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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喜爱逢花开

2021-11-11

都市 2021年1期
关键词:杜鹃蝴蝶

燕 茈

每一朵花在盛开之前,都是隐忍而坚持的。当一滴晨露挑破层层薄瓣,纤细的蕊便探出头来,撒一抹甜香,撒一丝风情,阳光就照顾到了,多好。花开时节,最怕落水天,入耳两三声,砸在娇嫩的花瓣上,我的心总要“哎哟哎哟”疼老半天。

翠蝴蝶:一朵夜色盛开

溪边有竹,俊逸疏朗,竹叶青青,随风摇曳,多少有些诗情画意。溪下流水潺潺,白沙沉底,鱼虾相追逐。野生的翠蝴蝶缘竹而生,长得野蛮潦草,很是写意。而花却开得雅致,两片蓝色的花瓣展开如蝴蝶飞翔的翅膀,伸出来的花药及花柱正像蝴蝶的触须。乍然一见,真像蝴蝶展翅飞,使人见了,心生欢喜。

那样干净剔透的蓝,也是很少见,仿佛是神仙姐姐从仙境偷来的颜色,指尖轻点,洒落人间。于是那颜色便小心翼翼地在叶间一点一点亮了起来,又深深地暗了下去。这一抹纯粹的蓝就这样点缀着乡村孩子一尘不染的童年,也点缀了那与世无争的乡村岁月。

那时,也还未谙花名姓,遂自作主张叫它“蓝蝴蝶”,只见花叶随风微动,如点头应答,便当它是同意了,想想真是天真得可爱。很多年以来,我一直在打听它的名字。一次又一次描述:“蓝色的小花,如蝴蝶,似蓝精灵,我们乡下很常见的花,叫什么名字?”说得笼统又急切,闻者惘然。我的乡亲们曾给的答案是:鸭屎草。而我怎么会满意这个名字,它是那么美,那么美哟。

直到有一天,与三五好友去一兰友家赏兰,在兰香悠然的屋子角落,竟然又遇见了它,简简单单的几株,插在瓶子里,别有一番意境。

我如见故人一般惊喜,终于不用费劲地描述它的样子。“你们谁能告诉我它的名字,我就和谁做第一好朋友。”

朋友笑答:“翠蝴蝶,你调皮的样子就像这翠蝴蝶一般充满灵气。”真的如小时候的我所想的那样,名字很美,和蝴蝶有关,我的心情是雀跃的。

后来我才知道,翠蝴蝶的另一个名字是鸭跖草,客家话读成鸭屎草也没错,就是委屈了它。有人说因为鸭子喜欢吃它们的叶子,经常光顾,它们在泥土地上踩过的脚印,与鸭跖草的叶子有几分相似,于是有了这么个与身份极不相配的名字。

后来特意查了书,翠蝴蝶又名碧蝉花。碧蝉花、翠蝴蝶这类名称显然要比鸭跖草更美、更形象、更符合它那小巧玲珑、清新脱俗的高雅。

《全宋诗》中录有杨巽斋所写的七言绝句《碧蝉花》:

扬葩蔌蔌傍疏篱,翅薄舒青势欲飞。

几误佳人将扇扑,始知错认枉心机。

可不是吗,谁不曾将其错认为翩翩蝴蝶?在风和日丽的日子,手持团扇,一路嬉戏,一路扑花,虽是枉然,却也不至于寂寞冷清,一点宁静,一份自在,也算是一段好时光。

翠蝴蝶蓝色的花瓣精致小巧,明艳夺目,古人很早便用它们来染色。晚明时著名学者方以智《通雅》载:“一种曰鸭跖草,即蓝胭脂草也。杭州以绵染其花,作胭脂,为夜色。”此处记载的“夜色”是一种绵胭脂,杭州人用丝绵薄片浸染花汁,待其充分吸收染料后晾干,日后需要用时,剪下适量绵胭脂泡水,得到的胭脂水即可用来化妆。

古人用“夜色”来命名,含蓄又浪漫,简约又诗意,让人想起日落西山暮色升起时的天空。无边幽邃的蓝,如此清澈、纯净、不动声色,自顾自盛开,将人的心都融化了。

一朵夜色盛开,恰似晨间盈盈一朵翠蝴蝶。

簕杜鹃:最美女人花

抬头看见一朵朵奔赴春天的云,挂在槎城。

一簇簇风车一般的簕杜鹃,最先感知槎城的春天。在客家公园、在亲水步道、在东江湾、在路边、在家门口、在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那么自然随性地生长着,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让人闻见一种植物的清香,感觉充满了欢喜和希望。

簕杜鹃花苞大而明显,花很细小,黄绿色,常三朵簇生于三枚较大的苞片内。三瓣鲜红的花苞有点像三片树叶子连在一起,看似普通,但是因为它是群花,只要盛开,就一簇接着一簇,一堆挨着一堆,弯弯绕绕、重重叠叠、繁繁杂杂,灿灿若朝霞,灼灼如云烟。“何须名苑看春风,一路山花不负侬。日日锦江呈锦样,清溪倒照映山红。”这就像杨万里的诗词《杜鹃花》描述的那样,是一幅优美的山水画。

花影横斜,虬枝招展,槎城的春天不事雕琢。成为这座美丽小城的市花,簕杜鹃当之无愧。

我喜欢如簕杜鹃一样的生命,随意扦插一枝便可以蓬勃地生长,专注地向上。它们四季开花,不卑不亢、自由盛开。我喜欢这种生命给予什么就享受什么的态度,即使在卑微的尘埃中也能开出热情、欢欣的花来。

和簕杜鹃有关的最初记忆,是在我的少女时代。那时校门口种有一棵簕杜鹃,枝蔓爬上了墙,盛大地开着,映红了校园的天空。我喜欢每天路过时拾一瓣掉落的心形花苞夹在日记本里,开始一字一句慎重地写下当时的心情。

如今翻开泛黄的日记本,一片片薄如蝉翼的花苞如枯叶一般滑落。

“今天,我将永远不会忘记……”

“原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除了改变……”

“把雨雪风霜熬过,时光莫负花下人……”

一页页读着少女时写下的句子,不禁眉头紧锁,我就像一个陌生人,怎么也想不起来被省略了的是什么,想不起来当时以为永远不会忘记的日子里发生了什么事,不记得改变了什么又在花树下许过了什么愿。点点滴滴、丝丝缕缕都是少女的闲愁。

唯有那近乎透明的簕杜鹃脉络清晰地见证过我那曾经不为人知、现在连我自己也不知的心事。

忘记就忘记,又有什么关系呢?世间予我们千万种满心欢喜,沿途逐枝怒放;也赠我们千万种灰心失望,一路随花凋零。不管是千树万树梨花开,还是日暮西山,不管是深喜还是浅爱,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流逝。

每当我走在开满簕杜鹃的路上,都会想起簕杜鹃的花语:“没有真爱是一种悲伤。”我不知道这些花,是没有真爱,所以要坚韧不拔、自强自立地绽放,还是被深情地爱着,所以幸福溢满、无比欢喜地盛开。

女人如花。女人这一生如同花儿,先含苞待放,然后是鲜嫩欲滴,然后绽放,再绽放……然后度过生命的四季。

簕杜鹃还有另一种花语:热情,坚韧不拔,顽强奋进。

我真愿女人如花,如簕杜鹃。不管是春之盎然、夏之热烈、秋之萧瑟、冬之寒冷,都能顽强地过好自己的人生。

这样就好,这样就足够好!

玉兰花:低头撞见旧时光

“闲抛掷一两朵在书桌上,也能兀自香到黄昏。若以小碟用清水数点供着,则能有一日清气了。”梁基永说的正是白玉兰。

白玉兰,长椭圆形,微尖,秋夏开花,花蕾披绿,花将开时则褪去绿苞,以一身清白示人。花白如雪,素且静,羞答答地藏在树叶里头,容易被世人忽略,可喜的是它们是藏了香的。花苞一拆,香气开始黏稠了,溢出一些,甜甜软软,浮漾开来。人只管循香而去,闭目细嗅,心情也是甜的。

玉兰花如天真无邪的孩儿,香气温软绵长清幽。夏日里,一壶茶,一本书,浮花二三朵于小碟,碗置案头,清香萦绕,好不惬意。

某天师友相见,路过茶山公园,见一园丁伐下伸向路面的玉兰枝杈暂搁地面,我欣欣然循香而去,摘下一小把,送老师几朵。老师笑我:“燕小抠,不舍得买花,路边摘个残花当礼物。”我“哼”一声,表示老师不懂这花之好,欲夺回再不赠予,一抠到底。

闻着花香,我想起那些旧时光。那时候,我和小伙伴们常常花上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去白礤水电站采摘这种被我们命名为“香花”的花。我们一直觉得,这么散发诱人香味的花,一定是特别名贵的。在我们那个山旮旯,就只有水电站种着两棵。后来才知道,这种让我们为之神魂颠倒的花有个很高雅的名字——“玉兰”。

每每,我们都争先恐后地爬到树上去,一朵一朵地采撷,将那天真的无邪的浅醉的微醺的花儿一一取下,小心翼翼地放在我们的口袋里,放在我们精心准备的印着“石龙”二字的火柴盒里,说说笑笑地回家去。

回到家,总是免不了家长一顿骂。“一整天都跑哪里去了?作业做了吗?水也没挑,菜也没浇,也不帮忙照顾弟弟……”我只好偷偷把装有玉兰花的火柴盒藏起来,趁天黑之前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算是补救。睡觉前,把火柴盒拿出来,闻一闻花香,花气氤氲,如薄雾,如烟缕,悠远绵长……于是在这芬芳中,做起了会飞翔的梦。

我真真实实地思念着那些和我一起成长的小伙伴们了,在这玉兰飘香的季节……

其实,我常常梦见她们。

我梦见,在花树下通往学校的小路上,有很多狗尾巴草。我们把路两边的狗尾巴草打一个结,调皮地等着看其他小伙伴摔倒。

我梦见,我坐在老屋的石墩上,看着她们走来,她们说着笑着,约我一起上学。

我梦见,我坐在同桌的旁边,看着她们传纸条,说着十年后在哪里见面的约定。那课桌很旧,老师还没有到来。

我们都好久好久没有联系了。我知道时间过去了一大段又过去了一大段,你们再也不会约我去学校上课。那些我们当作财富与其他朋友分享的友谊,我们信誓旦旦地相信,永远不会改变的情谊……时间久了,我都开始怀疑还在不在了。

我们还在想象着十八岁时自己的模样,可不知不觉中却发现自己已经是到了三字头的尴尬年龄。偶然想起,十几岁的时候,和谁在一起,听着谁的歌,做着多少天真的事,编织着怎样的梦想……多少个过往,我们许下愿望,有生之年,做一个婉约的女子,守着自己的喜爱,参一些浅浅的禅意,和友人,和爱人,和家人……简简单单在一起,简简单单地相聚,安之若素,流光依然。

直到后来,认识的人越来越多,联系的人越来越少;发表的广告越来越多,心情越来越少;说的话越来越多,想说的越来越少。直到后来,我们为自己到了这个年纪还不谙世事而感到羞愧。我们这个年纪,该有的成熟稳重,该有的事业有成,该有的现实世故……我们却没有。

我们如花般的年纪,就这样无声地调零。我突然,很怀念那时的玉兰花开,还有那一朵花就能快乐好久的时光!

五彩绣球:不要人夸颜色好

那天,我看见了那朵五彩绣球。

毫无疑问,在我的家乡。

老屋前,一群蝴蝶飞舞在我们小时候种的美人蕉红艳饱满的花朵上。还有一只黑色荧光绿花纹的蝴蝶停在了铜钱一般大小的五彩绣球花上。童年头上的花环,木盆上漂浮的五彩斑斓,奶奶的叮咛,还有同伴们晒得黝黑的脸……各种记忆里温软的情感,从这一朵小小花瓣中张开,蔓延。

五彩绣球是极具乡野气的植物,对于环境没有什么要求,田头、路边、屋后、山坡……几乎随处可见它们的身影。花朵未开时像小枕头,粉红色。开放时先从外圈开放,逐渐向内,颜色有全部开放时整朵红色、白色或黄色的,更多的是同一花序中有红有黄,所以有五色梅、七变花等称呼。但是因为其有难闻的气味,我们乡下人大多叫它“鸡屎花”。大人们都很嫌弃它,从不采摘,所以随处可见这种开得沸沸扬扬的花。

我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一位尊敬的老人家。“这种花真有特点,藏匿着水晶的光泽,含情欲放,叫什么名堂?”这种我们乡下司空见惯的小花在老人家眼中美得如此让人惊叹,让我甚是意外。“鸡屎花”实在太不雅,甚至有些睥睨它。不知道如何回复,只好敲几个字“很普通的花。”老人家感慨,“其实它不普通,是我们把它想得普通了。它的形象,很容易让人想到金戒指上装饰着五颜六色的钻石。”

都说老人成小孩,看到的都是很单纯很直观的美好。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说,“使生活如此美丽的,是我们藏起来的真诚和童心。”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也将这种花视作珍宝。我和小伙伴们常常一大把一大把地采摘,细致地剥开路基草根的外壳,取下里面柔韧的芯作线,将伞状的五色花一小朵一小朵地串成串,戴在手上、脖子上、头上,将自己幻想成花仙子下凡,幸福盈筐。

我喜欢将家里的木盆盛满清水,一捧一捧地把花拿回家,把它们细细碎碎地洒落在水上面。在我朴素的童年小木盆里,漂浮着一道纯美的彩虹……奶奶看见鼓捣半天玩得不亦乐乎的我,一面念叨菩萨保佑,一面训几句,“小孩子是不能折花的,它们和你们一样刚来到这个世界,和你们一样是很美好的,折花就是折自己啊……”我有些惊恐,之前一次折松树苗时,奶奶也一面念着阿弥陀佛一面教育我,“松子壳太硬,松树仔哭了三天三夜才出生,出来就被你折了,多过火。”乡下人大多信佛,信“举头三尺有神明”,信“因果报应”,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我们对自然社会应当有敬畏之心,不可胡作非为,要尊重自然,顺应自然。

人们总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更愿意去相信,草木非人,怎会无情?林黛玉就是西方灵河岸边三生石畔的绛珠草,神瑛侍者每日以甘露浇灌,始得久延日月,既受天地精气,复得雨露滋养,乃脱去草木之胎,修成女体。后因神瑛侍者下凡造历幻缘,绛珠草乃决意随同下世为人,用一生所有泪水还他,以报答甘露浇灌之恩……冷酷漠然才是人有的情感,“过火”的通常也是人,而非草木。如此美丽的五彩绣球散发出臭味将人类拒之门外是不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不要人夸颜色好,只求无病无灾到延年。

曾经小小年纪的我,为自己的“过火”感到强烈的不安。此后再也没有折过花,但是我会捡许多许多的落花,无论是白得像雪的梧桐花,还是香得有些甜的柿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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