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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乔的异想世界》:儿童与成人叙事辨析

2021-11-14南京传媒学院国际传播学院江苏南京211172

电影文学 2021年19期
关键词:乔乔逻辑话语

杨 阳(南京传媒学院国际传播学院,江苏 南京 211172)

以儿童为主人公的叙事文本创作在艺术的发展历程中并不少见,这些作品有的可以被归类为儿童作品,主要以儿童群体为创作对象;有的则是以儿童作为叙事者,所表现的内容往往充满了成人社会的逻辑和体验,事实上的创作对象是成年群体。对于后者而言,在叙事文本中,儿童的出现更多地意味着一种陌生化的生活体验,不论是寄托在这些形象上的叙事目的,还是创作者所使用的叙事话语实际上都不是按照儿童在现实生活中的认知逻辑进行叙事的。这一类艺术作品事实上不能构成儿童文学当中的一类,但是因为其以儿童作为叙事的主体,天然地带有一种童真的特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将之看作是对儿童文学这一艺术类型的突破和反叛。

电影文本《乔乔的异想世界》在归类上就应当属于此类反叛类型。这部电影所使用的儿童视角非常细腻,深入地发掘到了主人公的心理变化,这种创作的方式实际上为成年的观众带来了一种轻松幽默的消费氛围,也是目前新出现的、有效的创作思路。

一、儿童形象:被忽视的创伤体验

儿童形象的塑造在传统的叙事性文本的创作中常常会被冠以天真活泼的特点,尤其是在消费氛围相对浓厚的电影创作中,这种相对稳固的形象认识更是深入到文本的创作和接受两方面。但是作为同样具有社会参与性的主体,儿童本身在特定时代背景下所面临的真实生活问题,同样和成年人一样充斥着苦难和创伤。这种现实的情况与文本所创造出来的情况之间所存在的巨大差异,事实上在电影文本创作过程中更是成为一种被遮蔽的生活体验。对于儿童形象的塑造来说,从世界电影工业一兴起就有很多童星在电影文本的内外极具影响力。虽然这些演员的表现更多的是在重复某种固定的叙事逻辑,但是确实为儿童形象进入电影创作提供了有益的参考。

近年来,不少反映相对落后地区的成长类型电影塑造出的儿童形象更加深入人心。比如曾获得奥斯卡奖的《贫民窟的百万富翁》和近年广受好评的《何以为家》《无人知晓》等很多作品都是以描写儿童生活所遭遇的苦难而广为人知的。从形象的建构问题上来理解这种现象,实际上可以主要归结出两种结论,其一是儿童在社会中作为一种具有独立意义的主体,越来越受到了创作者的关注;其二则是作为社会中的弱势群体,反映在儿童身上的苦难更容易获得接受者的共情,更容易与观众之间产生共鸣。也就是说,书写儿童的苦难同早期电影创作为儿童形象赋予天真烂漫的性格特点的作品一样,都是以成人的需求出发,以儿童为主要人物建构起的文本世界。事实上,儿童在生活中所遭遇的真正的困惑和苦难并没有完全通过文本传递出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乔乔的异想世界》突破了这种情况的束缚。电影所选取的不仅仅是一个平凡的纳粹德国的男孩,对于文本所表现的时代而言,这个儿童形象似乎更加普遍,他是一个狂热崇拜纳粹和希特勒的男孩。这一形象对于当下的意识形态来说显得非常边缘化,而男孩所遭遇的苦难至少在电影叙事的前半部,还显得颇有平凡的体验和奇幻的想象。但是接下来的文本为男孩在叙事上设置的苦难则显得有些突兀。虽然按照叙事逻辑,接受者似乎没有理由反驳母亲被纳粹杀害这一叙事内容,但是这种苦难的书写却被赋予了一种当下的政治立场,虽然在叙事上确实构成了人物命运发展的完整过程,但是这一苦难本身的存在却显得与主人公的成长之间没有特殊的联系,反而是为了推动主人公与犹太裔女孩之间的关系的一种“被赋予”式的苦难。

但是这种被动的属性并不意味着这种苦难的书写在文本中全无意义。前文在论述过程中就已经提到过,这一类以儿童为主人公的电影从接受的角度上看,是以成年的接受者为主体进行创作的。《乔乔的异想世界》以儿童的视角建构起了一个纳粹德国时期普通德国民众的社会图景,以浪漫化的表达方式重构了战时德国民众的日常生活,但是这种生活不论以何种形式为其进行美化,最终也无法逃离其充满苦难和艰辛的残酷本质。这种本质的艺术表现则是不断从一种充满戏谑的角度出发的。

二、儿童视角:被发现的黑色幽默

作为一种叙事的文本类型,大多数电影文本都是通过确立起真实的文本世界来获得接受者的情感共鸣的。但是真实的具体书写标准与范畴并不能简单地从现实主义创作的角度上来理解,而应当是作为电影文本的基本前提进行理解的。从这一角度上来说,电影文本的叙事之所以成立的前提就是真实,但是作为艺术创作的体裁之一,电影文本的创作过程又必然存在着一定程度的虚构,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这种艺术的虚构恰恰使电影文本成为具有审美特性的艺术作品。在真实与虚构之间,创作者逐渐构建起一个独特的审美王国,他首先通过叙事文本的真实性完成这一王国的存在证明,接下来再通过虚构的方式为这个审美王国增加审美特色。

从这个角度来说,当我们从不同的角度来观察文本所构建的审美世界时,基于真实性所得出的结论也就有了更明确的类型区别。以现有的儿童文学研究成果为例,在论证一部作品是否属于儿童文学这一类型的时候,就必须依据文学王国的真实性来进行判断。日本知名的松居直就认为,不能够相信儿童心中的童话王国真实存在的作家永远不可能创作出真正意义上的儿童作品。同样,如果不能相信电影文本所创造的艺术世界真实存在,就不能通过电影文本的创作与接受者产生情感共鸣。

从《乔乔的异想世界》来看,我们对真实性的关注就必须集中在最突出的文本特征黑色幽默的这一风格。黑色幽默指的是荒诞的艺术手段,这种手段的使用往往使文本的真实具有了悲剧色彩的戏剧冲突。它与儿童叙事的区别就在于它是被重新进行艺术加工之后的真实,而并非像儿童世界的真实建构那样属于先验的文本存在。《乔乔的异想世界》的叙事主要采取的策略是从一个儿童的视角开始的,从表面上这很容易被判断为儿童电影作品。但是从电影的创作结果上来看,这一判断又存在着明显的问题。电影对充满苦难的现实的摹画又是充满了荒诞性的,而这种荒诞的认识又恰恰来自成人化的创作方式。

举例来说,在整个电影文本的叙事高潮,柏林终于被联军攻破,出于之前与犹太女孩的相处以及母亲的离世,主人公早就已经对纳粹政权产生失望,按照一般的现实主义叙事逻辑,主人公应当已经完成了从毫不犹豫地全面肯定转而成为更加激进的反对。但是电影并没有在高潮环节进行这种叙事,反而是在最重要的叙事环节着意刻画了一场特殊的柏林保卫战。我们甚至可以在这一部分叙事中看到一直在文本中被尽力隐藏的历史现实的残忍。并且在这一部分的叙事中,文本的荒诞风格达到了最高点,通过战斗场面书写所引入的大量人物也使这一部分被之前的儿童视角掩盖的成人话语终于直接地表现了出来。其中令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童子军训练营的上尉以一种现代堂·吉诃德式的风格出现在战场中,这种戏仿当然不是一种恭维,而是一种来自小人物在时代发展中无可奈何、进退两难的讽刺。这种例证在文本中不胜枚举,在叙事发展到某些阶段时,儿童的视角总是会被忽然剥离,一种属于成人的荒诞与幽默就会忽然浮现出来等待接受者的发现。

三、儿童话语:被重塑的表达逻辑

儿童视角的叙事从结果上来判断,往往是一种成人化的叙事。虽然在这一叙事过程中,许多尖锐的、属于成人话语范畴的社会思考会因儿童的视角受到一定程度的弱化与回避,但是成人的话语逻辑与习惯依旧不可避免地在这类文本中不断渗透、表现出来。这实际上使两类文艺作品各自形成了独特的类型特征:首先是以儿童为主要创作对象进行创作的文艺作品,在这一类作品中,儿童的语言形式、儿童的思维方式和儿童的审美特征都得到了极大的尊重。这种尊重实际上是将成人的话语逻辑从文本当中剥离开来,使儿童作为文本的唯一核心,用儿童的话语逻辑来塑造文本。另外一类相似的作品则完全展现出了一种不同的风格,在这一类作品中,虽然儿童的形象和童话故事的叙事方式非常明显,但是就其内在的叙事逻辑来看,这类作品表现的依旧是成人世界的话语内容,并不能算是属于儿童的文艺作品。比如国产的动画电影《大护法》、日本电影《犬之岛》等都属于假托动画的表现形式,实际上并不属于适宜儿童观看的电影作品。

《乔乔的异想世界》这部电影在严格意义上也不应当属于儿童作品。从这部电影的内容上来看,主人公乔乔的叙事视角一直处于被外界话语逻辑塑造的状态下,对外界的认识尚不够清晰;他第一次真正对外部世界产生直接的认识,就是在家中接触到了被妖魔化的犹太女孩。我们需要注意犹太女孩并不是按照传统叙事策略下具有温暖人性、善解人意的天使般的人物,反而是一个与主人公之间存在遥远人生距离的、充满真实的人物形象。而经过了亲身的接触和体验,主人公终于认识到了自己所身处的话语逻辑的荒谬,从这一角度上看,与其说主人公得到了成长,不如说他在这一个过程中完成了对社会话语塑造的反叛。从这一点上来看,主人公的生活经历似乎可以用一种更加成人化的视野来解读,这一人物所象征着不仅仅是一个终于在幸福的生活中体验到苦难的儿童角色,更加是一个终于从社会话语建构中挣扎摆脱出来的社会主体,在这一话语逻辑中这部电影的解读方向就不应该仅仅停留在对时代所带来的生活苦难的真切感受当中,而是应当进一步从与社会当中的意识形态话语对抗,最终寻找到个人在生活当中的存在意义。

如果从这一逻辑来理解这部电影文本,儿童的话语表达不够充分的这个问题就可以得到充分的理解了。虽然在文本中作者创设了很多专属于儿童视角才能发现的生活,在影像构建起的艺术世界的描绘过程中也确实充满了童趣,但是作者在实际创作过程中为了补充出儿童内心世界的矛盾又不得不借助戏仿的手段,为主人公额外补充了幻想中的希特勒形象。这一形象的出现虽然在很大程度上凸显出了作为一个儿童对社会意识形态建构的直接认识,但是这种形象的补充并不能完全归结为“儿童”的身份特质,它带有非常明显的成人话语意味。作为一种儿童思维的投射,这一形象本来应当是充满儿童理想化想象的形象,但是通过文本的表现,我们甚至可以发现作为意识的产物,这一幻想角色并不能完全表现为儿童的思维投射,甚至在这个角色的塑造上还残留着非常鲜明的成人式的戏谑,这种不属于儿童的真实为这部电影文本打下了一个非常鲜明的烙印,那就是这部电影绝不是一个以儿童为主要创作对象的儿童文本,而是透过儿童世界的窗口,从儿童认识世界的角度为我们提供了全新的历史体认方式。

这或许也是这部电影的独到之处,通过重塑儿童的话语逻辑,为成人寻找到全新的回归历史现场的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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