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人进城影像中的价值坚守与乡土守望
——评主旋律电影《风吹吧麦浪》
2021-11-14刘嘉任
刘嘉任
(吉林化工学院党委宣传部,吉林 吉林 132022)
20世纪80年代以来,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逐步确立和城市不断走向现代化,使大量的农村人口涌入城市,形成了“进城的乡下人”这种特殊的群体,这一群体一直都被电影界所关注。尤其是新世纪以来的“乡下人进城”电影,极大地关注乡下人进城后的生存焦虑和心理蜕变,让受众更多感受到进城的乡下人在城乡夹缝中生存的辛酸与痛楚,例如管虎的《上车,走吧》、杨亚洲的《泥鳅也是鱼》等。这类电影都带有极大的底层关怀意识,在对进城乡下人艰辛奋斗历程进行书写的同时也让影片带有一丝苦涩的味道。即便“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重点献礼影片”的主旋律电影《农民工》也是如此,它通过叙述改革开放以来以陈大成等人为代表的农民工自我价值的实现,以此来反映更多的国家意识形态。但陈大成、王秀清的进城遭遇还是让受众感受到了进城乡下人在城乡夹缝中生存的两难境地,正如秀清在影片中所说的“我们走出了乡村,却走不进城市”。
主旋律电影《风吹吧麦浪》与上述这些反映“乡下人进城”的电影不同,电影的主基调更多的是温情与诗意。叙事节奏始终如同乡间潺潺流淌的小溪,疾缓得当且富有诗意,故事充溢着温情却也不失真实。影片讲述乡村女孩麦穗在进城打工的逆境中始终保持着坚定的理想信念,经过不断磨炼与成长,在获得绘画事业上的成功后没有选择留在城市,而是回归乡土,积极投身于新农村建设中。作为主旋律电影,《风吹吧麦浪》呈现出离开乡土—进城打拼—回归乡土这样的叙事结构,不仅很好地诠释了国家主流意识形态,同时也隐性地诠释新时代农村青年源自血脉深处对乡土之根的精神眷恋。
一、菊花意象:乡村女性的价值坚守
在以往的“乡下人进城”电影中,处于社会最底层的乡村女性常与暧昧场所相联系,或被生活所迫,或受到拜金主义的腐蚀,最终沉沦于风月之中。例如管虎《上车,走吧》中的小辫子,不甘于在建刚哥的小饭馆当服务员,去了夜总会见识了纸醉金迷后就跟高明分手,投入有钱人的怀抱。这类电影往往是以女性进城经历为切入点,反映进城乡下人的个体生存状态和精神蜕变。与之相比,《风吹吧麦浪》则是叙述了农村女性的进城奋斗故事,反映了乡村女性的进城奋斗史。
电影中,麦穗的父亲摔断腿后家里没有了经济来源,麦穗只能被迫辍学,进城务工。与初入城市的乡下人一样,她也面临艰难的生存境遇:做过护工、酒推、足疗按摩的工作,但她又与那些迷失在城市中的失足女性有着本质的不同:她对人对事始终都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麦穗在医院做着脏苦累的护工工作,成天受雇主的苛责,却在危难之际断然拒绝城市男人抛来的物质利诱;因工作环境的复杂和没有时间画画,她拒绝“挣钱多”的酒推工作;即使最终无路可走进入了足疗店,她也会每天认真地记按摩笔记,学习足底按摩技术,每天坚持画画。一个客户曾经辱骂过她,麦穗却不计前嫌,在捡到这位客户钱包的时候主动归还失主,即使面对丰厚的奖励也没有接受。看到这里,很容易让人想起电影《泥鳅也是鱼》中的女泥鳅,倪萍扮演的女泥鳅有句口头禅:“不要个脸。”面对男泥鳅初见时的非分要求和其他农民工的猥亵,她都理直气壮地回敬对方“不要个脸”。在女泥鳅看来,生活再贫穷,物质条件再匮乏,人也得“要脸”。正因如此,女泥鳅才在男泥鳅率众人逃票的时候,自己主动把所有人的车票补上;她跟男泥鳅并没有法律上的婚姻关系,自己都居无定所、饥寒交迫,有着两个孩子要抚养,却还能在男泥鳅死后帮他偿还欠款。麦穗和女泥鳅一样,性格执拗,对认定的事情有自己坚定的选择,但麦穗却比女泥鳅有着更高层次的精神追求,即对自我理想价值实现的追求。麦穗从小受到画工父亲的影响,对画画有着浓厚的兴趣,即使在城里面对繁重的体力劳动,却仍要每天抽时间坚持画画;收入勉强维持温饱,却还要省下钱来买昂贵的颜料和美术书籍。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朴实的画风被一位教授肯定,并得到教授的指点,绘画水平得到质的飞跃。麦穗终于通过自己的努力与“丹青画廊”签约,自我的理想价值得到了初步的实现。
与麦穗的精神品质相对应的是她始终带在身边的那盆菊花,镜头下的菊花不断出现于麦穗所处的工作环境:医院、KTV、足疗按摩店,但菊花无论身处何地,没有任何性质的改变,始终孤傲地生长着。小小的黄色菊花象征着麦穗这类女孩的高贵品质,她们虽然渺小,但生命力顽强。能够在城乡的夹缝中顽强生存,生根发芽,但也不会对这个世界做出任何的妥协和迎合。影片中麦穗说过这样的话:“咱自己不倒,啥事都能过去;咱自己要倒了,谁也扶不起咱。”这种独立人格与其他迷失于物欲横流城市中的乡村女性相比,显得尤为可贵。
乡村女性菊子是麦穗的同乡,她比麦穗早几年进城,麦穗初入城市时,菊子俨然是麦穗的生活导师,帮她找酒推之类的工作,按照她所设想的为麦穗规划进城后的生活。但麦穗对自己的人生秉持着清醒的认识,面对复杂的工作环境和菊子的怂恿,始终没有选择菊子那样依附于男人的生活,没有改变自己的初心,反而在自己的生活逐渐安稳和精神世界不断充实后,成为菊子的精神依靠,也为菊子的今后生活树立了一个很好的榜样。同乡菊子作为麦穗的反衬,更突出麦穗在物欲横流的城市生活中的价值坚守。
二、守望乡土:最终的选择
以往的“乡下人进城”电影,更多地体现农民在城乡夹缝中生存的不易和无归属感,这一切都源于城市对他们的排斥与疏离。《泥鳅也是鱼》中,城市人故意拖欠乡下人的工资;《上车,走吧》中,刘承强、高明等人进城开小巴车,被同样开小巴车的城市人排挤。这些进城乡下人在遭受“向城而生”的失败后,只能选择被迫离开城市,被动地选择返回乡土。例如《上车,走吧》中的高明被迫离开了北京,回到自己的家乡。
作为主旋律电影,影片《风吹吧麦浪》没有太多涉及“城乡对立”主题,麦穗未遭受过像女泥鳅(《泥鳅也是鱼》)、陈大成(《农民工》)等人恶劣的生存境遇,甚至还受到了城市好心人教授和丹青的帮助扶持。她通过自己的努力与“丹青画廊”签约,梦想初步实现的同时,她也获得了城市青年画商丹青的好感和支持。应该说,麦穗已经具备了在城市中生存下去的事业资本和人脉,具备了在城市中生活的情感依靠。但她却在这时主动选择了回去,选择了回归乡土,这也让影片呈现出离开乡土—进城打拼—回归乡土这样的叙事结构。在这种叙事结构中,各有一条明暗线促使麦穗的主动回归。明线是国家的相关政策扶持使农村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暗线则是麦穗有着源于血脉深处的寻根意识。
乡村的发展变化为乡下人返乡提供了更好的物质保障。麦穗带着丹青返乡探亲,随着镜头的推进,无论是广阔的乡村场景、麦穗家的细微变化,还是与村里书记的交谈等,受众都能感受到乡村经济的飞速发展。新农村建设为农民带来的巨大创业便利条件,让久混城市的文胜和菊子选择了回归乡土,回到自己的家乡利用电商平台创业;更让心怀乡土的麦穗在取得成功后毅然决然地选择回到自己的家乡,并继续深造绘画。
曾经的乡下人返乡,是“向城而生”后的失败与落魄,带有太多的无奈与辛酸。而麦穗的返乡,是对城乡生活进行对比后对自己人生的理性选择,包含着对自己家乡发展的无限展望。这样的人生选择,更多体现了主旋律电影的国家主流意识形态,即要将个人发展与乡村发展相结合,个人梦想融汇于伟大的国家意愿中。在麦穗与丹青告别时,影片响起了《在希望的田野上》这样的歌曲配乐,这种设置也很明显地带有国家主流意识:进入了新时代,在国家相关乡村政策的支持下,农民的发展出路未必在城市而是在农村;建设自己的家乡、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不仅是当下很好的选择,更让“田野”充满着“希望”。在影片结尾,麦穗创作的巨幅油画在法国展出并获奖,油画中展现的是中国新时代农村的美好画卷:在明媚阳光的照耀下,风吹过连绵起伏的滚滚麦浪。油画作品并没有按照受众的既定想象被冠以《风吹麦浪》的名称,而是被麦穗称之为《希望的田野》。通过油画展出获奖这样的情节设置,展现的不仅是中国农民画家的绘画实力和精神面貌,是否也在向全世界展示着中国新农村的发展变化,以及在国家政策红利下中国农村充满“希望”、可被期待的前景?
影片在讲述农村女性个人奋斗的同时,也以麦穗的故事,为进城的乡下人绘就一条能让个人与乡村发展相结合的“双赢”道路。正如该电影的出品人兼总制片人李岁全所说的,《风吹吧麦浪》是“通过小切口反映大时代,以小人物的命运纠葛抒发社会大情怀”。
促使麦穗主动回归乡土的暗线是因为麦穗有着源于血脉深处的寻根意识。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以及乡村生活方式的改变,土地不再是乡下人唯一的谋生手段,乡下人不再只靠土地讨生活,他们有的人在走向城市的时候忘却了乡土。但对麦穗而言,土地是源自生命深处的情感归属,是一生都无法割舍的精神眷恋。城市生活对麦穗而言终究没有归属感和依附感。她跟丹青说:“我的根是在那儿,我的根是在家乡。”即使面对丹青的苦苦挽留,麦穗也没有动摇自己返归乡土的选择。土地也是麦穗事业得以发展的精神文化源泉和不竭动力。回归乡土的麦穗不断受到中国传统乡土文化的滋养,在一年后建立了中国户县麦穗绘画馆,每次接待来自世界各地的国际友人,向他们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麦穗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诠释了对乡土的热爱,成为凝聚乡土情结—传承乡土文化—反哺乡土文明的践行者。
在乡土小说中,土地常被理解为是农民的生存之源,是农民生命得以延续的“子宫”。由此想到的,影片中的麦浪带有很明显的意象,它象征着以麦穗为代表的乡下人的母体、家园和归宿。影片最后,麦穗在自己发小的陪伴下,站在滚滚翻腾的麦浪中绘画,这具有浓烈的返归母体“子宫”、寻求土地之根的意味。虽然这种对乡土的寻根意识被电影的主旋律色彩冲淡了,而受众还是能感受到以麦穗为代表的新时代农村青年对乡土来自血脉深处的精神眷恋。选择守望乡土,不仅是遵循国家意愿,更是发乎内心深处的最终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