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继承中革新,在传统里发展—评川剧《盗冠袍》的创新性
2021-11-13康雪梅
康雪梅
1951 年周恩来总理签发了《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关于戏曲改革工作的指示》,要求贯彻“百花齐放,推陈出新”的戏曲方针政策 ,对戏曲艺术的推陈出新工作成了全国各个剧种间的一大工作重点,而其中对传统戏的整理改编又占了相当大的比重。改革开放以来,戏曲传统剧目的整理改编工作在时代变化和人民群众审美需求的变化下,又该如何进行呢?这是我们当下戏曲从业者所需要不断思考、不断解答的问题。
1982 年,四川省委省政府提出了“保护、继承、创新、发展”的振兴川剧八字方针,这八字方针对川剧的剧目建设起到了良好的指示作用,即我们不仅要推出一批新创剧目、探索剧目,还要保护和继承我们的传统剧目,而对传统剧目的继承要遵循取其精华、弃其糟粕的原则,对其进行整理、加工、革新、提高。青春版川剧《盗冠袍》就是基于此背景下,是成都市川剧研究院在新时代对传统剧目继承创新路径的一次新尝试。通过起用年轻人班底,由年轻川剧人自己担纲剧本整理、副导演、舞美、乐员等职,在川剧老艺人指导下对《盗冠袍》这一传统剧目进行新的解读呈现,使其既有对传统原汁原味的保护继承,又有满足现代观众审美需求的创新发展。
一、剧本文本的继承创新
剧本乃一剧之本,任何戏剧作品的构建都必须基于其剧本,在搭建了基础足够扎实的剧本后方可进行进一步的创作,剧本不够好则基础不牢靠,后续的创作再给力也不过是“空中楼阁”。对于传统戏的恢复整理、改编创作亦是如此,川剧《盗冠袍》属包公戏系列中一传统剧目,故事内容出自《续小五义》,讲述了大宋年间,大盗白菊花晏飞盗走宾清国贡宝玉带冠袍,包拯命陷空岛五义士帮助破案。晏飞盗宝后献宝于团城子东方亮,与其合伙谋逆,并求得其女金仙银仙。而在五义士的追踪查访下,最终大破团城子的故事。在近几十年间对于此戏的演出较少,多为民间火把川剧团演出,而剧本藏本的版本亦不多,了解到的有四川省川剧艺术研究院藏手抄本、四川省川剧剧目鉴定委员会重庆办公室油印本、四川省川剧实验学校实习演出油印本三个版本。 因此,如何搜寻剧本资料,如何在现有传统本基础上进行整理创新,对于此次担纲剧本整理的年轻人来说都是不小的挑战。
青春版川剧《盗冠袍》的剧本整理工作由成都市川剧研究院青年演员王裕仁担纲,主要根据四川省艺术研究院资料室所藏高腔版《盗冠袍》剧本和成都市川剧研究院20 世纪80 年代所演的弹戏版《盗冠袍》剧本来进行整理创作。对传统剧本的整理工作,既要推陈出新使其满足现代观众的审美需求,又要保留原味使其不脱离原剧的经典特色。对《盗冠袍》本的整理就是在坚持上述两点基准上,努力删繁化简、精炼提升。“删除”原剧本中一些不必要的情节,将戏剧性集中,如在《盗冠袍》高腔本的第一至三场交代宾清国派丞相哈哪须带冠袍玉带献宝于宋王,途中被晏飞瞧见,动了歪心思欲盗宝,哈哪须呈宝给宋丞相王延龄,此后在第四场“盗宝”中在陈琳的台词里交代了宝物已呈宋王,并锁宝高台处以消毒气,而后晏飞出场盗得宝物。在原本中整部剧的开场剧情简单,人物出场、场面更替却烦琐无趣,因此青春版剧本做了大删减,让整部戏开头直接从百官上殿、各国朝见开始,群角亮相、场面恢宏,紧接着上演第一场“被盗”的高能情节,使矛盾冲突集中,故事节奏加快,牢牢抓住观众的心理。除了“删除”手法,王裕仁还运用了“添加”手法来为此戏新添戏剧性、趣味性的故事情节,以抓住观众的心理。在第五场“寻盗”中,新增了原剧本中所没有的徐良、路素珍酒馆相遇的剧情,徐良扮作讨口子一路问询“白菊花”消息到华兴酒馆,而路素珍因担忧晏飞安危女扮男装欲前往团城子报信,也正路过此地歇息,一番诙谐有趣、插科打诨的“酒馆戏”,不仅增添了徐、路二人的戏份,将徐良、路素珍的人物个性凸显、形象丰富,更是在故事情节推进上增加了合理性,调节了观众紧张的神经,使剧情有松有弛。
对于传统剧目的继承与创新从来都不是割裂开来的,继承、创新是矛盾的统一体,是艺术的辩证法,青春版川剧《盗冠袍》剧本整理方面努力做到在继承原剧艺术特性的基础上,再从现代观众审美需求角度对剧本结构、语言与台词等方面进行一定程度的创新,使其是川剧但不再是旧的川剧,是传统戏但却有现代内核。
二、表现手法的继承创新
编剧徐棻曾在“戏曲的变与不变”问题上表达了这样的观点,她认为懂得了戏曲的美学特征,懂得了戏曲的可变因素和不变因素,戏曲的编、导、演就可以在戏曲艺术的创新中“随心所欲不逾矩”了。而戏曲的可变因素,她认为主要有思想内容、剧本结构、音乐和综合性这四点。 无论是舞蹈、武术还是电影、曲艺、杂技等,只要是符合“戏曲美学特征”的,都可化用在我们的戏曲作品中。而青春版川剧《盗冠袍》在舞台表现手法上借鉴了电影表现手法,运用了威亚、武术慢打等来塑造剧中正邪代表“展昭”和“晏飞”的巅峰对决。在《盗冠袍》剧中,当古筝演奏的电影《卧虎藏龙》的经典音乐《十面埋伏》响起,当舞台绿光暗打在幕布上制造出“竹林”之境,一切都让观众仿佛置身“武侠世界”之中,身临其境地围观白衣晏飞与蓝衣展昭两大高手过招,心中之念化作手中的剑,程式自如,由慢到快,在刀光剑影间二人胜负难分,悬念未揭。
《盗冠袍》剧除了表现手法有创新之外,更有着对川剧特色的继承。熊平安、文冬两位老、新川剧导演很好地将传统与创新融合,新有对电影、武术艺术手法的借鉴使用,老则有对川剧喜剧手法的活学活用。作为一部川剧武打大戏,《盗冠袍》以过重的打戏和紧张的剧情让观众在观赏中心理压力稍显沉重,此次适当加入了川剧喜剧元素则很好地调节了原版中这一不足,剧中通过增加“白眉毛”徐良插科打诨的“搞笑戏份”来调节气氛、松弛节奏,使观众能够在紧张刺激的打戏中得到缓解放松。如徐良化身叫花子一路明为乞讨、暗为打探地来到了华兴酒馆,向店家打听是否有闻“白菊花”,店家却答说:“晓得晓得,在那里!(指路旁)那里还有油菜花。”让人捧腹大笑、忍俊不禁,这种唱词道白上的喜剧表现技巧极能体现四川人的风趣幽默个性和本土精神风貌,让《盗冠袍》剧在不失传统特色的基础上变得更加好看、易看。
三、故事内容的继承创新
戏曲的传统戏几乎都存在着故事情节简单、矛盾冲突平淡、情节发展缓慢等问题,不符合当代观众戏剧观赏、审美的习惯。然而有时为了体现传统戏曲艺术中的某些程式美、技艺巧等,不得不牺牲掉戏剧结构、表演节奏等。因此,我们的传统戏创新还可从故事内容、主题思想上去进行,寻找富有新意的角度去呈现更好、更符合现代观众审美需求的戏曲传统戏作品。
青春版《盗冠袍》的主题内核上依旧延续了原剧中“惩恶扬善”的主题,故事情节方面对照原剧也是基本延续了主线故事,即包拯命陷空岛五义士捉拿盗走了宋王冠袍玉带的大盗“白菊花”晏飞,打败造反的团城子之主东方亮。但对原剧里故事结构松散、场次烦冗、台词粗糙、趣味恶俗、人物性格不突出等问题做出了系列调整,尤其是对每个角色的戏剧性做出了适当增加,让《盗冠袍》剧作为一群像戏,场场有亮点,人人都有戏。虽然青春版《盗冠袍》在故事内容上并未有颠覆性的创新,但通过整理改编,将这样一个经典的小说故事搬上舞台本身就足够吸引观众前来观看,加之此剧许多经典的武打场面和表演技艺,如白菊花晏飞盗宝时要从高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跳下,众侠士为首的正派同晏飞带领的团城子反派匪众大战,群雄激战,无不叫人胆战心惊、拍手叫好。
时至今日,我们的从业者们依然在思考着戏曲艺术的“继承与发展”问题,在传统戏的整理改编工作上这个问题尤为突出。我们要明白,戏曲艺术的发展需要继承,但也不能仅仅是继承,继承是一种保存方式,然而只有创新才能使我们的戏曲艺术不沦为“博物馆艺术”,而是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观众审美的变化而变化,“永葆青春”地常驻于舞台之上。青春版川剧《盗冠袍》是一个年轻戏曲人的“实验台”,我们期望能够让更多的年轻戏曲人以“继承传统”为基础,以“发展革新”为目的,去实践性地探索和解读传统戏曲在当代的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