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医疗外衣的敲诈勒索

任捷

仅有初中文化的莆田农民，摇身一变，竟然成了专治妇科疾病的医生，开起了“博爱”“仁爱”妇科医疗门诊部，继而通过虚构病情，诱导求诊者接受手术牟取暴利。2020年7月1日，广东省东莞市第三人民法院作出判决，以谢建武为首的8名“莆田系”人员受到法律的严厉制裁。

以爱之名开诊所

41 岁的谢建武，出生在“莆田系”的发源地——福建省莆田市秀屿区东庄镇。他家左邻右舍的大多数村民，虽然没什么文化，甚至大字不识几个，却走上了从医之路，或从事与医疗相关的工作。这些“游医”没有行医资格，他们的履历、医学文凭全部为伪造，但从治疗当年人们避讳的性病起家，进而“治疗”各种疑难杂症。谢建武自小便耳濡目染了莆田系“包治百病”的所谓医术。

谢建武初中毕业即辍学，跟随村里的游医走南闯北。起初，他只是跟着“师傅”打打下手，跑到街头路边发发小广告。渐渐的，他也学会了“望、闻、问、切”，皮肤病、肝病、性病等都能治疗。为了端牢“医生”这个饭碗，谢建武也钻研过艰深的医学术语，从结结巴巴到张口就是专业名词。还跟着师傅观察、模仿和问诊，学会了开药方。2005年起，他在师傅承包的医院科室坐堂问诊，为了包装这个仅有初中学历的弟子，师傅代他置办了行医执照，伪造了医学院的本科文凭，外表俊朗的谢建武戴上一副黑边眼镜，穿上白大褂，俨然医生的模样。

2016年间，魏则西事件在网络发酵后，“莆田系”很快成为过街老鼠。谢建武的师傅从医院告老还乡，退出了坐诊的第一线。对此，谢建武觉得自己的财运到了，开始谋划他的崛起之路。谢建武寻摸着，一旦打假风声过后，就自立门户单干。为此，谢建武跑了好几个省，经多方考察，最终选择在东莞市的凤岗镇落脚。2017年7月，在该镇官井头开了字号为“博爱”医疗门诊部，主治各类妇科疾病。谢建武之所以在这个小镇开妇科门诊，不仅考量了凤岗镇东、南、西三面紧邻深圳龙岗、横岗、平湖和观澜的地域优势，更看好在从事东莞特殊行业的妇女的需求。他还认为，治疗妇科病容易入手，设备投入不大，且不会出医疗事故。相比治疗其他疾病，更容易把小病治成大病，从中牟取暴利。

有了门诊部这个平台，谢建武开始招兵买马。他将1996年出生、比自己小25岁的同村女青年谢贞贞，招揽到“博爱”门诊部做财务，还将出生于莆田系世家的邻居陈林安排做院长。并雇请了河南省农民任海文、门换换、岳金等人做医生，他们都是农民身份，根本没有行医资格，经过谢建武对他们一番精心包装，便成了妇科疾病的专家。门诊部大门入口处，赫然悬挂着这些医护人员的职业照，并模仿正规医院的做法，在下方写上他们的姓名、虚构的学历和从医经历。任海文的学历从初中提升到医学研究生毕业，门换换等人也成为从医10年以上的妇科医生。为了以真乱假，谢建武许诺高额提成，雇请了从护校毕业不久的广西女孩劳叶玲，她是门诊部唯一具有大专学历的医护人员，却给水货“医生”做护士、打下手。入乡随俗，谢建武还招募了家在广东省开平市的张丽琴，专门做医生助理，以便与当地人沟通。

博爱门诊运营一段时间后，生意果然兴隆。看着每天入账的现金流水，谢建武立即决定扩充地盘。2018年2月，经过几轮谈判，他与凤岗镇雁田街的仁爱门诊部达成承包合作协议。该门诊部的原老板林某、解某等人成为股东。原套班子医护人员李黄杰、甘书柳（均另案处理）等人，成建制转到谢建武的麾下。

自此，谢建武坐拥了“博爱”“仁爱”两家门诊部，他打出了“爱”的旗号，干的却是坑害妇女病患的勾当。

“开发”病患谋暴利

“莆田系”被打假后，老一辈游医渐渐销声匿迹。谢建武自称新一代“莆田系”老板。他满脑子都是暴利思维，为了攫取巨额利润，又能逃避打击，躲在幕后策划分工，指使其他人员“一条龙”作业。开业的当天，谢建武吐沫横飞，给全体人员传授了开发妇科病患的操作流程。

第一步：在给妇科病人检查时，先把准备好的针头，用最快的速度划破宫颈壁和宫口，阴道镜就能拍下血糊糊的最佳效果，但是记住，不能用针划破阴道壁，因为阴道壁有神经，那个地方很敏感，宫颈没有神经，所以划破流血也不疼；第二步：提前备好有臭味的豆渣、变了质有异味的牛奶，等病人躺下妇科检查床，用针筒注入，紧接着用阴道镜拍下照片，再用棉签取分泌物化验，化验室的人按妇科医生要求填写报告单。最好把电脑的显示屏给病人自己看，让病人害怕，然后由医生夸大吓唬病人：这么厉害再不治疗很可能会有癌变的可能。

谢建武强调说，开发的病患要尽可能实现利益最大化。不管是修复宫颈糜烂还是做引产、无痛人流手术，必须要带到手术床上谈价钱，在科室谈价格病人很容易走了，处方单也不会大。一番耳提面命之后，谢建武还假模假式提醒道：“当然了，一定要注意分寸，不要做太过分的事。”

为了开发病人，谢建武除了安排人员在洗浴中心等场所张贴小广告外，还在两个门诊部设立了导医台。其中，博爱门诊部由医生助理张丽琴充当。当患者进入门诊部后，张丽琴把对方领到妇科医生处，妇科医生先让患者进行B 超、血常规和尿检等检查，再由医生助理配合虚构或夸大被害人病情，诱导对方接受手术。同时，谢建武还在内部建立了激励机制，对医护人员论功行赏。每做一项检查，拿出50%的提成分配给相关人员。做一台手术，提成额度高达60%，从而大大激发了医护人员开发病人的积极性。

2019年3月10日，在东莞从事色情服务的倪倩倩因下体瘙痒前往博爱门诊部，张丽琴将她带到门换换的接诊室。门换换装模作样问了几句，当即让倪倩倩躺在检查床上，让张丽琴协助，用扩阴器对准她的下体用力捣鼓，倪倩倩疼得不停叫喊。然后，门换换开出几张检查单，让她做了B 超和血常规、尿检等全套检查。半个小时后，倪倩倩拿着检查单交给了门换换，门换换明知倪倩倩仅仅患了普通的妇科炎症，却指着B 超片子上的斑点说：“小姑娘，你这病情可不乐观哦。”倪倩倩当即惊慌不已，追问是什么情况？门换换告知是宫颈糜烂，如果不及时做手术，会发展成癌变，危及生命。张丽琴也在一旁敲边鼓说：“你还年轻，赶快把病治好，挣钱的日子长着呢。”

就这样，本来只需吃药消炎的普通病症，经过门换换、张丽琴的“开发”，成了宫颈糜烂患者，倪倩倩为此付出了3 万元的代价。

谢建武认为，来诊所求医的病患，大多是失足妇女。被迫接受不该做的手术后，通常不会投诉或报警。但是，为了应对卫生监督部门的检查、被害人的投诉、处理，他也留了后手，买通了凤岗镇卫生监督所的工作人员朱进（另案处理）。2018年10月中旬，在凤岗镇某休闲中心从事服务的赵小萍，因下体发炎到“博爱”门诊部就诊，经过医生助理、护士七嘴八舌的引导，赵小萍晕乎乎被弄上了手术台，任海文漫天要价，收取赵小萍的款项20975元。事后，赵小萍怀疑有诈，投诉至监管部门。朱进表面上狠狠批评了任海文，转而对赵小萍说：“民营医院的收费是有一定幅度浮动的，价格上可以商量。”任海文退还了16080 元完事。

2019年5月13日，东莞市警方根据举报线索，一举端掉了“博爱”“仁爱”这两个黑心门诊部。谢建武等人落网，任海文、陈林侥幸逃脱，不久，两人相继在河南和湖北两地派出所投案。

拔出萝卜带出泥，谢建武落网后，第一时间供出了凤岗镇卫生监督所的朱进，朱进很快就被抓获。

敲诈勒索入其罪

2020年年初，东莞市第三人民检察院以强迫交易罪，对谢建武等8 名被告人提起公诉。因案情复杂，经东莞市中级人民法院批准延期审限3 个月，于2020年5月14日公开开庭审理该案。

法院认为，被告人谢建武、谢贞贞、陈林、任海文、门换换、张丽琴、劳叶玲、岳金无视国法，以非法占有为目的，结伙敲诈勒索他人财物，其行为已共同触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律，构成敲诈勒索罪，依法应予惩处。公诉机关指控罪名为强迫交易罪，不能全面评价本案犯罪行为，予以纠正。被告人谢建武等人是恶势力犯罪集团，谢贞贞、陈林、任海文、门换换、张丽琴、劳叶玲、岳金是以谢建武为首的恶势力犯罪集团的其他成员，起重要作用，均是主犯，依法应当按各自参与的或组织、指挥的全部犯罪处罚。以上恶势力犯罪集团的所有成员以胁迫为主要手段，有组织地多次实施敲诈勒索的犯罪行为，为非作恶、欺压百姓，扰乱经济、社会生活秩序，造成恶劣社会影响，依法应予严惩。被告人陈林、任海文主动投案，且能如实供述本案主要犯罪事实，是自首，依法可以从轻处罚。

2020年7月1日，东莞市第三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谢建武等8 名被告人均犯敲诈勒索罪，分别处以刑罚。同时，责令被告人谢建武、谢贞贞、陈林、任海文、门换换、张丽琴、劳叶玲、岳金退赔相关被害人的经济损失，且对所参与的部分互负连带责任。

（文中门诊部及被告人均为实名，其他人名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