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身份嬗变与抒情回归:论元祐诗坛的民生抒写

2021-11-21

中州学刊 2021年9期
关键词:黄庭坚士人民生

宋代士大夫兼具官员、学者与文人等多重身份,已成为宋代文史学者的共识。王水照指出:“宋代士人的身份有一个与唐代不同的特点,即大都是集官僚、文士、学者三位于一身的复合型人才,其知识结构一般远比唐人淹博融贯,格局宏大。”①具体到文学研究领域,这一创作主体身份的特殊性,究竟在何种程度上、以何种方式影响其文学创作,是一个值得深入探讨的问题。民生抒写②是考察这一问题的理想切入点。这类题材与士人的淑世精神以及官僚的现实职责直接相关,宋代士大夫的多重身份在民生抒写上表现最为突出。元祐诗坛即北宋中后期诗坛是宋诗典型风格确立的时期③,本文选取当时最重要的三位诗人——王安石、苏轼、黄庭坚,围绕其民生抒写,从文本细读的角度出发,对宋代士大夫的特殊身份如何影响其文学表达的问题作一探讨。

一、以诗代谏:欧、梅民生抒写对新乐府精神的延续

一般而言,北宋士大夫阶层,是随着范仲淹、欧阳修等新一代士人登上历史舞台之后开始被注意和认可的。强烈的历史责任感和使命感,高扬的道德意识和理想精神,是他们最引人注目的特点。在文学上,这种精神首先体现在民生抒写上。梅尧臣、欧阳修等人的诗作中,有很多反映民生疾苦之作。同时,他们也是宋诗有意识地形成自己特色、探索不同于唐诗发展路径的早期代表,充分体现议论精神和淑世情怀的民生抒写是这种探索的重要组成部分。由于梅、欧的民生抒写很大程度上是当时所谓“庆历士风”的体现,我们不妨称之为“庆历诗人”。

庆历诗人创作了许多民生抒写的名篇,如梅尧臣的《田家语》《汝坟贫女》。这两首诗都是梅尧臣在襄城县令任上所作。《田家语》序曰:“庚辰诏书,凡民三丁籍一,立校与长,号‘弓箭手’,以备不虞。主司欲以媚上,急责郡吏;郡吏畏,不敢辩,遂以属县令。互搜民口,虽老幼不得免。上下愁怨,天雨淫淫,岂助圣上抚育之意耶?因录田家之言,次为文,以俟采诗者云。”④诗中所写是作者亲眼所见甚至是亲身经历之事,因此感慨深刻。从“以俟采诗者”可知诗人是依照儒家诗教精神的自觉来创作,“遂以属县令”又道出诗人所处位置的尴尬。“采诗说”反映的是“诗可以观”“诗可以怨”的诗体功能,是将民间疾苦之声采献到统治阶层。而梅尧臣自己就是县令,客观上是政策的施行者,官员、儒者、文人的身份交会在一起。作为儒者和文人,他对虐政强烈反对,直截了当地予以揭露和批判,并希望引起统治者的重视;作为官员,他又不得不执行这一政策。这种直接的角色冲突,大大提升了全诗的感染力。

这类表达愧疚之情的诗句,在欧阳修诗中也有很多。如《送昙颖归庐山》云:“西北苦兵战,江南仍旱枯。新秦又攻寇,京陕募兵夫。圣君念苍生,贤相思良谟。嗟我无一说,朝绅拖舒舒。”⑤《食糟民》云:“尔虽不我责,我责何由逃。”⑥庆历士人空前强烈的政治责任感和效能感在此表现得淋漓尽致。《食糟民》“尔虽不我责”表明食糟之民也不认为诗人应为此负责,但诗人仍为此苦苦自责。这一方面来自庆历士人先忧后乐的责任感,另一方面也表现出北宋中前期士人对政治责任边界感的独特认知:他们认为自己对世间所有民生问题负有责任。

作为文坛宗主,欧阳修不仅自己在作品中表达民生关切,也大力号召其他人参与其中。如《送朱职方提举运盐》曰:“岂知戴白民,食淡有致死。……忽然从辟书,感激赴知己。闵然哀远人,吐策献天子。……子行其勉旃,吾党方倾耳。”⑦由此可见,当时诗人们对此类题材的自觉意识,他们注重诗歌的社会效果,希望能够干预现实。

这种对时事和民生的强烈关注和自觉书写,与白居易等人倡导的“新乐府”精神一脉相承。不同的是,欧阳修、梅尧臣写作时官员身份体现更为明显,他们更多从朝廷时政举措的角度关注民生,如点兵、盐政等。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作品反映现实的广度,但同时也展现出前代诗人难以观察到的画面。如欧阳修出使契丹时所作《边户》一诗,描写边境地区百姓的生活遭际:在澶渊之盟前,“儿童习鞍马,妇女能弯弧。胡尘朝夕起,虏迹蔑如无。邂逅辄相射,杀伤两常俱”;澶渊之盟后,则“虽云免战斗,两地供赋租。将吏戒生事,庙堂为远图。身居界河上,不敢界河渔”⑧。这既是诗人在表达爱国忧民的感情,也是使者在履行观察边境情势的职责,写作态度和视角自然与前人不同。当然,欧集中此类作品并不多,绝大多数仍是传统的以诗代谏,发挥的是通下情于上的言官角色。

官员身份在诗歌中的另一个典型表现是,诗人不仅批判官吏,也训诫百姓。如欧阳修《答杨辟喜雨长句》云:“今者吏愚不善政,民亦游惰离于农。……赖天闵民不责吏,甘泽流布何其浓。农当勉励吏当愧,敢不酌酒浇神龙。”⑨这清楚地体现出宋代士大夫多重身份对民生抒写的影响,在唐人诗中则很难见到此类表述。

可以说,欧阳修是庆历诗人中最能有意识地描写民生的一位,但后人对他此类作品的重视程度似不及梅尧臣的《田家语》《汝坟贫女》。究其原因,欧阳修过于注重诗歌的政治意义,表达也时有浅白之病;诗中俯拾即是的感愧自责之情固然是真诚的,但对于诗歌而言也是一种陈套。这些特点均明显地从白居易等前代诗人处继承而来,在宋人探索诗歌独特发展方向的时期,欧阳修此类作品并未做出明显的贡献。梅尧臣的成功之作则能以平淡出之,表现出新的特质。⑩欧阳修的个别作品,也能以平淡自然的语气道出典型、深刻的民生问题,但数量较少,尚不成气候。

二、宰执气象:王安石诗中民生抒写的新变

后人对以“元祐”为标志的北宋后期诗坛,常有这样的印象:这个时代的诗人开始转向内心,侧重书写文人的书斋生活;由于政治气氛的严厉,他们对于民生疾苦的关注也变少了。这固然言之有据,但也应注意到,我们过去是从“新乐府”那种直接书写民生,批判、讽刺统治者的诗歌样式作为典范来考虑这个问题,认为只有直接揭露、大胆批判的作品,才算是反映民生疾苦的作品。这种认识模式在分析庆历诗人的民生抒写时或许适用,但用来分析元祐诗坛就暴露出问题了。宋代士人对民生的关注是多样化的,民生话题并未在元祐诗坛上消失,它开始以一种新的方式呈现。这既是士风演进的自然表现,也是宋代诗人对诗歌艺术特色的有意追求。只有拓宽对民生抒写的考察范围,才不至忽略元祐诗人在这一领域的探索。

首先引人关注的是王安石诗歌中的民生抒写。王安石此类作品中除了《河北民》这一名篇外,其他作品可称者少。正如莫砺锋《论王荆公体》一文所论:“王安石早期诗作中有许多直截浅率之作,特别是那些反映社会、时政或表达政见的诗,如《收盐》《省兵》《发廪》《兼并》等诗,虽然自有其认识价值或思想价值,但从艺术的角度看来,大多率直浅露,枯燥乏味。”这也是欧阳修等人同类作品的通病。

王安石民生抒写的新变在于,很多作品并不批判现实,而是描绘理想社会的图景,在正面歌颂中表现对民生的关注。特别是王安石罢相后退隐钟山时期所作的《元丰行示德逢》《后元丰行》与《歌元丰五首》堪称其中的代表。《元丰行示德逢》曰:

四山翛翛映赤日,田背坼如龟兆出。湖阴先生坐草室,看踏沟车望秋实。雷蟠电掣云滔滔,夜半载雨输亭皋。旱禾秀发埋牛尻,豆死更苏肥荚毛。倒持龙骨挂屋敖,买酒浇客追前劳。三年五谷贱如水,今见西成复如此。元丰圣人与天通,千秋万岁与此同。先生在野故不穷,击壤至老歌元丰。

这种盛赞太平景象的作品,在欧阳修等前辈诗人集中难以见到。在后辈看来,此诗似乎也难免谀辞之讥。如晁说之《论神庙配享劄子》云:“安石在金陵,见元丰官制行,变色自言曰:许大事,安石略不得与闻。安石渐有畏惧上意,则作前后《元丰行》以谄谀求保全也。”联系诗人的政治处境以及诗中“元丰圣人与天通,千秋万岁与此同”之语,或许其间不无自保之意,但斥为谄谀有些过分。这些作品是对新法成就的歌颂和肯定,作为将毕生心力倾注于变法的宰相,诗人笔下自然有真实的感触。如李德身就认为这类作品“乃对保守派攻击熙宁新法的有力回击”。这些诗作中没有了荆公早年锋芒毕露的议论,只以充满欢欣的笔触描摹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颇似杜甫《忆昔》对开元盛世的追念。

值得注意的是,王安石的《河北民》也以唐朝的盛世景象收束全篇:“汝生不及贞观中,斗粟数钱无兵戎。”钱钟书指出:“王安石对贞观和开元时代非常向往。……可是熙宁元年宋神宗赵顼第一次召他‘越次入对’,问他说:‘唐太宗何如?’他回答得很干脆:‘陛下当法尧舜,何以唐太宗为哉!’王夫之《宋论》卷六说他‘入对’的话是‘大言’唬人,这些诗也许可以证实那个论断。”其实王安石对贞观、开元之世的向往,与唐太宗不足法的意见并不矛盾。因为在他看来,盛唐治世虽然值得向往,但不是不可企及和超越的,而《元丰行示德逢》以“击壤至老歌元丰”作结也与“陛下当法尧舜”的观点一致。可见诗人虽然不直接议论,但不妨碍思想和观点的表达,艺术上更为含蓄,而且将诗人自身情志融入其中,更符合士人文学抒情言志的传统。与早期作品《次韵和中甫兄春日有感》中的“淮蝗蔽天农久饿,越卒围城盗少逸。……盲风生物尚有益,壮士忧民岂无术”相比,王安石的胸襟抱负前后一贯,但在表现方式上有着直白浅露与含蓄敛藏的区别。

王安石的民生抒写,也反映了北宋中后期士人身份与心态的变化。论者常强调宋代士大夫在政治和文学舞台上俱是主角的盛况,但严格来说,北宋多数文学家并不处于政治活动的决策层,对朝政的干预能力也是有限的。宫崎市定曾指出北宋士人既是以天下为己任的官僚士大夫,但同时也是天子的门生和“家仆”。此说是否允当是另一问题,但确实点出了北宋士大夫身份的复杂性。庆历诗人对民生的关注,更多是尽儒士和言官的职责。王安石的特殊之处在于,他既是文学领域的大家,也曾是政坛上的核心人物。与前代诗人儒生气和言官气不同,王安石的民生抒写中始终有一种宰执气象。其诗描写民生疾苦不仅寄希望于通情于上,而且充满对整顿乾坤的跃跃欲试,只是就诗歌来说有时不免锋芒毕露,但晚年的前后《元丰行》很大程度上克服了这种缺点。

三、亲民官与田舍翁:苏轼民生抒写中的崭新视角

元祐诗坛上另一位大家苏轼也长于民生抒写,后人印象最深的是他嬉笑怒骂的作品,如《吴中田妇叹》《画鱼歌》等。这些诗多为批评新法而作,苏轼也因此落得“好骂”之评。但如果我们将关注的视野放宽,则会发现苏轼的民生抒写贯穿其一生,内容也不限于讽刺。苏轼讽刺新法的诗作,很大程度上是在党争中上下相激而成,有很大的偶然性。如果只关注这一方面,可能会忽视苏轼民生抒写的意义,难以发现其承上启下的历史地位。

与王安石以宰执视角关注、抒写民生不同,苏诗的民生抒写主要是以郡守士大夫视角完成的。民生关怀作为“亲民官”的现实职责而出现,与诗人自己的日常生活融合起来。苏诗的民生抒写因此有了庆历士人诗中少见的从容,显得真挚而自然。庆历士人极端的责任感使得他们常常陷入孟子所谓“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的焦灼感之中,在诗歌中的表达也缺乏节制。这种情况在元祐诗坛逐渐消失。

苏轼自任职凤翔起便在祈雨等公事描写中表现民生关怀。如《和子由闻子瞻将如终南太平宫溪堂读书》诗云:“桥山日月迫,府县烦差抽。王事谁敢愬,民劳吏宜羞。中间罹旱暵,欲学唤雨鸠。千夫挽一木,十步八九休。渭水涸无泥,菑堰旋插修。对之食不饱,余事更遑求。”诗中对民生的忧虑与作为官吏的惭愧,与个人的行役之感结合,显得格外真实自然。诗中随后写道:“近日秋雨足,公余试新笋。劬劳幸已过,朽钝不任锼。秋风迫吹帽,西阜可纵游。聊为一日乐,慰此百日愁。”这样的欣慰和从容表面上似乎平淡无奇,但其出现却是以地方官员对现实职责的边界感为前提的。诗人既同情民众,也感叹自己的辛劳,进而为公事顺利完成而感到轻松愉悦。这样就将个人的生活体验融入其中,并向亲人平淡自然地娓娓道来,与前人言及民生时剑拔弩张的厉声呼喊形成很大反差。苏轼担任地方长官之后,留下更多这样的作品,如《次韵刘贡父李公择见寄二首》其二:

何人劝我此间来,弦管生衣甑有埃。绿蚁濡唇无百斛,蝗虫扑面已三回。磨刀入谷追穷寇,洒涕循城拾弃孩。为郡鲜欢君莫叹,犹胜尘土走章台。

此诗熙宁八年(1075)作于密州,从地方长官的视角落笔,将民生关怀与为郡经历融合为一,诗中流露出的牢骚语气非但不妨碍诗人的“仁人仁政”,反而表现出作者写作时从容坦荡的状态。民生疾苦不再是必须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地谈论的话题,这样才形成诗人个人情志和生命体验融入民生抒写的空间。又如《和孔郎中荆林马上见寄》:

秋禾不满眼,宿麦种亦稀。永愧此邦人,芒刺在肤肌。平生五千卷,一字不救饥。方将怨无襦,忽复歌缁衣。堂堂孔北海,直气凛群儿。朱轮未及郊,清风已先驰。何以累君子,十万贫与羸。滔滔满四方,我行竟安之。何时剑关路,春山闻子规。

此诗作于熙宁九年(1076),是苏轼即将离任密州知州时,写给前来接任的孔周翰的作品。“永愧此邦人,芒刺在肤肌。平生五千卷,一字不救饥”写对治下百姓的愧疚,尚是前人所能道。而“何以累君子,十万贫与羸”纯是作为地方长官的视角,王文诰所云切中肯綮:“‘君子’二字下得扼要,不但能添宗翰身份,且通首神韵,皆自此句领起也。”此诗正是因两位郡守士大夫间的殷殷嘱托而增添了厚重感,而且仅以两句点到即止,随后便转入故园之思的感叹。该诗熔悯农忧时之思与个人身世之感于一炉,含蓄隽永,已是前辈诗人笔下所无的新境。王文诰评曰:“仁爱恻怛之意,自然流露于齿颊,讽之而意味无穷。此非他集之所有也。”可谓得之。

苏诗的民生抒写还提供了一个新的身份或视角,即“田舍翁”。在贬谪黄州、海南时期,苏诗中有大量涉及农耕生活的描写。苏轼本人也乐于强调这一身份,如“我虽穷苦不如人,要亦自是民之一”,“十年归梦寄西风,此去真为田舍翁”等。这种有意识的身份塑造也对其民生抒写产生了影响,如《庆源宣义王丈以累举得官,为洪雅主簿、雅州户掾,遇吏民如家人,人安乐之。既谢事,居眉之青神瑞草桥,放怀自得。有书来求红带,既以遗之,且作诗为戏,请黄鲁直、秦少游各为赋一首,为老人光华》诗云:

青衫半作霜叶枯,遇民如儿吏如奴。吏民莫作官长看,我是识字耕田夫。妻啼儿号刺史怒,时有野人来挽须。

这里虽然赞扬的是王庆源善待百姓,但也反映了苏轼的思想。这种不恃官长威势,遇吏民如家人,甚至自称识字耕田夫的态度,正如纪昀所评“数语写出循吏”。苏诗民生抒写中往往饱含着一种郡守士大夫的循吏精神,将民胞物与的儒家精神落实在现实职守中,在前辈诗人的基础上更深入了一层。当然,这只是苏诗民生抒写的一个方面,苏轼确有“好骂”之作,艺术上也不无直白浅露之病。赖山阳说“世服苏之广长舌,不知其收舌不尽展者更好”,也适用于苏诗的民生抒写。

四、布衣精神:黄庭坚在民生抒写上的深化

王、苏为宋诗中的民生抒写提供了新变,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探索的是黄庭坚。在黄庭坚早期作品中,有不少直接反映民生疾苦,如《和谢公定征南谣》《戏和答禽语》《虎号南山》等。这是学界关注较多的部分,但“这一类作品在黄诗中占的比重较小,其反映现实的深度和广度也远远不能与杜甫、白居易等相比,但与同时的其他诗人如苏轼、王安石相比,黄庭坚在这方面并无愧色”。黄庭坚诗民生抒写的特点是整首诗都是以反映社会现实和民生疾苦为主题,当我们将黄庭坚诗中所有形式的民生关切和对民生画面的描绘纳入观察范围时,就会发现黄庭坚沿着苏轼开启的方向进行了更多探索,形成更具特色的艺术效果。

首先,作为不热衷于仕进的低层官员,黄庭坚笔下官员职责的边界感更为清晰。我们将黄庭坚“痴儿了却公家事,快阁东西倚晚晴”与欧阳修“尔虽不我责,我责何由逃”的诗句对比,可以发现前者这种士人自处之道、心理状态与后者的差别显而易见。庆历士人高扬的政治热情经过政治风云变幻而渐趋沉潜、务实,居其位固须谋其政,不居其位只要坚持士大夫的基本操守即可,不必将世间所有责任都一股脑儿地揽到自己身上。黄庭坚提出“士生于世,可以百为,唯不可俗”,而“不俗”的标准便是“视其平居无以异于俗人,临大节而不可夺”。黄庭坚的这种立身处世的原则,很大程度上是受苏轼影响,甚至被视为“苏门”的共同特点。如朱熹就说:“至如坡公著述,当时使得尽其所学,则事亦未可知。从其游者,皆一时轻薄辈,无少行检。”朱熹对黄庭坚个人也有类似的评价:“黄山谷慈祥之意甚佳,然殊不严重。”但是在民生抒写上,这种不必整日正襟危坐的作风使得他们有了难得的从容。苏轼在这方面引起端绪,黄庭坚则在此基础上有进一步的发展。如《次韵舍弟喜雨》云:

时雨真成大有年,斯民沟壑救将然。麦根肥润桑叶大,春垅未鉏蚕未眠。奔走风雨连晓色,起寻佳句写由拳。李成六幅骤雨笔,挂在东南楼阁前。

此诗题下注曰“元丰六年太和作”,与黄庭坚另一首著名的民生诗《戏和答禽语》是同一年的作品。从《戏和答禽语》中“南村北村雨一犁,新妇饷姑翁哺儿”之句,可以推测两诗是同时所作。后者因“著新替旧亦不恶,去年租重无袴著”这样直接而有力的批判而备受关注,相比之下《次韵舍弟喜雨》则被忽视。《次韵舍弟喜雨》以诗人所擅长的近体写对民生的关注,实较《戏和答禽语》更见功力。首联道出时雨忽至的喜悦,颔联景语如画,“春垅未鉏”却料想“麦根肥润”,“蚕未眠”乃是因“桑叶大”,章法错落有致。颈联接出诗人“起寻佳句”的雅兴,尾联以李成骤雨图以假喻真,尤出人意料。全诗章法谨严而不失灵动,体现出山谷本色。“李成六幅骤雨笔”让人联想到“欲写李成骤雨,惜无六幅鹅溪”(《题郑防画夹五首》),将作为地方官的喜雨之情与文士个人的雅趣融合为一。由同一年所作的《戏和答禽语》不难看出,黄庭坚深知虽有及时雨但百姓仍处在“去年租重无袴著”的苦难之中,但他并不像前辈诗人们那样陷入无休止的自责。其中原因,黄庭坚已在前一年所作的《寄李次翁》中道出:“颇似元鲁山,用心抚疲弱。不以民为梯,俯仰无所怍。”这种恪尽职责、坚持操守而不拘小节的处世态度与苏轼一脉相承,使他们在书写民生时有一种难得的从容心态,只有以这样的心态写作,民生抒写才能如其他题材一样得到雅化和诗意提升。

其次,受苏轼影响,黄庭坚在民生抒写时体现了一种布衣精神和平民视角。苏轼在贬谪期间,开始以平民化的视角描写农耕生活,在以官僚士大夫为创作主题的北宋诗坛,这是比较特殊的。但这种特殊很大程度上是向文学传统中的“布衣精神”回归,有益于宋诗的发展。北宋士人的为官与在野之间有着森严的壁垒,范仲淹、欧阳修等人早年也有贫苦求学的经历,但他们在及第入仕之后迅速完成了身份意识的转化。这种身份转变对诗人心态产生了一定的影响,王安石《感事》诗生动地表明了这种心态的变化:“贱子昔在野,心哀此黔首。……昔之心所哀,今也执其咎。……内讼敢不勤,同忧在僚友。”这种北宋文坛的“共性”,放到整个中国文学传统中看,反倒成了宋诗的“个性”。北宋中后期政治氛围的变化,使得很多优秀士人被迫从政治意义上的精英阶层中沉淀出来,苏轼以通达的处世态度适应这种苦难,逐渐以在野的视角观察生活。黄庭坚受到苏轼这方面的影响,并有新的发展。

黄庭坚家境贫寒,不得不“以官为业”,诗作中常以“吏”甚至平民自居,有近乎平民的视角。如《还家呈伯氏》中写道:“私田苦薄王税多,诸弟号寒诸妹瘦。”这在北宋士大夫的民生抒写中是很少见的。诗作于熙宁四年(1071),黄庭坚任汝州叶县尉,虽然官秩较卑,但毕竟已非“在野”之身。身份意识固然与现实处境有关,但根本上还是心理的自我认知,如杜甫自称“杜陵布衣”一样,黄庭坚入仕后仍以寒士自处。又如《冲雪宿新寨忽忽不乐》云:“小吏忽时须束带,故人颇问不休官。”《既作闵雨诗是夕遂澍雨夜中喜不能寐起作喜雨》云:“黄卷腐儒何所用,惟将歌咏报升平。”这种身份意识客观上构成对北宋官员士大夫文学的反拨,使得黄庭坚的很多民生抒写有了近乎杜甫同类作品的布衣视角和温厚亲切的感人力量。这既是客观处境的影响,也是有意的追摹,正如《过洞庭青草湖》中所言“我虽贫至骨,犹胜杜陵老”。

最后,黄庭坚民生抒写最独特的新变,是将民生画面作为诗料,点缀在不以悯农为主题的诗作中,起到一种陌生化的作用,成为其追求生新警拔艺术风格的重要手段。

涉及民生抒写的诗,一般来说整首诗都以悯农为主题。因为民生问题涉及士大夫修齐治平的基本追求和最高理想,天然地具有严肃性,不能率尔涉笔。元祐诗坛上,苏轼在民生抒写中融入更多个人身世之感的内容,能以相对轻松从容的语气书写民生。黄庭坚则更进一步,将民生抒写作为诗料加以利用,取得独特的艺术效果。如《次韵张秘校喜雪三首》其二:“巷深朋友稀来往,日晏儿童不扫除。雪里正当梅腊尽,民饥可待麦秋无。寒生短棹谁乘兴,光入疏棂我读书。官冷无人供美酒,何时却得步兵厨。”其中颔联“民饥可待麦秋无”即非关全诗主旨。又如《次韵任道雪中同游东皋之作》云:“四方民嗷嗷,我奔走独劳。停舟近北渚,扶杖步东皋。霜落瘦石骨,水涨腐溪毛。更有山阴兴,能无秦复陶。”该诗是纪游之作,“四方民嗷嗷”并非主旨。这方面最成功的例子当属《武昌松风阁》:

依山筑阁见平川,夜阑箕斗插屋椽。我来名之意适然。老松魁梧数百年,斧斤所赦今参天。风鸣娲皇五十弦,洗耳不须菩萨泉。嘉二三子甚好贤,力贫买酒醉此筵。夜雨鸣廊到晓悬,相看不归卧僧毡。泉枯石燥复潺湲,山川光辉为我妍。野僧早饥不能饘,晓见寒溪有炊烟。东坡道人已沉泉,张侯何时到眼前。钓台惊涛可昼眠,怡亭看篆蛟龙缠。安得此身脱拘挛,舟载诸友长周旋。

其中“泉枯石燥复潺湲,山川光辉为我妍。野僧旱饥不能饘,晓见寒溪有炊烟”颇值得注意。“野僧旱饥不能饘”的“旱饥”,是承前句“泉枯石燥”的眼前实景而来,后句又因“不能饘”而将视线移到寒溪炊烟,意脉连贯自然。但总体上“泉枯石燥复潺湲,山川光辉为我妍”两句是对“夜雨鸣廊到晓悬”的展开,“野僧旱饥不能饘,晓见寒溪有炊烟”两句又是从“相看不归卧僧毡”而来。这四句作为相对独立的小单元嵌入全诗,整体上只是对前面两句的补充和延展,但却是断不可无的妙笔。这四句诗的局部逻辑仍是传统民生抒写中的“喜雨”范式,但放在全诗中却与士大夫的淑世情怀没有直接关系,这就使得意脉产生表面上的断裂。潘伯鹰评价这四句时说,“这如实的描写,使我们今日如见八百年前社会实景的一角”,正道出这四句的新奇与突兀。这种意脉似断实续的写法,正是黄庭坚所长,也给全诗带来生新奇特的效果。宋诗发展过程中一个明显的特点是,将本不是诗的内容引入诗中,并将其雅化成为具有诗性的内容,黄庭坚对民生抒写的拓展也可视为一个典型的例证。

五、复归抒情传统:元祐诗坛民生抒写的文学史意义

以上考察了“元祐三大家”诗作中的民生抒写,尤其是他们对庆历诗人的继承与发展。这里有必要对元祐诗坛民生抒写的文学史意义略作申说。

古典诗歌传统中的民生抒写,可以追溯到《诗经》,如《七月》《伐檀》就是具有典范意义的作品,汉乐府中也不乏《病妇行》《十五从军行》等名作。这些作品充分体现了“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的特点,以民众的视角进行描述。这一趋势到建安文学发生转变,从这时起以士人视角书写民生逐渐成为主流。王粲《七哀诗》即是显例,诗中“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数句直叙其事,尚与《病妇行》相类。然诗篇起首之句“西京乱无象,豺虎方构患。复弃中国去,委身事荆蛮”,结尾之句“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长安,悟彼下泉人,喟然伤心肝”,则纯然是文士的视角与口吻。士人作为观察者和叙述者出现,在叙事的同时描写自身的内心感受,与汉乐府截然异趣。中国古典诗歌的主要特征是抒情性,但建安以前的民生抒写总体上偏重叙事,在注重抒发士大夫情志的士人文学传统中处于相对边缘的地位。建安诗人身处乱世,情感体验与民众颇有相通之处,诗人自身情感的抒发与民生抒写结合起来。但这种士大夫化的民生抒写在两晋南北朝进入低谷,不仅文士较少涉笔,而且乐府民歌也多写爱情题材,虽然北朝乐府民歌中仍有所涉及,但已不再是诗人关注的主要题材。

建安时代民生抒写的传统,到杜甫那里才得到有效的继承和发展,并最终达到顶峰。以乐府诗为例,侧重叙事的乐府诗本是民生抒写的主要体裁,长处在于选择典型的民生画面,进行生动细致的叙事。杜甫在继承乐府诗传统的基础上又有新的发展,在其新题乐府中,“诗人不再是一个居高临下对苦难民众表示怜悯的旁观者,而是苦难民众的一份子,他把自身的不幸遭遇与广大人民的痛苦及国家的灾难有机结合起来,展现出一幅内容真实、形象生动的时代画卷”。杜甫继承士大夫“以天下为己任”的精神,以注重言志抒情的士人文学传统,对关注现实、缘事而发的乐府精神做了全新的阐释,这与建安诗人民生抒写的精神一脉相承。

进入中唐,白居易《新乐府》五十首、《秦中吟》十首等作品标志着民生抒写的又一次转折。白居易的民生诗继承了乐府诗重写实的传统,其中虽然也不乏士大夫的责任意识,但很大程度上又将民生抒写剥离出士人文学的抒情传统。正如白居易本人所说,新乐府“为君、为臣、为民、为物、为事而作,不为文而作也”,文学性被放在次要位置。这种观念表现在诗歌内容上,即满足于(或刻意追求)对民生疾苦作现象层面的叙述,不描写诗人的内心感受。不只是《新乐府》《秦中吟》如此,在白居易其他涉及民生抒写的诗作中,也基本上是以旁观者的视角写作,缺乏诗人自身生命体验的参与,少数抒发个人情志之处,也往往如《观刈麦》那样以“念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的诗句表达愧怍之意。从诗歌艺术看,这种抒情之笔是失败的,因为诗人的情感与诗歌主体中民众的情感处于割裂状态,难以形成有机的整体。可以说,白居易的民生诗,与从建安诗人到杜甫的民生抒写传统发生了断裂。这是士人身份属性变化在诗歌创作中的具体反映,“官员”这一层身份属性开始浸入诗歌创作中。

诚然,自两汉以来文人几乎都可以归到“士”的范畴,而“士”始终或多或少包含着“官员”的身份属性。但在古典诗歌传统中,“官员”这一重身份往往暗示着庸俗琐屑的政务、构心斗角的政争,因此蒙上“俗”的色彩。魏晋名士的不屑俗务,陶渊明的毅然归隐,王维的居于仕隐之间,白居易的“中隐”之道,都或多或少体现了以官员身份为俗的观念。在白居易之前,诗人较少直接以官员的身份创作,而是将诗歌作为对为官生涯的反思和调剂。兼具官员、学者、文人综合身份属性的士大夫,以北宋时期最为典型,但在中唐士大夫身上已有所显现。白居易民生诗与传统的断裂,背后隐含着诗人如何引入并适应自身的“综合型”身份、探索适合这种身份的诗歌创作方式的问题。显然,白居易的民生抒写尚未找到圆满的解决方法。

进入晚唐,民生诗中的抒情割裂似乎有所缓解,诗坛上出现了一批讽刺现实的佳作,但这并不意味着诗人们找到了在士人文学传统中容纳“官员”身份的方法。随着士风的低迷与士人现实处境的困顿,诗歌创作又回到“官员”身份缺失的状态。这种趋势一直延续到宋初,如杨亿、寇准等在诗歌中都表现出与其政治性格截然不同的一面。在民生抒写领域,直到梅尧臣、欧阳修,总体上仍是沿着白居易的路线发展的。

元祐诗人的民生抒写不局限于描写民生画面,更融入了诗人自身的内心感受和情感体验。这当然是对杜甫民生抒写传统的复归,但是正如所有具备积极意义的“复古”趋势一样,其背后又有革新的实质。杜甫在颠沛流离的生活中能够日益接近布衣的身份,但元祐时代的诗人们一直在权力体系中有明确的位置。他们本质上属于科举士大夫阶层,越是身遭贬谪、生活困顿,权力体系对他们的控制越明显,他们身处官场的身份特征也更显著。元祐诗人将官员身份落实到现实职守,使得为官经历回归到其应有的地位——士人生命体验中寻常的一部分,从而克服了官员身份属性浸入诗歌创作中带来的抒情割裂和浅俗倾向。经过这样的转变,元祐诗人既实现了官员生活的“雅化”,又消解了庆历诗人的焦灼窘迫,使民生抒写成为可以从容采撷的诗料,为诗人抒情言志服务,使民生抒写重新回到士人文学的抒情传统。

注释

①王水照主编:《宋代文学通论·前言》,河南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27页。②本文在“民生抒写”这一概念上采用一种较宽的范畴,即士人在诗歌中所有表达关心民生疾苦、描摹民生画面的内容,而不限于传统意义上直接反映民生疾苦、批判封建统治的作品。③“元祐诗坛”的提法,与诗歌史上“三元”的说法关系密切。清人陈衍云:“余谓诗莫甚于三元,上元开元,中元元和,下元元祐也……今人强分唐诗、宋诗,宋人皆推本唐人诗法,力破余地耳……若默守旧说,唐以后之书不读,有日蹙国百里而已。”(陈衍:《石遗室诗话》,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第7页)不难看出,陈衍提出“三元”说意在强调唐宋诗风的内在延续性和宋诗的独特价值,其中“元祐”毋宁说是宋诗的代名词。不过,由于“元祐”又是北宋政治史上旧党复起的时期,苏轼、黄庭坚等最能代表宋诗特色的诗人多是旧党中人,这就容易使人将元祐诗歌的成就与诗人的政治遭际,以及南宋对元祐学术的推崇联系起来。(参见肖瑞峰、刘成国:《“诗盛元祐”说考辨》,《文学遗产》2006年第2期)但细究起来,“三元”说推重元祐原本是纯粹的诗学命题。④梅尧臣著,朱东润编年校注:《梅尧臣集编年校注》卷十《田家语》序,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164页。⑤⑥⑦⑧⑨欧阳修著,洪本健校笺:《欧阳修诗文集校笺》,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30、120、188—189、150、1264页。⑩莫砺锋《论梅尧臣诗的平淡风格》曾指出:“梅尧臣写民生疾苦的诗颇多传世名篇,有的诗(如《汝坟贫女》)仅用朴实的字句叙述人民的痛苦遭遇而诗人自己不措一辞,有的诗虽然表明了诗人自己的态度,如《田家语》最后有‘我闻诚所惭,徒尔叨君禄。却咏《归去来》,刈薪向深谷’四句,但只是淡淡说来,与白居易诗中‘虐人害物即豺狼,何必钩爪锯牙食人肉’那样的剑拔弩张的呼喊大异其趣。再如《陶者》……寥寥四句,只做客观叙述而无主观感叹,而诗人的同情、愤怒尽蕴其中,可谓简练老辣。就艺术风格而言,这与诗人追求‘平淡’之美的努力是同一走向的。”参见莫砺锋:《唐宋诗歌论集》,凤凰出版社,2007年,第229—230页。王安石年辈较欧阳修、梅尧臣晚,但又比苏黄为早,而且王安石本人已于元祐元年去世。但本文的“元祐诗坛”指北宋中后期,宋诗典型特色形成后的阶段,王、苏、黄是这一时期成就最高、最具代表性的诗人(参见莫砺锋:《“元祐诗坛研究”按语》,《江淮论坛》2019年第1期),因此本文将王安石纳入论述范围。莫砺锋:《唐宋诗歌论集》,凤凰出版社,2007年,第239页。晁说之:《嵩山文集》卷三《论神庙配享劄子》,四部丛刊本。李德身:《王安石诗文系年》,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83年,第274页。王安石著,李壁笺注,高克勤点校:《王荆文公诗笺注》卷二十一,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508页。钱钟书:《宋诗选注》,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第46页。王安石著,李壁笺注,高克勤点校:《王荆文公诗笺注》卷十七,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426页。[日]宫崎市定:《宋代の士风》,《宫崎市定全集》,岩波书店,1992年,第339—375页。黄庭坚《答洪驹父书》云:“东坡文章妙天下,其短处在好骂,慎勿袭其轨也。”参见郑永晓:《黄庭坚全集辑校编年》,江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733页。《宋代官制辞典》云:“亲民官,治理百姓的地方官,自州府军监至县、寨、凡长吏、属官,即知州、通判、知县、主簿、县尉、监镇知寨等,均为亲民官。其选官较厘务官、掾曹官为严。”参见龚延明:《宋代官制辞典》,中华书局,1997年,第666页。朱熹:《四书章句集注》,中华书局,1983年,第299页。张志烈、马德富、周裕锴主编:《苏轼全集校注》,河北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375、1306、1437、1439、1439、2368、2832、3298页。此为萧奇中对“磨刀入谷追穷寇,洒涕循城拾弃孩”一联的评语。参见樊庆彦:《苏诗评点资料汇编》,山东人民出版社,2019年,第207页。樊庆彦:《苏诗评点资料汇编》,山东人民出版社,2019年,第433、382页。莫砺锋:《江西诗派研究》,齐鲁书社,1986年,第30页。郑永晓:《黄庭坚全集辑校编年》,江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1587、319、276、430、63、85、97、1179、147、866、1134页。黎靖德:《朱子语类》卷一三〇《本朝四·自熙宁至靖康用人》,中华书局,1986年,第3109、3120页。潘伯鹰:《黄庭坚诗选》,古典文学出版社,1957年,第67页。萧统编,李善注:《文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1087页。莫砺锋、童强:《杜甫诗选》,商务印书馆,2018年,第17页。谢思炜:《白居易诗集校注》卷三《新乐府序》,中华书局,2018年,第267页。谢思炜:《白居易诗集校注》卷一《观刈麦》,中华书局,2018年,第22页。

猜你喜欢

黄庭坚士人民生
魏晋士人的“身名俱泰”论
聚焦“三保障” 唱好“民生曲”
论陶渊明对诸葛亮的接受——兼及士人仕隐之间的矛盾与彷徨
民生之问饱含为民之情
竹林七贤:中国士人精神理想的象征
“钱随人走”饱含民生期盼
民生锐评
黄庭坚书论(上)
黄庭坚论书85则(中)
黄庭坚一夜三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