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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念老榆树(外一篇)

2021-11-09俞雪峰

雪莲 2021年10期
关键词:榆钱榆树喜鹊

多年前,我在乡下教书。一个周末,在路边等车回家。车迟迟不来,我百无聊赖地靠在一棵老榆树上,闭目养神。我没有心思打量这棵老榆树的枝枝叶叶,就像懒得去理一个对我毫无意义、无关紧要的人一样。等待是漫长的,也是辛苦的,我几乎靠在树干上迷糊著了。一阵风吹来,携带一丝花的芬芳,使我惊醒。抬头一看,一树的榆钱,直逼我眼,让我神清气爽,不知所措。一阵风,让我被这棵榆树深深吸引了。

榆钱落下一地,脚下满地洁白,我身处美好位置,又不敢来回走动,盼着风把榆钱吹跑,我多么想目送它们离开我的脚下,让它们就像风一样轻易的抵达,又如此轻易毫无依恋的离开。离开我的脚下似乎很艰难,也似乎不想离开。而我不想踩踏它们。或许它们盼着风和日丽,我盼着起风。

树上的榆钱,在阳光哺育下,晒得暖暖和和,招蜂引蝶、耀眼多姿。或许它们还不想离开树身,由于起风,让它们纷纷飘落,飘落中的样子既是好看的,也是难看的。花瓣四分五裂,精神和魂魄被风撕开来,给我的脚下标注温情的标签。风调皮地从我的头顶和脸颊蹿来蹿去,而我的脚下纹丝不动。此时,眼前满是榆钱律动的音符。

一阵风起,脚下的榆钱颤动一下,就像我跳动的心脏一样,律动过后,平静似水。班车带着一股狂野和风尘停到我的身边,脚下的榆钱纷纷扬扬,起起落落。此时,我挪动脚步,带着风尘上了车。隔窗瞥一眼地下横七竖八躺着的榆钱,若有所思。

榆树长在路边不被人伤害就算是幸运的。于是,它们极尽所能地生长和繁育,榆钱就是它的种子。榆钱取悦的不是人的眼目,而是人们的贪心。人们围绕榆树饕餮榆钱的样子,好比上树摘到果子的猴子,看着多少有些滑稽。一阵狂风吹来,爬上树的人只好狼狈地溜下来。或许就是这样,榆钱给我留下了难以忘怀的记忆。一直以来,我总觉得应该为这个曾经匆匆一瞥但记忆散淡的老榆树倾注一点我落英缤纷的思绪。有无数次,我在那里等车,而等车的过程中,我不想再依靠老榆树,而是站在路边静静看着老榆树。静静中带着一些伤感。看着它走过春秋四季,走过沧桑年轮。老榆树长得并不引人注目,并不让人们多生眷顾。不过,在开花结上榆钱时,才是人们的最爱。好多人爬到树上,拽着树枝,捋着榆钱,有的人,拽着树枝不过瘾,把树枝折断捋着榆钱,咔嚓一声,断裂了,让原本茁壮的榆树顷刻之间血流不止,我仿佛看到别人捋下来榆钱都是血红血红的颜色,染红整个榆树。树下也是满地鲜红。万物皆为一体,生命应该相连的,也平等的。为何人们要是伤害老榆树?而惨遭伤害的榆树用一种独特方式与人们告白,可人们却全然不知呢。任年复一年的时光在它的虬枝上镌刻着不为人知的沧桑年轮的光芒。

在乡下,我吃过苦,遭过罪,总想离开,心情烦闷时,面对老榆树,用心倾诉,站在它面前,我似乎找到一种无言的力量。老榆树给我另一种人生智慧。老榆树常年驻守马路边,饱经风霜,四季枯荣。它的身躯被人用刀子割过,看着伤痕累累的老榆树,我似乎不再抱怨哀愁。在乡下多年,是老榆树给我了人生的启迪。离开老榆树时,我深情地给它行注目礼,轻轻上去拥抱抚摸它。它让我在乡下度过最艰难也是最充实奋进的八年时光,让我更为深刻体味着人生历程中苦难就是财富的道理。带着一种知遇之恩的心情,见到其他地方的老榆树,我依然对生活充满着感激之情。

每一次坐车过河,我习惯坐左边靠窗坐位,缘于河边码头那一棵老榆树。岁月在它身上留下的印记,生命也打上了烙印。它朴实无华,却坚韧有力。它植根在我的心灵深处,伴随着我走过美好时光。

它生于斯,长于斯,在黄河边上,随日月同增辉,随夕照晚霞齐黯然, 同河水潮起潮落。在它周围一起成长的各种树木,不是被河水吞没,就是遭人砍伐,命运凄惨。然而,老榆树却长在地势高的黄土梁上傲然而立,在码头上独树一帜。而其他杏树、杨树、沙枣树,都因地势较低,没有它显得威风凛凛。码头和老榆树互为生命的同共体。码头是老榆树的沃土,老榆树是码头的保护神。由于码头护卫,黄河的滋养,老榆树长势旺盛,形状也越来越好看,枝繁叶茂伸向河里。是黄河岸边独特的景致。

这棵老榆树,为自己而生,为河水而生,它有思想的年轮。比人懂得近水而生的意义。它一生依水而枝繁叶茂,它对水吟诗,迎风浅唱,望月抒怀。河水波澜起伏,它随水而动,时而经典得像油画,时而散佚得像浮萍。其实,它就是村里有根脉的风水和情感的依恋。它把思想的光亮投入河中,嫁接到爷爷身上。

是的,这棵老榆树是爷爷栽的。

每到汛期,黄河涨潮,桀骜不驯,吞噬大量农田,甚至吞噬了一部分危旧农房。以这棵老榆树为界,前面农房卷起尘烟塌进黄河,化作簇拥的波浪,后面大部分农房因破旧不堪,乡亲们担心黄河侵袭,不得不搬到新庄子里。老榆树似乎警示着村民要在黄河边植树造林保护生态。老榆树目睹着部分村庄塌进河里,目睹着村民无奈困惑,也目睹了黄河吞噬鲜活的生命。老榆树开始焦躁不安,黄河咆哮,让村民觉醒。村民走到老榆树跟前,低头叩拜。

时间淘洗着时间本身。这棵爷爷栽种的老榆树,年龄和爷爷相当,依然坚强地活着。既是雷霆与闪电交织,也难以摇撼老榆树耸绿拱翠的从容不迫。莫道桑榆晚,只是近黄昏。爷爷以昂扬的生命赋予了老榆树人格魅力。不然我的眼睛为什么总离不开它,心里老有它的影像。它既像爷爷的连襟呢,又像是爷爷的亲兄弟。爷爷去世前,曾伫立在老榆树前,久久无言地望着它枝繁叶茂的树冠。

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生活条件好了,村里人格外关爱老榆树,为其修枝剪叶,为其培土浇水,不许娃娃在老榆树上动刀子,折树枝。老榆树见证了爷爷的饱经沧桑,苦难经历,见证了时代的发展巨变。

一晃几十年过去,我也步入成年。小时候那么糟蹋老榆树,老榆树已经忘了一个无知少年的所作所为。长大了,走近它,却是满心的愧疚之情。现在,我不时惦记思想着它,并且告诫自己在去看父母的同时一定要去抚摩一下一息尚存的老榆树。现在这棵老榆树已是老态龙钟,树皮枝干接近枯萎,样子像满脸皱纹的爷爷,几乎是去奔赴一个悲剧。可我不会伤心,我只把它的生命历程,当成我人生历程一个缩影……

鹊 窝

在寒冬腊月,野外于我,最能引起我注意的就是鹊窝。在一片萧瑟的树林中,看到鹊窝,我就想到了温暖的家。行走野外,荒芜的心境里,能看到一堆火,一个鹊窝,就能让我心生最原始的期盼和愿望,那就是家的温暖和力量。

鹊窝筑在树杈上,用干树枝一根根搭建,底部的树枝粗大,往上细小,枝干上下左右交织重叠,密密匝匝,严严实实,底座坚实,支撑上面的枝叶绰绰有余,垒起来的重量,远远超过我的估算。鹊窝疏密有致,进口有大有小,进口既是门,也是窗户,夏天热透气,冬天冷,窗户会逐渐变小。适合筑巢的树木,不论乡村野外,还是城市马路两旁的树上,以及公园的林木上,都有鹊窝。追随鹊窝的目光,拉长了山光云影。

良禽择木而栖。筑在高高树枝上,平添了想象的神秘和好奇;筑在低矮的树枝上,显得落魄和将就。鹊窝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风不会告诉我,喜鹊也不会说的,我只能想象。我多次走近低矮的树下,靠近鹊窝,我有些紧张和担心,生怕看到了我不想看到的东西,譬如一条蛇,一个老鼠,一条爬虫,担心有点多余了,好奇心却是名副其实。为了消除我不必要的担心,我先用一根长棍子敲一下鹊窝,里面没有动静,我便走近跟前,窝里空空如也,没有看到喜鹊和蛋,窝底铺了一层薄厚不均的碎布头和羽毛,显得并不凌乱,温暖的气息立刻扑面而来,生活的味道也接踵而来。 我很满足这种观看,仿佛窝里寄存着不得而知耐人寻味的故事,挖掘起来需要一种精神。想象着喜鹊进窝之后的情景,激动的心情提前飞上蓝天。不舍离开鹊窝,就像不想离开古老的村庄一样。沧桑眼前的不仅是一种联想,还有一种寄托。我没有过来时的路,说明回望的目光仍在路上。如果能够看清被幽暗遮蔽的树木,或者被草木覆盖的鸟窝,我宁可让四季的风过滤掉一切枉然的冒进。

野外大树上,喜鹊会在上面筑起上下左右好几个窝,相近的树上,同时筑几个窝的,显然是一个大家族。我特别好奇这个大家族的建筑群,窝很大,很密实,不像独户,小的不能再小,是孤独弱小,没有帮手,还是自身懒惰乏力,不想把自己安生立命的家建得结实耐用漂亮好看,令同类羡慕,让人们赞叹不已。小窝显然太小,太通透了,住进去连头也遮不住啊,怎么遮风挡雨啊。是临时的家,还是弃之不用的家?是乔迁新居了,还是把旧家低价转让或送给了亲友?不得而知。半途而废的做法,不论是人类还是鸟类都不可取。所以,我对好的鹊窝,另眼相看,风也会刮目相看。对小鹊窝,留意中少了一些温热,多了一些伤怀。此时,同情心使然,我期盼能有好多喜鹊帮着把没有建好的鹊窝建好,看着像一个家的样子。不能让一个鹊儿贫困,也像人类一样两不愁,三保障。

我开始尝试走近喜鹊,冬至那天,天黑之前,我到野外祭祖,有意多带一些食物,烧完纸磕头,我面前便落下一个迫不及待觅食的喜鹊,它悄无声息地,旁若无人的样子,让我不由得对这个浑身散发灵气的鹊儿心生爱怜,我有意稍稍让出一些地方,同时把面包掰开揉碎扔到它的跟前,它饿极了,忙不迭地点头啄食,偶尔抬起头看我一下,表示感激的样子。我很感激它,它那么纯粹信任我,那么干净利落愿意走近我接触我,这对我来说是多么大的福分和缘分啊。我把一瓶罐头打开,用筷子夹出一些来放到它的前面,我担心它会害怕飞走,有意往后退了几步,没想到它不但不害怕,而且还非常干练大胆往前走了几步,看我的眼神,似乎多了一些温暖。看着它啄着罐头,我心头热了起来。顾不上冷,在野外呆立着,我的思想专注于一种思考,对飞行鸟类思想感情那么固执,那么冥顽不化。第二天,我顾不上洗漱,早早来到昨天烧纸的地方,看看食物是否都被鹊儿吃完了,鹊儿一早是否又来觅食了?结果令我大失所望,昨晚面包碎片是少了一些,可是罐头还是老样子,似乎没有被鹊儿们动过。我是多么希望,拿来的东西被鹊儿们吃了,意味着鹊儿们对我的情谊还在。盼着昨天的鹊儿来到面前,看一眼它觅食的样子,亲热得不分心不走神。吃饱后,逗留一会儿,依恋似的飞走,在空中划过我温暖的眼神。此时,落地的麻雀叽叽喳喳,一边啄食,一边观察我的动静。不管是鹊儿,还是雀儿,只要能有吃食,能够吃饱飞翔,我的心情也放飞了。

打小,最喜欢的两种鸟便是燕子和喜鹊。燕子和人类同在一个屋檐下,依附于人类的建筑而安居乐业,喜鹊报喜,让人们有喜无忧。燕子和喜鹊是离人类最亲最近的鸟儿。

瓦当滴水的屋檐,是春燕衔泥筑巢的地方。燕子比鹊儿娇气,鹊儿比燕子耐寒耐劳,听到燕子和鹊儿叫声,游子归心似箭。

小时候的儿歌记忆犹新,喜鹊飞到房前叫,姑舅来了有糖吃,喜鹊飞到房顶叫,外公来了吃肉面。所以,小时对喜鹊的认知,完全来自儿歌和民间的传说。外公来了,舅舅姑妈来了,喜鹊的确叫过,如果,喜鹊没有叫过,那么,外公舅舅姑妈来了,手里也没有带啥好吃食。对大人们的话确信无疑,喜欢喜鹊打小开始,自始至终,鹊儿现在散布于乡村野外,我的心也一直追随起落。

野外的树木上,鹊窝高高在上,狂风来了,它们就像摇篮,暴雨来了,它们就像滴水的竹篮,风停了,雨住了,它们就是别样的风景,像空中楼阁,想象一下,鹊儿的艰辛,只有自己和树木能够感知,耗费时日搭建的窝,也只有它们能够感觉舒适,不过我注视鹊窝的眼光也很舒服。鹊窝安如磐石,经风沐雨。鹊儿已经建好的窝,对我来说依旧是一场空白,我可以像搓揉泥那样,将它们臆想的家随意安置。也许没有一个场景可以重疊,也许不过是我现在添加了温暖的成分和情节的想象。它们真实蹲在窝里,没有声息,飞落在树枝上,只是一种存在,不像我的文字麻雀一样叽叽喳喳。

我用眼守望着鹊窝,用充满爱世界的眼光守望着鹊窝,鹊窝是温暖我情怀的一缕烟火,是我眷恋乡土的虔诚眷顾。就像沧桑的老人守护着古老村庄。

【作者简介】俞雪峰,男,1969年出生,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宁夏作家协会理事、宁夏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宁夏诗歌学会会员,散文、诗歌作品在《朔方》《延安文学》《黄河文学》《长江三角洲》《西部散文》等刊发表500多篇(首),出版散文集《律动心中河》,诗歌集《心灵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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