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治理视角下的金砖合作机制化趋势

陈凤英

从金砖国家领导人第一次峰会召开至今，金砖合作机制经受住了国际金融危机和世界经济“大衰退”考验，走过不平凡的发展历程。当前，新冠肺炎疫情危机仍未过去，世界经济复苏乏力，全球治理力不从心，信任危机、发展危机、和平危机接连不断。在百年变局下的十字路口，金砖合作机制顺应时代潮流，发扬开放、包容、合作、共赢的金砖精神，践行新工业革命伙伴关系，以“金砖+”和“三轮驱动”深化务实合作，抱团取暖，结伴前行，更好造福五国人民、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为全球发展和人类文明作出了应有贡献。

金砖机制化合作的基本特点

金砖国家能走到一起，是世界经济发展、国际格局变迁、全球治理体系改革的客观要求和必然结果。金砖合作机制的建立，旨在提高金磚国家及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在国际机构中的发言权和代表性，推动构建开放、包容、共享、均衡的经济全球化，建立公平、公正、平等、民主、更具代表性的国际秩序，促进金砖国家及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

过去十五年，金砖国家致力于促进经济发展、人民富裕和民族振兴，沿着符合本国国情的发展道路共同走过了一段非凡历程，取得了不菲成就。其间，金砖国家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超过50%，对全球减贫的贡献率达到近80%。当前，金砖国家人口占世界42%，经济总量占全球24%，货物贸易额占全球18%，服务贸易额占全球13%，吸引外资额占全球25%，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的投票权分别达到14.84%和13.39%。凡此种种不仅给金砖国家人民带来切实的利益和获得感，亦提高了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在全球事务中的代表性和话语权。金砖合作已经成为世界经济发展的重要推手、国际力量格局变迁的重要变量、全球治理体系变革的重要动因。

金砖合作启动以来，机制化建设日臻完善，基本形成了以领导人会晤为引领，以外长会晤、安全事务高级代表会议、经贸部长会议等为支撑，以智库理事会和工商理事会为平台的全方位、多层次、多领域的合作框架体系。具体来讲，金砖合作呈现出以下鲜明特点。

一是平等相待、求同存异的方式。金砖五国均为地区大国，且存在历史、文化、传统、经济、国情等差异，合作中难免有不同看法甚至分歧。鉴于此，金砖合作机制不搞一言堂，从一开始就坚持开放、包容、合作、共赢的金砖精神，凡事成员间商量着办。各国始终坚持相互尊重彼此发展道路和发展模式，相互理解和照顾彼此关切，坚持开放包容，致力相互增进战略沟通。这些原则已成为金砖合作的宝贵财富，也是金砖合作机制能在逆境中不断前行的力量源泉。正如习近平主席所言，金砖国家就像五根手指，伸出来各有所长，攥起来就是一只拳头。五国抱团取暖，结伴而行，在国际舞台上发出“金砖声音”、提出“金砖方案”，难能可贵的是金砖合作机制即使在双边偶有摩擦时多边依然在发挥作用。

二是循序渐进、积极务实的态度。务实合作是金砖合作机制的根基。五国坚持求真务实，一步一个脚印，循序渐进推进多元合作，成绩斐然，来之不易。金砖合作机制力避沦为清谈馆，力求建成行动队。在2017年金砖国家领导人厦门峰会上，五国领导人指出，经济务实合作一直是金砖合作的基础，强调贸易投资、制造业和矿业加工、基础设施互联互通、资金融通、科技创新、信息通信技术合作等为优先领域，以此提高金砖国家经济互补性和多样性。在十余年不断耕耘中，金砖国家制定了《金砖国家经济伙伴战略2025》等中期规划，合作领域不断拓宽，涵盖政策协调、贸易与投资便利化、财政金融和货币合作、农业与基建、科教文卫等领域。特别是新开发银行和金砖国家应急储备安排的建立，使金砖合作机制由虚向实推进，为基础设施建设和互联互通以及可持续发展搭起融资平台，为完善全球经济治理、构建国际金融安全网等作出有益探索。

三是胸怀天下、立己达人的气魄。金砖合作不仅符合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共同利益，而且有利于建设一个持久和平、共同繁荣的世界。金砖国家坚持“对话而不对抗，结伴而不结盟”准则，在实现自身发展的同时，与其他发展中国家共享发展机遇。正如习近平主席所强调，“金砖国家超越了政治和军事结盟的老套路，建立了结伴不结盟的新关系;超越了以意识形态划线的老思维，走出了相互尊重、共同进步的新道路;超越了你输我赢、赢者通吃的老观念，实践了互惠互利、合作共赢的新理念。”应该说，金砖合作理念契合当下国际关系民主化趋势，有利于推动开放、包容、共享、均衡的经济全球化，顺应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时代潮流。

2021年9月8日，金砖国家新工业革命展在厦门举办。图为标题参观者在现场拍摄展出的智能机器狗。（中新社图片）

金砖合作机制面临的新挑战

面对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和冲击，金砖合作机制面临南北差距再次拉大、国际关系异常紧张复杂、力量格局加速调整、国际秩序加速变迁的新挑战。当前，疫情仍在蔓延，各国经济复苏相当不确定，可持续发展面临巨大挑战。加之西方舆论大肆宣扬所谓的“金砖不纯”“金砖失色”等谬论，短期内金砖国家发展明显分化，一些国家正遭遇严峻挑战。

一是发展呈“三高”趋势，即高债务、高赤字、高失业。疫情背景下，为刺激经济，各国尤其美国采取了前所未有的宽松货币和财政政策。结果财政赤字一路飙升，债务余额空前膨胀，失业率居高不下。据国际金融协会数据，今年二季度全球总债务（包括政府、家庭、企业和银行债务）升至近300万亿美元的历史新高，环比增加4.8万亿美元。这意味着，在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的一年半时间里，全球总债务增加了36万亿美元。其中，金砖等新兴市场国家总债务达到近92万亿美元，债务水平增幅最大，严重影响疫后经济复苏的持续性。经济复苏乏力反过来影响到就业恢复和居民收入增加，不利于社会和政治稳定。金砖国家中的巴西、南非已陷入此类恶性循环。

二是复苏呈分化态势，南北差距再次扩大。疫情冲击下的世界经济复苏呈K型，发达经济体明显好于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南北贫富差距再次拉大。抗疫过程中，发达国家不仅拥有疫苗、先进的医疗水平等优势，且通过强大财政货币政策进行空前纾困，经济开始呈V型强劲反弹。金砖等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不但缺少疫苗，无力做到有效医卫防护，更缺乏财力支持，经济复苏异常艰难。事实上，受疫情冲击最严重的是穷国和穷人，尤其是依赖国际贸易、旅游业、劳务输出、大宗商品出口和外资的国家，经济深度衰退，发展困难重重。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估计，过去十年50%以上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人均收入增幅高于发达国家的大趋势被疫情所逆转，南北贫富差距再次扩大，过去十余年的全球减贫成果已毁于一旦。世界银行悲观预期，即使到2030年全球贫困率仍将维持在7%左右，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的目标恐难实现。

中国和巴西相关企业加强合作，帮助巴西巴拉那瓜港焕发出新活力。这是2018年8月27日拍摄的巴西巴拉那瓜港TCP码头堆场扩建工程现场。（新华社图片）

2017年6月10—12日，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在福州举办金砖国家政党、智库和民间社会组织论坛。图为出席开幕式的外国嘉宾走出会场。（新华社图片）

三是疫情异变未了，尾部风险显现。慷慨纾困使发达国家尤其是美国的流动性空前宽松，全球大宗商品价格飙升，加之報复性消费，美国通胀频频爆表，美联储不得不考虑缩表。结果是，美元由贬转升，资本加速回流美国，尾部风险正在显现——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资金加速外逃，通胀快速上升，政府匆忙加息，经济复苏或被中断。迄今，俄罗斯已5次被迫加息，巴西、土耳其等国也数度加息，印度则遭遇德尔塔病毒重击，拉美等再陷“中等收入陷阱”，南亚、中亚、中东、非洲已陷发展困境。

四是国际关系高度紧张，发展环境明显恶化。世纪疫情威胁人类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百年变局加剧美国等既得利益集团忧心霸权地位不保。他们在病毒溯源问题上做文章，对外转嫁抗疫不力引发的国内矛盾，将溯源问题政治化、污名化。对于本应作为全球公共产品进行国际合作研发、生产和公平分配的新冠疫苗，这些国家采取保护主义政策，阻止疫苗出口，使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很难得到应急疫苗，他们甚至以疫苗签证限制入境，将世界分隔成“疫苗区”和“非疫苗区”，使全球发展环境更加复杂。在全球治理中，他们拉帮结派搞“民主国家联盟”，以小团体撑起“四国联盟”，以“印太战略”离间亚太地区，试图将全球治理肢解成“一个世界，两种体系”。

新形势下金砖合作机制化建设的基本路径

世界政治多极化、国际关系民主化、经济全球化依然是大势所趋，和平与发展仍是时代主题，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无法改变历史大势。新形势下，金砖国家要更有力地发出“金砖声音”，贡献“金砖方案”，当务之急是做好合作机制化这篇大文章。

首先，以金砖国家新工业革命伙伴关系为抓手，全面提升务实合作的含金量。疫情倒逼人们将生产、生活、创新、治理方式向互联化、数字化和智能化转型，由此加速新的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进程，为金砖国家经济转型、产业升级、科技创新带来千载难逢的发展机遇。而数字产业化和产业数字化将使颠覆性技术层出不穷，给金砖国家经济发展注入新动能和新活力。早在厦门峰会上，习近平主席就提出，共同把握新工业革命带来的历史机遇，积极探索务实合作新领域新方式，拉紧联系纽带，让金砖合作机制行稳致远。在中国倡议下，金砖国家一致同意将“建设金砖国家新工业革命伙伴关系”写入《约翰内斯堡宣言》。在2年前的巴西利亚峰会上，习近平主席进一步强调，要深入推进金砖国家新工业革命伙伴关系，在贸易和投资、数字经济、互联互通等领域不断打造合作成果，助力五国经济发展。尤其在疫情全球肆虐、世界经济复苏艰难、国际格局深刻调整、全球治理加速变迁的大背景下，金砖国家携手构建新工业革命伙伴关系，意义非凡。金砖国家新工业革命伙伴关系咨询组已经成立，其职责范围和工作计划以及伙伴关系的工作方向也得到了明确。

在2020年金砖国家领导人视频峰会上，习近平主席宣布，中方将在厦门建立金砖国家新工业革命伙伴关系创新基地，开展政策协调、人才培养、项目开发等领域合作，欢迎金砖国家积极参与。目前，厦门金砖国家新工业革命伙伴关系创新基地已正式落成，将为金砖国家政府与企业及企业之间交流合作搭起平台，推动技术、标准、产品交流合作，畅通供应链、产业链、数据链、人才链循环，推动实施一批新工业革命领域示范项目，为促进金砖机制内科技产业务实合作聚人气、促交流、助发展。

根据中国科学技术交流中心《金砖国家综合创新竞争力发展报告（2020年）》数据，截至2019年底，金砖国家对高新技术的研发投入大于全球总投入的六分之一;高技术产品出口额超6万亿美元，占比超全球总量四分之一;科技期刊论文发表量逾60万篇，占比超全球总量四分之一。上述数据表明，金砖国家在新工业革命领域发展潜力巨大，创新发展应成为金砖合作机制化的重要抓手。

2017年6月20日，金砖国家运动会女子排球赛在广州举行。图为中国志愿者们与南非队球员合影留念，热情互动。（新华社图片）

2017年9月15日，“金砖风情”摄影展在厦门市美术馆拉开帷幕。图为参观者在美术馆内模仿摄影作品。（IC photo 图片）

其次，以“金砖+”扩大朋友圈，建立起更广泛的全球发展伙伴关系。金砖合作的战略意义远超五国范畴，其不仅代表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利益，更是当今世界唯一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南南合作机制。因此，金砖国家需要向所有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敞开胸怀，扩大朋友圈，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提升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在全球治理中的影响力和话语权。

在今天的全球治理中，最欠缺的是南南合作。“金砖+”应该成为后疫情时代全球治理改革和世界经济转型的重要补充和有效推动。“金砖+”覆盖亚非拉致力于促进经济发展和现代化的发展中国家，国际社会将此视作金砖朋友圈进一步扩大的重要指标。通过“金砖+”机制，在有机融合欧亚经济联盟、南方共同市场、南部非洲发展共同体、南亚区域合作联盟、东盟等现有区域合作机制的基础上，建立定期对话机制，加强彼此合作，更好抵御外部冲击。此外，“金砖+”可探索与联合国开发计划署、世卫组织、世界粮食计划署、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国际机构建立合作关系并加强对话沟通。2021年9月，新开发银行批准吸收阿联酋、乌拉圭和孟加拉国为首批新成员，便是金砖合作机制包容性发展、朋友圈不断扩大的重要体现。

第三，强化人文交流合作，夯实金砖合作机制化的民间基础。作为“三轮驱动”之一的人文交流，是金砖合作不可或缺的重要内容，更是金砖机制行稳致远的必要支撑。金砖国家领导人厦门峰会通过的《厦门宣言》强调，人文交流合作对促进发展并增进金砖国家人民相互了解、友谊与合作有重要意义。事实上，文化多样性是金砖合作机制的宝贵财富，加强文明交流互鉴将促进金砖合作机制的可持续发展。金砖国家领导人一致同意，深化文化、教育、科技、体育、卫生、媒体机构、地方政府等领域合作，打造金砖国家合作的第三支柱，巩固金砖伙伴关系的民意基础。金砖五国都是发展中地区大国，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人文交流潜力巨大。交流互鉴是增信释疑的重要渠道，金砖国家需要补齐人文交流这块“短板”。“三轮驱动”才能使金砖合作机制更合理、更稳定，凝聚力更强。尤其是长期加强地方政府、智库、文化、教育、体育、旅游、宗教、青年、妇女等方面的交流，对增进“金砖友谊”往往能起到水滴石穿的作用，有利于夯实伙伴关系的民间基础。只有深耕厚植人文交流，扎实做好人心工程，金砖合作机制化才能枝繁叶茂、永葆活力。

作者系中國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