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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批评视域下解读《达洛维夫人》

2021-11-19陈丹娜

青年文学家 2021年29期
关键词:伍尔意识流丽莎

陈丹娜

《达洛维夫人》是弗吉尼亚·伍尔芙的意识流经典之作,小说描述了主人公克拉丽莎·达洛维在“一战”后英国的一天,达洛维夫人正在筹备一个上流社会派对,高潮时却传来塞普蒂默斯逝去的消息。根据拥有完美生活的达洛维夫人和身患精神疾病的塞普蒂默斯来看,他们可以说是当时也身患精神疾病的伍尔芙的分体,伍尔芙为了保持达洛维夫人的完美,而选择剥离出消极异己的部分,成为塞普蒂默斯,当他逝去后也意味着达洛维夫人的自我重生。本文采用意识流的陌生化处理,产生的持续审美体验形成不同的张力,从而来解读《达洛维夫人》,意在为读者提供一种专注文本的新批评解读方式。

一、意识流的陌生化处理

英美新批评理论是俄国形式主义批评的发展产物,形式主义批评标志着20世纪西方文学理论从作者中心模式转变为作品模式,更加注重文本本身特点。而“陌生化”是新批评的一大核心概念,强调文艺形式创新,彼得堡诗歌语言研究会创始人维克多·什克洛夫斯基认为文学是独立自主的,不是对外部生活的模仿和反映,他在《作为手法的艺术》中把“陌生化”阐述为:“那种被称为艺术的东西的存在正是为了唤回人对生活的感受,使人感受到事物,使石头更成其为石头。艺术的手法是事物的‘陌生化手法,是复杂化形式的手法,它增加了感受的难度和时延,既然艺术中的领悟过程是以自身为目的的,它就理应延长。”那么如何产生艺术陌生化呢?非逻辑性的跳脱性细节描写是陌生化语言,而陌生化语言可以塑造陌生化艺术。

伍尔芙花了两年时间完成《达洛维夫人》,这部小说以全知视角展开叙述,再加上伍尔芙娴熟高超的意识流技巧,让读者在阅读时不由自主地沉浸体验,而意识流的陌生化处理让读者不停被打断但又忍不住看下去。故事中,时间以伦敦的标志性建筑大本钟的钟声为标志,而人物的陌生化在这部小说中也显得非常重要,也就是先脱去人物性格中理所当然的或显而易见的外衣,再制造出落差或新奇的东西,让人物变得陌生,与读者的期待视野产生偏离,让阅读体验慢下来,延长感觉过程,但读者的好奇又会诱导其往下读,这就是陌生化的艺术手法—更新视野。

达洛维夫人是一名议员妻子,在生活中养尊处优,如鱼得水,是一位典型的贵妇。她的旧情人彼得·沃尔什从印度归来,彼得是几乎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度理想化的男人,他对达洛维夫人的生活加以嘲讽,这对一个内心不满现实却只能屈服于生活的貴妇来说,无疑是一记重击。因此,她在举行庆祝大战结束的派对时得知塞普蒂默斯逝去的消息后,重新思考生活,找回自己。达洛维夫人看似和塞普蒂默斯并无联系,但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莎士比亚的诗句:“再也不怕太阳的炎热,也不怕寒冬的风暴。”

此小说利用人物话语的格言化来达到陌生化效果,当人物在干着一些事情时,突然说着不相关的格言来干扰读者,比如当塞普蒂默斯在看见太妃糖广告时突然加入的一句“做人必须讲科学,科学高于一切”。还有达洛维夫人穿过翠园,心里想:“这正是,永不吐露真情,人间憾事。”还有当达洛维夫人拿出被撕破的绿色连衣裙,在描写她缝补裙子这个细节时,克拉丽莎跳脱性地想到过去的回忆以及裙子在阳光下及灯光下的变化,接着陷入对生活中精神世界的诗意化沉思,这使得阅读体验更加丰富。从这些例子中可以看出意识流的陌生化处理使文本变得起伏跌宕,耐人寻味,这也是为什么《达洛维夫人》久读不厌,时读时新。

二、张力“本体”

人有一种天生不可驯服的欲望:在理解之前进行判断。而张力便在判断时产生,在虚构和真实之间来回拉扯,逐渐形成一种张力感,让文本阅读变成一种享受。在《达洛维夫人》中,张力构建于达洛维夫人和塞普蒂默斯这两个形象相反的人物矛盾之中,首先,达洛维夫人是完美的议员妻子,在上流社会中如鱼得水,是许多人所羡慕的对象,而塞普蒂默斯是一个身患战争后遗症的“一战”幸存者,这是他们的身份张力;而这两个看似毫无关联的人物却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莎士比亚的同一句诗:“再也不怕太阳的炎热,也不怕寒冬的风暴。”透过这句诗句可以发现达洛维夫人和塞普蒂默斯对生活的思考是在同一个高度的,从他们生活场景中的意识流描述就可以体会到他们的人生态度时而严肃,时而热爱,他们的思想和反映的社会百态形成第二种张力。

除了人物之间的张力,还可以看到“水”在全文中的重复出现,比如“喷水池”“池塘”“河流”“大海”等不同形态的水,让伦敦变得有流动性。首先,“喷水池”是达洛维夫人和塞普蒂默斯都出现过的地点,而主人公也在这里回忆过去和思考人生,从这个角度来看,水象征着时间线。而全文中报时的大本钟多伴随着水出现,比如“那洪亮、沉重的钟声的余波依然震荡着周围的空气”(11:30),“一圈圈沉重的声波在空中回荡而消融”(12:00),“报时的钟声……恰似一滴滴雨珠洒在一张蜘蛛网上”(3:00)……“声波”“消散”“回荡”“消融”这些关于水的词汇使时间的变化如同水一般慢慢流动。此外,时间运动的场所也被拉到了海上。如“钟声敲响十一下,余音缭绕,消泯在海鸥之中”,“海上的一道金色”,“‘时间这个词撕开了外壳……仿佛贝壳,又似刨花,纷纷飘洒”,等等。钟声的“音波”,时间消散于海上,这些意象都将时间和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在塞普蒂默斯看来,“河”对岸才是生命之乐园,而他所在的地方显然不是生命的归属地,塞普蒂默斯还常常将自己比作“遇难的水手”。此外,不同于向下性的塞普蒂默斯的水的循环,克拉丽莎的循环则是通过对雨、泉、河、海形式的模仿,延续了文学中蜕变循环的主题。早起的克拉丽莎因为美好的清晨回忆起早年在布尔顿的生活,回忆起那静谧的海边,“波浪拍击,浪花轻拂”,宁静美好的水也代表了她对往昔甜蜜的追忆。而随之她得知布鲁顿夫人未请她参加午宴,她则“犹如河床的一棵草感到船桨的划动而摇曳不定……”这时水面开始波动起来,克拉丽莎自己也“摇晃”“颤抖”。克拉丽莎多次用河流来描述伦敦街头,她的心绪也开始变得不安。而自宴会开始后,“仿佛伦敦人倾城而出,乘上停泊在河畔的小舟,解开缆索,在水上漂流”。水代表《达洛维夫人》中克拉丽莎的心境张力,也表达伍尔芙透过这个故事想和读者一起思考的自我探寻和救赎。

伍尔芙长期被精神疾病所困扰,常有疯癫、幻听等症状,写作时,时而疯狂迸发,时而消沉麻木。她把精神和心灵诉诸笔下,便成就了《达洛维夫人》,分裂出两个矛盾的自己,一是主人公达洛维太太,一是塞普蒂默斯。小说从开头达洛维太太买花开始,至达洛维太太开晚会结束,两位主人公素昧平生,然而却有着某种精神共振,隔着时空遥相呼应。达洛维太太看似是伍尔芙所要表达的生存和健全的部分,她有着美满的中产阶级的家庭生活,拥有着天生的社交本领,享受着生活的乐趣。正如彼得所言,“她有一种非凡的天才,一种女人的天才,即无论到哪里她都能创造自己的天地”。然而,这只是社会意义上的生存和健全,克拉丽莎的心灵是空虚荒芜的。克拉丽莎所爱的人是彼得沃尔什,却因彼得无权无势,无法满足她世俗的欲望,嫁给了理查德,两人的婚姻关系有种相敬如宾的疏离;她唯一的十七岁女儿因为在家庭教师基尔曼的唆使下对克拉丽莎渐渐疏远,感情淡漠,为此她感到一种强烈的痛苦;而基尔曼,作为“他人”与克拉丽莎相处得并不融洽,反而是矛盾重重。这一切,分别代表着爱情、亲情和社会关系,在克拉麗莎的心里投射下一片阴翳,使她时常感到恐惧和焦虑。甚至仅仅是布鲁顿夫人邀请查理德而没有邀请她这样的事情,都让克拉丽莎感到缺乏存在感,找不到自我的位置,因为在她的周围没有亲近的坐标,所有的人都在心灵上远离她。这是对她努力营造和谐、友好的人际关系的否定。

彼得认为克拉丽莎虚伪、世俗、冷漠,这一说法虽是彼得对克拉丽莎完美的苛求,也可看出克拉丽莎对自己灵魂的背弃。代表着自由和疯狂的塞普蒂默斯,不受任何拘束,拥有着独立的人格尊严。冥冥之中有一根细线,将现实生活中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塞普蒂默斯和克拉丽莎紧密相连,犹如一棵枝头上的双生花。塞普蒂默斯唤醒克拉丽莎的过程,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伍尔芙努力寻求自我解脱的过程。伍尔芙本人有克拉丽莎性格中矛盾的一面,它来源于个人存在的虚无感、孤独感和生命的荒芜感。她把性格中的矛盾交给了达洛维夫人和塞普蒂默斯去表现。伍尔芙作为维多利亚时代后期的作家,男权制的社会性质仍旧很突出,她的性别意识始终处在男性的口诛笔伐中。在这种环境中,伍尔芙在散文集《一间自己的房间》中,对女性不公遭遇作出意识流化的批判。

世间无数人的生命犹如在一个无限大的圆圈外,往中心缓慢靠拢,无数人将在圆心殊途同归。而在那以前,在漫长的路途中会有分离、失落和孤单,人们努力地建立着与他者的联系,像克拉丽莎和塞普蒂默斯。在这过程中,塞普蒂默斯的灵魂出现在克拉丽莎的生命里。“爱”才是生命真正的意义所在。正如塞普蒂默斯所领悟的真理:与人沟通就是健康,与人沟通就是幸福。而克拉丽莎通过塞普蒂默斯开始醒悟,重新审视自己,找回了真正的自我,从达洛维夫人变成了年轻的克拉丽莎—再也不怕太阳的炎热,也不怕寒冬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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