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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身传播视角下的“场景”概念探析

2021-11-14王一丹

声屏世界 2021年19期
关键词:场景社交概念

□ 王一丹

随着移动互联网的发展,“场景”概念被搬上传播学研究的舞台。其实,早在尼葛洛庞蒂的《数字化生存》一书中,他就曾预言“场景”在媒介发展中的重要意义,“后信息时代的根本特征,是‘真正的个人化’,不仅指个人选择的丰富化,而且包含了人与各种环境之间恰如其分的配合。”因此,大数据与人工智能推送不仅需要通过为用户匹配符合其兴趣偏好的信息,而且也需要根据所处环境推送个性化的信息。但是何为用户所处环境,用户所处环境如何提取,是解决尼葛洛庞蒂这一假设的首要问题,而最近在学界和业界讨论度较高的“场景”概念对此做了较为全面的回应。

在已有的关于“场景”概念的研究中,学者们更多将视线聚焦于场景的概念辨析(彭兰,2015)、场景的商用价值(吴声,2015)、场景带来的权力范式转向(喻国明,2018)等。然而,作为一种将用户与其所处物理环境与文化情境联系起来的概念,当前的研究较少关注到其往往需要以身体作为中介而达成。因此,从身体的角度剖析场景传播将丰富人们对该概念的理解。

传播学中的具身研究

“具身”概念综述。“具身”认知研究强调身体的重要性,认为身体及其与环境(世界)的交互关系在认知活动中起到关键作用,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具身”概念在语言学、心理学、哲学、教育学、神经科学中均得到运用,这体现出学术界的整体“身体”研究转向。学者朱婧文和欧阳宏生在《认知传播的理论谱系与研究进路——以体认、境化、行动的知觉-技术逻辑为线索》一文中总结出“具身”研究发展的三大理论脉络:

一是哲学认识论、现象学的“具身”起源。在现代哲学的发展中,尼采较早指出西方哲学史对于身体的轻视,提出对于身体价值的重新评估。此后,莫里斯·梅洛-庞蒂创建的知觉现象学首次系统提出“具身”的概念,他用此概念反驳了笛卡尔的身心二元论,认为“身体是在世存在的媒介物,拥有一个身体,对于一个生物来说就是介入确定的环境,参与某些计划和继续置身于其中。”即是说,人在特定的时空结构中以肉身形式存在是人类感知、认知乃至建构社会关系和共同体的基础所在。

二是语言学的“具身认知”研究。代表人物为莱考夫和约翰逊在内的语言学家,其发现语言中嵌入“身体”的心理认知结构,提出大脑通过身体(的性质、感觉、方位)来认知世界的路径,并建构了“认知语言学”的研究新范式。

三是心理学实证领域,经历了从行为主义的刺激-反应(S-R)模式到新行为主义的刺激-有机体-反应(S-O-R)模式的逻辑嬗变。研究者不再局限于以实验和调查的方法来研究影响因素和影响效果的因果关系,而是关注到视觉、听觉、味觉、嗅觉和触觉等知觉类型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近年来,身体与认知之间的关系也逐渐被心理学实证研究成果确认,如镜像神经系统的发掘就揭开了人类动作习得过程的具身特性。

从离身性到具身性——传播学的范式转型。除却相关学科领域中对于“身体”概念的关注,在传播学学科内部,也有更多的学者开始将目光集中在“身体”概念上,开启了从离身性到具身性的传播学研究范式转型。在过去,主流传播学是以大众传播模式为基础建构起来的,在这一语境下,作为中介化机制的大众媒介主要负责抽离具象场景,集中于文本的信息呈现与传递,因此大众传播学的研究重点在于去身体化的符码信息所表征的传播实践。

然而,近年来,随着媒介传播形式发生的巨大变革,传播学内部对身体概念的探究被提上了日程。首先,以虚拟现实、感官捕捉和时空定位为代表的智能传播技术在不断侵入、重构人体,加速了人体赛博格化的历程,如何看待这种人机融合的传播实践是新时期传播学研究亟待解决的问题。其次,沉浸式、交互化的数字媒体技术整合了大众媒体传播中被切割和分离的感官,“诉诸多重感官的数字媒介,以一种新的方式回归,重构了记忆的多重关系网络”,使口语传播时代的面对面场景化传播回归,用户以“虚拟在场”的形式存在,基于此种传播形式的身体经验、时空结构、社会网络系统等亦值得研究。最后,摆脱人类掌控而独立运作的智能传播主体机器人使肉身-意识传播主体观念陷入了危机,在后人类境况中,传播行为的主体也需要从身体角度来重新界定。

具身传播中的“场景”概念界定

“场景”是伴随移动互联网出现的概念,因为契合当下的情境与生态,在当下互联网行业被广泛提及与运用。“场景”一词原是影视语言,指在特定的时间、空间里发生的行动,或因人物关系构成的具体画面,无数连续的场景组成了完整的故事。特定的“场景”对应着个体相应的互动准则,社会学家戈夫曼曾提出,特定的“场景”往往包含着个体“对角色、规则任务、目标、出场人的特征以及对参与者的看法等”,因此,特定的时空情境能够帮助确定个体可能的行为模式并预测用户可能的行为趋向。

在移动互联网时代,技术对于人类身体的认知被不断推动,从而使勾勒人的存在情境成为可能——移动互联网和定位系统能够提取人的空间位置,传感器能够捕捉身体的运动生理数据,AR/VR/MR等沉浸式传播技术能够建构虚拟三维场景,由此用户身处的现实时空得以与虚拟时空打通。用户存在于世用以传收信息的情境被提取出来,在学者彭兰看来,该概念的析出不仅意味着用户传收信息的空间位置被记录和追踪,更包含着与特定空间或行为相关的环境特征,以及在此环境中的人的行为模式及互动模式。“场景”概念将用户所处的具体情境引入传播之中,情境对于用户的影响是多元且深远的,而具身传播的研究路径将深化对该概念的探究。

学者罗伯特·斯考博和资深技术顾问谢尔·伊斯雷尔在《即将到来的场景时代》一书中创造性地提出了构成场景的五种技术力量,也被称为“场景五力”,分别是移动设备、传感器、定位系统、大数据和社交媒体,接下来笔者将从具身传播的角度解读“场景五力”的必要性。

移动设备。作为其他四种原力的整合工具,移动设备的功能在于实现人与机器之间的智能对接,是将身体嵌入传播系统的中间介质。用户可以将其随时随地携带在身上,完成信息的接收与传达,移动设备融入人的“知觉-身体”经验中,变成一种透明化的存在,俨然人类“神经中枢系统的延伸”。在设备的透明化过程中,人机融合的“技术身体”得以形成,即唐·伊德所说的“在与技术的关系中以技术或技术人工物为中介而建立起来的身体”。

传感器。传感器可以捕捉人的生理状况,如心跳、体温、脉搏、步数、脑电波等,并将这些信息进行可视化和数据化呈现。在机器学习、认知系统、生物识别等技术的加持下,移动设备能够监测人的身体与心理状态,及时做出反应并提供具体建议,创造了全新的“身体数据化”和“自我追踪”的媒介逻辑。

定位系统。全球定位系统能够通过卫星系统确定用户的精确地理位置,捕捉其在物理空间的移动数据,并在移动设备的地图系统中呈现,由此身体能够同时出现于现实空间和虚拟空间。同时,系统也能更准确地辨认用户的空间环境以及当下可能的状态与需求。信息与服务从数字网络反哺给用户的认知神经系统,达到增强现实的效果。

大数据。用户一切的身体实践,包括睡觉、运动、上网浏览等行为,将被移动智能设备自动捕捉并纳进数据库,这些数据经过分析处理后,将成为预测和引导人们日常行为的重要依据。在此状况下,“数据成为个人的映射与化身,并且弥散于各种终端与平台中”,对此,学者彭兰将其称为“数据化生存”。

社交媒体。如果说移动设备是体验场景传播的载体,那么社交媒体就是“场景传播获得个性化内容的源泉”。通过用户交往和关系维系,技术能够进一步明确用户的内容与服务需求并为其匹配,个体能够突破时空的限制与志同道合的个体进行信息互动、资源共享、意见交换,这种突破不仅是时空物质结构层面的改变,更导致了社会结构的重建,从而形成去中心化的、趣缘式虚拟社区。

“场景”概念下新型身体的三个面向

具身传播理论认为,传播的过程受到身体中介的影响,而反过来传播的偏向也塑造着身体的形态。传播学学者孙玮在《传播再造身体》一文中提出,智能时代,数字媒介传播创造的新型身体体现在人体感官、存在和社会关系三个层面。从本文所阐述的场景概念出发,这三个层面也产生了更具体的含义。

人体感官层面:传感器、定位系统。首先,在人体感官层面,在大众传播时代被分割的器官在技术的加持下被整合,建构出人机融合的赛博格化身体,在“场景”概念中,这里的技术主要指“场景五力”中的传感器和定位系统。学者黄典林和马靓辉认为,基于空间定位和身体感应技术的移动数字媒体与人的身体互嵌,数字技术成为一种具身技术或“电子器官”,影响身体的感知方式,调节身体的运作模式。如用户可以根据智能手表显示的心跳、脉搏等数据了解身体的机能运作状况,进而调整跑步配速。

人类的感官感知能力被拓展,与机器捆绑得愈发紧密,形成梅洛-庞蒂所说的“幻肢感”,而机器也在监测人类体征和调整人类活动的过程中,进化得与人类器官愈发相似并与身体融为一体。

存在层面:大数据、移动设备。其次,在存在层面上,如凯瑟琳·海勒提出的,后人类更加关照信息化的数据形态,而非物质性的事实例证,由生物基质形成的具身形象被视为历史的偶然而不是生命的必然。智能设备对人的状态、行为、需求等数据进行收集和整理,人的物质实体被以数据化方式映射,成为“虚拟实体”。

同时,随着包含其他场景四力的移动设备与身体紧密地捆绑起来,新型身体得以在实体空间与虚拟空间任意穿梭并将两者弥合,如通过O2O定位服务,用户能够同时在实体空间和虚拟空间与商家达成联结;另外,从后台的地图系统界面来看,个体的用户被其移动设备出现的位置与移动数据表征,移动设备成为人的符号化存在。因此,无论是时空意义还是符号意义上,人与移动设备都达成了同构,形成了融合肉身、机器与信息的后人类主体。

社会关系层面:社交媒体。最后,在社交关系层面上,社交媒体为代表的技术使得用户在社交网络中进行信息的传播与分享成为可能。一方面,这种社交媒体的关系建构可以基于地理位置完成,如微信的“摇一摇”功能和“面对面建群”功能,便可以通过LBS服务,帮助用户在现实地理位置的基础上建构线上的社交关系,即使用户离开共在的现实空间,其社交关系依然能够被保留和维系,并为用户提供了跨越时空、瞬时实现的社交沟通手段,满足其归属感与存在感。

另一方面,社交媒体的关系建构也可以脱离现实时空结构,帮助跨时空的用户建构社交乃至社群关系。如吉登斯所讲的“脱域”概念,社会关系从地方性的场景中“剥离出来”,从而能跨越广阔的时间—空间距离去重新组织社会关系。通过社交媒体,用户能够从本地的社会文化环境中“脱域”,借由社交媒体中基于共同兴趣、心理和价值观的彼此互动,用户间关系由传统的地缘、血缘关系转化为多元的趣缘关系,在此基础上虚拟社群得以形成。

在过去的大众传播时代,受众的身体被切割,感官被分离,成为没有身体的意识理性人。然而在趣缘社区为基础的场景化传播中,参与者能够作为虚拟化身进入集体性的传播活动中,如球迷可以在足球比赛的直播中实现评论、打赏等互动行为,获得一种时空重组的交互经验和社交氛围。类似于苏格拉底所推崇的面对面口语传播,场景化传播所具备的完整性、丰富性弥补了用户身体的缺席,实现虚拟空间中的具身性。

结语

通过人体感官、存在和社会关系三个层面的分析,场景概念的具身性得以明晰。在移动设备为中心整合的“场景五力”的辅助下,用户与其所处场景的交互和融入方式被丰富了。首先是用户获取信息的方式,如可穿戴设备智能眼镜能够捕捉用户当前场景中的所有视觉对象,并通过AR技术呈现丰富的场景信息;其次是用户感知世界的方式,如Facebook在AR眼镜的基础上加入拟真音场技术,实现听觉层面的增强现实,将用户更加沉浸地置入异次元空间中,进一步模糊身体所处的现实空间与感官所感受的虚拟场景;最后是用户行动的方式,如用户能够通过手势交互和语音识别等技术来传达意图、控制机器,因此人机交互的方式不再局限于物理界面,用户能够真实自然地融入被增强的现实空间中,同时用户也可以基于可穿戴设备和人工智能推送带来的信息加持,更好地进行选择、做出决策。可以说,“场景五力”相关的技术提取和整理了用户所处外在世界的相关信息,通过用户的语音、手势、眼动等互动方式,为其接入有效、精准的互联网信息与服务。

与此同时,“场景”相关技术的加持对用户而言也具有一定的反身性,如可穿戴手表能够通过人的心跳、脉搏、皮肤电等数据分析用户的心理与生理状况,并将其传递给用户,用户通过此数据进行自我调节和动态平衡,如同获得了新的器官,身体与机器的边界被进一步消解,用户获得与机器互嵌的新型身体。

无论是面向身体所处外在世界的信息获取和分析,还是面向内在身体的信息追踪和决策,“场景”概念都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在场景化的人机交互过程中,用户的空间环境、实时状态、生活惯性和社交氛围等数据被提取出来,这些数据作为连接点,将用户置于虚拟与真实相交、时间与空间重组、数据与肉身并在的生存状态中,并深远地扩张和重构了用户的感觉、知觉和记忆等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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