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新闻直播中不确定性元素的美学向度

□代立

如果说，传统的直播模式（广播直播、电视直播）在时间延宕中充满了不确定性，那么，即时性网络新闻传播对不确定性的多向度“涌现”表现出新特点。《中国传媒经济发展报告（2020）》介绍了2019年直播行业发展与创新报道情况，中国在线直播行业用户规模达5.04亿。网络新闻直播更是新闻传播中的传播利器，主流媒体平台都以掌握网络新闻直播新技术为傲。新疆日报社（新疆新媒体中心）2020年推出新闻移动直播74场（不含高考招生系列直播55场），直播总收看超过8651万人次。

网络新闻直播的过程是新闻发展和新闻价值探寻的确定性和不确定性相互影响的过程，是辩证统一。我们该如何认识网络新闻直播的不确定性向度，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新闻中不确定性的多维度涌现

新闻之新明示了在确定的信息或事实框架之下不确定性的发生，也是未知欲知必知的信息的符号整合和文本建构。因此，新闻的“新”就是不确定性的高度概括。

胡文慧在《不确定性管理的哲学思考》一文中指出：“不确定性是系统在整体性、动态性、复杂性、非线性、自组织等多种特性综合作用下，表现在生存和演化中的不可预测的可能性。”

新闻事实的发生，充满了全新的“5个W+1个H”的构成和涌动。人们被动地在时间之流里撷取时间之花，新闻的意义和价值暗含着一切不确定性的因素。艾柯认为：现场直播还是可以帮助电视媒体成为新闻事件的重要“定义者”。

已知空间和未知空间带来的不确定性，或者说是文化场域在新闻事件发生中的不可预知的变量。一个空间的确定性或不确定性，对于新闻事件而言是新闻“场域感”重要内核。在新闻空间内部，一切元素都是具有意义所指的文化符号，看似无关毕竟有关的空间符号都成为新闻意义揭示和生发的重要场域。《南方都市报》2018年9月2日推出《直击汕头谷饶抗涝救灾，水位下降，开学第一天娃娃背书包被抱出灾区》的直播就是全面呈现在不确定的情境中遇到的不确定性因素的直接诠释。

新闻人物在新闻事件中的角色和身份也因时空的不同不确定地发生着变化。新闻文本的主角具有特定的行动功能。新闻中的“人物”可以分为各种类型：施动者/被动者，主叙者/次叙者，见证者/伪见证者，发言人/翻译人，事件闯入者/事件无关者等等。一个人物或许承担多个角色功能，一个角色功能也可以由多个人物来完成。

不是每一个新闻都有完整的人物群，也不是每个新闻都能提供齐备的角色功能。《南方都市报》2021年1月12日直播《谜案追踪：黑老大藏匿柬埔寨抓捕瞬间令人后背发凉》，让人们看到，一个新闻事件包含的新闻人物和角色功能是复杂的、丰富的。

探究新闻发生的原因，这是一场充满不确定性的“寻因之旅”。我们直观的看到了新闻事实的结果和影响，那么，对新闻产生原因的追索，是传者和受众之间建立联系的最基础的因素。澎湃新闻2021年1月17日推出的《山东栖霞笏山金矿事故救援孔打通，收到井下信号》就是这方面最好的例证。在对“井下信号”的确定性和不确定性的话题，多方求证，现场直播，探究原因。

因此新闻涉及的主因和次因、内因和外因、浅层原因和深层原因的探究，需要新闻传播者细心和理性地探寻。新闻原因的探寻是重要的文化探寻和社会实践。

主因和次因、内因和外因、浅层原因和深层原因之间是有机的联系一体的，不是可以截然分开来的。主因和次因，内因和外因，浅层原因和深层原因之间的关系，并非泾渭分明，并非油水分离，对一个复杂的文本的阐发，在于探寻这些原因的定位，在于考量这些原因的可确定性和不确定性。

新闻发生之因，同时导致新闻发展的走向也是很难控制的，在确定性的掌控中也有不确定性走向。

网络新闻直播中不确定性的呈现

不确定性对新闻网络直播而言是什么？网络新闻直播，因为是直达直送直接，所以在没有中间复杂的文本修辞和文本整合环节的情况下，似乎以“现场”来展示原貌。新闻直播的不确定性之美就在不经意中发生了。

不期而遇的人物。直播的现场是一个开放性的现场，或者叫不经过文本裁剪和整合的原始现场。选定新闻主角和不确定角色的介入，新增了新闻主体交流和互动在无预设中产生的角色关联，“不速之客”的“陌生化”导致新闻现场价值的重新阐发。2019年8月15日新疆新媒体中心推出《8月6日布尔津，千人同饮“比瓦”要创基尼斯之最》，2019年10月6日《预备，跑！10月7日千人马拉松哈巴河开跑》，就是在一个特定空间的“不期而遇”。直播者进入新闻现场，会遇到三种人，一种是事先预定好的采访对象，比如，主要参与者解释或点评专家、重要见证者等。他们是采访者提前预约的，他们会对新闻事实的全貌和基本骨架给予介绍。他们的身份是确定的，角色功能也是基本确定的。

第二种人是未经预约但被记者或直播者临时发现的新闻亮点。他们是被动的参与者，这一类人就是不确定性元素。他们往往在直播中表现得不娴熟，有时候不知所措，言说的过程也不完美，但这类人被发现有很大的新闻价值。所以，这种不期而遇带来的偶然性随机性，让新闻变得更加真实，更加厚重和丰富。

第三种人是在直播过程中，主动进入镜头直播者并不知道他与新闻事实有多大关联，可以称之为“闯入者”。这类人有可能与新闻事件有密切关联，也可能只是一种声音的反馈者，或者会把直播的主题拉扯到另一个方向。这种不期而遇的人，让直播文本变得更加复杂化、层次化。

因为是新闻直播节目，所以直播方会对这三种人物采取不同的处置措施。但也要考虑到，直播是一个敞开式的新闻文本，即便闯入者拉扯主题等也会让直播变得更加多义、更加可观。不确定性的文本产生多义的效果，这是一个不可忽视的现象。

不断流动的时间。直播新闻是即时性的，有几分钟之差。时间之差往往是视觉之差、思维之差、认知之差、判断之差，时间之差往往是位向之差。新疆新媒体中心2019年7月15日推出《直击“天狗吃月”！月食持续6小时新疆全程可见》，就是在流动的时间中呈现视觉之差、视角之美。

即时性的直播，在时间的流动中产生了时间与时间的同步和共鸣，这就回归到人们对发展的事物和变动的事物观察和伴随的原状态。这种状态就是被时间流“裹挟”去遭遇新闻发生过程中的不确定性。在这种时间的流动中，人们更能体会到不确定性开启的新境界。

作为直播的受众，他们接受的信息不再是定格的时间标本（报纸新闻、电视新闻），而是同时伴随直播者在现场的“置身其中”。这时的“时间感”不再是回拨，也不是“回眸”，是在时间的流动中体会时间带来的“信息闯关”。

不断置换的空间。直观的空间即便是虚拟的也会引人入胜。对空间的“观看”和“进入”，直播占有优势。当前的新闻直播，多数的直播都是在新闻现场展开的，所以现场具有的空间性、地域性随着直播的镜头不断游走不断置换，不断被发现。《南方都市报》在2020年8月25日开展的直播《海陆空三线齐发南都40小时大直播正式启动！》，新疆新媒体中心推出的《多彩新疆丰收季：十二地联播带你嗨“多彩新疆丰收季共论祖国亚克西”》就是这样的典型。

传统媒体需要到现场踩点，需要设计一条线路，需要取景，直播也不例外。对新闻现场的标志性建筑物和场景给予格外关注，让空间和人和事件之间契合，这是新闻专业标准的基本要求。

网络新闻直播的空间，毕竟是一个敞开式的空间，绝大多数的场景是未经彩排和预演的。新闻的魅力在于不确定性强于确定性，即便是各种大型展演仪式，也要更多体现一种“悬念”“猜想”“好奇”“未知数”。所谓“惊艳”就是在未知之下获得的一种审美奇观。

不断置换的空间强化了直播节目中对空间的重视，对空间中人与人关系重新定义的尊崇。在直播中，可见的空间因素和不可见的场域力量相互补充，相互塑形，可确定的意义指代和不可确定的文化隐喻，共同完成了一个意义生成的“场”，一个重新整合和生发人与人关系，对人的角色重新定位，对新闻事件不断定义的“空间”。

少有预设的进程。网络新闻直播需要安排和策划“底本”。直播的“底本”，是一个信息和新闻背景重新组合的过程。2020年12月29日直播《莫奈真迹在上海：年末来看莫奈〈日出.印象〉特展》，就是明显有更多预设和策划、有底本的直播。这是由展览或盛典仪式的特性决定的，因为仪式程序本身是被设定的。

然而，一个新闻事件一旦发生，记者在现场需要向受众解释和现场介绍，而目之所及、耳之所闻，都是非常直观的。

这些现场情况介绍不是把直播推向“戏剧”和“仪式表演”，而是要将新闻事件的现场动态（不确定因素）放在新闻背景的时空轴的文化坐标中，让新闻事实和新闻背景（历时和共时的文化因由和文化指向）合为一体。当然，绝大部分新闻不会照着“底本”演绎。

不断推动的互动。网络新闻直播的最大文化效应就是网络互动，即时互动。互动是传者和受众在传播过程中的文化对话，新闻直播是一种互动文化。当前，网络文化也一直将点击率、关注度等作为新闻价值的主要构成部分。

2019年12月30日，B站与央视联合举办了一场新年晚会《二零一九最美的夜》，直播同时在线观看人数8000万，全程回顾视频3575万次，84.5万弹幕，引起全网持续热议。在网络互动里，直播的质量和品相、文化魅力和文化影响力需要直接面对受众，接受受众的即时审视。网民的随时关注，随时放弃关注，随时表达意见，随时改变态度，这都是不可预设的。在传统观念中，人们互动的方式、互动的频次、互动的内容都是可控制的。网络空间里，互动的方式、互动的频次、互动的内容、互动的效能、互动的角色功能，都是变动的，都具有明显的“不确定性”。

直播形成不确定的文化向度也可以产生一定的不确定性之美

施瓦茨所言“这个世界总是充满了不确定性，如果说以前的不确定性程度低的话，那也是表面现象。事实上，世界总是存在各种各样的不确定性，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以后也会这样。”直播形成的不确定之文化向度，对人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从严格的传统美学角度来看，美的类型有模糊美，无边界清晰的“不确定之美”表述。但在当前审美文化中，“美的不确定性”正在不断丰富和定型。

在新媒体时代，各种全新的变化直接影响到新闻和信息的生产和制作之中，熔铸成为新闻作品和信息产品的本质特征。变化的信息和新闻，比如《无人机夜直播带你看北京世园会新疆展园》《美食美景好声音！南北两路直播团队带您领略”夜新疆》《“飞阅”九曲十八弯“燃情”巴音布鲁克》，本身就具备着“变动之美”，也包含着不确定之美的基因。

不确定之美是新近提出的一种审美文化概念。不确定之美是从不确定性这个概念衍生的。在传统美学的概念里，对于确定之美和不确定之美并无明确划分。在传统美学概念里，朦胧美、模糊美、动态美是三组互有交集又迥然不同的美学概念。而不确定之美，应该是在这三种美的基础之上，形成的一种新的美学概念。

从美的定型角度来看，动态美是一种变化之美，如云海之美、海潮之美、光幻之美。这些自然之美中不断变化的情景，瞬息万变，呈现出动态之美，是即时捕捉的美之变。社会美的范畴里，也包含着动态美的元素，如历史之美、世俗之美、人的舞蹈造型之美等，也有丰富的动态之美的意蕴。动态美包含着丰富的确定的和不确定的辩证因素，具有异常鲜明的不确定之美的基因。

新闻之新就在于新闻事件和新闻现场呈现不可预测之全新情态和全新走向。新闻的新不是相对于旧而言的，它是相对于对全新的未知领域的探究，把不确定性呈现出来具有确定性的可能。新闻的叙事、新闻的视角、新闻现场的控制、新闻的话题设置等都是在确定性信息和不确定性信息的平衡中一一破解。网络新闻直播呈现的即兴叙述和现场发挥，以及受众对这些来自特定空间场域中发生的“意外”之可能的好奇和需要，都让新闻增强了多义性，也让新闻还原成新闻。新闻就是在这种全新而未知的空间中，探寻文化意义和价值的确定性和不确定性的密码。网络新闻直播只是直接放大了这一过程，并通过传播行为的偶然和必然的辩证统一，赋予这一过程新媒体的特征和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