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龙》：底层视角下的叙事策略解读

钟正男 欧阳利佳

(1.琼台师范学院，海南 海口 570000；2.海南师范大学，海南 海口 570000)

《暴龙》是一部较为典型的现实题材电影，影片的叙事角度与英国所面临的社会问题有着紧密的联系，甚至影片可以说是英国现实社会真实情况的复刻。观众通过影片《暴龙》能够看到英国社会除光鲜亮丽外隐藏的另外一面，那就是较少人关注的较为底层的英国社会现状。长久以来在受到英国古典戏剧的艺术影响下，欧洲影片多拍摄与爱情、皇室、经典戏剧内容相关的题材，如莎翁笔下的风花雪月，英国贵族和管家文化以及侦探和间谍系列主题。然而在观众长期以来受到典雅、高贵的欧洲文化熏陶时，也在反思和期待着有关英国现实社会题材的影片出现，“底层的种种细节给大众提供了一种隐秘感和新奇感，产生了陌生化的效果”。于是早在2007年就上映了由西恩·迈德斯自导自演的影片《这就是英格兰》，这部影片和《暴龙》一样都是聚焦英国底层市民普通的生活境况，这两部电影都借鉴了查尔斯·狄更斯的文学创作思路，“尤其是对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的关注，由此深刻反映了英国社会所暴露出的问题并揭示了复杂的人性”，这类作品共同的特征就是“批判性”，在伤感和萧条中又透露出一丝希望。影片《暴龙》即是充分糅合希望和绝望两种情绪，将英国底层社会的残酷恰如其分地呈现在了银幕上，带给观众不同以往的观影体验和主题思考。

一、影片底层视角剖析

(一)影片刻画人物的底层化

影片《暴龙》通过象征着社会底层的符号来刻画人物，主角约瑟夫无疑是个被生活抛弃的失败者，影片大部分都是在灰暗的环境下拍摄的，这在一定程度上凸显出主角所在地的“昏暗”，象征着这一地区并不受管理者重视，隐藏着较多的阴暗面。影片以此种镜头语言来辅助主角约瑟夫人物形象的塑造。约瑟夫的出场是在夜晚，随后打砸邮局的玻璃窗是在夜幕即将降临的时候，他的作息时间与传统意义上的勤劳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截然相反，观众很容易由此推断出不用工作的约瑟夫整天游手好闲，内心有着对社会极强的不满。约瑟夫在影片开场就伴随着嘈杂的争论声出现，此时易拉罐酒瓶第一次呈现在观众眼前，随后每当约瑟夫心情不悦时都会前往酒吧酗酒。当人们聚集在高档场所内，酒是兴致的助燃剂，但是这种“助燃剂”一旦被某个个体整日用来麻痹自己，就成了颓废的象征。约瑟夫正是处于这种消极的语境下，每当夜幕降临就游走于城市的灰暗地带，成为底层人物的代表。

除了约瑟夫外另一位较为典型的底层人物就是女主角汉娜，汉娜的底层色彩则更加浓厚，她与约瑟夫不同的是，约瑟夫对生活本就是处于消极的态度，他不对明天抱有希望。汉娜的底层体现在家庭的地位上。汉娜的丈夫詹姆斯事业成功，坐拥别墅和豪车，看似与底层人物并没有直接的关联，正是因为这种虚伪的表象奠定了汉娜痛苦的生活环境，詹姆斯内心极度不自信，总是会猜疑妻子做出不忠于他的事，并且有着严重的暴力倾向，甚至有虐待癖好，导致汉娜无法过上正常女人该有的生活，甚至还不如一个心智正常的穷人过得舒心，作为弱势群体的她只能选择忍受，丈夫在人前愈加显赫，背地里的她地位愈加底层。汉娜和丈夫之间的矛盾越大，她的底层化就越深不见底，导演通过间接的逻辑递进刻画了影片中女性人物的底层色彩。

(二)影片描述生活的边缘化

随着影片的发展可以看出约瑟夫有着严重的暴力倾向，身为鳏夫的他每天都游走在自我毁灭的边缘。约瑟夫的可悲之处在于他无法正确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也正是影片中“暴龙”的孵化条件之一，进而导致他时常将自己处于麻烦之中，没有人能够给予他正确的情绪管理引导，也没有人愿意去帮助这样一个极度边缘化和底层化的人物去自我救赎，似乎影片中的每一个人仅仅将自己心中的“暴龙”管控好就已经精疲力竭了。这种环境使得本就孑然一身的约瑟夫更加孤独，没有亲情和爱情的滋养，逐步让他变得逃避现实，直至被这个社会所抛弃，当他被再次投以目光时，是因为与人斗殴遍体鳞伤。约瑟夫所出入的场所都有着较强的边缘化特点，他常去的公共地点有酒吧、台球室两个地方，在影片赋予的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较为底层的娱乐场所，是游手好闲的社会青年、每日买醉的中年男子的最佳去处，通过镜头的引导观众也能感受到偶尔出入娱乐场所可以形容为消遣，一旦这种娱乐场所的出现频率大于家、工作单位等区域，那么它就被赋予了另一层含义，那就是逃避现实人的理想港湾。

另一个被生活边缘化的角色就是女主汉娜，汉娜所经营的服装店并不是以营利为目的，汉娜的家庭相对富裕，她开店的目的更多的是为社区服务，同时也是给自己找一份差事不至于完全脱离社会且丧失自我价值，尤其是在英国现实社会暗藏着对女性恶意的语境下，女性都在寻找与外界沟通实现社会价值的途径，这在本质上就是一种被边缘化的象征。汉娜与丈夫并没有孩子，她时常站在马路上看着草坪上亲子互动的孩童们，始终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孕育属于自己的生命，实现自己当母亲的梦想，然而这个梦想因为丈夫的原因无法实现，丈夫不仅剥夺了她正常女人的权利，还不断侵蚀着她仅有的自尊，因此汉娜的边缘化体现在她日常的生活中。

约瑟夫的社交圈中一共出现了三名好友，其中一位已故的老人死在了自己的家中，一个疯疯癫癫的酒保汤米，还有一个少年山姆，这三人都有着自己的边缘化语言，已故的老人除了约瑟夫来看望他就没有朋友前来与他道别，活着的时候已经被世人忘记。酒保汤米在酒吧工作，好朋友也只有约瑟夫一人，二者互为孤单世界中唯一能够借酒消愁的好友。最后一位少年山姆更是将边缘化和底层语言表达到极致，山姆的原生家庭已经破碎，他经常在家门口过夜和自娱自乐，既没有得到正规的教育也没有父爱母爱的呵护，同样也是被家庭、社会边缘化的人物。

二、底层视角的叙事策略

以上所阐述边缘生活状态和底层人物形象的目的在于让人们走进主角的内心世界，在一定程度上与影片中消沉的生活状态形成共鸣，从而反思到“暴龙”所诞生的社会环境，让影片拥有合理的叙事逻辑。在这一基础上，影片开始逐步将前期的铺垫加以升华，通过隐喻和叙事主题的双重性等手法来诠释影片的内核。

(一)“狗”的隐喻

狗在影片中出现了两次，导演也给“狗”赋予了不同的隐喻。影片开头处约瑟夫因赌钱失败将气撒在了自己养的狗身上，粗鲁暴力地虐待陪伴自己多年的狗导致其死亡，事后约瑟夫冷静后懊恼不已。此时的狗扮演着一只替罪羊的角色，约瑟夫为了宣泄自己对生活的不满，任由负面情绪爆发，放出了自己内心的恶龙“咬”死了自己的伙伴。这只狗是社会上忠实且没有坏心思的一类朋友的隐喻，在当事人无法正确管控情绪(恶龙)时，它就会爆发出来咬死这类善良的人群，即使这并不是当事人的初心，但其后果终将是不可逆转的。

狗第二次出现是在约瑟夫忘年交好友山姆被恶犬咬伤了脸，约瑟夫为自己好友报了仇。在约瑟夫经历了一系列的事情后，他的情绪发生了转变，他在汉娜身上看到了温婉善良的人背后也孕育着可怕的恶龙，回想起自己曾经的种种作为就如同一条恶犬一般，撕咬着伤害着周遭的人，山姆那充满童真的脸庞被恶犬咬得不成样子后，约瑟夫终于明白“恶龙”强大的破坏力。当他心如止水般看着挑衅的狗主人，默默地举起锤子砸向恶犬时，他已经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扼杀内心的“恶龙”。此时的恶犬正是人们心中的恶龙的隐喻，它不仅伤害身边的人，还会破坏这个世界上最天真无邪的天性——童真。约瑟夫帮助好友报了仇，同时也完成内心的自我救赎，他不会再被犬吠声扰乱情绪，不会再落入是非选择困难的泥潭中，学会管理情绪的他也以更加成熟的心智面对生活。

(二)显性主题引导隐性主题浮现

“暴龙”其实是男主角约瑟夫给他已故妻子取的外号，他的妻子因为身材肥胖每次上楼时都会将老旧的楼梯踩得咯吱作响，就如同侏罗纪公园中的暴龙一样硕大。这一简单仿佛又有些幽默的解释是影片“暴龙”的外在形象，也可以理解成显性主题，同为显性主题的还有“暴龙”所代表的一系列隐藏在人们内心的负面情绪。显性主题通过底层人民的生活状态合理地表现出来，其矛头所指的是导演想揭露的社会现状，即隐性主题。

1.批判社会制度

影片的隐性主题首先将视角对准了英国社会当下所暴露出的种种弊病，复杂而棘手且并未给出更好的解决方案。在英国的社会福利制度下谋生的人群不在少数，影片中恶犬的主人就是其中之一，他们对生活并未抱有过多的希望，也没有受到良好的教育，这类人群依靠政府的救济浑浑度日，因为自身的消极而摆出一副社会底层泼皮无赖的态度。这种现象在英国并不少见，带给社会的负面影响就是一些靠自己努力生存的中年人和充满朝气的年轻人都会感叹世风日下、暴力滋生，进而对他们所生活的环境安全性提出质疑。甚至一些本性并不堕落的人在这种风气的侵蚀下逐步沦为“暴龙”的容器。

2.关注女性社会地位

女主角汉娜代表着英国女性的弱势群体，她们的可悲之处并不在于生活的困难，而是在于过低的家庭地位和社会地位。汉娜在遭受自己丈夫的虐待时只能选择沉默，逆来顺受的她笃信天主教，认为无所不能的上帝能够救赎自己。随着丈夫变本加厉的辱骂，汉娜也不再一味坚信自己长久以来的信仰，转而开始依靠自己的力量重获新生。然而当下社会对女性的关注实在少得可怜，汉娜甚至没有正常的渠道或是说合理的手段去维护自己的权益，在一次又一次的求饶后只能用以暴制暴的手段反击，最终导致“暴龙”现形，失手误杀了自己的丈夫。这一剧情的隐性主题影射的是英国社会女性的社会地位，直接批判的是维权通道闭塞、维权途径缺失、社会关注度过低等社会问题，成为影片深度的又一重要体现。

3.揭露暴力产生的根源

导演所描绘的“暴龙”实际上是人们内心暴力、戾气等消极情绪的总和，之所以它会外化成伤害他人的猛兽，正是受社会环境所影响。主角约瑟夫说他憎恨自己的父亲，观众于此能够推导出约瑟夫的暴力倾向源于他儿时被父亲暴力对待的结果。底层社会中无休止的家庭暴力是暴龙“繁殖”的温床，正如约瑟夫的好友山姆，本应有着快乐的童年和正常的教育，他却因为生活在这样一个弊病丛生的社会环境中，父母离异、继父暴力相向、没有同龄朋友、露宿街头成为他生活的常态，他的经历似乎高度契合约瑟夫的生长环境，观众似乎能从山姆身上看见约瑟夫的缩影以及那蠢蠢欲动的幼小恶龙。影片的隐性主题正是揭露了英国底层社会这无休止的、代代相传的暴力根源，成就了影片主题诠释的高度。

底层视角所讲述的影片叙事通常更容易被观众所接受，观众对底层社会所暴露出的种种弊端的解读深度也更加深刻，相较于爱情和亲情等题材的现实主义电影更能凸显出影片主题所诠释的深度。“关于社会生活的摄影叙事不断地揭示了社会变迁的代价，影响着人们对社会的认识”。电影《暴龙》的导演正是紧密结合英国社会现状提出了自己对英国底层社会的认知，借镜头语言表述了自己的批判态度，通过比喻、隐喻、写实的艺术手法完成了影片的主题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