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盖瑞·施耐德
2021-11-12
从《水面波纹》《砌石与寒山诗》
到《山巅之险》《斧柄集》
他的语言变得干瘦
一个美利坚老僧,在刀刻的面部皱纹中,践行着埃兹拉·庞德的“诚”
Tot al Si ncer i t y(完全的诚意) 散文与诗歌不再区分
他说着话,记录着某条偶然经过的国道编号、爬过的山
趟过的水,名字就像事物的骨头,自己敲着音叉
舞蹈与行走难分彼此
“我该去伊丽莎白医院看他吗?”
答案是肯定的。溪山无尽,一块石头就是一个YES(是)
如果玄奘、鉴真乘波音747
飞往落基山脉,站在舷梯上
面临停机坪外与肯尼迪一起逝去的夕阳
想必会有同样的疑问
在《大学》的信徒
与《法华经》之间,都有一种“明”
是日与月加在一起
这些崎岖的文字,在黑夜中发光
就像从地层深处被开掘的煤炭
敞开于被霾辐射的空气里
在白色的瑞典轻型纸上
是一块块植物结晶成的岩粒,垫在浅滩、沼泽和野路中
又稳、又密实,排列如句子,延伸到远处的
寒山之中,一直走下去
可以踩几百年
被匿名的石匠修理过
这架云梯,使仲尼与佛祖和解
你在有石头与有人类的地方
都会找到那些石匠们
爱德华·托马斯在雪夜的乡村狭径上
所遇见的那些人,想必
也是其中之一。在土壤隐形的矿脉中敲打,
碎屑遗落在
1900不曾涉足的地方
那不止是纽约——高楼之中的条条分岔
也不是被弗罗斯特的哲学抛光的
“林中的两条路”,而是来自无人、到达无人
在荒野之中,石斧往下凿着。有时候
石头上落下几块干屎橛子
是几个月前的牛粪,被太阳晒干
当你攀爬,手脚并用
脚背磨出血。水手尤利西斯
是否登上过同样的陆地?
藏人在煤火堆中
架上雪和牛粪,叶片中冒着青烟
但我知道,施耐德
毕竟不是苏轼,那轮被翻译的月亮
已在葛饰北斋海浪的淘洗下
发白
而我自己,家乡的煤炭尚未成型,也许要等十万年后
才会有一种冰镇的阳光
在原来的草莽中引燃黑烟
这时,盖瑞·施耐德探着路——庆幸他仍然在世
我读着他的诗,通过维基检索
知道他的胡茬已经斑白,就像亚洲深处的
野人,以寒风中的梭梭草为食
我敲着键盘,知道这哒哒作响的文字
像木鱼,被一种崭新的节奏催眠
在梦中,我也是僧侣,写着字
又抹掉,这黑白相间的键盘,像一条山路
被石头标记着,每次敲打
都会迸出火星,连接着夜色
遥遥地通向寒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