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的诗

牧 野

鲤鱼墩贝丘遗址吟草

我来自一个古老的太阳氏族

我是一位柳江人的酋长

我生活于史前遥远的星空

那时候的信仰像阳光一样开放

那时候的幸福像花儿一样灿烂

心简单梦也简单哲学更简单

——引子

一

因为相信天圆地方唯日为尊

因为相信日出旸谷岁起于东

八千年前我与我的族人

自遥远的西部柳江

沿着那一条芬芳的河流

一路迁徙朝着日出的方向

苦苦追寻太阳的诞生地

追寻最初的故乡

追寻永生的息壤

沿着那条芬芳的河流我们

走进一片怪石嶙峋的海岸

穿过很多险滩经过许多地方

终于来到一个月亮形的海湾

来到后来被命名为北部湾的海岸

至此我们已无路可走

四顾茫然

往前雷州湾惊涛拍岸烟波浩渺

退后北部湾浩渺烟波拍岸惊涛

然而这里有东海磅礴的日出

有西海醉红的夕阳

在它碧波荡漾的怀抱里

有满天星斗有白云有远树

还有一座通往梦想的霓虹彩桥

那就在这里建村居住吧

让我们尽情拥抱整个大海

让我们尽情拥抱最美的太阳

二

因为相信

天地不老生命永不寂灭

因为相信

日月相随阴阳相生相续

我和我的族人上岸建村后

还郑重其事将族里的公墓

建置在村外海边的沙洲之上

好让逝者的灵魂

能挨着村子与族人

如影随形永久相聚

逐水而居向海而生

古老的习俗沿袭古老的悲欢

八千年前的那个故事

开始与结局都很惘然

只记得我们古老的哲学

讲究的就是尊重生命

让生者日出而作

让死者入土为安

转眼就过了三千年

不曾想厚厚的贝壳与尘土

竟把族人的尸骨苦难泪水哭喊

连同永生的盼望

一层层统统深埋于地下

终于叠压成高高的土丘

堆积成一座鲤鱼状的

挣扎与呐喊

三

因为相信

岁月轮回人可以有来生

因为相信

寒来暑往天道有常

我的族人曾含泪

用鸡血净化大地

用鸡骨占卜吉日

将我安葬于公墓之上

族里的巫师还为我

举行了隆重的葬礼让我

享有一个酋长应有的哀荣

用香汤为我沐浴

用树皮布包裹我的尸身

用鸟羽装饰我的华冠

用牛骨鹿角装饰权杖

用石器蚌镰与陶罐

为我陪葬然后荐上茧栗

再用古老的方言弦歌一曲

躃踊俯首为我送行

隆重的仪式有着虔诚的内涵

——陶罐上那一圈红色的条纹

是我们氏族特有的符号

寄托着族人热切的期盼

——祈祷我在冥冥之中

继续主宰氏族的血食

庇佑氏族的安康

四

因为相信

四季更迭草木依序生长

因为相信

灵魂不灭而爱可以重来

我的爱人曾噙泪

将我久久凝视温柔嘱咐

牢牢记取今生最后的容颜

还将一只海螺做的挂饰

小心系挂在我的胸前

相约来世辨认

彼此盟证

然后她轻轻地为我阖上双眼

再捧起鲜花海草蚝贝

洒落在我的身上

随同一起洒落的

还有她的忧伤与祈盼

——希望我的灵魂

能像海草蚝贝一样重生

千年等一回

为了这一个最最温柔的时刻

我忍受了亘古的寂寞与黑暗

直至那个挖虾塘的铁家伙

打断了我持续八千年的旧梦

曝我于陌生的荒野之上

直至中山大学的那一批考古学者

整理我的骸骨解读我的遗言

践行我的遗愿为我安魂

直至家乡晚辈的那一群诗人

采写我和我族人的故事

用一种我已经读不懂的文字

编成一首我已经听不懂的歌

不停传诵

那一个关于根的故事

那一段属于雷州的震撼与传奇

后记：柳江人遗址，1958年在广西柳江县新兴岭农场岩洞发现，年代约在20～6.7万年前。柳江人约在4万年前进入雷州半岛。鲤鱼墩贝丘遗址，2005年在遂溪县江洪镇东边角村发现。经中山大学专家清理发现，遗址有上下两个文化层。下层文化年代检测为距今8000年，上层为距今5000年。遗址骸骨及陪葬品有夹沙陶器、石器、骨器等，同属柳江人文化类型。它是迄今雷州半岛发最早的先民骸骨。

雷州石狗纪事

行千里路，读万卷书

一群石狗雕像，一部雷州艺术的天书

是谁，凭一支钢凿一块顽石

把雷州习俗雕刻成如此的形象另

类，面目神奇？

一尊尊野性的石刻，凝固了先民的

苦难与祈祷

蹲踞于村边路口，演绎创世的神秘

与威严

——几声犬吠，自封面发黄的山海

经传出

汉越族群融合史上的阵痛与悲欢

鲜活了雷州版的炎黄与槃瓠：缓

耳、贯胸、雕题、交趾……

每一个古老的名字

都曾是我们响亮的族名

我们的族群如玄武岩般古老而厚实

我们是盘古的氏族是雷王的部落

我们崇拜日月山川崇拜狗牛蛙鳄崇

拜万物神灵

我们是雷的传人是龙的传人

我们的血管流淌神话流淌传奇流淌

祖辈的荣光

擎雷之山苍苍

擎雷之水悠悠

尘埃落定，一切归于沉寂

石狗无声，岁月无痕

任凭多情的你我

把昨天的故事延续……

学宫里的凤凰树

冬裸春绿夏花秋果

是学宫里的凤凰树

每年必须展演的时装秀

角色热情惊艳

意象伉俪情深

信念坚韧执着

在摇曳多姿的植物家族

难怪你以火树的别名

成为家乡最吉祥的风景

隆冬君临天下

凤凰树的苦难甚于

落第学子的愧疚和迷茫

北风剑气肃杀乌云冷眼阴森

绿叶枯黄繁华落尽

面对严寒的拷问与威逼

是抗争躲避或者消沉哀嚎

晨钟暮鼓书声琅琅

一篇孟子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传递着一个坚定的信念

梵音启慧醍醐灌顶

为了抗击寒潮的袭击

凤凰树毅然舍去黄叶枯枝荚果

洗尽铅华卸下华裳与负累

挺立赤裸的腰身

伸张开枝丫与巴掌

成为一只浴火重生的形象

张扬着生命的向往与顽强

正月是劫后重生的季节

生命里的渴望总是藏得最深

从最初细微的隆起到

绿满枝丫的萌发

一粒芽胚的涅槃

蓬勃了诗意盎然的春色

暖风轻扬

每一枚羽叶的颜值

都被赋予轻盈与体温

二三支翎羽的修饰就能玉立

一只美丽高贵的灵魂

夏季是一场热情奔放的盛宴

为了迎接一场阳光的检阅

请容我以一簇花的名义

把一嘟噜香艳的热吻

印贴在你青春秀美的额头

请容我以心花绽放的祝福

簮插成你帽顶漂亮的冠饰

愿你凤凰于飞翙翙其羽

愿你噰噰喈喈雏凤清于老凤声

愿你为莘莘学子的十年寒窗

祈祷吉祥

金风送爽华服登场

秋的意义仍然

在于环佩叮当的硕果

荚豆如刀如带如笏

一阵阵科场报捷的马蹄

丰富了学宫的形象与荣耀

站在孔庙门前

仰望你的玉树临风

分享你鲤跃龙门的喜悦

学宫里凤凰树的故事

是一条滔滔不绝的南渡河水

澎湃着雷州古城的文脉与辉煌

滋养着东西洋宽广的自信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