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利外部冲击下我国供应链韧性分析
2021-11-12胡晓蕾刘素倩
□廖 涵 胡晓蕾 刘素倩
一、问题的提出
全球供应链在世界经济发展中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据统计,当今世界贸易中有接近一半来自于全球价值链贸易①。然而,随着全球供应链网络日益庞大和日趋复杂,一旦供应链某个环节出现问题,就极有可能导致整个供应链网络面临巨大风险。产业链供应链安全已不仅仅关乎企业安全和产业安全,更关系到国家安全,许多国家和组织已经把供应链安全上升到战略高度。因此,从长远来看,大力增强供应链的韧性和提高生产能力的自主性可能会带来更持久的效果②。我国作为世界经济发展中重要的供应链枢纽之一,与其他许多经济体在供应链上已形成密切的联系,研究我国供应链安全以及受到外部冲击下如何恢复具有重要意义。近年来,欧美少数国家出于对我国崛起的遏制而推行“去中国化”,试图改变“以中国为中心的全球供应链体系”,并希望通过多元化和扁平化方式提高供应链安全性和效率。[1]与此同时,我国许多产业关键元部件仍较为依赖进口,这对我国供应链安全和经济稳定发展造成了不利影响。对此,我国政府已提出加强产业链供应链建设的战略方针,其中一项重要内容就是提升我国供应链韧性,维护供应链安全。在国内外经济社会发展形势复杂的背景下,强化对重大不利外部冲击下我国供应链韧性发展态势及进一步提升我国供应链韧性等问题的认识直接关系到我国产业链供应链发展战略调整方向的确定,是亟待研究的重要议题。受到实证数据和资料采集困难等因素的限制,目前有关供应链韧性的研究大多是基于企业层面的理论框架设计,宏观层面以及实证分析仍有较大的拓展空间。本文拟利用世界投入产出模型及数据,从总体和部门两个层面考察我国供应链韧性,并与其他国家供应链进行比较,为我国供应链韧性研究提供一种新的思路。
二、不利外部冲击下供应链韧性及其测度方法
(一)供应链韧性
供应链是指在商品的生产过程中,原材料、产品、资金和信息在生产、流通及消费等各个环节的运转过程,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全球价值链研究院(2020)[1]指出,与之相关的概念还有产业链和价值链,这三个概念联系紧密又各有侧重,其中供应链既是价值链的核心部分,又是产业链的基础。在经济学意义上,这三者是从不同侧面考察同一事物,因此本文在测度意义上对三者不作严格区分。供应链韧性是指供应链受到干扰后能够恢复到原始状态或者更加理想状态的能力,最初是由Rice 和Caniato(2003)[2]、Christopher 和Peck(2004)[3]提出的,此后多数学者也沿用了这一定义并将其运用于企业层面的供应链安全管理研究。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部分学者开始尝试利用投入产出法和相关数据对产业链供应链安全及韧性进行实证分析,如贺俊(2020)[4]采用投入产出表进行了供应链分析,苏庆义(2021)[5]基于WIOD 测算了中美两国的全球供应链风险。基于上述研究,本文所研究的供应链韧性(Supply Chain Resilience)是指当供应链受到冲击时不仅具备一定的抗风险能力,而且能够迅速灵活地调整以恢复到受冲击前的状态或更优状态,通常具有韧性的供应链更容易从断裂中恢复。虽然供应链韧性还难以从宏观层面对供应链所涉及的所有要素和物品进行整体衡量,但可以先从原料、中间品等物品的贸易流转入手,从供应链受损程度、供应链恢复程度以及供应链恢复时间上进行识别,进而分析供应链韧性。
(二)不利外部冲击
外部冲击源于宏观经济领域的真实经济周期理论,一般认为其会产生正效应(如技术进步)和负效应(如自然灾害)。本文所讨论的不利外部冲击是指对供应链正常运行产生中断或破坏作用的外部冲击。近年来,重大不利事件频发导致全球供应链出现问题,政府机构和学术界纷纷从国家和全球层面思考供应链风险和安全问题,如Wagner 和Bode(2008)[6]将供应链风险区分成需求侧风险、供给侧风险、监管与法律风险、基础设施风险以及灾难性风险;顾学明和林梦(2020)[7]、刘志彪和陈柳(2020)[8]就重大冲击事件对全球供应链的长短期影响进行了深入研究,认为全球供应链正面临着重大变革和调整,朝着本地化、多元化、扁平化方向发展。由于影响供应链的不利外部冲击有很多,而不同类型的不利外部冲击也会在不同程度上影响供应链安全,因此本文主要考虑两种类型的不利外部冲击:一是由经济因素引致的不利外部冲击,比如全球性的金融危机、贸易保护主义等;二是由非经济因素引致的外部冲击,比如自然灾害、传染病、地缘政治因素等。一般认为,由多个不利外部冲击叠加引发的供应链受阻和断裂影响范围更大,恢复时间相应更久,同时全球性的不利外部冲击波及范围和程度要比区域性的更大。
(三)不利外部冲击下供应链韧性的测度方法
在全球供应链分工体系下,中间品的流动成为了供应链网络体系中最主要的桥梁,中间品贸易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供应链贸易。因此,本文基于中间品贸易对供应链韧性进行测度,后续分析均以中间品贸易表征供应链贸易。因数据限制等原因,故本文首先采用欧盟WIOD 数据库中两个版本的国家间投入产出表(以下简称ICIO 表)用以测算和分析1998 年亚洲金融危机、2000 年互联网泡沫破灭、2008 年全球金融危机和2011 年日本大地震四次重大不利外部冲击下的供应链韧性;然后,以近两年我国进出口数据分析2020 年新冠肺炎疫情下的供应链韧性。不利外部冲击下不同国家和部门的供应链韧性分别采用受损程度、恢复程度和恢复时间三个指标来表征。具体而言,以受冲击时出现的供应链贸易最高值年份作为基准年份,在此之后出现的最低值年份作为受损年份,受损年份之后的每一年为不同的恢复年份。受损程度使用基准年份与受损年份贸易量的下降比率表征,结果为负说明受损,反之则为未受损。需要说明的是,本文所表述的未受损仅代表供应链贸易总量未下降,有可能会出现供应链出口和进口中增量大于减量,从而导致总量为正的情况;恢复程度采用不同恢复年份的贸易量占基准年份贸易量的比重表示,超过100%说明已恢复;恢复时间采用恢复至基准年份贸易量所用的时长。通常受损程度越小、恢复程度越高、恢复时间越短表示供应链韧性越强。
三、我国供应链对外依存度及供应链韧性测度
研究采用WIOD 的ICIO 表数据,首先分析我国在整体和部门层面上供应链对外部的依存程度,在此基础上分别测度和分析四次重大不利外部冲击下我国供应链韧性,同时选取日本、美国和德国进行国际比较,进一步分析我国供应链韧性。
(一)我国供应链对外依存度测算及分析
1.我国供应链对外依存度总体较高
供应链的对外依存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一国或部门的供应链风险。我国供应链对外依存度的测算采用供应链进出口贸易额占GDP③的比重衡量,供应链出口依存度采用供应链出口贸易额占GDP 的比重衡量,供应链进口依存度是供应链进口贸易额占GDP 的比重。数据来源于WIOD2016 版ICIO 表,时间跨度是2000—2014 年。如图1 所示,2000—2014 年我国供应链对外贸易依存度整体上超过了20%,尤其是2007 年达到最高值36.59%。对比出口端和进口端两个层面,我国供应链进口依存度明显高于供应链出口依存度,说明我国供应链的多个环节更加依赖国外供给,这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我国供应链的风险。同时,在2000 年互联网泡沫破灭、2008 年全球金融危机和2011 年日本大地震冲击下,我国供应链出口、进口以及整体对外依存度均有所下降,尤其是2008 年金融危机时期下滑最为明显,供应链整体对外依存度由2007 年的36.59%下降至2009 年的25.76%,说明在遇到不利外部冲击时,我国通过国内市场转移了一部分供应链风险,此后随着全球供应链贸易的恢复,我国供应链对外依存度有所回升,然而由于逆全球化等因素,我国供应链对外依存度尚未恢复至原先水平,但仍处于较高水平。
图1 2000—2014 年我国供应链对外依存度
2.不同部门的供应链对外依存度差异明显
为了考察供应链对外依存度在不同部门间的差异,本文将WIOD2016 版ICIO 表中56 个行业按照表中的行业顺序归类为初级品部门、工业品部门④和服务品部门,具体为:初级品部门由行业代码A01 至B 加总所得,工业品部门由行业代码C10-C12 至F 加总所得,服务品部门由行业代码G45 至U 加总所得。部门供应链对外依存度采用该部门供应链进出口贸易额占该部门GDP 的比重衡量。如图2 所示:2000—2014 年我国初级品部门和服务品部门的供应链对外依存度相对较低,分别在10%以下和16%以下;工业品部门供应链对外依存度则明显较高,除了2000 年和2001 年低于40%以外,其它年份均高于42%,尤其是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之后迅速上升,2007 年达到最高值67.12%。在2000 年、2008 年和2011 年三次重大不利外部冲击下,工业品部门的变化最为明显,其中2008 年金融危机时期下滑最严重,由2007 年的67.12%下降至2009 年的47.16%,在此期间我国主要是通过国内市场来转移风险,虽然在2008 年之后有所恢复,但该部门供应链对外依存度仍然较高,这主要与我国制造业深度参与全球价值链密切关联。工业品部门过高的对外依存度极大地增加了我国供应链风险,不利于塑造具有韧性的供应链。
图2 2000—2014 年我国三部门供应链对外依存度
3.计算机等行业的供应链对外依存度高
为了进一步分析我国三部门供应链对外依存度的结构问题,本文对56 个行业的对外依存度进行测算,各行业对外依存度的测度采用各行业供应链进出口贸易额占各自GDP 的比重衡量,根据测算结果筛选出7个对外依存度最高的行业进行对比分析(见图3)。由图3 可知:2000—2014 年有6 个行业集中在工业品部门,计算机、电子和光学产品制造业对外依存度最高,各年份均高于130%,并且在2007 年达到最高值226.34%。服务品部门中的航空运输业和工业品部门中的焦炭和精炼石油产品制造业对外依存度也相对较高,两者的对外依存度走势均呈明显的倒U 型,在2008 年金融危机之前迅速上升而之后又快速下降,但整体上仍处于很高的水平,容易发生供应链风险。由行业的供应链对外依存度结构可知:计算机、电子和光学产品制造业的进口依存度除2014 年以外均高于出口依存度,而航空运输业的出口依存度则远大于进口依存度。同时,2000—2014 年精炼石油产品制造业的供应链对外依存度走势可分为三个阶段:2000—2004 年快速上升,2004—2008 年较为平稳,2008 年受金融危机影响后有所下降,但之后的恢复期内又快速上升,从2009 年的最低点82.59%上升到2011 年的最高点146.08%,这种变化主要是由进口依存度主导的,2000—2014 年进口依存度变化与该行业整体对外依存度变化基本一致,而出口依存度一直处于20%左右,进口依存度远远大于出口依存度,如:2011 年进口依存度为128.33%,出口依存度只有17.75%。
图3 2000—2014 年我国供应链对外依存度最高的7 个行业对比
(二)重大不利外部冲击下我国供应链韧性的测算及分析
1.我国供应链韧性有所提升
本文以1995—2014 年为考察期,按照前文所述的供应链韧性测度方法对四次重大不利外部冲击下我国整体及部门的供应链韧性进行测度和分析。其中,1998 年亚洲金融危机冲击下的相关数据来源于WIOD2013 版ICIO表(1995—2011 年),余下三次重大不利外部冲击下的相关数据均来自WIOD2016 版ICIO 表(2000—2014 年)。如表1 所示,四次重大不利外部冲击下我国供应链韧性表现不同:在2000 年和2011 年冲击下,我国供应链整体表现为未受损,仅初级品部门在2011 年受些许影响,但在1998 年和2008 年两次金融危机冲击下我国供应链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坏。具体而言,1998 年亚洲金融危机冲击下我国供应链总体受损3.94%,主要是由于供应链进口端大幅下降,下降幅度为7.75%,而供应链出口端反而上升0.48%。此后,我国供应链在一年内得以恢复,并且高于受冲击前水平,达到108.62%。从三个部门层面上考察,初级品部门在此次冲击中供应链受损最为严重,下滑了18.95%,主要原因是东南亚国家是我国初级品部门的主要市场,重大不利外部冲击使得东南亚地区供应链受损,从而导致我国农产品出口端以及采矿业出口端和进口端均大幅下滑,降幅均在25%左右,此次冲击的恢复时间为两年内。相对而言,我国工业品部门供应链受损较小,一年内恢复,而服务品部门由于出口端下降份额小于进口端上升份额,整体上表现为未受损。
表1 四次重大不利外部冲击下供应链韧性分析(%)
2008 年全球金融危机冲击下我国供应链整体下滑了17.18%,虽然比1998 年受损更为严重,但是也在一年内恢复并达到受冲击前水平的114.41%。从部门层面看,此次冲击下我国初级品部门受损最严重,下滑了24.46%;其次是工业品部门,下滑了18.62%;服务品部门受影响较小,仅下滑了8.93%。三个部门虽然在一年内都得以恢复但恢复程度有所不同,分别在一年内恢复至危机前水平的107.42%、114.96%、113.68%。
两次金融危机下我国供应链受损程度存在较大差异的原因在于:1998 年我国参与全球供应链体系程度较轻,此次冲击造成的负面影响较小,虽然供应链有所受损,但受损程度并不高,而2008 年我国在全球供应链体系中参与程度显著提高,因此受损也较为严重。两次危机下我国供应链均在一年内得以恢复,同样长的恢复期内,2008 年金融危机下的恢复程度更高,说明我国供应链韧性有所提高。同时,两次危机下我国各部门供应链的恢复情况与总体表现趋势大致相同。此外,我国初级品部门供应链在不利外部冲击下受损最严重,说明该部门的供应链更加脆弱;服务品部门供应链受损程度相对较低,与其在全球供应链中参与度不高有一定联系;工业品部门供应链相对而言恢复程度更高,其韧性也较强。
2.我国供应链相较其他部分国家供应链更具韧性
为了更好地认识我国供应链韧性,研究选取了德国、日本和美国三个国家的供应链与我国供应链进行对比分析,结果如表1 所示。由表1 可知:在1998 年亚洲金融危机冲击下,全球供应链受损程度较小,未超过4%,除日本以外,我国和德国、美国的供应链受损程度也均不超过4%,且在一年内得以恢复。在受损程度类似和恢复时间一致的情况下,我国供应链的恢复程度明显更高,一年内就已恢复到了先前水平的108.62%,第二年便达到147.16%,远超全球水平以及德国和美国。同时,此次冲击下日本供应链韧性下滑了17.21%,受损最为严重,两年内才得以恢复,原因在于该时期日本处于亚洲供应链体系的中心且是亚洲最大经济体,此次危机虽然由泰国开始爆发,但日本是泰国最大的外商直接投资国,通过供应链之间的传导致使日本受损严重。
2000 年互联网泡沫破灭后,全球供应链贸易下滑4.22%并在一年内得以恢复,但不同国家在此次不利外部冲击下的表现不尽相同:我国整体上并未受损,日本受损最严重,美国其次,德国最小。原因是2000 年我国互联网普及率低,互联网相关产业和金融市场并不发达,而日本和美国与互联网相关的新兴产业以及资本市场较为发达,同时日本受20 世纪90 年代房地产泡沫破灭影响资本市场信心不足,美国处于互联网泡沫破灭的中心,因此受损严重。
2008 年全球金融危机对四个国家都产生了严重影响,我国供应链韧性下降幅度为17.18%,而全球总体上和其他三个国家受损均超过了20%,尤其是日本受损最为严重,下滑了27.60%。从恢复期看,我国在一年内恢复至原先水平的114.41%,德国、日本和美国在一年内均未恢复,在两年内分别恢复至受损前的105.8%、109.04%、107.13%,两年内的恢复程度也远远没有我国高。相较而言,我国供应链受损程度最小且恢复时间最快,表明我国供应链具有更强的韧性。
2011 年日本大地震冲击下,我国和美国供应链整体上未受损,德国和日本受影响较大。原因是大地震造成日本国内生产和物流中断,大量关键中间品无法正常生产也无法运至港口或机场,日本作为电子、汽车等产业巨头,对全世界依赖日本上游供应商的下游企业产生严重冲击,德国汽车产业就依赖日本汽车电子芯片,日本供应问题也就直接造成德国汽车大面积停产。此次冲击下,德国供应链虽然在2013 年恢复,但增长缓慢,日本在2011 年后的几年内供应链仍未完全恢复。此次冲击对供应链的影响从日本局部不断扩展到其他国家,重要原因之一就是货源单一以及地理集中,因此大地震后的日本也开始将汽车零部件产业迁往我国,这也表明可以通过供应链结构调整和产业转移来增强供应链韧性。
对比四次不利外部冲击产生的影响可知,一些局部范围内的不利外部冲击虽然会对供应链直接关联国造成较大破坏,但全球供应链仍能顺利运转。2008 年全球金融危机对供应链冲击最大,受损程度最高,原因在于全球分工更加深入、供应链网络更为复杂。我国在四次不利外部冲击下受损程度最小但恢复程度更高、恢复时间更快,说明整体上我国供应链更具有韧性。
3.双边视角下我国供应链韧性存在差异
我国与其他国家的供应链双边贸易可以体现供给侧(贸易进口端)和需求侧(贸易出口端)的变化,该变化能够说明我国供应链在供给侧和需求侧哪个更具韧性,以及与哪个国家的供应链更具韧性。德国、日本和美国不仅是我国供应链贸易的主要直接依赖国,同时由于他们分别在欧洲、亚洲、北美区域占据重要地位,与其他国家的供应链联系广泛,这就使得这些国家也会通过其他国家对我国供应链产生波及效应。表2 列示了双边视角下我国与这三个国家的供应链韧性比较,由于我国与德国、日本和美国的供应链双边贸易均未在2000 年互联网泡沫破灭冲击下受损,因此不在表中进行对比。
表2 双边视角下我国与德国、日本和美国的供应链韧性比较(%)
在1998 年亚洲金融危机冲击下,我国供应链来自供给侧的受损程度明显大于需求侧。从需求侧看,由于日本在此次危机中受损最严重,导致日本国内需求萎缩,因此日本对我国的需求也大幅下降;从供给侧看,三个国家对我国供给均有所下降,其中美国降幅最大且恢复时间最长。我国从美国供应链进口下降主要集中于初级品部门中的农业、采矿业,工业品部门中的焦炭和精炼石油行业、机械设备行业,服务品部门中的运输的储藏和辅助活动行业、邮政和电信行业,这六个行业分别下降了43.4%、25.7%、42.87%、44.13%、96.92%、56.2%。相较而言,此次危机下我国供应链的需求侧更具韧性,同时与德国的供应链具有更强的韧性。2008 年全球金融危机后,我国与德国、日本、美国的供应链双边贸易有不同程度的受损。从需求侧看,三个国家对我国供应链需求大幅下降,尤其是日本和美国,直到两年内才完全恢复,而德国只需一年;从供给侧看,三个国家对我国的供应链供给也有不同幅度下滑,尤其是日本和德国,但三个国家对我国的供给均在一年内恢复。我国与三个国家的供应链贸易下降主要是由于下游需求端的下降,因此在此次危机下我国供应链的供给侧更具韧性。2011 年日本大地震冲击下,我国与美国的供应链双边贸易未受损,对我国供应链的影响来自于德国和日本。从需求侧看,对比我国对德国和日本的供应链出口可知,在同样的恢复期内,我国对日本的供应链出口恢复程度更高,而从供给侧看,我国从日本的供应链进口直到两年后也未能恢复。
对比三次不利外部冲击可知,我国与三个国家的供应链双边贸易均有不同程度下降,且存在明显差异。同时,三次冲击下虽然我国对各国的供应链双边贸易受损,但是国内投入或产出部分⑤却一直在上升,在上述三次冲击下我国与三国供应链双边贸易受损最严重的年份,我国自身投入产出的增长率分别为7.88%、12.43%、14.26%⑥。通过国内广阔的地域范围和规模庞大的市场来转移不利外部冲击下的供应链风险,已成为增强我国供应链韧性的一个关键因素。
四、新冠肺炎疫情冲击下的供应链韧性
2020 年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加之全球经济下行、中美贸易争端、新地缘政治等因素叠加,世界经济秩序和活动处于严重动荡之中,全球供应链遭受重大不利冲击,供应链韧性面临极大挑战。由于WIOD2016 版ICIO 表最新数据仅到2014 年,因此本部分采用进出口数据来分析新冠疫情冲击下我国供应链韧性。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联合国等机构统计数据显示:受新冠肺炎疫情冲击,全球正面临着严重的经济衰退,2020 年全球经济下滑了4.4%,绝大多数经济体的生产增长率为负值,只有中国、韩国和印度尼西亚等少数国家维持正值,预计2021 年全球经济能够得到一定程度恢复,中国仍是全球生产增长率最高的国家⑦。由于新冠肺炎疫情的阶段性,此次疫情带来的冲击在短期和长期具有不同的影响,短期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2020 年第一季度,由于我国企业大范围停工、物流受阻等原因导致出口端的国外企业面临断供风险,国内企业面临着库存积压、资金循环不畅、下游客户损失的风险;第二阶段是2020 年3 月,国外新冠肺炎疫情开始大面积爆发,我国供应链面临双重风险:一是国外订单取消导致出口端需求急剧下滑;二是中间品进口受阻导致进口端供给不足。从长期来看,产业链供应链体系必然会产生一定的调整,有学者[9]就指出,新冠肺炎疫情加速了供应链转向近岸化、多元化、区域化发展。
从我国进出口贸易增长率来看(见图4),2020 年第一季度出现了明显的负增长,尤其是在2 月份表现最明显。但值得注意的是,近几年受中美贸易摩擦的影响,中间品关税上升,我国进出口贸易经常性出现负增长,2020 年第一季度的下滑也可能是中美贸易战和疫情叠加导致的结果。从恢复时间看,我国从2020 年第三季度开始逐渐恢复,直到2021 年2 月呈现出了爆发式的增长。目前,我国供应链已基本恢复。
图4 2020 年1 月至2021 年5 月我国进口和出口同比增速
从全球范围来看,新冠肺炎疫情对世界各国尤其是深度参与全球供应链分工的国家造成了严重影响,各国供应链恢复存在明显差异。以国家实际人均GDP 持续增长并超过其2019 年第四季度的水平为标准,2021 年《经合组织经济展望》对各国在新冠肺炎疫情后的恢复时间进行预测:中国恢复时间最短,2020 年第二季度后恢复;其次是美国,2021 年第二季度后恢复;再者是日本,2021 年第三季度后恢复;最后是德国,2021 年第四季度后恢复。这也说明在新冠肺炎疫情全球蔓延下我国经济率先恢复,体现出我国供应链更具韧性。
五、结论与启示
(一)结论
本文基于WIOD 的ICIO 表测度和分析了重大不利外部冲击下我国供应链韧性,得出如下结论:一是我国供应链整体对外依存度较高,尤其是体现在进口依赖上,同时我国工业品部门的供应链对外依存度仍处于较高的水平,尤其是计算机、电子和光学产品制造行业,这无疑会增大我国供应链风险;二是我国供应链韧性总体上较强,不同部门供应链韧性具有异质性,具体而言,初级品部门供应链在不利外部冲击下表现得更加脆弱,而服务品部门更容易表现为未受损或受损程度较小,工业品部门的供应链恢复程度更高,其韧性也相对更强;三是相比德国、日本和美国,在重大不利外部冲击下我国供应链恢复程度更高、恢复时间更短,说明整体上我国供应链韧性更强。四是对比几次重大不利外部冲击发现,全球性的不利外部冲击对供应链的影响远比区域性的更为深远,在2008 年金融危机和2020 年新冠肺炎疫情这两类全球范围内的不利外部冲击下供应链受损严重,原因是我国在全球供应链分工中占据重要地位,供应链贸易大量依赖国外,遇到冲击时容易面临风险,这也说明在全球供应链体系中的参与程度和范围会影响供应链安全。
(二)启示
不利外部冲击具有突发性和不确定性,全球供应链安全问题仍然是各国追求的目标,尤其是在未来国际分工和国际贸易大趋势不会改变的情形下,全球供应链网络依然高度相互依赖,但是在该形势下各国也难以避免遭受不利外部冲击。随着我国开放程度不断提高和积极参与全球经济治理,一旦发生重大不利外部冲击,我国供应链就不可避免会受到严重影响,供应链安全问题显得更为突出,需要在战略意义上增强供应链韧性。
1.建立政府和企业联动的供应链安全管理体系
企业和政府要加强供应链安全意识,建立双向联动的供应链安全管理体系。一方面,将供应链安全问题提高到国家战略高度。加强建设更加完整并更具韧性的供应链体系,推动国内国外双循环,同时建立并完善产业链供应链风险管理体系,在长期内推动不同行业的供应链风险评估和风险预警机制建设。另一方面,从企业层面促进加强供应链韧性。企业是供应链的重要节点,国家层面的供应链韧性来自于企业层面供应链韧性的整合,因此需加强企业尤其是中小企业和弱势企业的抗风险能力,对这些企业给予多方面的支持,企业也要更加重视供应链风险管理,平衡好供应链效率和供应链安全之间的关系。
2.以核心技术创新助力我国实现供应链自主可控
增强供应链韧性的核心在于技术创新,尤其是要在关键型和主导型产业中形成自主可控的产业链供应链,这不仅能够有效降低进口依赖和供应链风险,而且能在受到不利外部冲击后加快供应链的恢复。国内各行业要积极应对数字化浪潮,抓住数字经济发展机遇。供应链的数字技术应用不仅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供应链网络平稳运行,受到不利外部冲击时也表现出更强的韧性,尤其是在此次疫情中对生产恢复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此外,还可以通过搭建产业数字大脑以随时监控供应链漏洞,提高供应链韧性。
3.拓宽国内市场以内循环增强供应链韧性
我国广阔的地域空间和市场使得供应链在受到冲击后能够通过国内市场转移风险,因此需要深化国内供应链的分工程度,积极引导国内市场需求,利用我国超大规模国内市场优势拓宽国内市场。同时,要加强各区域产业的多元化程度来降低我国供应链面临的外部风险,在遇到冲击后以内循环促进供应链恢复。此外,在相互依赖的供应链体系中无法忽略外循环,因此需要加强国际上的合作,内外协同共同打造更具韧性的供应链。
注:
①数据来源于世界银行发布的《2020 年世界发展报告:在全球价值链时代以贸易促发展》(英文版)。本文对全球价值链与全球供应链不作严格区分,文中的全球价值链贸易实际上就是指全球供应链贸易。
②联合国贸易和发展委员会发布的《2020 年世界投资报告》(英文版)。
③GDP 等于投入产出表中的国内增加值部分,实际使用数据为国内增加值。
④为了便于分析,本文分析的采矿业不纳入工业品部门,而是归类到初级品部门中进行分析。
⑤在ICIO 表中,中国对自身的投入等于自身的产出。
⑥数据来源于WIOD 的ICIO 表。
⑦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2020 年贸易和发展报告》(英文版),2020 年,第3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