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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中国动画电影对“神话”IP的现代化改编

2021-11-14张明浩满胜宠郭培振

电影文学 2021年10期
关键词:魔童大圣白蛇

张明浩 满胜宠 郭培振

(1.北京大学艺术学院,北京 100871;2.中央戏剧学院,北京 100710;3.东明县广播电视台,山东 菏泽 274500)

2020年国庆档,取材自“封神演义”的《姜子牙》成为一部饱受争议、话题性很高的现象级电影。“影片剧作层面的问题是导致其‘口碑两极分化’‘票房滑铁卢’的重要原因。”具体而言,就是指《姜子牙》的“神话”改编并没有符合受众的审美期待,并没有抓住“动画电影吸引人的核心(人物与故事)”进行现代化改编。

《姜子牙》虽然只是个例,但是它也具有代表性:当下,我国动画电影大多都是改编或取材自广义的“神话”故事(此处的“神话”为广义的神话,不仅包括上古神话,还包括仙话、传说、志怪小说等),正确把握改编的“度”与方法,吸引受众,满足受众“想象力消费”与审美期待心理,应该才是动画电影“出圈”、制胜的关键。另外,“国漫崛起”显然离不开“国家文化资源”尤其是传统神话资源的支撑。

故此,笔者将以《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以下简称《大圣归来》)、《大鱼海棠》《白蛇:缘起》《哪吒之魔童降世》《姜子牙》等影响力较大的动画电影为案例,基于接受美学等理论,从“神话”文本重构与现代化改编的视角下,探索、总结出动画电影“神话”IP改编的一条可持续发展“工业美学”道路。

一、优秀动画电影的“魅力”:对受众“互文记忆”与“期待视野”的满足与挑战

(一)“互文记忆”与“期待视野”

所谓“互文性”,是指“每个文本都处于已经存在的其他文本中,并且始终与这些文本有关系”。多数取材于神话故事的动画电影必然可以触及受众的“互文记忆”。

所谓“期待视野”,是指“文学接受活动中,读者原先各种经验、趣味、素养、理想等综合形成的对文学作品的一种欣赏要求和欣赏水平,在具体阅读中,表现为一种潜在的审美期待”。

观众对于影片的“期待视野”大体会受以下几方面影响:一是类型样式;二是宣发;三是故事;四是受众本身的文化素养及审美趣味。具体到动画电影尤其是改编自神话IP的作品,受众显然会更期待看到自己想象的内容变为影像内容,又期待影像呈现超越自己的想象。

(二)优秀动画电影的神话IP改编魅力:“满足”又“挑战”“受众接受”

皮亚杰的“发生认识论”强调主体已有的认识结构与客体刺激的交互作用。观众的观影活动实则就是自身审美趣味所形成的对影片的“期待视野”与电影本体价值传达的相互交流、融合的过程,达到某种审美“顺应”状态。

具体到动画电影而言,它的魅力则是满足甚至是挑战了受众的“互文记忆”与“期待视野”:

1.“神话”故事对受众互文记忆的“满足”

取材神话故事的动画电影本身便与受众有着“亲密性”关系。神话故事中的人物或故事可以引起受众互文记忆,拉近受众距离。在我国传统文化之中,有一股一直力量很大、不容小觑的“民间亚文化”,一直流传,被诸多人“津津乐道”。《哪吒之魔童降世》取材自《封神演义》,其中,大家对哪吒“大战龙王”“削肉还亲”“莲花重生”的故事,耳熟能详,可以使诸多受众回到“童年”;《白蛇:缘起》改编自民间传说“白蛇传”,白蛇水漫金山寺、悬壶济世的故事家喻户晓,白蛇与许仙的爱情故事更是唯美动人,可以勾起无数受众的“影像记忆”;《大圣归来》取材自《西游记》,取经、打妖、普度众生的故事众所周知,而影片借此“IP”,可以再度勾起受众对师徒四人的情愫,拉近距离。

2.“神话”故事本身的“奇观性”及对受众的“吸引”

取材神话IP的动画电影中的“神话”故事本身便具有奇观色彩,可以促使受众产生“前期待”等审美心理,满足受众对于神话的想象。无论是哪吒再生,还是《西游记》中的师徒关系、取经道路,抑或是白蛇传中的唯美爱情等,取材神话故事的动画电影,往往其故事本身便具有奇观、梦幻属性,而动画电影作为这一奇观故事的“再展现者”与影像转化者,无疑更会激起受众的审美期待。

3.在“改编”之中“挑战”甚至“颠覆”受众审美期待

取材神话IP的动画电影不仅改编了神话,而且部分动画电影还挑战甚至是颠覆、冲击了受众的“期待视野”,以至于促使受众体会到惊喜、“震惊”的美学体验。在形象方面,《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的“丑哪吒”,《大圣归来》中的“麻脸大圣”,《白蛇:缘起》中的“妖怪阿宣”,都一反“常态”,挑战了受众的审美。不止于视觉挑战,这些作品之中的故事,也都是新颖、独特的,甚至是具有现代感与“话题性”的。《哪吒之魔童降世》将“神话”故事之中的“削肉还亲”等情节删除了,反而以“魔丸灵丸”转世作为故事起点,虽然人物结构(家庭关系、对立关系)依旧,但故事进程已然变化:由之前的“哪吒大闹龙宫,龙王发怒伤害百姓,哪吒为不让父母为难而自刎”变为“哪吒因转世灵珠问题而备受歧视,父母、师父协助其成长,哪吒最终知道身份后成魔,并在自己觉醒后‘回归’”。这种变化,对于受众原有的“互文记忆”来讲,都在挑战着、颠覆着受众已有认知。

姚斯曾言:“在这个作者、作品和大众的三角形之中,大众并不是被动的部分,并不仅作为一种反应;相反,它自身就是历史的一个能动的构成。一部文学作品的历史生命如果没有接受者的积极参与是不可思议的。因为只有通过读者的传递过程,作品才进入一种连续性变化的经验视野。”

综上所述,优秀动画电影的魅力,便是尊重了“受众接受”需求,在满足受众“互文记忆”与“期待视野”中,创新、挑战甚至是颠覆了受众的“记忆”与“期待”,以“相对新异性”的文本重构满足了观众的新异心理和想象力消费需求,带给了受众相对新奇、独特、新颖的审美体验与审美感受。

二、优秀动画电影“神话”IP改编的外在策略:“颠覆”式人物重构与“陌生化”叙事

如前文所述,多数取材于神话故事的动画电影必然可以触及受众的“历史记忆”,并使受众产生“期待视野”。所以,如何基于受众“互文”记忆又超越受众“期待视野”,成为当下中国动画电影改编的重中之重。

纵观较为成功的动画电影(如《哪吒之魔童降世》《大圣归来》《姜子牙》《白蛇:缘起》等),它们似乎有一个共同之处——大胆改编甚至是重构了神话人物,汇入了当下想象力美学精神,并且进行了“游戏化叙事”、陌生化叙事等叙事方式的尝试。

(一)神话人物的“重构”与“颠覆”:“丑”化的神话人物造型与“边缘化”的人物境遇

人物是动画电影吸引受众的关键,清晰、明了、新颖的人物会促使动画作品加快“出圈”。

当下较为优秀的动画电影都在人物方面下了功夫。具体表现在人物造型的颠覆式重构与人物性格的重构两个大方面。

1.人物造型的“颠覆式重构”:新奇、独特的“丑”人物

当下引人注目的动画电影都较为精巧地对神话人物的造型进行了现代化转化,塑造了一个个让人过目难忘的人物造型。人物造型的颠覆必然会引起话题,增加热度,也正因如此,我们看到了“麻脸大圣”“丑哪吒”“中年帅大叔姜子牙”。

以《大圣归来》中的孙悟空为例,“齐天大圣”孙悟空的人物形象出自中国四大名著《西游记》。让中国几代观众记忆犹深的当属1983年版六小龄童饰演的孙悟空形象——尖嘴猴腮、火眼金睛、黄发金箍、手持如意金箍棒,斩妖除魔,神通广大。之后《西游记》的翻拍中,孙悟空的形象设计也大都万变不离其宗。在动画作品中,被人熟记的“孙悟空造型”是20世纪60年代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制作的《大闹天宫》,其外貌肖像、动作设计借助戏曲与剪纸等传统文化符号进行设置,符合观众对孙悟空正义英雄形象的想象与“审美期待”。但《大圣归来》中的孙悟空,变成了一个“长脸”“消瘦”“麻子”的人物,眼睛由炯炯有神的圆变为有点沮丧的扁平样,服装的颜色也由金黄色变为暗色,身材更是变为弓腰的形状。这种前后的对比、差异,无疑会挑战受众已有记忆中的“互文记忆”,达到一种冲击、颠覆、震惊的美学效果。

再以《哪吒之魔童降世》为例,《哪吒之魔童降世》大胆突破人物传统造型,以奇特、大胆的想象构思了“黑眼圈”“鲨鱼齿”“手插裤兜”,有点暴戾的“魔童”哪吒。“丧丧”的哪吒形象似乎是“熬夜冠军”,这种“丑”化的人物设置直接挑战了受众互文记忆中那个灵巧、秀气、漂亮的哪吒。在高度反差下,会产生一种震惊与冲击的美学效果,让人耳目一新。

2.人物性格与境遇的“重构”与“重塑”:平民英雄与“英雄成长”

当下较为成功的动画电影都对以往神话人物的性格进行了重构、重塑,在其人物性格中添加了当下色彩,并对其人物境遇进行了现代化处理——如今动画电影之中的人物,大多是有点“郁郁不得志”的平民人物甚至是边缘人,他们代表的是一群想进行“象征性权力表达”的青年人,更映射着当下社会问题,反思着“偏见”等社会现实。

以《大圣归来》为例,关于孙悟空的人物性格特征,在文本传承发展中早有预设——勇敢好斗,神通广大,正义感十足,有着大无畏的奉献精神,对待邪恶势力斗争、叛逆、反抗。在以往,大圣是较为典型的东方式英雄形象。这就要求,《大圣归来》的创作既要挑战在观众思维中相对全面化的孙悟空形象,又要正确把握有关文本形象创新性的尺度,避免“绝对新异性”带给受众的不适。显然,《大圣归来》很好地权衡了创新与传统的比例——影片中的孙悟空形象变为“年轻”模样,画风比例新颖,法力被禁,甚至沦为逃兵,失意,更有几分落魄;性格上也失去以往的勇猛冲动,变得有些摇摆不定,喜欢逃避,这也是当代社会部分大众文化心理的象征表达。之后,孙悟空“成长”“觉醒”,给江流儿复仇,决战魔头,实现了自我救赎。别出心裁的孙悟空形象设计一改观众的固化思维,在孙悟空逐渐摆脱惰性、魔性,不断回归神性、复苏人性的过程中,观众产生共情。受众于此在与电影文本的交流“具体化”活动中,得到了某种平民视角的代指性满足。

再以《哪吒之魔童降世》为例,这里的魔童哪吒已经不同于《哪吒闹海》中那个自出生便备受人民喜爱的哪吒了,他因为“出身”上的不足而饱受偏见,以至于在性格上都略微表现出缺陷。哪吒的叛逆式成长贯穿整部影片,受众见证了“魔丸”的成长、转变与回归,并且极易代入哪吒的故事。《白蛇:缘起》将“书呆子”许仙改编为勇敢洒脱、敢爱敢恨的新式人物,相对以往许仙的懦弱、不坚定,此次的许宣,更能促使受众代入“爱情”中。此外《白蛇:缘起》中的宝青坊坊主,其妩媚与神秘也能够满足观众对于妖界的魔幻想象。

综上所述,本土神话IP形象的创新,突破了观众定向“期待视野”;形象重构设计,引发了受众思考共识;在压迫危殆的环境下,人物的不断成长,使观众产生共鸣,达到共情,完成指认。

(二)“陌生化”的叙事方式:情节的“陌生化”与场景的想象力美学

关于“陌生化”,周宪教授曾言:“艺术的本质在于通过形式的陌生化,使人们习而不察的事物变得新奇而富有魅力,因而唤起人们对事物敏锐的感受。”

美国叙事学家西摩·查特曼在《故事与话语:小说和电影的叙事结构》一书中认为叙事主要包含故事和话语两个部分,故事可以分为情节、角色与场景。借如上理论进一步思考,我们也可以从情节与场景两个方面对动画电影的陌生化叙事进行探讨,探析其成功的内在奥秘。

具体而言,较为优秀的动画电影都对中国本土传奇故事进行了适度创新,重构了文本,进行了“陌生化”处理,使受众产生新奇的观影体验——文本的深层意蕴和时代主题相结合,并通过形式的陌生化呈现想象力美学。

其实,与其说是一种“陌生化”处理,不如说是一种当下性转化。因为这种“陌生”是使受众在回想起以往情节或场景时感到陌生,但其实却可以从中感受到一种现实的亲近性。

1.情节的“陌生化”

情节的“陌生”即是指情节与以往故事情节不同,却具有当下时代特色。

《哪吒之魔童降世》相对以往《哪吒闹海》,增添了诸多“陌生化”情节——灵丸、魔丸“错转世”,哪吒、敖丙成朋友,哪吒大闹生日宴等。如今的《哪吒之魔童降世》几乎除了故事人物关系与结构与之前受众记忆之中的关系相似之外,整个情节结构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并且,这一新的变化、陌生化的处理,恰恰又指向了民众集体无意识——无论是哪吒自身的成长救赎、敖丙的家族背景,抑或是申公豹的偏见抗争,都在极大程度上能够引发观众共情,并促使受众反思命运、身份、不公等现实问题;哪吒与敖丙的认同情谊,李靖夫妇对于“魔童”哪吒的呵护,世俗偏见所带来的伤害等,这些具有现实感的情节设置都与观众心理贯通,陌生又熟悉。

《白蛇:缘起》的故事来源于“白蛇传”。多年前,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将此故事推向高峰,很多受众对于白蛇许仙故事的“互文记忆”便是于此形成的,盗取仙草、水漫金山等经典桥段都是观众耳熟能详的情节。但《白蛇:缘起》讲述前世“结缘”,将时空结构建构在官吏横行、妖魔欺世的晚唐末年,并且“报恩原因”“相识”等各个情节点上都有创新。尽管情节发生变化,但白蛇与许仙这种相知相爱、为了彼此大胆牺牲的爱情精神,是具有历史性与普世性的,也能够满足受众的心理诉求,由此,情节虽陌生,但内核依旧。

2.场景的“陌生化”与想象力美学

场景的“陌生”即是指场景相对以往受众记忆的奇观化与梦幻化。《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场景既具有现实质感,又承载着诸多东方美学精神,如意境、写意、乐舞等。电影中《山河社稷图》的山水诗意画卷带给受众一种过山车式的美学意境体验;虚实相间、情景交融、融于天际的总体特质,又指向一种意境美学与写意精神。而虚拟场景与现实场景的不断转变、结合,又表达了一种“阴阳相生”的传统美学思维。这种具有中国传统美学精神的场景,不仅能够加强受众认同,更具有想象力美学特质,可以满足受众奇观、梦幻、震惊式的想象力消费需求。

《白蛇:缘起》诗意地还原了当时的人物风姿与民族风尚。神秘的朝堂、静谧的白蛇栖居地等场景,既陌生,又熟悉,并使得观众在观影过程中体会到传统文化的韵味。影片以桂林山水、广东洞天仙境等优美风光为自然基调,运用传统水墨诗意意象,营造了一个个别样的意境空间与场景。再如《大鱼海棠》之中的水下“异世界”,《姜子牙》中的“狐族世界”,《大圣归来》中的“妖魔异世界”,这些里面也都呈现了诸多相对新颖的场景,满足了受众对于“亚文化”的空间化想象,既“陌生”,又熟悉。

三、优秀动画电影“神话”IP改编的内在逻辑:“弧度性人物”设置与温情世界呈现

将《哪吒之魔童降世》《姜子牙》《大圣归来》等较为出名、比较成功的作品放到一起讨论后,我们似乎能够发现它们的一个共性:它们都在以“动画”“魔幻”的外壳承载现实社会的问题,并最终给受众呈现一个温情世界;它们在依靠主人公“弧度性变化”使受众共鸣、共情的基础上,满足了中国受众社会文化深层的“合家欢”“大团圆”的情感需求。

(一)“弧度性人物”设置满足受众“同情式认同”

汉斯·罗伯特·姚斯认为,“所谓同情式认同,是指将自己投入一个陌生自我的审美情感”。观影过程中,在影院封闭环境下,受众心理会产生某种沉浸式审美活动——观众会“去身份式”地主动接受赏析影片,影片也会“去身份式”地只展示它被观看的客体属性,进而促使观众与主人公产生休戚与共的情感“共鸣”。

以《哪吒之魔童降世》为代表的优秀动画电影的魅力便在于此——在观看此类作品时,观众或读者可以在一种不完美的、较为“寻常”的主人公身上找到自身的“身影”,进而把主人公视为与自己同样“素质”的“普通人”,从而与他休戚与共,共同成长。

具体而言,观众会被以《哪吒之魔童降世》为代表的动画电影中所传达的主题意蕴触动心弦,被主人公戏剧式的命运起伏所打动,以此映射到自己现实生活。观众可以从此类作品中得到某种“超越现实”式的“成长”体验,对照主人公的境遇(令人钦慕或招人唾弃)来实现自我慰藉,进而达到内心情绪的发泄,满足自己成为英雄的情感消费诉求与想象力消费诉求。

《大圣归来》便是依靠“弧度化”的人物设置在引发受众“同情”“共鸣”“共情”的基础上,促使受众在“英雄成长”过程中产生了“荣誉感”与“满足感”。

一方面,影片中“齐天大圣”孙悟空以一种全新姿态(低姿态)走向观众——失意落魄,做事犹豫不决趋向逃避。这里的大圣与以往受众记忆中那个全能、没有短板的孙悟空形成较大反差。这里的“失意大圣”似乎是当下诸多受众的映射,具有较大的真实性与代入感——工作、生活、成长都面临各种压力,想让别人“认同”自己,但奈何找不到能够证明自己的地方。大圣口中的“管不了,我管不了”,体现了大圣内心的漠然,映射着很多观众对迷离生活的生活态度,极易引起受众共鸣;大圣常常提及的“不许再提金箍棒的事”,也在表现大圣对现实的无助,触及观众心怀梦想而“郁郁不得志”“无能为力”的创痛。大圣如今的境遇不禁让人“同情”,使人共鸣。而这,也是这一作品的精巧之处——它将“神话人物”平民化,以此促使受众代入角色,完成指认。

另一方面,影片中的大圣还依靠自身成长成为英雄,满足了受众(代入角色后的受众)成为英雄的想象与期待。伴随江流儿的牺牲,大圣的“神性”也得以复苏,大圣进行了“重生”。经过大圣不断的自我认知和成长,他看清楚了生命的意义,并最终“回归社会”,成为英雄。这一过程,对当下在社会压力下生存近乎麻木、自我指认近乎盲目的部分受众来说,无疑具有宣泄作用。

《哪吒之魔童降世》也是依靠“成长”“抗争”“救赎”“反对偏见”等主题与观众达到共情融合。影片中哪吒的成长道路颇为坎坷,“魔童”不公的出身、暴戾的魔性创伤以及“被社会边缘”的无处倾诉,指代着一群如哪吒的青少年。而哪吒与命运不断抗争,“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行为,无疑会触动如今社会人们“不信命”“自我抗争”的内心,促使观众与哪吒感同身受。哪吒完成自我神性回归、人性复苏的过程,无不牵动着观众的内心,抚慰着观众的创痛。由此,伴随着哪吒的成长与“走出阴霾”,受众也相应在观看中获得了类似于“重生”的审美体验。不仅如此,影片对申公豹、敖丙等人物的背景重塑,也贴合现实,代表人物生活的不易,更能够引起受众的同情、共鸣与共情。

(二)社会反思与温情世界呈现满足受众“情感共鸣式”想象力消费需求

“想象力消费”是一种与艺术鉴赏、欣赏等心理活动有关的美学呈现,要求作品应该诉诸受众内在心理,在满足受众想象力的同时使受众产生认同,进而表现出独特的人文价值与社会意义。

纵观近年来中国动画电影,无论是诉诸爱情的《白蛇:缘起》《大鱼海棠》,还是主要表达成长、彰显个性、反对偏见的《哪吒之魔童降世》《大圣归来》,抑或是“追寻自我”“叩问本心”的《姜子牙》,等等,它们都在表达妖鬼文化、风俗信仰、呈现儒道精神、影像转化“民间亚文化”“神秘次文化”的同时,承载着受众对真善美、温馨家庭、温情社会、个人成长、反对偏见的人文情感消费诉求。至此,我们不妨说,对于动画电影神话IP改编而言,在想象力的链接与转化下,温情世界的呈现、泛情化叙事的运用、人文情感的表达与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的转化应该是其满足受众内在“情感想象”的关键因素,也是其持久青春生命活力的源泉。无疑,想象力消费是离不开现实的,也是强调现实的。

以《哪吒之魔童降世》为例,影片不仅关注到了社会边缘人物的生存境况,而且通过哪吒等主人公的具体行为,传达出仁、义、孝等中国传统文化精神,并颂扬了亲情、友情、师生情,呈现了一个温情世界。影片中,无论是李靖替哪吒承受天劫,还是李夫人被打数次依然陪孩子踢球的情节,抑或是屡屡被捉弄的太乙一如既往地感化、教育哪吒,都在营造一种颇具东方意味的、充满家庭温馨之感的拟像世界,也都在颂扬着亲情、友情与师生情。此种温馨式家庭的呈现,充满想象式浪漫主义色彩,是颇为满足受众期许美好家庭之想象的。此外,影片中敖丙为“友情”而选择与哪吒一同经受天雷的行为,表现出他的“义气”;哪吒为家庭、为拯救百姓而选择抵御危机、回归家庭、回归社会的行为,表现出他的仁、义与孝;百姓因自己过失而深刻检讨并且给哪吒道歉,表现出他们的礼节与智辩;等等实例中,我们都可以窥见影片对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的传承与颂扬,也可以从中有所感悟,净化自己的内心。

再以《白蛇:缘起》为例,影片也在表现“反对偏见”等颇具现实感、话题性主题的同时传承中国传统文化精神内核。为爱化身为妖的阿宣被村民驱赶、孤立,但他却依然舍生取义,并且以“妖”的身份保证了村落安全,拯救了对妖有偏见的村民。以实际行动坚守道义、仁义、礼节并因此化解偏见的阿宣,似乎是受众想象的能指,也仿佛给现实生活中处于被孤立、被边缘的受众一丝温意,满足了受众内在情感、身份想象之需,这也是一种想象力的转化与链接。

《白蛇:缘起》最后村民纷涌而上自发解救阿宣、白蛇的情节设置,暗示了村民对作为妖的阿宣的认同与感激,也呈现了人间之温情。当众人拼尽全气打开结界看到阿宣早已消逝时,全景镜头下神色慌张、疲惫不堪的村民与身后昏暗幽深的山色形成强烈对比,表达出一种“冷景无情人有情”之意味,更于萧凉悲瑟之境中呈现出温暖、温馨。

结 语

时代需要神话,神话不分年代。动画电影似乎可以称为“现代神话”,它们既可以满足受众奇观化审美、想象力美学的消费诉求,又可以满足受众情感宣泄、情感共鸣的内在消费需求。

《哪吒之魔童降世》《大圣归来》等作品对于“神话”IP的成功改编逻辑可为今后国内动画电影的神话IP改编之路提供许多参考、借鉴:在人物造型上,可以将人物造型进行“现代化”改编处理,甚至是新颖的“丑”化处理;在人物身份上,要尽量将人物改编为“接地气”的普通人甚至是“边缘人”,以此促使受众产生“同情”“共情”“共鸣”;在情节改编上,要进行一种“陌生”化处理——与原有情节不同,使受众“陌生”,但又贴合时代,使受众“共鸣”;在场景呈现上,改编中要尽量呈现具有想象力美学的场景,以此满足受众奇观化审美诉求;在主题表达上,要在改编过程中注入当下时代血液,在反思社会的同时呈现温情世界,满足受众大团圆、合家欢的心理消费诉求;在人物成长上,要设置有“弧度”的平民英雄,进而使其在成长过程中满足受众“成为英雄”的情感诉求。

在后疫情时代,基于受众对想象、梦幻的审美/接受诉求,我们相信,作为想象力消费的重要类型,动画电影将会持续发力,为后疫情时代的中国电影市场发展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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