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神圣的躯体（组诗）

【法国】伊凡·哥尔

金盏花的扩张

暴雨如同

亚马孙女战士①的媚眼

充满铬合金的情欲

怀孕的金盏花

从古代水塘升起

扩张

众神的孤独

云雀的笑语让我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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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古希腊的一个英勇善战的女性族群，在荷马史诗中曾有描写。

猎 犬

我心上的猎犬

在我苦难的郊区

守护我的火焰

以我苦涩的肾为食

用你的舌头湿漉漉的火苗

舔食我汗水中的盐

我死亡的砂糖

我肉体中的猎犬

找回那些逃离我的梦幻

对着白色幽灵吠叫

把我所有的瞪羚

都赶回畜栏

还咬住我那逃走的天使的脚踝

盐与磷

但愿我眼里的盐

停止担忧！

誰又会在我心灵的矿坑中

回收铁呢？

我所有的金属

都在记忆中瓦解

纯粹的磷

在我的脑海中愤怒

我从炫耀于我手指上的玛瑙

等待群星的帮助

迷 宫

在石膏的花园中

在溴的沼泽地中

垂死者流浪在快要散架的高跷

和摇摇欲坠的骨头上

火苗仍在东南的颅骨中闪忽

一朵高贵的花

冻结在迸裂的胸腔里

谁能听见他们太阳穴中的鸟儿？

他们疲倦之脚里的蜥蜴？

那些匆匆穿过生活与那些慢慢死去的人

他们怎样不断攀登

虚幻的睡眠的绳索呢！

如今这庄严之夜的冬天来临

白色的醚围绕它颤抖的头发

编织冠冕

老 人

你们康乃馨一般洁白的肉体

以骨瘦如柴的鸟儿为生

因而着火燃烧

你们这些老人，在移动的风中

更为缓慢地歌唱

让太阳崩溃在

你们的手指之间

蓝色羽毛的睡眠

有死亡的牙齿

和石灰的嗓音

煤的岁月

在我煤的岁月中

我的鸟眼剥落

与夜晚的曲线结盟

它凝视又凝视

猎户星座余烬中的锡之心

哦，煤，我哀悼的头颅

从衰老与形成的森林中升起

我的太阳穴从岩石中被释放

我血液的七块棱镜

在一颗钻石的冰川里发光

这神圣的躯体

这幢建造在沙上

摇晃的骨头房子

给我的祖先寄宿

他们从我的眼里

沿着我走过的所有道路而行

我的脾脏是他们的厨房

他们在那里用脂肪和血液烹调

我的母亲依然睡在废墟的壁龛里

老人们抽搐的烟草烟雾依附于她的喉

我神圣的躯体！

牺牲的动物在我内心深处咆哮

牛腰背肉每周六都发出恶臭

我的嘴巴依然贮藏着

世纪一样长久的魔术

我听到我耳里有鸣响和歌唱

没有听见上帝

火竖琴

燃烧的野蔷薇

内心深处变化的起源

我那不合时宜的痛苦的

火竖琴

我欲望的烟雾般的重量

反叛的粗劣的余烬

我的大教堂的玫瑰枯萎

这个大地的防火天使

煤渣的渡鸦

吞食遗忘的残渣

所有野火之父

保佑你的火焰之子

痛苦的鼓风炉

在痛苦的鼓风炉中

熔炼着什么矿石？

脓的仆人

狂热的保姆

它们没有回答

所有肉体的白班

夜班

伤口与火焰

怒放于硝石的花园中

和燃烧的玫瑰田野上

夜晚的悬崖上

我的恐惧的日光兰

矿石之主在我们心灵中

酝酿什么？叫喊

一个黑暗躯体发出的人类叫喊

那躯体犹如一把神圣的匕首

猛劈我们的死者的太阳

玫瑰统治

月亮玫瑰

在野兽的头颅中燃烧

大脑玫瑰

从颅骨上剥下来

哦，脾气暴躁的玫瑰统治

只要玫瑰之轮

转动又转动

正午的玫瑰经①

就在发烧的土地上胡言乱语

玫瑰眼睛就钻进

我醒着的睡眠

然而悲哀的是如果非玫瑰

从金属中上升

我的玫瑰手

对着太阳玫瑰升起

沙玫瑰凋谢

哦，玫瑰，那为没有玫瑰者

而独自光彩照人的玫瑰中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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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对圣母玛利亚表示虔诚的经文。

南 方

南风在我的脊椎里嘎嘎作响

我胸膛中的一道门猛然打开

可是在所有的门中，它究竟是哪一道门？

告诉我它是哪一道门，我才能逃离自己

南方，兄弟般的南方

从我的眉头掠过疑问

融化这个孤独者

摆脱伤心的冰川

海洋之歌

一头灰发的姐妹波浪

那从不硬化和留连的盐的波浪

在你们千万片波浪中只有一片

用她命定的手臂拥抱我

只有一片会帮助我支撑我的头颅

我们一起倒下

滚下时间海洋的

不灭的阶梯

滚向那顺从的柱子

伊凡·哥尔（Yvan Goll， 1891-1950），20世纪前半期最重要的法国现代主义诗人之一，生于当时由德国控制的法国阿尔萨斯-洛林地区的圣迪耶;1912年至1914年在斯特拉斯堡大学攻读法律，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移居瑞士，在那里结识了罗曼·罗兰、茨威格、汉斯·阿尔普等人;1916年与女诗人克莱尔·斯图德尔相遇，1921年与之结为伉俪。哥尔于1919年至1939年间居住在巴黎，其间与阿波里奈及其他超现实主义诗人、艺术家过从甚密，并认识了詹姆斯·乔伊斯。1939年，哥尔为避战祸而移居美国，1943年至1946年在美国创办了文艺刊物《半球》，合作者有安德烈·布勒东、圣-琼·佩斯及亨利·米勒等人。1947年，他携妻返回巴黎，1950年2月27日死于白血病。

哥尔主要用法语和德语创作，常也用英语创作。哥尔的生活与创作主要是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度过的，因此他的作品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他共著有十多卷诗作，此外还有一些剧本和小说。他的诗作总体上呈现出从表现主义到超现实主义这一转变过程：早期诗作富于表现主义抒情性，并渗入他晚期作品的超现实主义精神中;他的晚期诗作则比较朦胧，深入到人类精神、自我、梦幻和死亡的领域中进行探索。他以自己对超现实主义的理解方式去创造“超现实”，用新的联想、意象、隐喻去写作。哥尔对现代诗歌作出过重大贡献，那就是他的诗歌作品有助于现代诗歌感觉的形成，并且成为现代诗歌一个重要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