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牢笼，还是跑道——我之广州印象

梁嘉静

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广州这座城市有足够深厚的历史，在岁月洗礼里培育出新的城，新的人，新的魂。这座城有相当稳重的自信，永远在自己的轨道里前进。你可以在城中的某个角落找到自己的归属，也可以迷失在混乱的人群与车水马龙里。庞杂、精细、新潮、破旧、沉淀、重生，这些词都可以用来形容广州。

历史的年轮碾压过这座城，在传统和现代的碰撞中衍生出了一种奇怪的平衡点：新旧之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摩天大厦和西关大屋可以共处一地，西方文化和岭南文化能够相处融洽，国际品牌和本土老字号能够共存共生。有的人因为城市发展的多样性而大展拳脚，乐在其中；有的人由于凌乱的城市文化而毫无归属感，黯然神伤；有的人不在乎城市如何，而专注于自身，在赢得这场赌注后功成身退。这座城，文化在骚动，人在挣脱，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维护这新旧之间的平衡。

瞧瞧广州塔，先进的建筑技巧，新潮的建筑外形，是屹立不倒的现代象征。这里散发着朦胧的美，城市的美。夜晚登上塔顶的观光区，红的灯，绿的灯，白的光，黄的光，交相辉映。云雾缭绕之间，路面“蚂蚁车”在规整的道路上走走停停，远处错落有致的高楼中“人点”来回走动。珠江流水就像一条贯穿于这片水泥建筑群中的动脉，用静谧中和周围的吵闹。电的、钢筋的、自动的、智能的，你在这里找不到一丝传统的痕迹。地铁的门在“滴滴”响声下缓缓打开，人流一瞬间有序地涌向手扶电梯，人是静止的，扶梯是运动的。到达地铁出口，豁然开朗。商业招牌引诱着人们的眼球，勾引人们的脚步向它走去，商业广场千千万万的商品，形形色色的服务，满足人们对现代城市的基本需求。吃喝玩乐，视听味嗅触，纵情享受。

再瞅瞅永庆坊，瓦片屋顶起起落落，两三层的旧墙建筑，是传统发出的无声歌唱。西关大屋的趟栊门遮掩着内里的神秘、静穆和温婉。若遇到主人打开大木门的情况，幸运的路人可以通过矮脚吊扇门上的通花雕刻间隙，在交错掩映中窥得大屋的院庭。狭小拥挤的石道，勾心斗角的屋檐，蚀花雕刻的满洲窗，呼呼转动的台式风扇，彰显着老广州悠久的生命力，这似乎是钢筋水泥所打败不了的西关文化。温润的西关小姐身着旗袍婀娜地躺在人们的印象中，成为广州城美好女性的象征。固然，东山少爷亦然成为广州城美好男性的象征。

然而也有的记忆已然破碎，有的传统已然陈旧，它们似乎是一个无法被触摸到的远方，轻薄地铺在人们模糊的印象中，偶尔会泛起微微涟漪，却再也不能够激起汹涌的浪花。昔日熙熙攘攘的杂货铺头，昔日停靠密密麻麻船只的码头，昔日外人格外青睐的手工艺品，在前进的历史列车里，淡出当代舞台。贸易商业盛景在历史推陈出新、革故鼎新的运动下日渐暗淡。旧日的屋子，凝聚一股陈旧的腐气，留下一副空壳，故人走了，记忆模糊了，新人茫然地站在它面前，端详着这架旧东西，百思不得其解。具体而形象的历史记忆只剩下抽象模糊的概念。码头、当铺、丝绸、鸦片不见了，悄悄地留下重商、开放、包容的城市文化理念。为了保留记忆，有的文化被藏进博物馆的展览厅：镂空精细的象牙雕、金碧辉煌的贝缀、形象逼真的泥塑......

新的城在铸就，新的人在靠近，新的魂在凝聚。广州的发展靠的不仅仅是那些个顶端的精英，更多的是身强力壮的建筑劳工，机械操作的流水工人，诚恳勤劳的清洁人员，训练有素的服务生....对于这些基层的人们，面对传统和现代的碰撞时，他们该何去何从？而对于那些城市边缘人，在现代化物质和欲望的冲击下，只能被时代抛弃了吗？物化的现实与理想的心灵该如何平衡？这也许是一场未解的电影，让都市里的人们自我探索。

有多少上班族在工作时赶往繁华的都市建筑群，下班时回到拥挤吵杂的出租屋。也有多少异地务工吃着路边市井小食，在不平整的混乱肮脏的路边计算这个月挣了多少钱，思考着什么时候才能搬离“握手楼”，什么时候不再为医保社保神伤，什么时候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真正的家，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一个地道广州人。有多少人怀揣着发家致富、出人头地的梦想而背井离乡来到广州，等待着他们的梦想发芽、成长、成材。也许他们会咬牙坚持，迫使自己跟上城市发展的步伐。也许他们默默离开，另寻出路，归置容身之地。

广州城是希望播种的田野，还是梦想毁灭的峭壁？是跑道，还是牢笼？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广州是一个蕴含多种机会的站台，它给人们提供多种选择。物欲，这里足够充裕；情怀，这里正在酝酿。广州有富丽堂皇的摩天高楼，有幽静淡雅的园林建筑，有闲适悠哉的慢生活，有变幻多样的快生活，有玲琅满目的早茶，有喧闹不休的夜市。普通人只要有一口气，就不会饿死在这里。只要有积极向上的心，就能够感受广州的温柔。但若愿乞求一夜穿越阶层壁垒，恐怕难以一步登天。

阶级隔阂，贫富距离，文化差异，在包容而开放广州城里共存。穷人富人可以并肩而行，吸着同样的氧，游着同样的江，看着同样的景，活在同样的城。广州多年来积淀的气质，引来了外地人诧异的眼光，有的人来，有的人走。无论如何，广州城不会在意那些个掉队的人，她总是规律地在太阳从地平线上升的那一刻面朝光芒，她也总是不偏袒任何人。因为任何人都有机会在这片历史悠久的广州城里实现梦想，任何人也有可能输掉自我，垂头丧气地说“混不下去了！”。

新旧之间，广州始终是属于希望的未来，吸引千万人的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