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纪年（组诗）

◎文 西

[笼中鸽]

鸽子白色羽毛

歪着脑袋

缩成小小的一团

眼睛里什么也没有

它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和接下来的命运

隔壁屠夫在杀鸡，羊，狗，鱼

砧板上的猪肉快卖完了

如果一个人被关在笼子里

我知道他有恨，恐惧，求生的欲望，计谋

出来后怎样进行报复

鸽子在想什么呢？

别猜测了

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启 示]

蜜蜂在油菊上忙碌

肥胖的肚子沾满花粉

它从不在其中一朵停留很久

动作匆匆，采蜜的时间要一下午

它不知疲倦，也不会停止

这双翅膀让它不落入污泥

我从它那里得到启示

我应该像这样爱你

[疑 问]

穿过秋日的田野

并不是什么都消失了

小路被草丛覆盖，传来虫鸣

河流还没有干枯

岸上开着藿香蓟，鳢肠，愉悦蓼，千里光，一年蓬

山峦上的星子从来不说话

漫步者，它们是启示吗？

[公元纪年]

不知道3020年是什么样子

有谁出生

花面狸，麂子，鼬獾和别的物种有没有灭绝

人们的生活一定变了

坐另一种交通工具

新的社交方式

厨房更方便，有更多新食物

上学，看病只要一点钱

仍然有管理者

每个人都能说：“让他试试吧。”

或者：“我觉得这个人太愚蠢了，不适合。”

边界不会消失

只有小鹿和一年蓬出入自由

人们吃早餐，读经典，工作，给一些人卖命

也会争吵，犯罪，伤害另一些人

世界没有变得更好

1020年是很久以前了

那年出生的人有张载和苏颂

他们是普通人，只是做了一点事

苏头脑灵活，再努力点可能会发明出更多东西

现在我的窗外是阴天

银杏树掉光了叶子

中年男人骑摩托车去上班

我想着某个人

他在和我想着同样的事

[了不起的女孩们]

妈妈和三姨坐在厨房择四季豆，葱，莴笋

从前她们总是饥饿，吃红薯，玉米，在生产队做工

外祖父是个冷漠的男人

他要女儿们早点嫁人，把舅舅赶到柴堆上睡

夜里她们偷偷给舅舅送吃的

三姨嫁了三个男人

二十岁被人贩子卖到江苏

后来逃跑，带回来许多旗袍，耳环

和第二个男人生活了十年

现在她有一个傻儿子和上中学的女儿

她说在江苏的日子最快活，她想找到那个儿子

但只记得一条蓝色街道

“你以为他会和你相认吗？你和从前一样愚蠢！”

“二姐，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伤人，你又好到哪里去？”

她们争吵，互不相让

结婚，生子，脸庞衰老，她们和童年一样不幸

可她们活下来了

洗净蔬菜，像童话书里的妇人那样围着火炉煮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