2018,(10):91-93.

[8]薛玉秀.狄金森詩歌与中国古代诗歌语言悖论观照[J].英语广场,2019,(12):3-5.

作者简介:

任清华,女,汉族,山东淄博人,大连外国语大学西班牙语语言文学专业在读硕士,研究方向: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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