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青春片的突围——《盛夏未来》

周金雨

（重庆邮电大学 重庆 400065）

在炎热的暑期档，许多学生党、年轻人获得了闲暇时光走入影院。在这种语境之下，《盛夏未来》应时而生，并在暑期档中大放异彩。其所谱写的独属于青年记忆的或甜美或酸涩或忧郁或欢乐的青春恋曲，在中国青春片市场上引起了广泛讨论。“青春片”作为国产电影经久不衰的一个类型，是指聚焦于初恋、青春期焦虑、成年、叛逆、和父母冲突等的影片，有着广泛的青少年受众和市场。纵观中国的青春片，有充满浪漫色彩的《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我的少女时代》《最好的我们》等，也有勇敢扛起现实主义大旗的《少年的你》《过春天》《狗十三》这些影片。他们或构筑一个美好的爱情童话，或揭开残酷的青春伤疤。但《盛夏未来》不同，它讲述一对少年爱而不得的痛苦，还穿插着父母的感情破裂。在充满单恋、没有爱情、亲情破碎的青春世界里，清晰明了地诉说着少年成长的阵痛。但同时，整个影片的基调却是明亮的、纯真的，乃至于注入了独属于青春潮流的朋克风。传达的价值观是积极的、向上的。

一、残酷的青春物语

《盛夏未来》的创新点在于，敢于将青春的残酷面揭露给观众看。笔者认为，这是一部没有爱情的青春片。爱情是一种双向的灵魂契合，但这部片子中郑宇星与陈辰这对假情侣，以及陈辰父母这对貌合神离的假夫妻，都构成了一种互文的孤独、离散、单恋的语境。

对于影片中这一对年轻的、对外宣称情侣的男女主角来说，令人艳羡的甜蜜下有着几近残酷的真相，即陈辰倾慕于郑宇星，而郑宇星喜欢Ming。在陈辰看似美满的家庭背后，也有着不堪的事实：她的母亲有外遇，父母只是为了陈辰高考而勉强维持关系。导演用这一组互文的方式呈现了爱情的残酷真相。正如莫利亚克所言，你以为年轻是好事么？青春如同化冻中的沼泽。片中陈辰的父母因为青春而结缘，但他们的情感却终究抵不过现实的摧残。郑宇星与陈辰也是年少相识，但青涩的“爱情”却只是陈辰的一厢情愿。这部片子中包含了太多的独属于青葱岁月的尴尬、痛苦与挣扎。与传统偶像剧矫情的造梦与无限美好童话的编织大相径庭。不难发现，这两段情感关系互为镜像。父母一辈婚姻的破裂，儿女一辈感情的失意。这一组镜像关系，打碎了传统意义上的童话滤镜。把现实生活完整真实地呈现在观众眼前。根据美国社会学家库利的“镜中我”理论，“社会我”也叫“镜中我”，它的形成受到他人对我们评价的影响。陈辰的母亲为了维护自己在陈辰心中的形象，竭力隐瞒自己有外遇的真相，维持着名存实亡的婚姻。而陈辰与郑宇星也因着青春的叛逆，反向利用社会评价假意将自己打造成校园著名情侣。从而达到反叛束缚他们的校园、家长的目的，塑造了不真实的“镜中我”。这两段关系的“镜中我”即是关系本身——假夫妻、假情侣。他们的“客我”背后，都隐藏着充满谎言与懦弱的“主我”。

而片中，还有一组形成镜像的关系，那便是陈辰对郑宇星的爱恋与郑宇星对Ming 的倾慕。同是单恋，一样执着。甚至连郑宇星对台上正打碟的Ming 的深情凝视，都与最后一幕陈辰对台上郑宇星的深深凝望如出一辙。这里两个不同少年的凝视，投射着青春的躁动的爱情欲望。他们如此疯狂地迷恋着舞台高处的心上人。其实是疯狂地爱恋着陷入疯狂爱恋的自己。对于郑宇星来说，Ming 不仅是他触不可及的心爱之人，更是他心中成为一名炫酷DJ 的梦想投射。他深刻地迷恋着陷入单恋中的、沉溺在美好梦想中的自己。而对于家庭条件普通、父母关系破裂、极度向往自由的少女陈辰来说，帅气的郑宇星不单单是她的梦中情男，更是她渴望自由、桀骜叛逆的心。这便是希腊神话中厄科与水仙花少年的故事所讲述的，极度的恋他即深刻的自恋。对于处于恋他状态的自我，产生了深深的迷恋。恋爱的人在恋人那里获得的正是完美的自我镜像，对于郑宇星来说，Ming 就是他最好的镜子。而对于陈辰来讲，郑宇星亦是如此。

在如今的中国市场上，许多青春片都能挖掘并反作用于现实。如《少年的你》中揭露的校园暴力问题，引起了社会对校园霸凌的关注。《狗十三》则对少年成长与父权、成人世界对儿童的同化做出了细腻的探讨。这些青春片，都是反观社会现实的佳作。但这些青春片更多的是一种杂糅的电影类型。在这些影片中，“青春”更像是故事淡薄的背景。而相比之下，《盛夏未来》中所关注的现实问题较少，只是一些原生家庭的矛盾与高考对青春少年的重压。但《盛夏未来》却最接近我们普罗大众的青春。没有架空的语境或者虚浮的叙事，没有晦暗的社会现实背景，有的只是踏踏实实的生活细节，晚自习、跑操、食堂这些熟悉的环境，古板的老师、不理解少年的父母以及心中暗恋的他。对于大多数人的青春来说，青春没有那么多轰轰烈烈的大变故或者晦暗得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阴暗。青春如一方纯净的清池，但一石却可激起千层浪，安静的外表下，涌现出的一颗颗躁动的心。如果说《少年的你》诉说着社会底层少年们的压抑与痛苦，那么《盛夏未来》则凸显成长中的秘密与隐痛。

二、符号化的青春表达与隐喻

在《盛夏未来》一片中，有着许多符号化的、别具一格的表达。

如在片中从来没露脸的Ming。她（姑且称为女她）在电影中是一个模糊了面容、模糊了性格乃至于模糊了性别的符号。连片中给予Ming 海报的镜头，都特意截掉了Ming 的面容。从能指的方面来讲，她是郑宇星的心中所爱，是他朝思暮想的恋人。但从所指来看，她是郑宇星DJ 梦的承载体，也是千千万万个青春期少年爱而不得的对象缩影。从郑宇星、陈辰还有Ming 的情感纠葛也再次揭示了充满写实主义的朴素真理：即喜欢的人不一定喜欢自己。这种对两情相悦的情感消解，既是对传统青春片烂俗设定的颠覆与创新，更是对现实的真实描摹。国产的青春片，已经跨过了好几个阶段。从一开始《同桌的你》等狗血堕胎车祸情节，到思考社会环境、现实主义风格的《狗十三》等，直到《盛夏未来》，青春片又实现了一次新飞跃，打破两情相悦的设定，凸显了爱情的多种可能性与青春的难言之隐。

片中还有一些具有象征意味的符号。全片充斥着关于水的元素。陈辰跌落的泳池、夜晚淋过的雨、郑宇星和陈辰一起嬉戏的泳池……甚至郑宇星在夜店哭泣时，斑驳的光影打在他脸上，像极了点点泪痕。这些与水有关的元素，共构出青春浪漫的影调，水的澄澈、清凉不仅与片名“盛夏未来”紧紧扣合，而且还象征着纯净的青春韶华，并为全片点染了浪漫主义的高光。

除此之外，片中还包含一些肢体隐喻。在片尾，郑宇星被父亲打了一巴掌后，左耳失聪。这种身体上的疾病隐喻似乎也是一种精神隐喻。耳朵失聪暗示着青春成长的疼痛与失语。但在片尾当观众看到戴着助听器的郑宇星以DJ 的身份站在舞台上时，似乎又是青春、勇气的重拾。当陈辰没入泳池，她伸出的与倒影相映照的手，在郑宇星为陈辰放歌时陈辰举起的手，在欢闹的人群中陈辰向空中的演员伸出的手。陈辰每一次伸出手时，眼神都是那么专注笃定，她的每一次伸手分别包含着青春的纯净、自由与失意。导演用这种象征意味的肢体动作，表现少女对于青春不同时刻的不同感受。

再者，这部片子不同于过去的一些青春片，总是打着“怀旧”的旗号，从历时的角度去拍摄影片。如《匆匆那年》、《同桌的你》、《左耳》还有《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都有着现在与过去的历时跨越，凸显“怀念青春”的主题。其中总充溢着一些乏善可陈的狗血情节，如堕胎、车祸、奇情等等。而《盛夏未来》另辟蹊径，以共时的角度拍摄当下的青春，其中出现的智能手机、新媒体平台、DJ 打碟等都有着鲜明的当下时代特征。共时的角度贴近观众的真实生活，更能激发年轻观众的共鸣。

三、结语

《盛夏未来》在传统青春片叙事套路上进行了嬗变与突围。两组镜像叙事，具有互文的关系。相映成趣之间，是青春片极大的创新。在这部片子中，导演勇于展现爱情的残酷面，发掘现实的真相。对符号的巧妙运用，在影片现实主义基础上铺陈了一些浪漫主义风格，是青春片的一个新突围，开拓出了青春片的新世界。且导演在真实与虚假的构筑上下了很大的功夫。三个少年间两段关系的虚假与情感的真挚形成映衬。通过大人间与孩子们互文的情感来展现爱情的多面性与复杂性。

最后通过陈辰与郑宇星的勇敢面对传递了积极乐观的价值观，陈辰和郑宇星都学会了面对自己的单恋与释怀，而陈辰更是学会了勇敢面对自己父母已经离婚的事实。导演所设计的人物弧光也在影片中循序渐进地舒展开来。两个少年在互相疗愈中温暖地成长起来。如果说之前的青春片都在翻过去回忆的旧账，那么《盛夏未来》则是把青春放在现在与未来两个时间维度上展开。而且现在与未来一样温暖、同样充满希望。导演用带着喜剧色彩的明媚风格去叙写那段单恋的青春，甚至让遗憾与不甘淡化为浅浅的背景。这远比歇斯底里强化痛苦、无病呻吟的青春片更有力量、更为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