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评弹演唱的内容感——以蒋陈调选曲《拷文》为例

在我们演唱评弹唱段的时候，唱腔技巧和咬字这些基本功固然重要，但是这些技巧和基本功都是演唱的基础，“内容感”（人物、思想感情、性格、行为等）才是演唱的目的。只有唱出“内容”，演员和观众才能感同身受，才会让观众感到是艺术享受。

为什么许多的苏州评弹名家演唱的作品如此引人入胜？这是一个需要探究的问题。即使我们的艺术技法模仿得很到位，一字一句，甚至每一个音符都尽量和录音保持一致，但总没有感动自己和观众呢？就是因为我们忽略了最重要的——“内容感”。要想唱好评弹，理解内容必然是第一位的，评弹的基础技法只是演员表现内容时运用的专业手段。要想唱好一个评弹作品，第一件事不是去马上设计声腔，而是去读唱词。反复的读唱词，理解内容中的人物思想、个性、行为、场景和人物的内心情感。了解和清楚作品讲述的内容，知道作品所要表达的思想是什么，只有读懂了它，才能唱好它！

在所有的评弹作品中，往往一直在讲韵味。所谓韵味，我的理解就是，使用专业的技法把所唱内容当中人物的思想感情和故事内容淋漓尽致的呈现，并且能使观众接受。

苏州评弹的唱腔流派纷呈，“陈调”就是其中最经典的一种流派唱腔之一。陈调创始人陈遇乾，早年演唱昆曲，后改习为弹词，用嗓与昆曲相近。以大嗓为主，音色宽厚、苍劲，加以少许小嗓，增加曲折、悲痛之感。如今陈调多为书目中老年角色的定位唱腔。

许多评弹的书目中，陈调在里面是必然会出现的。所以后来许多名家又将自己风格的唱腔融入到了陈调中，我们评弹界的大师蒋月泉老先生就是其中之一。他将自己喜爱的京剧以及自己的蒋调融入进了陈调，其中蒋老先生最著名的两首蒋陈调的唱段分别为《拷文》和《厅堂夺子》，韵味十足，感情充沛，引人入胜。尤其《拷文》这个作品让我知道了为什么我们在演唱作品的时候内容感是放在第一位的。

一、开篇《拷文》唱腔的感情分析

蒋陈调开篇《拷文》讲述的是金家少爷金贵升负气出走，金家找了许久都未找到，问金贵升的书童文宣也不知道。金少爷的妻子金大娘娘以为文宣故意隐瞒，所以严刑拷问。无奈，文宣真的不知道金贵升的去向，所以金大娘娘每天拷问一次文宣。毕竟血肉之躯，如何经受得住如此拷打。就在此时，服侍金家的老管家王定站了出来，对娘娘进行了一番诉说。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小东家负气出走，无从寻找，这对一个为金家付出一辈子且忠心耿耿的老人来说也是很大的打击。从整个唱段也不难看出老管家的心情是十分无奈和焦急的。所以劝说娘娘，如今一定要找到小东家，不然必定大祸临头，惩罚文宣之事可以搁置在一边，待找到小东家再行商议。

《拷文》这段唱可以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第一句“重振金家旧门庭，煞费王定一片心。”从这一句就能看出老管家王定为了金家操了一辈子的心，倾注了毕生的心血。接下来一段“我是望东人早日成婚配，可以琴瑟调和家道兴。哪晓年少夫妻常反目，同床异梦少恩情。到如今，一怒离家去，他一去茫茫杳无音”。这边表达王定为金家倾尽自己的所有，对小东家金贵升也是如同自己亲生的孩子一般爱护。老管家盼望小主人金贵升快快长大成人、懂事，早日成家立业，不枉费自己的一番苦心。可哪里知道，成婚后小东家一怒之下离家出走，从此杳无音讯。这里的一句“他一去茫茫”，其中“去”字是整句唱腔里面的最高音。可是蒋老先生却借用一点点的小嗓将这个高音虚化了。让人一听就感受到王定年事已高，尽管情绪十分激动，却无法将自己的心情高亢的表达出来。虚化的声音处理反而让人感动，符合人物的年龄和情绪，因此更加扣人心弦打动人心。

第二部分：“若有三长并两短，金氏香烟要断了根，良田万产要化灰尘。他一时悲痛心如割，老泪纵横湿衣襟”。这段是此唱段高潮部分，也是感情最为充实的最难唱的一部分。小东家出走，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金家的香火就断了，良田房产都将化为灰烬，体现了老人当时焦急如焚的心情。

第三部分：“所以走上前来身跪倒”这一句，蒋老先生融入了自己的感情，将“身跪倒”这三字利用散板的方法表达自己的情感，这样便能更加充分表现出当时王定的这种无奈，却又心急如焚的情绪。如果说第二部分是高潮，那么这句就是和第二部分形成了前后呼应的关系。最后一段“主母啊，你且息怒，莫生嗔，快设法，休因循，命人速速访东人，寻不到东人要大祸临。我想文宣与周青，受罚理该应，但是轻重需明白，缓急要分清，求娘娘今日暂开恩，命他们先去访东人，寻着了东人把他们再严惩。”其一，是为文宣求情，提醒女主人在这么打下去不但没有结果，还会出人命；其二，是重点，就算文宣有罪，也请先放到一边。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东家金贵升，再行惩罚也为时不晚，一旦找不到东家，金家的香火断了，可是会大祸临头的。

整首选曲无论是感情运用，还是弹唱，都发挥得淋漓尽致。蒋老先生用述说的方式，仿佛自己就是王定，融入进了这个角色里。尽管这段《拷文》的唱腔旋律并不十分花哨，但是我个人认为用准确的感情投入演唱是最难的，要把演唱像述说一样地表达出来就更难了。一旦感情到位了，再难再花的唱腔也会随着感情的表达自然而然地唱出来。

二、如何将作品唱出感情，把感情合理运用进去

曲艺演唱的最高境界其实是“说”。在你拿到一个未学过的作品时，首先第一件事情不是去听，也不是看音符，而是读。把唱词一遍一遍地读，要唱好一个作品首先要去了解它的内容，知道这首作品讲的是什么内容，所叙说的是怎样的一个故事。就如同我们看书一样，一本书看一遍是读内容，看两遍是“品”，看三遍就是“研究”是一个道理。

那么读懂了、了解了，接下来就可以去听录音了。根据自己了解再结合录音来进行学习。我们评弹界的老前辈在演唱时对于一些细节的处理，比如“小腔”、“转调”、“花过门”等等都是需要青年演员不断揣摩和努力学习的。

在我们听了录音以后，脑子里就有了一个大概的雏形，接下来就可以跟着录音去练习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太过刻意模仿，要求自己跟录音里一模一样。因为每个人的条件有限，尽量发挥自己的长处，所谓扬长避短！

在我们演唱时，尤其像《拷文》这个作品，它是由第一人称视角来演唱的。为什么蒋月泉老先生能唱得如此娓娓道来且动听呢？原因很简单！蒋月泉老先生是完完全全地跳进了王定的角色里来演唱的，他是站在王定的角度，并且将王定心里的想法和做法利用唱腔的方式“诉说”出来。

熟悉了唱腔之后，在我们学习演唱时尤其记住一点，尽量不要使劲盯着教材看，不要拘泥于教材上的音符。而是要根据唱词的内容加上你自己对这个作品的理解，投入到这个角色里面。把自己想象成王定，用自己的感情配合三弦过门有感而发地唱出来。只要用对了感情，腔自然而然就跟着出来了。

三、花过门在唱腔中的运用

花过门相信大家都不陌生，而且《拷文》这个作品中的花过门也不少。以前学过很多评弹开篇当中的花过门，在我学会这些过门后也运用到了别的地方。但是通过演出实践，积累经验，我明白了花过门不能随便乱用。因为花过门的运用绝对是有讲究的。为什么蒋月泉老先生在演唱不同的作品时弹奏的花过门都不一样。一般他用过的花过门基本不会再次运用在第二个作品中，这就是值得我们探讨的。其实，蒋老先生的弹奏也是有内容感的。因为作品内容的不同，所以乐器过门的表达也是不一样的。

任何评弹作品都是以内容放在第一位的。内容感是演员演唱评弹作品要做到的第一要素和灵魂所在。如果单单只是去完成声腔和机械重复的弹奏过门，不用心去唱，作品是没有生命力的，也就是没有价值的。我们在评弹表演中，无论是说还是唱，都要跳到角色中去，结合自己的理解和书目中的内容，把自己要学习的作品注入自己的灵魂。哪怕我们以后自己创作作品时也是一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