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牛花

潘 廉

牵牛花是单色调的花种，可是，赵老师阳台上的牵牛花却是姹紫嫣红。每天都有无数的人从楼前经过，总爱抬头观赏一下这五光十色的花朵，除了赞叹它的美丽，赞赏赵老师把单色调的花儿调配混养得这么协调，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包括他的家人都没有能够读懂赵老师的心思。每天清晨，他都要提着花壶给它们洒洒水，看着一朵朵喇叭似的小花，痴痴地看着，呆呆地想着，埋在他心里头的一些话儿，仿佛要通过这些花的喇叭儿传向远方……

赵老师是侨胞，祖籍台山，父亲早年独闯缅甸，他的童年是在缅甸度过的，20世纪的70年代，由于家庭的一场变故，他回到祖国。由于他在缅甸的时候读的是仰光的华人学校，所以中文基础好，正好连队的小学缺一位语文教师。于是，领导找他谈话说，小赵啊，连队学校缺语文教师，连里决定调你过去当老师，但是学校没有宿舍，你去那里上课需要来回往返，一天的来回要跑几十里路。这样会很辛苦的。

时当后生，赵老师身体棒棒的，他捋起袖子对对领导说，没事，我浑身都是力量，而且我有自行车，踩去上课就行！。

就是那句爽快的承诺，老赵就在连队的小学里一干就干了15年。

他勇于吃苦，敢于担当，乐于奉献。每天凌晨，早早起床，匆匆忙忙扒完早餐，骑着自行车去上课。从场部到连队全是泥泞小路，有时自行车的轮胎被泥土粘住，为了赶时间只好推着走。十几年来，他风里雨里去，历尽千辛万苦，他毫无怨言。

他安教、善教、乐教，教学成绩，多次被评为先进教师。1994年他参加民转公考试，以优异成绩，被录取为公办教师。2011年，他参加广东省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取得了中文本科文凭，2013年调入华侨中学任教。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眨眼之间40年过去，社会生态翻天覆地，赵老师的生活也早已旧貌换新颜。昔日住宿舍，今日居住高楼。过去陋室空空如也，现在满屋堆书叠画，家具沙发，彩电空调，一应俱全。物质生活从为柴米油盐酱醋茶发愁，到歌舞升平伴佳肴的享受，仙界也不过如此。

赵老师的妻子也是教师，两人的工资一月1万多，一个孩子已经大学毕业，生活无忧无虑，每年都有大量的存款，这让他要为蕴藏在心底里的隐情去寻找一种心灵的倾诉。

于是他爱上了旅游。

每年他都要带上妻子到处走走，每到一处，他喜欢到公园里去赏花。妻子以为这是他的爱好，也就兴趣勃勃地陪着他赏玩。

缅甸的仰光去过了，寻到了曾经的故居，却早已物是人非，找不到家族的一丝痕迹，他怅然若失，望着楼上的阳台兴叹。东南亚的越南、老挝、柬埔寨和新马泰都去过了，所到之处，一样的情感，一样地望着阳台发呆。国内的云南，贵州、九寨沟……也都跑了一个遍，赵老师的心情仿佛天上的孤雁，彷徨惆怅着，欲罢不能。

今年去哪里呢？赵老师冥思苦想。突然间脑海里蹦出一个闪念，口中喃喃着，难道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于是，他把妻子和儿子都叫过来说，今年哪都不去了，就到湛江转转吧。

妻子说，湛江有什么花好看？赵老师说看看吧。

儿子说，爸，你到底想看什么花？

一个花名从赵老师的口里突然蹦了出来：“龙船花”！

妻子说，湛江的花园咱们都逛遍了，从来没听你说过啊？

老赵说，怕是看漏眼了呢。

儿子是湖南大学研究生毕业，去年被岭南师范学院录取为讲师，听了爸爸妈妈你这么一番话，愣了一下突然说，爸，龙船花咱们学院植物系的花圃里就有啊！

老赵眼睛一亮，拍了一下大腿说，是吗？那就到你们校园里去看看！

在湛江岭南师院植物系的花圃里，赵老师终于看到他寻觅了差不多半个世纪的龙船花！面对红、橙、黄、白相间的龙船花，赵老师禁不住热泪盈眶。

妻子说，怎么回事啊老赵？

原来，当年赵老师的父亲带着一家人在缅甸仰光谋生，感觉到一家人的命运就像一只小船在海上漂泊，而龙船花的叶子竟然长成了他梦想中小船的样子，于是他把龙船花种到自家的阳台上，给它们浇水施肥，使它们长得根深叶茂，寄托着他对孩子们未来的命运充满了惆怅和希望。因此，当他们一家在缅甸受到不公正威胁的时候，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把赵老师送回了祖国。

听完了父亲的叙述，儿子说，爸，我明白了，这应该就是你在我们家阳台上种牵牛花的原因，对吧。

赵老师说，是的，父亲为了养育我们，一辈子活得就像一头牛，可惜当年他下不了决心，把一家人全都带回到祖国来，真是天大的遗憾，我这一生每时每刻不在牵挂着他。

儿子说，爸，释然吧，相信爷爷在天堂有灵，看到我们今天过上了好日子，他肯定会十分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