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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博小小说二题

2021-11-11

鸭绿江 2021年21期
关键词:王艳大婶冰棍

于 博

晓君的冬天

晓君是个培训机构的老师,她个子不高,皮肤白皙,看着就给人很文静的感觉,是个有文化的女人。她不爱说笑,做事很认真。假如你还想深入了解她,就把她放到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当你端起相机对准她,变换多少角度,她依然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你,她绝对不会夸张地自己摆出各种造型。

晓君和丈夫是技校同学。企业解体后,他们获得了少得可怜的买断的钱。工作没了,但要生活啊,晓君就报名参加教师资格证考试。应该承认,她底子好,一举中的,成了多阳教育培训学校的语文老师。丈夫叹口气说:“我也不能吃闲饭、吃软饭呢,干点啥呢?嗯,只能如此,我会摆弄方向盘。”于是,晓君和丈夫齐心合力,摘挪借取,贷款购买了一辆挂车。

第一次出车的时候,晓君和丈夫有些难舍难离,他们说了很多话。他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别舍不得吃锅贴大饼就红烧肉”。锅贴大饼、红烧肉是他们夫妻最爱的美食。“嗯。放心,挣到钱了,咱们可劲吃。”“嗯。你在外,记得吃。”

汽笛撒欢地叫了一声以后,丈夫从驾驶室探出头,对着晓君摆手,“放心吧!”说完,汽车慢慢驶出晓君的视野。孤零零站立的晓君有些惆怅和不安。晓君惆怅的是42岁的丈夫也算是人到中年,却要重新创业。不安的是司机,尤其是长途货运司机,是个危险的职业。但是没办法,他们需要换房子,目前这30平方米多一点的房子对他们三口之家来说,确实显得有些小,也不方便。再说,孩子马上就要上高中了,钱自然要多一点。就是没有上述问题,双方父母也需要他们的照顾。就是上述问题全不用考虑,那自己起码也要存些过河钱。

晓君对待工作那是无可挑剔的,一是她珍惜这份工作,二是她热爱教师这个职业,三是她确实有水平。丈夫经常一个多月才回来一次,有时甚至是半年,晓君把思念全部化为对孩子的爱。热闹的白天好过,孤寂的夜里,思念如同破窗而来的风,迅速掠过她的全身,让她一阵阵战栗。后来,儿子读高一住校了,30平方米的房子突然显得空旷了。好在有一个人很快填补了这块空间,也涂改了晓君夜晚单一的颜色。

30多岁的张欣欣是个性格开朗的女人,你丝毫看不出来她曾经受过感情的磨难,她似乎把那段婚史看得无所谓。张欣欣到多阳没一个月,知道晓君的情况,就主动提出下班后去晓君家。那天,两个人都喝了点酒,晓君就留下了欣欣。后来,欣欣就经常和晓君挤一张床了。

晓君的丈夫得知妻子有女友陪伴,也很高兴,回来时特意请张欣欣吃饭。锅贴大饼就红烧肉,欣欣竟然也爱吃这口。晓君想:“世上的事真巧也真怪。”那次,欣欣没少吃,也没少喝酒,脸红红的,和丈夫有一拼。

丈夫跑了好几年车,加上晓君的努力,两人的日子过得很不错。儿子也考上大学了。晓君对丈夫说:“儿子大学毕业,你就把车挑了,别在外面跑了,让人揪心。”丈夫点头答应。

冬天要来了,天有点凉。晓君给丈夫打电话,要他注意身体。丈夫说:“我在海南呢,这里依然是花红柳绿。再说,我雇了一个司机,就不累了。嗯,不用惦记,过春节就回去了。对了,晓君,你买个貂吧,你看身边的女人有几个没有貂的?咱们现在条件好了,别苦了自己。你不买我给你买了。”电话这边的晓君连连点头,眼睛有些湿润了。

天逐渐冷了,晓君找出羽绒服,照着镜子看了看,样子还可以,不过时。晓君可舍不得花那么多钱买貂。她想:“等儿子结婚以后的吧。再说,欣欣也没有,要是有,她早在自己面前显摆了。想到这儿,晓君突然纳闷了,欣欣为什么也没有貂呢?哎,欣欣,咱姐俩命苦啊!”

冬天终于来了,风像鞭子一样在挥舞。晓君快步地走在街道上,那样子就像是小绵羊在躲避着牧羊人的鞭子。很多女人穿着貂在她身旁昂首走过,她们一点也不怕“鞭子”。晓君突然有一种冲动,有一种想法,她也去商场看一看,不买,就试一下,感觉一下穿貂的滋味。

晓君走进皮草行,琳琅满目的貂皮大衣让她目不暇接。她有点眼花缭乱了,最终她如同掉进一个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她窒息了,脑袋嗡地一下,眼前有些发黑。晓君努力地睁开眼睛,她看到前面有一男一女在试穿貂皮大衣。女的是欣欣,男的是自己的丈夫。欣欣穿上貂,原地一转,对着那个男人在说什么。晓君没有听到自己的丈夫在说什么,也没有看到接下来她们会做什么,因为晓君眼前已经遮上了一个宽大厚重的黑色窗帘。

晓君走出皮草行,外面下起了雪,成片的雪花像飞舞的手掌,温柔地打遍她的全身。不知谁家的音响开得老大,那声音也如同片片雪花,打遍的只有她的心……

世界开始沉默,风在唱那首离歌……你走了,我的世界下雪了……

一千五百米到底有多长

林艳海和王艳一前一后在街上走着,火热的太阳当空照,让他们感觉今天特别热。热就出汗,水分蒸发,人体内就缺水,缺水的直接表现就是一个字:渴。这时候,两人最希望的是眼前有一碗清凉的井水。

林艳海是二佐村的民兵连连长,王艳是村团支部书记,两人相差一岁,上学时是隔壁班,高中毕业后同时进入村委会,被屯子人认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理所当然地走到了一起。两个人确定了结婚日子,便进县城买婚礼用品。买完东西急着赶车,大中午地走在街上,头顶日头烤着,脚下好似着火。渴呀,可上哪儿去喝水呢?

“哎!”王艳叫了一声,“艳海,冰棍!”顺着王艳手指的方向,林艳海看到一顶大伞下有一个长方形的柜子,旁边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中街冰点。林艳海犹豫一下,但很快和王艳向那里奔去。

老板是个胖大婶,摇着扇子,坐在一张八仙桌后,桌子上放着一个搪瓷缸子,里面的水隐约升腾着热气。林艳海咽了口唾沫,问冰棍多少钱一根。胖大嫂说两毛,接着站起身,有点神秘地说道:“小伙子,你可别吃瞎喽。这是沈阳城名吃——中街大果。过去是张作霖大帅专吃的,平民百姓也就是想想。去年才进咱黑龙江。两毛钱,您吃的不只是冰棍,是历史,是尊贵,是回忆。”

林艳海点点头,对胖大婶的敬意也油然而生。“真能说,一个冰棍竟被说得如此辉煌灿烂,看来买卖人就是不一般。”一根冰棍两毛钱,按说没有什么,但对于林艳海,两毛钱也是钱。他和王艳是自由恋爱,结婚花的钱在十里八村是最少的。但按照习俗,有些钱也是必须要花的,这笔钱就够他们家受的。因为他父亲常年患病,家里所有的钱都花在治病上了。所以,林艳海必须把一分钱掰两半。想到这儿,林艳海说:“来一根。”

胖大婶扭动着身躯,推开冰柜盖,拿出一根带着凉气的冰棍,说:“你怎么这么会过呢,小两口吃一根?我可告诉你,这老中街,吃一口停不下来,你俩可别因为一根冰棍闹意见。”

王艳接过冰棍,撕下包装,那画着图案的包装纸落到了地上。林艳海捡起来,展开一看,一个身着长袍马褂的人在叫卖冰棍。他端详了一会儿,问胖大婶到汽车站还有多远。胖大婶说拐过街口就到了,也就1500多米。

“来,你吃一口。”

“你先吃。”

“真甜!”

“好像是纯牛奶的。”

“放心,咱们好好过日子。以后有机会咱们去一趟中街。”

“干啥去?”

“专门吃冰棍!”

“啥?专门去沈阳吃冰棍?”

两个人凝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响亮的笑声飘荡在大街上,一对年轻人忘记了饥渴,忘记了炎热,他们手里的冰棍在阳光下如同一块洁白的玉。

20年后,一个秋天的晚上,沈阳中街灯火辉煌。在一个硕大的横幅牌匾上,形如冰激凌标志的旁边,“中街冰点”四个大字格外醒目。紧邻牌匾的旁边,一块立式的牌匾上,写着“中街冰点城”五个字。林艳海和王艳相拥着站在一起,他们抬眼望去,这两块牌匾真像当年他们合吃的那根冰棍。

20年前,林艳海从县城回来,毅然辞掉了民兵连连长的职务,来到省城。最先是在一家药厂做销售,最后自己开了药店。现在,47岁的林艳海腰包鼓了,他想回老家干一番事业,成立农业合作社,带动乡亲们一起脱贫致富。他想在屯里开一家扶贫超市,零利润销售。他第一个想到中街冰点,正好20年前他许下了诺言,于是他带着妻子王艳来了。

让林艳海没有想到的是,中街也是1500米长。林艳海一下子激动起来,他对王艳说:“我给你出道题,你说,1500米有多长?”

王艳一听,笑得直弯腰。“艳海呀,你怎么像个小孩似的呢?你说1500米有多长?这个问题太幼稚了,太可笑了。”王艳说完笑完,见林艳海依旧一本正经的样子,知道老公是认真的,她也严肃起来。她知道林艳海提出的问题一定有什么含义,于是,她也静静地考虑这个问题——1500米有多长?为什么是1500米?

林艳海伸出手,一下子揽过王艳,他脸色潮红,显得有些激动。“王艳,想起20年前咱们在奎县吃一根冰棍的事吗?”没等王艳回答,林艳海转身跑了,他买回来一根中街大果。林艳海摇晃着冰棍,大声地说:“来,老婆,今天咱们有钱了,但是咱们还是共同吃一根冰棍,就像二十年前那样,咱们向前走。当年吃一根冰棍,走了1500米,今天我们还是吃一根冰棍,还是走1500米。告诉你,中街也是1500米长!”

“什么,中街也是1500米?”王艳惊叫一声,急忙捂住嘴,四下看了看。中街上金碧辉煌,游人如织,她的尖叫如同这现代气息海洋里的一丝涟漪。

林艳海挽着王艳,沿着中街向前行走。他们想象着400年前中街的模样,他们也想象着今后中街的样子,他们更想象着——1500米到底有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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