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闪动
2021-11-02胡景来
◎胡景来 浙江省江山中学高二(2)班
顺着一溜树木荫蔽的小径,我们抵达了墓园。踏过半枯的藤蔓,跨过一片片粗糙的石阶,我们的脚步停在一块灰白色、不起眼的小碑前。碑的上方刻有一枚红星,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红星的下方则刻着“戴吉和”三个字。这正是我外公的墓。
外公生前是一名普通的共产党员,系江山县敖平公社的骨干。
戴吉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正午的阳光漏过茂密的树叶洒在他的草帽上。一九七〇年的九月,江山还是很炎热,他只穿了件白衬衫,在肩上搭了一条毛巾。他的穿着装扮与当地的农民无异,一点也让人瞧不出他是所谓“当官的”。是的,他是值得骄傲的共产党员,但他也是普通农民的儿子!
汗从戴吉和的脸颊上不停地流下,他加快了步伐。在去工地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象即将建成的大楼的模样——那将是县里又一项伟大的工程。当时他尚未察觉噩运正向他张牙舞爪地袭来。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朴素的信念:公社派给他的任务,他就要一丝不苟、毫不懈怠地完成。
“你外公那时可是村里的风光人物,他是村里少有的去城里上班的人。他自己还有辆自行车——那个年代的自行车啊!”叔叔点了根烟,眼里流露出对往事的怀念,“他自己从不显摆这些,小时候怎么跟乡亲说笑,现在也怎么说笑。多好一个人呢!可惜……”
来到工地,戴吉和二话不说就搬起石头来,丝毫不顾工人们的劝阻。真是的!他有点恼火,这是把他当成客人了!他挑了挑粗长的眉毛,带着命令式的语气,说:“让我干!难道让我光站着在一旁看你们干活?!”一九七〇年,雷锋的事迹已广为传播,共产党员就应该为人民服务,共产党员就应该身先士卒——一个时代的人民都抱着相同的共识,戴吉和也不例外。正是在这种信念的驱使下,他用力地背着石头向大楼走去。他没想到,灾祸离他只有咫尺之遥了……
“你外公,村里人都说他爱管闲事。他邻居邹老汉不让女儿上学,他愣是堵在人家门口,逼着人家让女儿去上学,否则他就不走。”叔叔摩挲着外公那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叹息道,“唉!他要是没这个爱管闲事的毛病,也不至于那样了……”
施工的条件简陋,工地入口只由几根竹竿撑着。戴吉和进来时就意识到有安全状况,他听到了轻微的“嚓嚓”声,便停下脚步,身旁的工人见状也停下脚步。不料声响越来越大,以致很快成为一片连续的“嚓嚓”声,在空荡荡的楼内回响。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大喊:“塌方!”然后扔了石头没命地往出口跑。
铺天盖地的石头,铺天盖地的黑暗啊。身旁的工人只顾狂奔,没提防头顶有块巨石从天而降。戴吉和见状一声大吼,身子朝工人飞扑过去,他用尽平生力气撞开那名工人——事后人们仍然疑惑,他到底是哪来的力量竟将那名工人顶开两米远。而那名工人听到戴吉和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出去后把楼建好!”
外婆家里的长明灯忽然灭了。
“他走了以后啊,大家都来给他送花、送锦旗。可是有什么用呢?这么好的一个人……”叔叔的眼里有了泪花,“已经不在了!”
戴吉和在九月去世,卒年二十九。留下怀有身孕的妻子。十月,我的母亲出生了。
他去世后五十年,我们来到他墓前祭拜。青苔曾在时光的驱使下掩盖了太多东西,但它掩埋不了这座墓。这座墓的主人就是这座墓本身最好的守护神。
墓碑的左右还刻了一副对联:“一生为革命;千古记英名。”
我向天空望去,那里有一颗红星闪动,正从山的那边转到山的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