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沧桑或者丰华(评论)
——读侯明辉诗歌印象
2021-11-11季川
季 川
每个人的中年都是不一样的,“中年”一词,既是对中年时光的生命体验,也是对中年人生的敬畏与感恩。
于无声处听惊雷,于有声处看世相。那些情怀是真实的,那些思考是动人的,那些泪水是晶莹剔透的,那些微笑也是发自肺腑的。
诗人活在当下,诗人何为?答案是,必须诗意盎然地栖息在广袤的大地上,必须献出道路与车轮,必须献出波涛与远航,必须献出沙堆里的黄金与玉石。
我们每个人只要诗意地活着,活得有趣味、有滋味,活得有情怀、有胸怀,活得有能量、有力量,就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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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是山,母亲是海,而母亲的恩泽永远都是我们幸福的源泉。古往今来,赞美母亲的诗文不胜其数,歌颂母亲的篇章多如牛毛。每个诗人对母亲的描述,可能千篇一律,也可能与众不同,但是本质是一样的,那就是满满的深爱与无尽的回味。
诗人对母亲的敬爱,有一种史诗般的庄严与厚重。母亲是具象的,又是意象的,她勤劳而又善良的一生,沧桑而又坚实的护佑,使一个家庭,使所有的子女有了获得感、存在感、幸福感。
在《娘轻得像一阵风》里,诗人为病重的娘感到万分不安。“大脑钙化点增多、小脑萎缩加重……/诊断书上所有的文字,好像都认识我/但我,此刻对它们却是如此陌生、敌视。”“八十三岁的娘,躺在这里轻得像一阵风”,这句貌似素描的场景突然击中了我的泪点,我平常最喜欢阅读的就是这种有张力的语言,在瞬间的铺陈里,让你原本的情感支撑轰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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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苦短,亲情是花园里的相邻的芬芳,是河流里并行的浪花,是道路上同甘共苦的车轮。在亲情的天空下,我们经历过相濡以沫,也收获过雨后彩虹。
侯明辉在他的亲情诗里,将与自己生命息息相关的父亲、妻子、孩子的情感尽情描绘,取出他们最令人动容、最令人难忘的点点滴滴,构筑家庭成员的生活经纬。有时直抒胸臆,有时欲言又止,无不在世态炎凉中传递着温情脉脉的暖流与火焰。
《与子书》是一种寄托与忠告,也是一种舔舐与关切。“我骨子里的正直、宽容和执拗/我已一点不留,遗传给你了/其他的心机、附势、谎话,随我一起死去”;“可为或不可为,岁月的鞭子都会教给你/敬畏,舍得/大地才如此精美,万物才立地成佛”。《与子书》不妨说是自己对人生态度的精神传递与衷心祝愿。
《与父书》是写给天堂里的父亲的。“我从未,对你说,我爱你。”诗人的自言自语,仿佛轻轻剥下了痛苦的外衣,露出了赤裸裸的孤独与忐忑,虔诚与祈祷。那时,父亲已经不在人间,那时,父亲的心跳与脉搏仿佛还在儿子的梦里。“青草坐满山坡,众神呵护四方/天堂人间,已不是只隔着这堆黄土/只隔着香烛、纸钱和这流逝的时光”。诗人的一个“坐”字非常传神,顿时就让疯长的思念触向了泪水的天空。
《写给妻》是诗人对爱情的一种坚守与护卫。热恋是浪漫的,婚姻是现实的,而生活里的粗糙与细腻常常与鲜花美酒相差十万八千里。诗人对妻子的爱,是深沉的、内敛的、由表及里的。这首结婚纪念日的作品,采用倒叙的手法,回顾二十三年的相依相伴和不离不弃。“二十三年了,人过中年/四散奔跑的风雨/在你陡峭的锁骨上轻轻一晃/我的内心,仍感觉到一种战栗”,诗人朴素而又坚贞的爱情观,已经褪去了华丽的辞藻与刻意的煽情,显得真实而又灵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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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对事物的观察与理解必须是敏锐的、独特的。要在个体的肌理上,完成视觉的传达,并抓住事物的主线与灵魂,从而揭露那些隐秘的内涵与意义。
诗人没有什么特殊的功能与才艺,但是他可以复活那些早已被风干的泪水与尘封多年的如烟往事,解构日常生活里的繁杂与世俗,重建真善美的井然有序与理想王国,这算是一个有良心、有道德的诗人必须秉持的责任与担当。
在《告己书》里,我们可以看见中年诗人的疲惫与快乐,幸福与忧伤。贾平凹说过,对事物的某些看法或者领悟,有时需要达到一定的年龄才能参透。那么,中年就是一个契机或者豁口,它既能习惯月光下的静夜思,也能习惯阳光下的奔波劳顿。
《罪己帖》似乎是对人生流年特别是人到中年的一种反省与顿悟。诗人“已无力将这些光、阴影、拦腰斩断/无力摆脱松垂的眼袋、干咳和老年斑的堵截/我的内心和双手,越来越空了”。这个空,是时空里的虚空,也是生命中的那一部分需要坦然面对的空旷。诗人非常善于捕捉意象,在有限的词语苍穹里,尽情释放想象的云朵。“请允许,人们宽恕高举的火焰、树木/允许我,宽恕这个世界、迟到的春天和自己。”所谓宽恕,其实就是一种自我救赎与自我修正,于人于己都是不可或缺的。
《从这雨声开始》是诗人心中的雨,也是众人眼中不能省略的雨。“这或轻,或浅的雨声/是一个人,无处躲藏的中年的喘息/是不远处,无法停止的流逝的河流”,这是自然界从天而降的雨,也是人生中无法回避无法躲避的雨。“从这雨声开始,我与生锈的人间/背叛,谋反,成为自己的敌人/四面涌来的风,是我必须忍住的哽咽和心痛”。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诗人的慷慨陈述与年轮解剖,是对人生风雨的淡然与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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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诗人都应该有自己个性化的倾诉,有区别于他人的坚守与释放。在能指或所指的范围,书写一个人生旅行者想要寻找的别样风情、风景与风骚。
韩东说过,诗到语言止。也就是说诗人对语言的追求与表达,是一种感觉,一种直觉,或是对正常语言的一种错觉。塑造语言与塑造形象一样重要,诗人不能忽略,更不能无视。
诗人侯明辉的诗歌语言已经具备个性化特点,具备了将情绪按照节奏控制以及让语言自然释放的本能。他在平静与隐忍中呈现的事物表象与结构意义,达到了诗意盎然的直观效果。
在《大地帖》中,你随处可以看见诸如山峦、河流、虫鸣、旷野的呈现,这些看似平常的事物,在诗人的心中俨然组成了时光之旅的必然序列,不能重复,也不能零乱。“谅解我的迟疑、肤浅和孤独/谅解我把他乡,认作老泪纵横的故土/在大地上,让每个孩子和微风,都落地生根/亦步亦趋,我不肯离开半步”。“孩子和微风,都落地生根”,这是典型的明辉式语言,充满象征与指向,使诗人的灵魂回归,不再有流浪的理由。
《苟且帖》显得沧桑而又明亮。“远走他乡的火车、燕子,足够孤独/两手空空的灯盏,和深埋的头,足够孤独/孤独够多的了,我忽然想亲近/这杂乱无章的世界和吵吵嚷嚷的人间。”中年的苟且,是无奈的苟且,可以说是偷生,也可以说是怀抱梦想与远方。“黑夜和白昼,谁的内心,深不可测/高楼和车流,谁的偷欢,更厚颜无耻/低仄的小悲,局促的小喜/我与这个世界,心存芥蒂充满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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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爱自然,歌颂自然,也是诗人津津乐道的事情。俄罗斯著名田园派诗人叶赛宁,一辈子钟情乡村与自然,他短暂的一生始终执着地歌吟大自然绚丽的景色。当代抒情诗人海子也写下过《五月的麦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等干净、纯粹的诗歌。诗人侯明辉也不例外,雪野、街巷、小城,都曾激发出他对自然的重新认知和心海波澜。
《再次写到雪》对诗人来说,不亚于一场灵魂的朝圣之旅。“这厚厚的大雪,宁静,苍茫/覆盖了我的牵挂和永诀/也覆盖了炉火的跳跃和忧伤//这么多年了,我总是把大雪,叫故乡/把飘落的雪花,叫亲人/把屋檐下的那盏红灯笼,叫俺娘”,这些闪着银光、晶莹剔透的、拒绝俗套的诗句,与人生的本色应该保持着一样的基调与情怀。
诗人侯明辉在人到中年之际,写下这些语言的闪电和思想的火花,本身就是对缪斯的热爱与敬仰。河流可以干涸,但是流动不会停止;青山可以不在,但是巍峨依然长存;鸟翅可以凭空消失,但是飞翔依然可以抵达苍穹。
当代捷克斯洛伐克诗人雅罗斯拉夫·塞弗尔特说过,太讲艺术性,会导致矫揉造作,而另一方面,太讲思想性,又会失于肤浅,与诗无缘。那么,艺术性与思想性如何统一,就是每个诗人的使命与担当。祝愿诗人侯明辉在诗歌艺术道路上继续坚持自己的风格,走出属于自己的一番诗歌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