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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雯迪的诗

2021-11-05

诗林 2021年6期
关键词:长椅身体

对五花松不可证的猜想

我们赤裸地躺着,皮肉松弛

午后并排长成皴皱的五花松

闲聊,掉落细瘦的种子

从伸缩瑟瑟的睫状肌

酝酿苦涩的情欲,秀气又孤清

对于覆上某种疲惫的浅棕色年轮

你擅长温凉地揣度

一瞬的直觉却总出人意料

——“松籽尝起来有漆柏味”

这房间很静,我们咀嚼遗忘像咬野草莓

酸甜互相推拒正如影子

交错穿过夕阳

轻巧地,鸟抻上枝头

掌纹泛起波浪再伏上山坡

屏着呼吸就能听见一头幼鹿

嘚嘚地踏进小溪。

就这样躺着,等待光投进松林

腹部的线条温润,沉默地掩藏数个四季。

细嗅这有着梨子触感的大地,

你翻身去解我,自身难言的结,

草长莺飞,时间在裂。

花园长椅

剥去刻在木纹上的红漆,雨后

背对太阳,晒出身体里按捺不了的冷湿

年轻时托举周围青葱的生活 寡言又色情

短暂地铭心,数个烂苹果触感的臀部

抚摸布料时谦恭,弯着胸腔积蓄关节炎

一把长椅,使命是等待所有稍纵即逝

却也与己无关的疲惫

而美德是承载恍惚的姻缘,竹叶一样轻。

平庸也无所事事地催促人间来落座

端详海棠怎样簪上女儿的发髻

长椅温顺 不躲吻他的鸽子

他已经知晓,见识过所有摧枯拉朽

都来自不经意的婉柔。

不应季地剖开一颗桃子

完整自洽的星球就露出两瓣平面的心

不必溢出汁液,窗外远不是夏天

没有蝉鸣,要避免酣畅淋漓

失散午后的光,花架就投不下阴影

就这样拂过粉白绒毛

水津津是相握指尖的痕迹

曾醉倒的路,短得不堪几寸的间隙

就像 坑洼又平整的核是彼此无可避免的消

却总能摁错湿红的柔软,给你

一对不该有的酒窝。不要向内咬

那些接近纯白的酸涩,比有形更无形

触碰。轻轻,

绯红的情绪会让爱人过敏。

Carol

买张唱片,录进一支薄荷味儿的香烟

奇迹是复杂的爱,而你如雨水简单

“道德条款”让我们无处可归 玻璃上的雾

一对结冰的影子 缓缓地化

如果母亲爱着天使,去牵着她

不要让蓝色胶片烂在水箱下

问我吧,求你。

听过的雪和看向谁的褐色眼睛

问我,那些不能启齿的光明

窗外飞行

我的皮肤长满松林,伸长出窗

张开手指去漏 本易被忽略的无常

记忆在松针中凫水

踏足一片不知所以的浅滩 溺进

潮湿如浪的光

簌簌地痒 我猜测

某种花在分解 从盛放到苍苍

弥散于空气以此感行风的呼吸

我妄图摹仿自由,不可言说地探向

渺远而亲切的人间

未尽的尺度唯一的终点

此刻,无人是年轻无措的蒲公英。

鲁丹鸟速写

满身光阴地倒垂,她忧郁得轻盈

银光覆叠的羽翼笼罩着无言又紧促的半生

在背阴的房间偶尔投射阴影,侧身扫光,也扫

一点碎冰。旋转如风,眼角划过无名的彗星

她颔首的姿态依旧有干净的寓意:

长生的秘诀在于流逝自身,毫无保留地远离

放弃身体里多余的雨,才能继承

鸟的名字,静候。在陈旧春天里鹅黄地振翅

飞向一粒粒微弱泛寒的夕阳,恍然发觉

这世上乌泱乌泱的心跳,也回声温暖又和缓

此刻,她安静地倒垂。一束

静默的圣人,顺从地接受凋零

短评 DUAN PING

无论身处如何明亮、干燥、喧哗之地,阅读颜雯迪,我立刻被打捞至苔绿色的湿润结界之中,每个毛孔被拨回至南方人欣欣然的刻度,简直不明白,这为什么是一个兰州女孩子与生俱来的法力,大概是她身体里天然充沛的雨。雨并不总让人感到幸福,但没有人能拒绝雨。她擅长在背反的二者中起舞。时间被揉成缓缓进入爆裂情欲之地的索道之后,就蹑手蹑脚得具有迷惑性,容易让人忘却背后的澎湃,就像人忽略皮肤作为最辽阔的性器官,阅读颜雯迪的诗歌,不可躲闪她幻境中每一  块洼地。她的诗歌是女性和植物的身体。一个再充分自主的人也不能免除月亮、雨水、光线、气温的影响,对女性来说,有时甚至到了过分敏锐的状况,表现为瘙痒、酸胀、疼痛,为人所恼而需要驱赶。可她并不放逐这些不速之客,腐烂与生机共存。她身体的一部分来自植物。只有靠近她身上长出的松、桃、梨、蒲公英,才能看到一些日常光谱所难企及的颜色。可以稍微多揣测一些,这种对于身体的识别和感官蔓延,多少来自于外界对于女性铺天盖地的、粉红色诱杀式的袭击和剥削,她在其中一边承受、顺从,一边挣扎、刺杀,无意雕塑圣女和神像。“问我吧,求你”,一骑绝尘,一击致命。事实上,她所能承受的已经渗出语词框定的边沿,不可只看到她的软而无视她的强悍。

——刘 诺 南京大学文学院研究生

“一把长椅,使命是等待所有稍纵即逝/却也与己无关的倦意。”(《花园长椅》)颜雯迪擅长在不介入的草绿色伪装下,表达对自己和周遭世界的敏锐感知。许多时刻她爱用平淡的语气将情感力度骤然提升,像欢爱中的爱人锁住彼此的喉咙。“他已知晓/见识过所有摧枯拉朽/都来自不经意的婉柔。”恰可用来譬喻她自己笔下这些诗句内蕴的爆发力。

語言层面,颜雯迪精准而克制,双音节词常常采用古汉语式的“一字一意”,例如“湿红”“冷湿”“婉柔”“孤清”“细瘦”“铭按”,扩展了同样长度下每个文字的容量;另一方面,诗中在对情景的客观营造结束后,往往出现作者强烈的主体性色彩:“问我吧,求你。”当作为写作者的颜雯迪,其个人生命热情不得不在荒诞生活与日常起伏的失落里反复按捺下去之际,每一首诗的诞生都出于内心召唤的必须。

“奇迹是复杂的爱,而你如雨水简单。”颜雯迪的观念世界里,奇迹是本质,而爱乃是不稳定的表征,如同二十多岁的我们同游英伦,在名为等候的找寻中用诗句撒饲广场的鸽群,因之发现“这世上乌泱乌泱的心跳/也回声温暖又和缓”。她诗句里婉柔枯朽交集的万钧力,由她慎笃的人格风格迢迢传来,本想握紧通红烙铁的白皙手,便随之在文字里松散开,盘旋起,终于拂为泰晤士河边静默中吹灯的某阵夏夜风。

——伯竑桥 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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