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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诞美学视域下的《玫瑰岛的不可思议的历史》

2021-11-13和雪姣

电影文学 2021年20期
关键词:加布里意大利政府乔治

和雪姣

(吉林动画学院,吉林 长春 130015)

意大利导演希德尼·希比利亚根据乔治奥·罗萨一段让人啼笑皆非的建立“玫瑰岛共和国”的事迹,拍摄了《玫瑰岛的不可思议的历史》,电影充斥着荒诞事件与荒诞感,在幽默的剧情之下,蕴含有一定深度的批判性与反思性,观众在被岛上的趣闻逸事一新耳目之时,也能对自己岛外的生活与社会实践展开思索与观照。

一、荒诞背景的全面铺设

《玫瑰岛的不可思议的历史》对“玫瑰岛共和国”的几个主要人物选择这一生活道路,进行了较为巧妙的、具有代表性的解释,全面地铺设了一个荒诞的故事背景。在现实原型中,乔治奥建岛立国的动机并不复杂,身为一个海洋工程师的他,深恨意大利政府烦琐的层层审批导致他的工作无法顺利完成,同时他自己还有着一个“人工岛屿建造系统”的专利技术。对于乔治奥来说,建造玫瑰岛既是一次对政府的反抗,更是一次对自身技艺的肆无忌惮的展示。而在《玫瑰岛的不可思议的历史》中,人物的动机被进行了戏剧性处理,观众所看到的并不仅是一个荒诞的个体,而是一个荒诞的外部世界。加缪曾列举过人遭遇荒诞的四种情境,而阿诺德则在《论荒诞派》中对此进行了总结。在《玫瑰岛的不可思议的历史》中,这四种情境被巧妙地融入玫瑰岛第一批“公民”的境遇和动机里。

对于乔治奥本人来说,他属于加缪所说的,被迫置身于一个陌生的、处处掣肘的世界中的人。作为一个拥有高超技术、极强行动力和想象力的工程师,他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他不知道驾驶一架未注册的飞机是违法的事情,也不知道在自己没有驾照的情况下,开着自己组装的,没有车牌的“汽车”上路会被警察拦下,在与女朋友加布里埃拉约会时,他因为加布里埃拉家的电视有三条线就拆了电视,结果引发了爆炸,几乎导致加布里埃拉父亲失明,这件事也使得两人分道扬镳。乔治奥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赛车工程师的职业,结果又因为被小岛广告转移了注意力导致车手出车祸。由一系列规矩维系着的世界难以为乔治奥提供一个施展才华与个性的空间。

对于加布里埃拉来说,她则属于加缪所说的,意识到了人与人之间的隔绝关系者。加布里埃拉是一名律师,尤其精研《国际法》,在高校任教,拥有高度理性,严守法度的思维和有条不紊的生活规律。在与乔治奥分手后,她也即将与新男友结婚。然而在生活中没有了乔治奥之后,她越来越有感于人际的冰冷、疏远和不理解,而更向往充满奇思妙想的乔治奥,于是她选择了逃婚来到岛上。

对于诺艾曼来说,他是加缪所说的,在机械的、周而复始的生活中,感受不到自己的价值与生活目的者。原本是一名德国士兵的他因为当了逃兵而失去了德国国籍,而在意大利他也是一个“黑户”,这使得他空有一身运营俱乐部、组织派对的本事并勤勤恳恳地工作,却被俱乐部老板视为一个打扫厕所者。而弗兰卡则是加缪所说的,因时间流逝而备感焦虑者。她原本也是一个和诺艾曼一样的游戏人生者,但是因为怀上了诺艾曼的孩子而开始焦虑,所幸选择来到岛上一边当酒保一边待产,既能有孩子父亲在身边,又让玫瑰岛有一个天然的“公民”。

而在这批人中,拥有大量金钱的富二代毛里奇奥则是一个最混沌,没心没肺者,和乔治奥等人不同,家境优越的他并没有觉醒与思考,生活从来没有超出过他的掌控,建岛的事对于他来说更像是随心所欲的冒险。但也正是因为他的财富,他反而是朋友之中唯一没有被意大利政府收买,在大家都默认了意大利政府迟早会拆毁玫瑰岛时依然对“玫瑰岛共和国”有着强烈守护之情的一位。这是荒诞的,却也是真实的。此外,电影还加入了一个《等待戈多》中流浪汉式的面目模糊人物,即电焊工佩特罗。他在海上漂流了数月之久,在海上风狂雨骤之际恰好遇到了玫瑰岛。从表面上看,他是走投无路才加入乔治奥一伙的,但事实上却是,他在风平浪静,有机会离开玫瑰岛时并没有离开,而是与陌生的乔治奥等人朝夕相处。与毛里奇奥的混沌不同,电影并不正面交代佩特罗留下的原因。不难看出,人物各自都有着较为突出甚至离奇的个性,同时在这个世界中又有着各自的古怪际遇。

二、对不协调的深刻挖掘

荒诞美学强调将偏离了常理,或既定的规律、秩序和意义失效的过程揭示出来,以引发人们的觉醒、抗争乃至超越。不同于乔治奥·罗萨本人更期待人们关注他建造人工岛的技术,《玫瑰岛的不可思议的历史》对一座孤悬海外的小岛如何凭空出现,耗费了主人公怎样的人力物力等选择一笔带过,而是在展现了人物建立或加入玫瑰岛的动机之后,将叙事重点置于玫瑰岛和意大利当局日益尖锐的矛盾上,从几方面将人与人、人与社会的不协调关系展现得淋漓尽致,而其中种种悖谬并非不存在于当代人的生活中。

一方面是“大”与“小”的乖讹。《玫瑰岛的不可思议的历史》中的意大利是一个高度官僚化的国家,乔治奥等人正是因为无法在意大利找到作为公民的认同感才选择自己建国。

正如美国哲学家威廉·巴雷特在其被认为是存在主义经典的著作《非理性的人》中指出的那样:“在一个官僚化的,非个人的大众社会里,人的无家感和异化感更趋强烈,他已经开始感到,甚至在他自己的人类社会里,他自己也是局外人。”人经受了三重异化,即既不属于自己的信仰,也不属于自己,是自己的陌生人,甚至也不属于这个给他提供了物质必需品的庞大社会机构。而在乔治奥以近似逃避的方式建立玫瑰岛,并开始在欧洲乃至联合国为“玫瑰岛共和国”的合法化奔走后,他们迅速成为意大利总理乔瓦尼、意大利内政部长弗兰科·瑞斯提沃等人的眼中钉。毫无疑问,相对来说,意大利是大国,而玫瑰岛则是一个不被承认的“小国”,但越来越多的人(大部分为意大利公民)申请玫瑰岛国籍,乔瓦尼等人开始感到慌乱,同时意大利政府的应对也一塌糊涂,他们甚至连自己的驻联合国代表都搞不清楚。他们根本不屑于承认玫瑰岛是一个国家,却威胁要以“叛国罪”来处罚两名去岛上因为娱乐而忘记了调查使命的特工,同时在另外一个“小国”,位于罗马的梵蒂冈面前,又对教皇的指责唯唯诺诺。“大国”在此毫无大国风范,违背了观众的认知。

另一方面是理性与非理性的倒错。“荒诞之所以应运而生,恰恰是因为碰上了有效而有限的理性,碰上了不断再生的非理性。”从表面来看,乔治奥个性天真与偏执,以一个公海上400平方米的平台自己建国并自命总统,诺艾曼等人也在岛上夜夜笙歌,其行动体现出的是一种追随本能、感觉与意志的,叔本华、尼采式的唯意志主义。但随着故事的推进,观众能意识到,乔治奥等人并未失落理性,建岛和当总统并不是乔治奥自我身份确证出现问题的表现,乔治奥在各种法律框架内试图解决建国问题的同时,也考虑了意大利政府提供的开俱乐部的出路。相反,内忧不断的意大利政府却显示出了非理性的一面,从断言玫瑰国的偷税漏税,为苏联提供入侵欧洲的帮助,到最后直接以海军来炸毁小岛,还向乔治奥索取费用等,这些举动的背后都没有理性支持的合理推理、归纳和判断。乔瓦尼威胁要将玫瑰岛炸成碎片,要放出乔治奥“这辈子最难忘的焰火”时的状态几近癫狂。而最终,理性并没有解决问题,善意并没有收获回报,这正是电影揭露的荒诞之处。

三、喜剧情境与悲剧意蕴的设置

荒诞美学被认为需要兼顾喜剧的形式以及悲剧内涵。作为一种审美范畴,荒诞与喜剧是有共通之处的,这主要体现在二者都能凭借滑稽、幽默等内容,给人以忍俊不禁的情感体验,但二者又有一定的区别,荒诞展现的更多的是怪异、匪夷所思的内容,虽然能让人发笑,但这种笑并非喜剧唤起的开怀大笑。如《玫瑰岛的不可思议的历史》有意模糊了善与恶的边界。毛里奇奥总是从父亲的保险箱里偷钱,但他从来没有引起父亲的怀疑,因为他将失窃嫁祸给了外来工人,乔治奥建岛所需要的不菲费用也来自毛里奇奥的盗窃。电影中毛里奇奥训斥工人和乔治奥考察钻井平台和运送空心钢柱等情节是充满喜剧性的,但这实际上解构了乔治奥建国的合理性,突破了观众期待的,其行为应具有崇高感的主人公的应然样态。

荒诞中的喜剧情境还包括了一种“绞刑架下的幽默”式的悲苦无奈,欲哭无泪的笑。换言之,荒诞正是用喜剧的外壳,包裹其悲剧的内核。如姜文《鬼子来了》中马大三被行刑之际刑场里闯进一只猪,惹得人一阵欢笑,甚至还使得蜷缩在一旁的说书人获得了新段子的灵感等。在《玫瑰岛的不可思议的历史》的结尾,希比利亚也设置了这种幽默。如乔治奥等六人手挽手地站在平台上,面对庞大的军舰,在两次炮击之下尽管狼狈不堪也坚持站起来表达视死如归、抵抗到底的态度,镜头一转他们已在军舰上披着毛毯,无奈地望着燃着熊熊大火的平台,没有任何伤亡。观众审美期待之中,主人公誓死抗争之下的牺牲,甚至是意大利海军在登岛时与他们的推搡之类行为都被希比利亚有意省略了。又如在片尾字幕中,乔治奥表示“这是意大利共和国做出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侵略”。这挑战了观众对“侵略”概念的固有认知。这些蒙太奇与字幕都是逗乐的,而它们在逗乐的背后又指向了世界的悖谬、人生的无奈,以及人存在的尴尬处境,曾拥有明亮色彩、浪漫情调的玫瑰岛至此不复存在,人物丧失了精神的栖息之地。

同时,荒诞又与纯粹的悲剧不同,正如张法所指出的:“荒诞不像崇高那样使人从痛感转向快感,因为这里不可能有胜利;与悲剧一样,荒诞展现出最深沉的宇宙人生中的最大矛盾,但它却不能像在悲剧中那样去抗争去战斗,因为这里没有具体的对象。”电影中乔治奥等人建立小岛、保护小岛的过程都没有被浓墨重彩地表现,他们的行为并不是艰苦卓绝、英勇悲壮的,意大利政府实际上也不是他们抗争的最终对象。乔治奥等人追寻自己的庇护所和乌托邦本身没错,意大利政府拆毁小岛也是没有错的,联合国也为此修改了相关规定,将领海领域由原来的6海里推进12海里,即使不拆除,这个只能让游客开开派对、打打牌的“国家”也势必因为管理者的缺乏治理经验或秩序规则不完善而轰然倒塌。单纯表现人物的努力抗争失败带给观众的是悲剧感,而人物的理性与智性完全不能解决问题,主体在一番矛盾冲突后也没有走向超越时,观众感受到的则是欲喜固然不可,欲悲亦不能够的荒诞。

在希德尼·希比利亚的演绎下,乔治奥的内心世界,他和他的“玫瑰岛共和国”所在的外部世界得到了一种较为巧妙的展现,一个“小国”诞生到覆灭这一段“不可思议的历史”承载了其时意大利乃至整个西方社会理性失落,人的信仰崩塌,并为外物挤压或异化的情形。希比利亚在电影中将叙事重点置于人而非岛上,充分交代了乔治奥等人建立玫瑰岛的动机,以及小岛建成后他们与意大利政府的冲突,诸般不合理、不协调之处被放大,并让喜剧手法与悲剧内涵相交织,使电影整体上呈现出了荒诞特有的审美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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