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袖雅物 荣昌折扇
2021-11-04白英
白英
开之则用,合之则藏,进退自如,逍遥自在,折扇在中国传统文化的意境中,既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又寄寓着个人的文化趣味。有着“怀袖雅物”美称的重庆荣昌折扇历史上久负盛名,与苏州的绢绸扇、杭州的书画扇一起被誉为“中国三大名扇”。但其因做工考究、工艺繁复,目前通晓荣昌折扇所有传统制作技艺的传承人已是凤毛麟角,而荣昌工匠李开军(图1),便是精通并传承这一技艺的人之一。
怀袖雅物 开合之间清风起
荣昌,意为“繁荣昌盛”,古称昌州,有“海棠香国”的美誉,地处重庆西部。荣昌有着悠久的历史与厚重的文化,国家级的非遗项目荣昌安陶、夏布与折扇都出产于此。
在李开军的眼里,每一把折扇都是一个故事,在他的手上,扇子的每一个部件都分外精彩。扇骨考究的制作工艺、精致的雕刻造型,体现出工匠巧夺天工的高超技艺;扇面上雅致的装饰风格、气韵丰沛的书画,提升了扇子整体的艺术魅力。“数摺聚清风,一捻生秋意”在李开军心中,担得起这一褒赞的只有荣昌折扇。
李开军说,“荣昌折扇虽然名气、销量不如苏杭折扇,但非常注意实用性,扇骨纤薄坚韧,尺幅正合手掌曲度,用起来舒服。”荣昌折扇造型轻盈灵巧,线条外圆内方,选料考究,工艺精湛,经过历代匠人的精创,已是独具风格的中国传统工艺品,除了纳凉解暑,更有艺术价值、欣赏价值和收藏价值。折扇综合了雕刻、书法、绘画等多种传统工艺,因其收则折叠,用则撒开,携带方便,最受人们推崇。在古代,文人学士手拿折扇,是一种高雅气质及身份的象征,是人们手中传递的艺术文化与情谊。今天折扇的使用功能日渐消退,引风纳凉的作用也远不及空调、电扇来得实在,取而代之的是它的文化魅力和盘玩乐趣,以及对生活的装点。从古至今,众多美轮美奂的扇子在千家万户中开开合合,是历史的标记,也是永远无法替代的意趣。
扇骨如玉 精雕细琢好手艺
折扇属纯手工,李开军说,别看一把扇子小,却处处精巧,成形需要历经16个工段,共145道工序。青山、同骨、棕风、皂锅、雕刻、削扇坯、糊扇、捆扎、抛光,这些饱含艺术性与想象力的词汇,是每一把荣昌折扇绕不过的制作工艺流程。只有这些绵延千年、口传心授的精湛技艺,方可成就一把精致典雅、美观实用的怀袖雅物。
制作扇骨是一把扇子成型的关键,且扇骨的制作较其他工艺更加复杂烦琐。各种工具满目却独独不见草图,李开军微笑说,“做扇的每一步,都在脑子里,靠手,更得用心。”只见他用小刀分割扇骨后,在桌面依次排开,仔细挑选每一片扇骨,“这要的是眼力,纤维走向、颜色、厚薄都要一致,不然就称不上精品。”李开军跨上长条凳,固定住挑好的扇骨,接下来,就是最难、最重要的工序削扇骨。“一把好扇骨,要两头宽、中间窄。”50厘米的长刀在他手中“咔嚓咔嚓”几刀下去,扇骨就有了弧度。尚未来得及细看,只见他又换成了短柄刀,挨个打磨,“花样都在扇骨上,水波浪、鱼尾、花瓶,不管什么形状,扇片腰节必须一致。”李开军说,荣昌折扇最考验就是刀工,一刀偏差便前功尽弃。(图2)
透过阳光,扇骨如玉,片片不差分毫。若要人拿着舒服,需要扇柄光滑,弧度适宜,分量相当,而这全指着李开军的指尖技艺“削纸口”。折扇扇骨包括最外侧的两根边骨和中间支撑扇面的扇芯骨,“削纸口”就是为让扇面平整,轻盈灵巧,将扇芯骨上半部削薄的工序,这道工序很考究力道、耐力和经验。李开军聚精会神精雕细琢每一根扇骨,左手压住闸刀,右手和上半身将扇骨芯随后一拉,刀锋滑过,细碎的竹屑从掌中簌簌飘落,原有二三毫米厚度的扇骨芯,只剩纸张般轻薄。李开军拈起轻摇,扇骨便随之摆动,足够光滑,硬度合适。他放下手中的工具,露出满意的笑。
美在扇骨,雅在扇皮。裱糊工作台上,摆满扇面、扇骨架等各种工具,其中最奇特的是“马脚”(图3)。李开军说,“马脚”的作用是固定扇骨间的距离,叫“码脚”更合适,只不过前人顺口就这么一直叫下来了。一把折扇开合自如,扇骨间距不差分毫,靠的就是这个小玩意儿。他固定好扇骨架,用“马脚”逐一分离间距,然后敷上扇面,再按照扇骨宽度,并用蜡刀一一折起。等到漆、刁、嵌、刻、烫花、小磨、铁金、银粉写画等技艺完成,一把折扇才算完工。(图4)
痴迷折扇 千锤百炼磨技艺
李开军是荣昌折扇重庆市级非遗传承人,也是荣昌折扇传承人中年轻一代的代表。他伸出的手掌上满是老茧,指间是累累的划痕。“做折扇嘛,皮都磨厚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每天不摸摸扇子,就好像缺了魂。”。荣昌折扇传承至今已有470年,因做工考究,轻盈便利,在明万历年间就成为朝廷贡品,因而名声大振。光绪年间《荣昌县志》这样记载:“闻折扇始于永乐中……邑中职此者不下千家万户。每年春间各郡县客商云集于斯,贩往它处发卖。”
李开军的父母都是折扇厂职工,父亲更是少有的精通全工段的大师傅。“从小我就在折扇厂里玩,做折扇的工具就是我的玩具。”当年折扇厂的老匠人们都身怀绝技,李开军羡慕得不行,有的专攻丹青,寥寥几笔便是江山万里,有的擅长制扇骨,将扇芯骨削得透光,却仍坚韧不折。他们挖潜革新,改良工具,大大提升制扇效率。后来,这些顶尖的师傅都成为李开军的老师,小时候的“玩具”也成为他谋生的工具。
“其实,制扇是个辛苦活儿,每项技艺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李开军说他当年刚开始学削扇骨、做扇头时,不会用劲光使蛮力,力大却不出活,几小时下来肩和手疼得直打颤,晚上吃饭手抖到筷子也拿不稳,反复的练习中终于体会到了个中的奥妙,劲儿要巧使力要酌用,出活又不费力。“能坚持下来的人,都是发自内心地喜爱和珍惜这份技艺,才会耐住性子学习,看似一把简单的扇子,却需要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迎难而上 提升品位焕新生
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荣昌折扇因制作工艺精美,曾深受老百姓的喜爱,然而20世纪末,随着电风扇、空调进入家庭,以及折扇本身品种单一等原因,销量陡然下滑,荣昌折扇厂也随之解散。“传了400多年的手艺,不能毁在我们手中。”李开军父子俩不信“折扇必将消失”,他们租下彼时荣昌最繁华街道的店铺,还在店铺楼上购置了工作室,然而市场形势难以扭转,李开军父子只能艰难维持。
虽然遇到种种困难,但痴迷做扇的李开军从未想过放弃。随着时间的推移,困境中的他不仅没有退缩,反而更用心地去研磨技艺,突破难点,他自行求师,学会了荣昌折扇中最具盛名的全棕黑纸折扇(图5)。棕竹比普通竹子坚韧许多,将扇骨做好后,还需把扇子放在火上反复炙烤三四次,才能让边骨有一定曲度。但这样扇骨难免被熏黄,后期还会散发出焦油,只有本色重的棕竹、黑纸,能掩盖住这种变化。这种折扇由拇指粗细、实心、色泽棕黑的棕竹制成,制作难度大、工艺复杂,足需200多道工序。拿下这个难点后,他又在此基础上,开发出了“白面边棕扇”,只有最外面的边骨使用棕竹,扇面是白色,扇骨芯是浅黄色,且无一丝熏染痕迹,这一创新令许多行家都拍手称奇。
面对时代的發展,李开军思考更多的是,荣昌折扇如何注入丰富的文化内涵来提升品位。他多次前往苏杭,习各家制扇所长,并结合20多年的制扇经验大胆改进和创新,精益求精优化扇骨雕刻、烫花、扇面打磨、绘画等工艺,通过改变原材料、改进生产工艺等方式来提升价值。通过不懈努力,他逐渐形成了自己的制作风格,设计出的各式高档工艺折扇作品,既保持了荣昌折扇的传统风格,又融入了苏杭折扇的工艺特点。在他的心中,一定要让荣昌折扇焕发新生,成为具有艺术收藏价值的工艺品,实现文化价值与经济效应的并举,不仅“活”起来,而且要“火”起来。
荣昌折扇 有面有品有档次
开合清风纸半张,随机舒卷岂寻常,方寸之间显匠心,小小折扇觅涅槃。如今,李开军经营的阳光扇艺店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折扇,无不体现着李开军这些年在扇骨雕刻、扇骨烫花、扇骨造型、穿叶扇面及扇面绘画上的工艺创新。坚守传统制作技艺,创新融合时代因素,研发了荣昌折扇新品种。正是这种精神,让他收获满满。2008年,李开军尝试用同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荣昌夏布做扇面,并在其上作画,两项非遗的珠联璧合使得地方特色凸显(图6);2012年制作的“8寸金骨丝绸折扇”、2013年制作的“全棕丝绸书法折扇”,创新荣昌折扇传统技艺,在第五届、第六届中国(重庆)工艺品、礼品及居家饰品博览会上均摘得银奖;2015年,他又在扇骨上做文章,用牛骨镶嵌、雕刻、烤花、下部镶嵌、光边、竹节6种工艺制成一套折扇工艺品,获得了第四届重庆市工艺美术大师评选委员会及重庆工艺美术行业协会的一致认可,不断突破的李开军获得了“重庆工艺美术大师”称号,并有多件作品被中国刀剑、伞、扇博物馆收藏。
近年,荣昌折扇被列入荣昌重点发展的产业之一,各界对荣昌折扇的支持力度都在加大,而现实情况是精通荣昌折扇全部工艺的人,屈指可数,因而传播折扇文化,培养传承人成为李开军的重头工作。李开军认为,要吸引制扇爱好者,必须让其看到制扇的前景,对制扇技艺拥有浓厚的兴趣。“希望有更多的人能潜心学习制扇,把这种古老的技艺传承发扬下去。”
荣昌折扇,仪态万方,尺幅之间,满目珠玑。一把扇子,复杂的是工艺,简单的是开合,包含着对美好的探索追求,对高超技艺的品鉴欣赏,对漫漫人生的把握总结,收拢是一叠染透墨香的风景,展开便是一支百年递续的文脉!
(编辑 高秋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