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试图以阿富汗议题为切入点布局中东战略

杨成玉

8月28日，法国高调参与伊拉克主办的巴格达合作与伙伴关系会议，马克龙总统同伊拉克、埃及、土耳其、约旦、伊朗、沙特等中东国家首脑齐集巴格达，商谈当前中东地区的重大问题。马克龙是美国从阿富汗撤军后第一位到访中东地区的欧洲国家领导人，这在一定程度上显示出法国在中东地区不愿完全听命于美国、独立自主的战略倾向，但同时也反映出美国撤军后法国在阿富汗乃至中东地区问题上的战略焦虑。

为解决后续问题“投石问路”

中东地区被称为“三洲五海”之地，战略重要性不言而喻。法国在中东地区深耕多年，在安全、能源、经贸等问题上都有明显的诉求。本次巴格达会议在美国撤军阿富汗不久后召开，具有特殊的战略意义。一方面，法国希望通过此次会议加深与中东国家的合作对话;另一方面，在美国撤军、中东变局的背景下，法国希望通过此次会议为应对和解决诸多后续问题“投石问路”。对于法国而言，这些后续问题包括：

一是如何应对难民潮。在美军与北约联军撤离阿富汗的背景下，阿富汗局势发生巨变，难民人数激增。在此问题上，法国既希望维护自身道义形象，又不愿重蹈2015年叙利亚难民潮的覆辙，使阿难民问题成为法国不得不面临的棘手问题。从目前看，法国寄希望于阿富汗的中东邻国和土耳其等移民过境国尽量把难民潮控制在欧盟边境之外。法国若要实现这一设想，还需与有关各方进行多番博弈与协调。

二是如何防范恐怖主义。8月26日，阿富汗喀布尔机场外发生自杀式炸弹袭击事件，凸显了目前阿富汗以及周边可能面临的恐怖主义风险。“基地”组织、“伊斯兰国”等组织有可能在阿富汗境内重新活跃，其外溢效应对法国在地区的安全、能源、经贸相关利益构成威胁。加强与中东国家的反恐合作对法国意义重大。巴格达会议结束之后，马克龙在新闻发布会上谈及阿富汗问题时警告称，不要对极端组织带来的威胁“放松警惕”。

三是如何维系与中东国家的经贸合作。法国在中东地区的经贸利益巨大。法国在阿尔及利亚、伊拉克、沙特等中东产油国参与了不少大规模的石油、电力、运输和其他工业领域的基础设施建设，还在伊拉克、阿联酋、沙特、埃及、约旦等国家积极主导或参与民用核能的建设。此外，法国与中东国家的军火贸易规模较大。从上世纪80年代起，法国向中东地区出口的军火占法国军火出口总值的一半以上。阿富汗变局牵动下，中东地区格局的变化有可能影响法国在这一地区的经贸利益，因此法国需要提高警觉性并与地区国家保持密切接触。

法国的“战略焦虑”并非毫无缘由

阿富汗大变局再次暴露跨大西洋关系“美主欧从”的本质。此次美军撤出阿富汗事先未同欧洲正式沟通，拜登的“美国优先”同特朗普毫无二致，令“盲目附庸”美国的欧洲挫败感倍增。法国学界认为，法国应以“阿富汗之耻”为契机，更好认清自己的前途和责任，摆脱对美国的依赖，真正实现战略自主。但法国实现战略自主的道路依然漫长，其中东战略的“自主”制定与执行受到多方因素的制约。

首先，法国在中东地区面临着复杂的战略环境。法国缺乏经略阿富汗的直接抓手，而世界大国与地区强国也不会甘于放弃对阿富汗以及中东局势的影响。一方面，美俄在地区的存在及影响挥之不去。美国看似狼狈撤出阿富汗，实则甩掉背负了20年的沉重包袱。美军虽失去阿富汗这一重要据点，但拟借势化整为零移师中亚，并希望继续在反恐议题上与塔利班“进行协调”。凭借这一系列“欲走还留”的操作，美国企图以最低成本维持其在地区的存在。俄罗斯近期主导成立了多个涉阿富汗局势的“俄+N”议程，试图将美欧排除在外，在政治和安全上填补美国留下的空白。另一方面，一些地区国家正在增强在阿影响力。土耳其一度对美国撤军后保护喀布尔机场兴趣浓厚，最终虽未成功，但延续了埃尔多安近年来敢于冒险的一贯风格，彰显了土耳其打造逊尼派穆斯林世界新领袖的雄心。同时，巴基斯坦、印度各自扶持不同势力，意在相互牵制的基础上扩大本国影响。

2021年8月28日，由伊拉克政府主办的巴格达合作与伙伴关系会议在巴格达举行。法国总统马克龙、埃及总统塞西、约旦国王阿卜杜拉二世等九个国家的元首或代表出席了会议。

其次，法国等欧洲国家在此次阿富汗变局中的影响较为边缘。阿富汗战争20年来，欧盟向阿富汗提供的发展援助项目数量最多，法国在北约框架下派兵参与了阿富汗战争，但此次阿富汗变局中，法国乃至整个欧洲都明显被边缘化。马克龙等主要欧洲政要对拜登单方面撤军深感不满又无计可施;对塔利班毫无实质性影响，既说不上话，又办不了事，难以在未来阿富汗重建中发挥重要作用。长此以往，法国在中东地区的地缘政治和战略影响恐呈现持续下降的趋势。

面临阿富汗局势动荡可能引发的难民潮、恐怖主义、有组织犯罪等问题，马克龙一方面“做足姿态”，派军机多次赴阿富汗接收近2000多名难民;另一方面“亡羊补牢”，高调出席巴格达合作与伙伴关系会议，显示法国不会放弃对地区事务的主导和干预。

马克龙试图以阿富汗议题为切入点布局中东战略，回歸法国长期秉持的独立外交原则，发挥其“与所有人对话”的优势，在热点问题上扮演调停者角色，同时希冀深化与中东国家的合作关系，并谋求建立新伙伴关系。马克龙希望以“巴格达合作与伙伴关系”为模式，加大介入伊拉克、叙利亚、利比亚等地区热点，维持并尝试扩大法国在中东地区的影响。但基于现实考量，在欧盟绝大多数成员国不愿再卷入中东泥潭的背景下，法国难以借助欧盟放大其政策效力，其地区影响力日趋式微，已失去历史上在中东地区享有的特殊光环。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欧洲研究所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