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峰
2021-11-09
茹峰,1963年生于江苏苏州。1982年毕业于苏州工艺美术学院,1990年毕业于浙江美术学院中国画系,同年分配至苏州古吴轩出版社工作。2002年调至杭州师范大学美术学院任教,曾担任该院技法教研室主任、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2003年考入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系山水画创作实践与理论研究方向博士研究生,2007年毕业获美术学博士学位。2008年5月调浙江画院任专职画师。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国家一级美术师,浙江画院党支部书记、副院长。
画人性情——茹峰
桃花坞下说静气
采访:李云雷
说起苏州桃花坞,总有个名字与之牵绊,那就是有着“江南才子”之称的唐伯虎。而桃花坞也因为他的一首《桃花庵歌》,为世人所传颂: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关于唐伯虎的桃花坞,我们或许只能从他的作品中略知一二。但幸好,我们还有其他人的桃花坞。
2020年,在台州写生
2020年,在壶口写生
茹峰的年少时光就在桃花坞度过,家的两百米开外就是唐伯虎故居。读书时的课堂设在拙政园旁,天天对着文徵明的手植藤。江南四大才子擎着酒杯醉卧花丛间的形象早就留在了茹峰的梦境里,化作无法淡化的记忆,带着他穿过苏州曲曲折折的园林,走进山山水水,去寻找一个五百年前静默深远的画魂。
苏州城外桃花坞,来往文人何其多,耳边响起的,仍是那句:“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这一场始于桃花坞的艺术对话,由浙江画院山水画工作室主任(现为浙江画院党支部书记、副院长)茹峰和画家李云雷,倾情呈现。
家住桃花坞
李云雷:您大学毕业的时候,正是“八五新潮”冲击的时候,但看您现在的创作,走的仍然是回归传统的道路?
茹峰:我一直在做与社会时尚脱节的事。当年在苏州学画,老先生们把我们拉进画室临摹宋元明清山水,面对的都是老东西;大学毕业后进了苏州古吴轩,编了很长一段时间老先生们的画册,看起来仍然是件很守旧的事。但是这些年随着年岁增长,觉得当年我们批判的东西里面,有不少是我们传统的精华。心灵上越来越想回归传统。而且从我骨子里来说,我就是传统的。我生长在苏州。
李云雷:明清以来,书画的中心就在苏杭。到现在,传统文脉保持得最好的,还是在苏州。浙江而言,嘉兴地区因为离苏州近,文脉保持得也不错。所以想问问茹老师,是不是一张画给你的影响还不算什么,反而是环境给你带来的深刻记忆对你的创作影响更大?
茹峰:不错。我从小生长在苏州的一条老街,叫桃花坞。我一直说,我和唐伯虎是邻居。唐伯虎家离我家不超过两百米。在这样的一个氛围里,我从小就知道,这条小巷里出了一个唐伯虎。后来读苏州工艺美校,校舍就在拙政园隔壁,园中就有一棵文徵明的手植藤。
李云雷:就是博物馆那棵?
茹峰:不是,博物馆一棵,我们校园里一棵,中间就隔了一堵墙。
老先生藏画
李云雷:当时苏州有一批这样的书画大家,他们就在苏州的陋巷里走进走出。在苏州,前几年你还冷不丁地会在小巷里碰到像朱季海这样的大师。(注:朱季海(1916-2011),苏州人,当代国学大师,是章太炎先生最小的弟子。)
2016年在画院工作室
茹峰:当年,朱季海老先生经常到古吴轩来蹭饭吃。有一次王犁想去拜访老先生,还是我给牵的线。
2010年,在承德写生
2014年,在苏州写生
我读工艺美校的时候,遇到了蒋风白先生,他是把我们领进中国画艺术之门的人。老先生是潘天寿的学生,藏画非常多。他教我们,会把他自己家里的藏画拿出来给我们临摹,都是明清大家的作品。
不过我们这个班很对不起蒋老先生。当时因为条件差,老先生把珍藏的册页拿出来,简单用镜框一装,就拿过来给学生临摹。当时有一套虚谷的松鼠葡萄图(注:虚谷,清僧人,俗姓朱,安徽新安人,其作构图奇特,设色清雅。),一个学生临不好,就把画从镜框里拿出来,垫在纸下描。一画之后,就把墨迹印在虚谷的原作上了。第二天老先生一看,哎呀,画上怎么多了两颗葡萄?!老先生肉痛死了。
笔尖靠提炼
李云雷:说起书法,我看了茹峰老师您最近的画作,发现题款写得相当好,跟你的画非常协调。
2018年,在画院工作室
茹峰:其实我从小书法学得不好,虽然跟过一个非常好的老师——祝嘉先生,我小学二三年级时就在他家里串门。但是我当时没好好学,以至于十年前我常常题穷款,因为不敢卖弄书法。
李云雷:茹峰老师您虽然很谦虚,但我觉得您书法有很多明清手札的味道,特别文气。
茹峰:我着眼于书法很晚,大概在2007年的时候,我在中国美院要写博士毕业论文,没有太多的时间画画,那不拿毛笔我又很难受,所以就写字吧。那段时间我临了不少赵孟頫的手札,西泠印社出的那批。我对毛笔的感觉没有问题,之前缺的是提炼。一用心,笔下的字就上一个层次了。不过真的写出来,我的字里赵孟頫的影子其实也不重。但是赵孟頫的东西文气,这种气息上的雅致还是被我吸收进来了。
繁笔造空镜
李云雷:明清的山水表现了很多园林,但宋元的山水就是大山大水。茹老师之前比较喜欢表现小情趣的山,比如园林水乡,近几年却喜欢走进大山,去了太行山、大别山,这种转变是不是也是一种走近传统的改变?那么,一个南方的画家怎么去表现北方的山水,但又呈现出文气?
茹峰:这几年来我也做了一些创作上的反思。从最初的江南水乡,到前几年的大山大水,重视扩张性的视觉效果,画得比较凶,墨也比较黑。这几年开始平淡了,我近期的画,画里几乎不用很重的墨,追求的是一种空山无人的静气。
李云雷:但看您的画,用笔仍然很繁,所以您这种“空”是建筑在笔墨很多的基础上造的境。
2010年,在承德写生
2016年,在萧山国际机场
2019年,在龙泉凤阳山写生
茹峰:中国书画历来有密体和疏体之分,我从学画开始,就有意识地追求密体,但是追求的境界却是疏体的“虚”与“空”。这一点我受到元人的影响比较大,比如王蒙。我追求元人的感觉,元人的用笔最灵动、清逸,却能营造出一种虚静平和的境界。
李云雷:用繁笔造空境,这个很难。中国画是能净化人性,净化笔墨的。我们看到那些张牙舞爪的画,实际上是作画的人不静。
茹峰:不错,中国画到最后,内心的平和非常重要。■
(以上内容原载《每日商报》2014年6月6日第39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