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女人（组诗）

杨生博

照 相

她温柔了一辈子，这次有点儿硬了

她让儿子把媳妇、孙子带回来

女儿把女婿、外孙女带回来

并说了日子

儿子很吃惊，询问姐姐

姐姐质问弟弟，啥事惹妈生气

儿子女儿都心事重重地回来了

她看着从未有过的高兴

抱着孙子，亲着外孙女，问个不停

儿子女儿看到了一大桌好饭

还有邻居开照相馆的二叔

忙前忙后，不停地按着快门

孙子外孙女问她有啥高兴事

她说姥姥想凤儿，奶奶想朝朝

她让亲人们排好队，坐好照了一张全家福

然后，就把儿子女儿赶回了单位

她让孩子他二叔把照片洗了三张

六寸的，全装进相框

一天没事，就不停地看上几眼

后来她用手顶住肝脏，仍微笑着盯着相框

只是常常不由自主，泪水打湿了相框

等儿子女儿再回来时，她已没有了呼吸

但抱相框的神态，像睡着了一样

遗书中，儿子女儿才知她早就患了肝癌

上次照相，已到了晚期

她說她怕儿女们想自己失了魂儿

就合个影留个念想

她说她为儿女们骄傲

整天忙碌说明国家需要

她说自己死后儿女不要悲伤

留下情感，去爱祖国亲娘

她还说自己，耽搁了儿女宝贵的一天

希望儿女们能把自己理解，原谅

奶奶的生日

这一天，大家都回来了

父亲停了农活儿，母亲在厨房忙着

姑姑坐飞机送来蛋糕

我和朋友，请了一天假，买了一束鲜花

我们让奶奶闭上眼睛许一个愿，说几句话

奶奶微微一笑

说这生日就不过了，生日歌也不唱了

世界上父母养育了儿女

哪有让亲人误着农时，放下工作

来为自己过生日的长辈

如果你们真要这样

就是折我的寿，给我唱起了挽歌

奶奶的生日没有过成

但更多的人记住了奶奶

母 亲

母亲，你像一根干枯的木条躺在这里

我明白了，你是用水做的

儿出生时，你的那一身汗水、一地血水

让你从此没有了自己

只有儿的成长，上学，娶妻，生子，前途

而你，就有流不完的期待泪水，担忧泪水，幸

福泪水，安慰儿子的泪水

你终于把自己体内的水，流干了

儿现在把自己生命的水，给你

给你自己忏悔的泪水，不能原谅自己的泪水，

劈开胸膛，从心里流出来的血水

儿只求你一丝笑容，一声叹息，一句满意的话

语

哪怕，一次轻轻的呼吸

母亲啊，你用泪水浇灌了儿的生命

儿的泪水，怎么就浇不醒你呀

一个女人的公式

这个女人，发明了一系列公式

遇到了名牌衣服，化妆品，首饰

她咬着牙，也要买

她说人与物相遇的感觉，一生可能就这一次

再贵除上一生，还是便宜

遇上了好吃的饭菜，瓜果，糕点

她眼一闭，买了

她想，人活一世肠胃如果受穷

再好的体面乘上一个虚荣，还不是个啥都没

有

碰到了小偷，骗子，混混

她难受一会儿，便对着镜子微笑

告诉自己，这是生活加了一种佐料

荣誉，奖金来了

她叫上一帮朋友，花光吃净

说是留下痕迹，就多了一次停顿

赶快从生活中把它减去，才能有平凡的冷静

对不太了解的人，她硬闭住嘴巴

宁愿承认自己不会说话

也不愿说出的错话，有了乘方的效应

这个女人活得轻松

日子让她过得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