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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术之维:手机介入下的电影制作新转向

2021-11-14

现代电影技术 2021年8期
关键词:设备创作

祝 明

(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北京 100875)

1 引言

手机摄影与电影创作的融合是近十年来才兴起的影视制作的新形态和新影像。人们在电影史变革中不难窥见,特定时代的经济发展水平和社会文化语境是促使电影技术革新和影视形态发生变化的关键动因。手机在当代受众的影像媒介消费使用体验和应用场景拓宽升级的现实需求中不断深化影像功能的创新探索。手机镜头的从无到有,突出了基于静态影像从记录分享延伸至更多使用场景而表现出的结果,叠加于手机拍摄的高清影像录制、多镜头组合实现多功能变焦和景深控制、动态稳定等技术突破则是在用户个性化需求拓展,手机影像内容生产工具属性渐显的内在驱动中实现的从功能到素质的迁移优化。

手机在前沿技术和用户体验的融合交互中实现了技术工具与电影创作的接驳。在多年前,用手机摄制电影近乎是“天马行空”般的奇谲想象和“天方夜谭”式的行业笑谈,但手机摄影技术的更新与发展不断刷新着影像创作的范式。在个人视频日志与短视频创作影响下的全民影像化时代,手机作为移动媒体和融合媒介在平面摄影、动态影像与互联网间建立了新的联系,电影艺术与手机正在自觉靠拢,手机介入电影内容生产成为肯定式并带来了影视制作新的转向。手机作为生产工具的平民化与便携性极大降低了内容生产的触及门槛,消弭了电影艺术创作的身份权限并模糊了电影创作与手机影像的边界,另一方面也为创作者提供了重构影像创作的全新可能,延伸了电影创作另一重维度的未来,赋予电影工业影像生产与艺术创造的更多可能。

2 手机作为便携式影像内容生产工具

一项科学技术的发明及迅速推广,除了技术本身的因素外,设备的简化与否是一个重要的因素。摄影机小型化的探索从胶片时代就是重要的技术突围方向,活动手持摄影机让电影创作具备了“将摄影机扛到大街上”的可能性。在电影向数字化转型的创作坐标下,主流电影摄影机即使缺少胶片的存在也因需要增加感光元器件等技术设备而并未走向小型化发展之路。进入全民影像时代后,大众性摄录设备为追求更为轻便和移动化的媒体体验以设备轻量化与小型化为发展导向,但基本游离于电影创作工业体系之外。拍摄设备的可移动和便携性在电影工业内容生产中存在着某种程度的双重矛盾,当代电影的艺术与商业创作背靠现代电影工业制作体系,大型电影摄影机和多种摄录设备指涉电影视听内容输出和呈现接收效果出众的专业表达,这意味着电影工业生产并不以设备的复杂性和非移动便携性为阻滞。但专业电影内容生产亦兼需轻便设备以期实现高效创作,同时传统摄影机难以达成的拍摄需求也需以便携式小型化设备完成,手机介入电影制作接洽了电影专业内容生产中的部分效能,参与性地承担着影视画面的采集工作,并在创作发展中不断在电影的边界疯狂试探,逐渐抽离出电影工业体系创作参与之外而转向独立内容生产。

电影创作在技术层面对于轻便工具的追求始终在无止境地进化发展。手机作为便携式移动媒体引发了一种新的流行视觉话语形式,将摄影机取景器延伸到手机的方寸屏幕,把摄影机镜头从摇臂和三脚架卸载转移到手掌中,成为一种新的媒介景观和影像制作方式,设备的移动和便携性对物理空间的嵌入,促进了物理空间和数字空间之间边界的模糊。在学者马克斯·施莱塞看来,使用手机拍摄影像的关键因素在于设备的便携性使得拍摄和观看可以随时进行并在拍摄中瞬时转移,他将新的移动美学称作Keitai美学。设备的轻量化和便携性突破并强化了影像创作的空间适应能力和基于特殊视点的视觉创造表现力。手机作为小体积便携式移动创作设备给予了创作想象的发挥空间和故事语意的视觉呈现宽度。在作品中我们不难观瞻到如陈可辛《三分钟》和蔡承杰 《悟空》影片里跟踪式、角色视角拟化、非平面空间视点带来的视觉张力和镜语符码隐喻的情感共振。手机便捷地游移于多种场景并在多视角和空间中自由切换,“这种便携性因素以及在任何地方观看和拍摄的能力,使平凡变得引人注目,通过更密切地观察我们周围的世界,并分享我们的经验。”此外,手机电影摄制流程中影像的数字化存储提供了数据传输和内容编辑的便捷性,一些针对手机影视处理后期制作的软件生态支持也为创作主体提供了制作条件。如《橘色》《悟空》等影片均使用了手机影视拍摄软件Filmic Pro,通过在拍摄中用智能控制焦点、光圈和色温,并以更高的比特率输出视频获得更为出色的视听效果。一些影视制作人和导演也充分利用手机在软件方面对于后期的支持,直接在移动手机端剪辑和输出视频,使得电影制作人能够利用移动技术提供的机会,创造和传播自己制作的数字视频内容。

移动设备将媒体体验推向了一个新的领域,将手机移动媒体重新植入影视创作环境中。移动设备的可移动便携性塑造了创作主体、媒介设备和被观察的记录的人与环境三者间的亲密性,大型摄影机的压迫感和侵犯性在一部小型化的设备中被极大程度消解,手机作为一种显微镜式的影像捕捉工具既有“苍蝇壁上观”式的非介入性官能与心理感受,又可作为浸入式的社交设备鼓励创作的亲密性。装置的亲密度强化了让摄影机隐化于无的能力,手机成为观察世界与连系情感的媒体设备,使得影像捕捉与现实描摹和大众创作相勾连。这种亲密性也为创作主体与机械设备创造了亲密的感知互动模式,手机媒体作为嵌入现代人类生活的大众传媒体现着数字时代逻辑下的身体延伸,在影视实践中凝视屏幕并在身体与媒体的共向操作中与设备共塑影像,影片《悟空》里母亲为男孩擦拭泪水,视线从朦胧变得清晰的过程以及男孩从山中滚落的场景正是在人与媒体的亲密互动中所达成的创意效果。手机的便携性和亲密感,延展了影像艺术表达的多重可能。

3 低成本个性化表达的边界突破

电影史上的技术变革问题一直与经济力量紧紧缠绕在一起,经济观点的技术变革理论把技术变革界定为一个三步骤的过程 (发明、革新和普及)。手机之于电影尽管仍是一个较新的技术表达,但也早已进入普及的历史进程中。从严格的经济意义上讲,一些技术变革源于其获利的可能性,当资本在智能手机镜头技术开发的竞争和角逐中成长,新技术被广泛应用后普及便开始了,普及带来的经济效益之一在于成本的降低。电影艺术高度仰赖其工业体系支持,设备的应用和革新彰显着电影的专业性,但成本和技术限制的高准入门槛让电影拍摄与大众脱离。在智能手机与新影像技术普及后,用手机摄制电影意味着成本更优。“电影人可以用手机来探索影像潜在的创造性,使业余电影制作人越来越容易接触到电影制作,这反过来也塑造了电影消费、发行和展览的新模式”。

作为专业化影像生产力的摄影机对标着高昂的制作成本,电影工业生产流程多人多机配合的常态也让成本宽度滞碍了大众想象和参与的长度。手机在当代的高度普泛性及对应专业摄影机而言更“傻瓜”式的设备体验,一定程度降低了手机摄制电影的门槛,手机摄录性能专业化的趋向和显著的价格优势使其被纳入电影生产工具的队列中。设备的专业性在多元影像时代并非电影评价的重点,在短视频和VLOG 影像成为全民狂欢后,电影艺术创作与大众接驳的可能性正在日趋明朗。手机接入电影创作使电影制片具备在有限预算内实现从拍摄到后期制作电影的能力。对于有个性化影视创作需求又受限于资金的创作者而言,手机影像制片成本的降低和硬件标准的下降提供了电影艺术创作面向大众的机遇和渠道并开拓了艺术表达的想象空间,大型器械设备和昂贵的特效投入被省略,如获得过奥斯卡最佳纪录片奖的 《寻找小糖人》和肖恩·贝克的电影《橘色》都曾因制作经费紧张而或部分或整体地以手机拍摄为创作策略,在手机的技术突破和创新实践中,手机作为低价摄录设备也渐成影视内容生产的创新选择。

另外,尽管以手机摄制专业影像如实地呈现着创作便携性和低成本效益的清晰特征,但低成本的注解仍是一个相对值,手机影像实践的理想化期待应是视听生成从制作到观看,从输入到输出在手机移动设备内实现内循环的过程,但事实的内循环图景并未得到全方位疏解。仅从影片制作阶段审视,手机作为内容创作工具并未和创作独立性形成锚定关系,从手机电影创作早期的粗粝质感到后期作品的精细打磨,电影在视效体验上已能基本遮蔽手机拍摄与专业摄影机拍摄的分隔差异。这往往归结于更为专业的辅助设备的技术装置等基本电影工业的保障。从陈可辛的短片 《三分钟》来看,手机设备之外的无人机、专业转接镜头、云台、兔笼、稳定器及各种摄影组件以复杂技术手段承载了影片的专业性,因此比唾手可得的手机设备更为重要的,依然是电影创作工业条件的支撑。但全景式扫描电影工业生产,用手机拍摄电影依然能较大限度降低电影制片成本,将购买/租赁专业摄影机及摄影人工等方面的资金转移到影片制作的其他方面。同时摄影机小型化和数字化存储制作的便携性能在拍摄中自由运镜、灵活转换场景以缩短拍摄时长和周期并直接影响成本降低。手机与电影的不断聚合正在扩展以大众为基础的影像创作新赛道,手机低成本的创作语境,给予青年创作者触及电影边界却又高于短视频的影像塑造空间和与艺术“平等”对话的话语权力。

4 技术赋能下的手机影视艺术创造

回顾电影百年发展,电影的历史不仅是经济史、艺术史,也是一部技术史。从达盖尔摄影术的发明到卢米埃尔兄弟“活动摄影机”的诞生再到当代电影工业更为专业复杂的摄影机的发明创造,电影是在特定的技术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这一基础自电影诞生时至今日一直都在发生变化。同样地,手机影像技术的发展经历了镜头从无到有、数量从单到多、形态从静到动、质量从低到高、功能从微到全、操作从机械到智能的历史图景,以实现移动通讯为导向而发明的手机在大众传媒信息传递模式从文字本位向影像视觉本位的影响下逐渐承载了影像内容生产工具的功能属性。其拍摄能力也在技术变革发展中不断强化,作为有能力进行高清摄录和制作一体的专业化影像创作设备,手机开始在技术推动下逐渐渗入电影制作工业之中。

从1999年日本京瓷发布第一部内置摄像头并可用于自拍的手机以来,手机从简单的通讯设备演化为基于镜头的网络媒体设备和影像创作设备。从未实现高清影像录制的技术突破的手机摄制电影发展原初阶段看,《新爱的集会》等影片的低分辨率视效定义了手机影像创作的美学特征。胶片时代的电影以胶片为记录和传播媒介,逢时数字时代诞生的手机的影像生成以二进制代码的内部计算为基础,由于摄像头的低分辨率,像素化的图像在一开始就极具标志性。在技术发展流变中,高清影像摄录性能的普及和影像清晰度的超越为手机迈入专业化的影视摄影与制作解决了技术前提,使手机制作的电影更接近主流美学。3G 时代的手机已经具备捕获高清影像的功能,使得手机摄制电影的尝试出现了一波以诺基亚、iPhone等设备为主导的手机影像创作新浪潮。而手机影像功能在技术探索中始终在像素上不断追求数值倍速增长,与之同步的是图像分辨率从高清到超高清的飞跃,同时在镜头从单到多的变化中,双镜头甚至多镜头直接同时参与成像或以其中一个摄像头作为主摄像头负责成像,副摄像头则提供景深、广角或微距以及色彩等信息以辅助主摄像头提高成像,多维视效作为功能体验需求升级的策略被加以应用。4G 和5G 时代的手机影像技术发展以深度提高成像质量、场景应用广度与影像个性化需求为导向。与数字技术相联系的多镜头AI智能算法成为新技术突破。基于镜头、图像传感器CMOS与ISP图形信号处理芯片系统,在智能算法下实现图像稳定、景深控制、弱光环境下的夜景强化、自动对焦及镜头组合的变焦、高帧率升格拍摄、延时摄影以及HDR 等多功能操作和人像模式、光效选择等效果,在多镜头和数字化算法的配合下,在影像实践中创作者能够更准确地控制曝光、景深、视角、防抖效果等,实现更为专业化和个性化的艺术创作表达,同时在一些如Filmic Pro等专业化视频拍摄手机APP高帧率和高质量影像编码格式输出的加持下,手机在影像拍摄上的可操作空间和内容输出质量变得愈加超乎想象。

传统影像的拍摄方式存在多维规则与技术瓶颈,但创作想象力的长度在手机影像技术赋能下抹除了大众参与专业内容生产和手机介入电影艺术制作的边界。以导演索德伯格的影片 《失心病狂》为例,该片巧妙运用iPhone手机的广角模式在表现女主人公以及精神病院的场景和人物时配合仰拍,加之以广角镜头产生的画面畸变效果,准确展现了惊悚阴森的故事空间和恐惧、扭曲的氛围。达米恩·查泽雷拍摄的竖屏影片《特技替身》集合了iPhone 手机的广角模式、4K 拍摄及智能算法下的景深控制、自动追焦和视频稳定功能等功能在片中实现了平稳流畅的焦点转换和大光比环境下的准确曝光控制。导演彭宥纶的 《未来之眼》用华为P30 Pro手机构想着未来影像的无限可能,从设备的超感光夜摄描摹城市夜景赛博朋克般的瑰丽图景到超级微距功能下对动物细节的清晰记录。技术与工具的不断变化反哺着电影艺术内容与形式的创新变革并持续为创作质量赋能,技术进步与性能提升让手机输出的图形影像不再限于低画质和低分辨率的视觉滞碍,随着手机镜头像素的优化升级和多摄像头的组合输出,手机已然可以胜任大部分拍摄场景和拍摄需求;尽管手机摄影仍然远远无法和专业电影摄影机输出的画面相媲美,但相较于以往的手机拍摄影像的画面素质而言,已经能够有相对更清晰细腻的画面表现力和解析力,实现了某种程度上的质变,也为更专业的电影级拍摄提供了可能性。而影像的创作也一定程度上反哺了技术的发展进步,哪怕手机摄制电影与手机相关前沿技术的发展并非同步,手机电影作品在创作中对相关技术的使用也有一定的“滞后性”,但正是基于大众对手机影像拍摄需求的日益增长,诱发了相关的技术的升级和改良,二者相互促进,技术实现了对艺术的创造,艺术反哺了技术的发展。二者的融合也为手机影像创作提供了成长的空间。

5 结语

随着移动设备作为创意生产工具的出现,一个可供选择的艺术创作空间已经出现。手机拍摄短片电影乃至长片电影的能力已然令人惊叹,手机与电影的分野也从泾渭分明逐渐模糊了边界,尤其是当下的手机摄影在往更专业的方向不断加码,力图让手机成为改变电影制作范式的新影像力量。

处于发展变化中的手机影像面临着多重可能性与挑战。尽管手机摄制电影作为一种媒体实践为电影制作和观看提供了另一种选择,也促进和创造了电影话语的新模式。但作为一个在便捷追求、低成本条件与实验表达话语模式下产生的新影像形态,一方面手机摄制电影并非电影的制作传统,也难以在院线和银幕幻觉中争取生存空间,对于众多导演和创作者而言,它属于大众而非精英,属于民间创造而非殿堂艺术。作为新的技术手段,手机拍电影还没有体现出艺术家们的太多热情,正如在数字技术已然解构了传统电影生产方式的当下,如克里斯托弗·诺兰这样一些导演仍然拒绝数字技术并保持着对胶片的热情。

手机影像作为独立的影像形式既抽离于传统电影的制作形态和美学意识又融合于传统电影的镜语体系和叙事内涵。尽管专业电影创作的门槛并未因手机影像的介入而产生巨大震荡,以手机摄制电影也并未直接降低电影整体的制作难度,但不可否认的是,手机移动技术的便携性和技术能力极大地改变了用户与媒体和创作实践的关系,手机于电影而言并非冒犯和针对,而呈现一种承接、并轨及影像多元制作方式的注解,为电影制作人阐释和创造新的电影制作范式提供了新的方式。进入手机5G 时代,手机影像势必会带来软硬件和云制作协同共筑影像的能力变化,手机与电影的融合目的在于引发电影人对手机作为影像内容生产工具的价值探讨,对大众而言,手机影像作为时代发展和科技的延伸而存在,通过技术之维不断突破艺术创作的边界,无限拓宽人们的想象空间实现艺术共创,也让电影在艺术范畴内的内涵不断深化,外延逐渐扩大,在技术的进步下拓宽表达形式、重构电影想象并助推创作自由,为电影艺术提供新的注解。

注释

①Kaitai源于日本文化,意为手提式、小型和便携式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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