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来中俄(苏)体育外交:历程、经验与思考
——基于道义现实主义视角
2021-10-30于思远刘桂海
于思远,刘桂海,顾 帅
“国之交在于民相亲”,中俄两国人民有着深厚感情,友谊源远流长。中俄既是大国也是邻国,两者的命运相互交织,是国际社会中极具特色的“双边命运共同体”。正如习近平主席所说:“中国和俄罗斯之间的关系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一组关系,更是最好的一组大国关系。”[1]相似的地理位置、风俗文化与历史传承构建了中俄相似的文明记忆,也决定了双方唯有“同舟共济”,方能适应发展进程中的新挑战。而事实上,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年来,中俄两国在政治、经济、文化、体育等领域的往来十分密切。中苏时期从同盟到决裂再恢复“正常化”,中俄时期不断升级为战略协作伙伴关系,两国构建起新型大国关系。作为促进中俄友好关系的重要途径之一,体育在各个时期都发挥了重要作用,通过梳理中俄体育外交70年关系史,探索两国关系演变,对于进一步促进两国在新征程中建构更适恰的外交关系有一定意义。
作为国际关系研究的支柱性理论,现实主义理论在汉斯·摩根索《国家间政治:权力斗争与和平》[2]甫一问世便成为国际关系研究中的学术必修。然而,全球化的不断深入使得现实主义理论对世界的解释力日渐式微,中国学者阎学通[3]创新性地构建出“道义现实主义”理论。其是修缮结构现实主义理论后的衍生性理论,也是融入了中国传统思想的本土化国际关系理论。具体而言,道义现实主义理论基于先秦诸子思想,将公平、正义、文明、诚信等价值观与现实主义“嫁接”,通过构建“道义”与“权力”双重变量来探究外交行为的实践原则,从而丰富了现实主义理论,解决道义性与博弈性的通约问题。[4]本文主要运用中国学派中的道义现实主义理论梳理新中国成立以来中俄(苏)体育外交的历史,以把握两国关系的发展脉络、总结历史经验,并以此为基础展望双方未来关系的前景。
1 70年来中俄(苏)体育外交历史进程
1.1 中苏友好同盟时期(1949-1955)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在冷战的大背景下,新中国成立初期的中苏体育外交以现实主义式国家利益为导向,具有鲜明的意识形态特征。苏联需要争取新中国这个“潜在盟友”以对抗美国所代表的资本主义阵营,而新成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亦有向“老大哥”学习的诉求。1949年6月30日,毛泽东发表《论人民民主专政》[5]一文,确立“一边倒”为新中国的外交政策,为中苏体育外交奠定了基础。1950年2月14日两国签订《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6],将双方的同盟关系以法律条文的形式确立,从“体育”层面来看主要以苏联对我国的体育援助为主要形式,中苏体育外交由此得到迅速发展,初步塑造了坚实的同盟关系。朱德在1949年10月号召“要学习苏联体育方面的好的经验”[7],是新中国政府中最早号召学习苏联体育经验的声音。1950年7月《新体育》自创刊号开始,连续三期刊载了全面介绍苏联体育经验的长篇文章,其中,牟作云所著《今日苏联的体育》,对苏联体育的历史、体育制度、体育组织以及体育师资培养等情况做了全面的介绍。[8]按照党中央的指示,体育外交要集中有限的力量与资源有的放矢地开展,其时,中苏体育交往十分密切。1953 至1955年间,我国和苏联东欧的体育交往活动人数占这一时期总交往活动人数的90%以上,且逐年呈几何式增长[9]。
一方面是我国积极主动地向苏联学习,如1950年8月,由徐英超团长、王克副团长,包括中华全国体育总会筹委会、中国人民解放军、各大行政区代表共12 人组成的新中国第一个体育代表团,赴苏访问两个多月,带回了20 多种考察材料,对苏联体育的各个方面进行了系统总结,此次考察的重要成果《赴苏体育访问团对于今后开展体育工作计划的意见》对发展我国体育事业具有重要意义。[9]1954年7月13日,以国务院副总理兼体育运动委员会主任贺龙为团长的中国体育代表团应邀赴苏联参加体育节并参观访问,是当时规格最高的中苏体育外交活动,贺龙随后在《新体育》杂志发表了重要文章《苏联的体育运动是推动共产主义建设的力量》,标志着中国对苏联体育体制的全面学习,中苏体育外交步入“蜜月期”。[10]
另一方面,苏联对我国体育建设进行形式多样的全方位援助。苏联派遣了大量体育专家、团队前来我国,如1950年底苏联国家男子篮球队作为第一个访华的体育代表团,不仅与我国运动员进行了33 场友谊赛,还举办了14 场报告会、座谈会,详细介绍了苏联体育的组织领导、干部培养、基层工作、竞赛体系、运动员裁判等级制度、优秀运动员特殊训练、体育宣传等多方面的经验[9],“立体式”的体育援助推动我国建立了苏联式的体育运作模式,例如,各级体育运动委员会制度、“劳卫制”等。苏联为我国提供了体育教材,新中国成立初期翻译了苏联的各级体育教科书,如《苏联体育教材》《苏联<小学><初中><高中>体育教学参考书》及各种运动项目的教材等[11]。除此之外,苏联还提供许多硬件援助,帮助我们建造体育场馆并提供体育器材等,例如,1956年协助满洲里市修建了该市第一座体育馆。
二战之后,苏联一改过去拒绝参加资本主义体育赛事的姿态,决定全面加入竞赛以彰显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而1952年赫尔辛基赛事成为了苏联首次出席的奥运会。[12]为了壮大奥运会中的社会主义力量,1952年,苏联召开了苏联和人民民主国家体育领导机构代表会议,并询问我国是否决定派代表团参加1952年奥运会,以及新中国是否加入奥林匹克运动并出席国际奥委会会议[12]。苏联大使促请北京立刻答复,强调参加奥林匹克是一次重要的政治任务,并表示愿意帮助训练中国运动员。从中国的视角看,奥运会的价值更多是帮助我国获得政治认同,作为解决“两个中国”问题的途径,正如周恩来所说,“此去把五星红旗插到奥运会就是胜利。”[13]。可见,各自的利益诉求最终促成了中苏与美关系在奥运平台上的第一轮博弈。
中苏双方积极互动的体育合作加深了两国的政治合作,极大地增强了社会主义阵营的国际影响力,为苏联与美国的对抗中贡献了不可小觑的力量。我国也借助苏联以及社会主义阵营的力量,发展国内体育和经济,并围绕台湾问题与美国等西方国家展开斗争。必须强调的是,虽然我国争取苏联体育援助是积极主动的,是在特定历史时期与国情下采取的特殊政策,但在整个过程中始终体现着平等的国家关系,严守《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中的第五条,即“缔约国双方保证以友好合作的精神,并遵照平等、互利、互相尊重国家主权的原则”。基于该条约,新中国在苏联的体育援助中始终坚持平等互利的有偿援助,中方牢牢把握着体育援助的主导权。[14]概而言之,这一期间中苏双方积极地开展了外交活动,较好地达成了外交目标,完成了中苏体育外交机制化的建设,既发展了新中国体育事业,也促进了彼此在社会主义意识形态上的高度认同与合作,壮大了社会主义阵营的实力。
1.2 中苏对抗与决裂时期(1956-1981)
1953年苏联的领导核心过渡到赫鲁晓夫后,开始寻求新的政治路线。尤其1956年苏共二十大对斯大林以及苏联过去几十年来的社会主义建设成果予以极大程度的否定,不仅违背了客观事实,也有悖于马克思列宁主义,以及后来在处理波兰与匈牙利抗议事件中表现出霸权主义倾向,严重削弱了苏联在社会主义阵营中的影响力,使社会主义国家产生内部动荡[15]。两国在国际利益上有所龃龉,矛盾日趋尖锐。1961年中苏大论战标志着双方政治路线上的严重分歧,最终两国“分道扬镳”。自此,双方的外交关系跌入低谷。1966年,中国拒绝出席苏共第二十三次代表大会,标志着自1921年中共成立时建立起来的中苏政党关系就此完全中断[16],同时,我国及时调整外交战略为对抗美帝国主义与苏联修正主义的“两个拳头打人”。失去中国的支持是苏联在与美国冷战斗争中败北的一个重要因素,而中国脱离苏联后的发展也经历了重重波折。
在政党关系决裂的影响下,中苏体育外交同样中断了二十余年。自1957年起,苏联向中国派遣专家的数量逐年减少,1959年1月28日最后一位苏联解剖学专家贝柯夫任教期满回国后,苏联对中国的体育专家援助至此终止[17]。此外,苏联还中断了尚未竣工的体育设施建设并拒绝交付尚未到位的体育器材,对我国体育事业的发展造成了非常大的困难,1956年开始我国体育交往总人数较上年有所增加,但与苏联东欧体育外交的人数与比例却呈现显著下降,随后1959 与1960年短暂回升后再度大幅下降,而1963年之后我国对苏体育外交活动的比例更是呈现大幅减少(表1)。甚至,中苏在体育外交上开始出现“对抗”,面对苏联日益加重的霸权扩张威胁,中美基于相同的现实利益寻求交好,两国通过“乒乓外交”逐步靠近并于1979年建交,联合抵制1980年莫斯科奥运会是三边关系在奥运平台的第二轮博弈,“中美俄”三角关系呈现新局面,体育外交活动的波动直观反映了中苏政党关系的变化。
表1 1956-1973年中国对苏联东欧体育交往人数Table 1 Number of people in Chinese sports diplomacy with the Soviet Union and Eastern European countriesin 1956-1973
1.3 中苏缓和时期(1982-1991)
进入20世纪80年代,中苏两国国内均发生了巨大变化,中美苏大三角关系以及国际局势的演变也促使双方反思新的中苏关系。“邻居是搬不走的”,双方意识到平等尊重、友好睦邻是双方共同的发展前提,中苏开始在坚守道义原则的基础上寻求彼此国家利益最大化的相处之道。一方面,1982年8月10日,外交部苏欧司司长于洪亮受命前往莫斯科,向苏联方面口头转达了中国将认真谋求中苏关系正常化的立场和条件[18],并在随后召开的中共十二大上确定了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战略,不再把意识形态斗争作为外交政策的目标,强调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基础上发展国家间友好合作关系[19]。另一方面,苏联高度集权的模式已成为其社会发展的体制障碍,加上冷战时期竭力的军备竞赛所导致的国力衰退,苏联方面也开始寻求与中国的正常关系以摆脱发展困境。
由于复杂的历史原因和现实问题,外交愿望的表达远比其生成来得艰难,中苏在多个国际场合表达了正常化的外交倾向后,仍然缺乏一种适当途径来形成足够的政治推力。体育外交在关键节点上再度发挥了“先行官”的作用,开启中苏“破冰”行动。伴随着中苏关系回温的契机,我国与苏联东欧的体育外交活动开始稳中有进地展开,并在1984 与1986年达到峰值,总体呈现出逐年稳定的态势[9]。1982年后的几年间双方通过体育外交渐次拉近两国关系,成为两国交流信息的一个重要通道,为中苏正常化提供了良好的平台。1984年11月22日,苏联扎利基里斯足球队访问了我国,随后12月5日,我国参加了在莫斯科举办的苏维埃“文化报杯”国际乒乓球赛[20]。1988年11月21日,中国奥委会主席、国家体委主任李梦华率领中国体育代表团参加在莫斯科举行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2 届体育部长及高级官员国际会议。会议结束后,中国体育代表团访问苏联,双方签署了1988年中苏体育交往议定书[21],标志着中苏体育交往恢复正常化,并推动两国在其他领域的交流合作。1989年,戈尔巴乔夫访华,中苏“结束过去,开辟未来”,正式宣布关系正常化[22]。中苏体育外交步入新阶段并发生了实质性转变:双方从传统现实主义式意识形态型体育外交转变为立足现实、互利共赢的义利并重、以义为先式务实型体育外交,为苏、俄政权过渡时的双边关系稳定提供了良好的政治和情感基础。
1.4 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阶段(1992-至今)
1991年12月25日,苏联解体,“冷战”终结。之后《中俄会谈纪要》[23]的签署标志着俄罗斯将继承苏联与中国的友好合作,双方完成了外交关系的平稳过渡。中俄体育外交步入新阶段,+立足于现实,开始建设务实型的中俄体育外交关系。俄罗斯的国家实力虽然不如解体前的苏联,但其国际影响力仍不可小觑,加之地缘等因素,稳定依旧是中俄关系发展的首要目标。双方以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与不结盟政策为纲领,在人文、经济、能源、军事等多个领域展开合作。
1992年,叶利钦总统首次访华,他踏上中国土地说的第一句话是“俄中两国应该建立我们相互关系的新纪元”[24],随后中俄两国签署《关于中俄相互关系基础的联合声明》与《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和俄罗斯联邦政府文化合作协定》,确立了中俄人文交流发展原则与战略,“双方将促进并扩大文化、艺术、教育、信息、旅游和体育领域的相互联系,以及两国青年间的交流。双方将鼓励两国文化组织之间的直接联系,以及两国青年间的交流。双方将鼓励两国文化组织之间的直接联系和公民之间的接触。”[25]该年,中俄两国文化交流便初具规模,双方人员往来达六十余次,次年,两国在体育、文化等领域进行的交流访问已达115 次,1 735 人次[26]。此后,中俄文化合作议定书的签署形成常态,两国文化交流在更高的层面以更快的速度向前发展。1997年达到了交往高峰,叶利钦在访华时郑重宣布:“同中国的睦邻合作,是我们对外政策的一个独立的优先方面,具有长期的战略性质,不受一时的政治因素的影响。”他指出,两国都在解决一项共同的任务——带着强盛、繁荣和经过改革的经济进入下一世纪,为本国人民谋求美满幸福的生活。[27]
2001年7月签署的《中俄睦邻友好合作条约》,条约将两国“世代友好、永不为敌”的和平思想用法律条款的形式确定下来[28],成为指导中俄关系发展的纲领性文件,是中俄关系发展史上的里程碑,为中俄体育交流提供了坚实保障。为了帮助中国成功申办第29 届奥运会,俄罗斯国际体育运动和旅游委员会和中俄教文卫体合作委员会体育合作分委会于2001年至2003年间举行了多次会议,2001年6月13至20日,莫斯科举办了“北京文化周”以配合北京申办2008年奥运会,同年7月11日,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组派演出团在莫斯科举办两场“中俄友好之夜”大型歌舞晚会,支持北京申奥。“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为了表示对俄罗斯的支持,我国也为俄罗斯申办2014年冬奥会提供了多方面支持,物质上包括华为公司的通信支持、志愿者服务、黑龙江省提供部分训练场地等等。习近平主席应普京总统邀请出席第22 届索契冬奥会开幕式,这是我国国家主席首次出席境外举行的大型国际体育赛事。元首体育外交无疑向俄罗斯传递了最高水平的道义支持,习近平在接受俄罗斯电视台主持人布里廖夫采访时说:“我专程来,就是要表达中国政府和人民以及我本人对俄罗斯举办索契冬奥会的支持。”俄罗斯科学院远东研究所专家亚历山大·拉林认为,这次习近平访问莫斯科的意义远远不止于体育。他说:“这说明,即使是在不利于俄罗斯、有利于西方的背景下,中国及其领导人不顾西方一些国家孤立俄罗斯的企图,坚持支持俄罗斯。这是一个极具象征意义的时刻。这表明俄中关系不会受到世界政治形势的左右。[29]可以说,这一事件象征着奥运平台成为了见证中俄友好关系的重要舞台,也见证了后冷战时代中美俄三角关系的博弈新形态,更体现了中俄关系的高水平和特殊性,其政治意义影响更大。习近平高度赞赏了俄罗斯索契冬奥会的组织工作,并指出,俄罗斯是冰雪运动强国,我国在这一运动领域还需要多向其讨教经验,“中国北京市联合张家口市已经向国际奥委会正式提出申办2022年冬奥会,我们也是来向俄罗斯人民学习的,向俄罗斯运动员学习,向俄罗斯的体育强项学习,向俄罗斯举办冬奥会的成功做法学习。”[30]近些年,中国在滑冰项目上进步较快,在自由式滑雪空中技巧等项目上具备了一定实力,这些成就的取得离不开俄罗斯对我国场地、技术、管理等方面的支持。
可见,此阶段中俄民间体育外交与官方体育外交交相辉映,呈现出自主、自发的特征,双方立足文化、植根民间,自下而上地建构两国亲密关系,树立了“民心相通”的典范。在两国体育交流的过程中,中俄体育外交的重要统筹部门——中俄两国人文合作委员会体育合作分委会发挥了重要作用,双方定期举办交流会议与活动,就奥运会、体育旅游、体育教育、体育科研、竞技体育等问题深入地交流经验。双方根据现实需要和具体情况,积极搭建新的体育外交平台,目前,我国已经在俄罗斯设立了19 所孔子学院与4 所孔子课堂,在于俄罗斯远东武术协会的交流中,我国传统的武德、射礼等“以和为贵”的精神得以深入互动。双方在民间合作举办的赛事上也进入佳境,例如,2008年“杏林杯”中俄游泳联谊赛、2012年“双子城”黑龙江钓鱼节友谊赛、中俄每年的汽车挑战赛、2012年中俄武术散打对抗赛等[26],尤其是“三亿人上冰雪”纲要的提出,中俄的体育合作拓展至冰雪项目。综上所述,中俄的民间体育外交呈现出形式多样、相互交融、百花齐放等特征,双方民间的体育外交已经形成了较大的规模和较为成熟的机制,可以预见,未来两国还将进行更为深入的合作。
纵观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时期的体育外交,在双方共同塑造的良好外部环境烘托与内部政策积极引领下,体育外交成为推动中俄关系进一步发展的“排头兵”,围绕中俄关系向前发展的战略方向,谨慎处理外部因素的干扰和破坏。双方的体育外交关系在这一时期既有稳健式的增长,也有突破式的跃进,呈现机制化、常态化、深入化、多样化等特征。
2 道义现实主义视域下中俄(苏)体育外交70年历史经验
2.1 新中国成立初期以体育援助为津梁推动中苏双方互利互惠
争取与苏联的交好对新成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无疑有着重大意义。一方面,新生的政权希冀得到现存大国的支持,正如毛泽东在《论人民民主专政》中所强调的,争取苏联援助等于争取到了整个社会主义阵营对新生政权的政治支持,但又绝不仅限于此。[5]我国同时希望获得苏联的援助以尽快恢复和发展本国经济;站在苏联的角度看,中国幅员辽阔、物产丰饶,地处东亚毗邻太平洋,有着重要的战略价值,而且一旦新中国与美国结交,将对苏联产生战略合围,因此苏联选择以经济支持等换取新中国的政治支持,双方基于各自的国家利益展开合作,表现出了鲜明的现实主义特征。
基于彼此的利益诉求,两国的体育外交以苏联对我国进行体育援助为主要形式迅速展开。彼时我国体育事业百废待兴,缺乏可用的历史经验来建设体育事业,并且,各项体育制度也尚未建立、健全,属于一片“荒芜地”。苏联通过全面的体育援助帮助中国开启全面的体育现代化建设,成绩斐然:举重、游泳等一大批运动项目的竞技水平跻身世界前列;引入先进训练理论与经验;培养新中国体育科教事业的技术骨干;引进国际通行的群众体育制度与组织形式;建立政府主管的体育管理体制等。苏联对中国的体育援助呈现出两个特征,一是,苏联的体育援助的影响远远超出了体育外交的政策范畴,之后,它并没有随着援助的终止、专家的撤离而消失,伴随体育援助项目转移到中国的不仅是硬件设备,还有技术、观念、管理方法、行为方式甚至是体制和机制,这些因素在苏联停止体育援助后继续影响着中国体育的发展道路。二是,苏联对中国的体育援助输送的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硬件设施及知识理念,帮助中国体育的现代化建设实现“弯道超车”。我国体育事业的建设成果是我国实现经济诉求的标志之一,虽然中苏在20世纪50年代中后期渐渐有了分歧,但是苏联对新中国第一个十年间的体育现代化建设提供了决定性的帮助,正如我国向苏联庆祝《中苏友好互助条约》贺电中所表达的,“这种兄弟情谊无上珍贵。”[31]
2.2 中俄(苏)体育外交发展由意识形态主导型转变为务实主导型
众所周知,体育难以与政治分割,而体育外交则是实现政治目标的重要路径之一,中俄(苏)关系也不例外。70年来,中俄体育外交致力于推动两国关系的发展,并在不同的阶段表现出不同的特征,以1982年为界限,之前的中苏体育外交是意识形态主导型,而1982年之后的中苏(俄)体育外交则是务实主导型。
新中国成立之初,世界正处于“冷战”斗争的白热化阶段,中苏同为社会主义国家,党际关系深刻影响着国家关系,“社会主义”是超越国家的存在,并成为两国共同的身份依赖。因此,一切交往都在“社会主义”的框架下展开,这一时期的双边体育外交遵循意识形态至上的原则,两党关系的好坏直接决定着体育外交的广度与深度。因此,中苏两党的“蜜月期”也同时成为体育外交的“蜜月期”,而中苏政党关系的决裂,体育外交也瞬间降到“冰点”。
随着世界进入和平合作、互利共赢的发展时代,全球化浪潮的深入使得意识形态斗争逐渐冷却,中苏两国将目光移至国内经济建设。中苏间政党分歧出现弥合契机,苏联实行经济上的“休克疗法”,我国则开始实行改革开放政策,经济建设开始成为中苏之间的第一要务,中苏体育外交也开始向务实性特征转变。在两国政府“心照不宣”地推动中苏关系在务实性原则上循序渐进地重建,体育外交不再仅是双方维系政党关系的桥梁,更成为双方经济、文化等领域全面合作的“黏合剂”,双方以切实的国家利益与情感认同取代意识形态成为国家认同基石。中苏(俄)两国吸取历史教训,认清两国关系互动中应当“义利并重、以义为先”,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实现互利共赢,且在美国单极世界的背景下不因任何第三方势力的介入影响到中俄伙伴关系的坚定睦邻友谊,正如习近平主席所说:“新时代的中俄关系,要加大在涉及彼此核心利益问题上相互支持的力度,牢牢把握中俄关系向前发展的战略方向,不受任何人的干扰和破坏。”[32]可以说,体育外交推动了中俄关系的“软着陆”,从冷战期间的“存异”迈入当代的“求同”,实现了从“兄弟加同志”迈向“伙伴情谊”,共同开启战略协作伙伴关系高水平建设的新时代。
2.3 中俄体育外交机制化推动了两国外交多层次、纵深化发展
经过冷战结束后30 余年的共同努力,中俄关系已经成长为当今世界的友邻关系楷模和大国关系典范。中俄的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呈现出全方位发展、联动性推进、高水平运作的新态势和新局面,中俄体育外交的机制化建设是推动两国外交迈向纵深发展的重要力量。在“和平与发展”成为新的世界主题后,冷战对抗式的国际政治氛围逐渐退散,中苏体育外交逐步恢复正常化,为中俄体育外交立足现实、深入发展提供了条件,推动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不断升级。
一是,中俄体育外交参与主体不断拓展。主体从政府部门延伸到了民间组织,形式也从过去由政府全面主导式演变为官方与民间交互协同开展。中俄“青年年”“文化年”“语言年”“旅游年”等一系列主题活动为体育外交提供了良好的平台,两国人民在中俄人文合作委员会体育合作分委会的引导下加强了文化认同、凝聚了伙伴意识、深化了合作水平,成为实现中俄关系互信程度最高、协作水平最高、战略价值最高的重要实践场域,为两国民众带来了巨大福祉。
二是,中俄体育外交从单向援助转变为双向互动。这种彼此尊重、平等互动、互惠共赢的外交方式是新型大国关系的典范也是两国建立互信的基石,正如中国驻俄罗斯大使刘古昌所说:“从两国关系的角度看,中俄体育领域的交流合作是两国关系快速发展的体现。”[33]现代中俄民间体育外交呈现常态化趋势,两国每年都会举行大量体育赛事与会议,虽然两国具有不同的语言文化、发展道路、体制法规,但是通过体育外交的双向互动实现交流互鉴,双方的多样性成为了两国创新发展的动力。外交主体逐步拓展,中俄体育外交也由政治属性逐渐向人文属性平衡,这是两国坚持务实外交原则的成果,并为中俄在新时代深化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开辟了新路径。
3 道义现实主义视域下70年中俄(苏)体育外交的深入思考
2019年6月5日,习近平主席出访俄罗斯与普京总统签署《中俄关于发展新时代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这标志着中俄关系步入了新时代、树立了新定位、拓展了新内涵。新时代的中俄合作没有休止符,将继续在两国元首的引领下,在全球化浪潮中与时俱进、破浪前行。在中俄新时代伙伴关系的建设中,体育外交有更大发展空间。特别是近年来,在“逆全球化”“单边主义”浪潮中如何联手发挥体育外交的功效,进而续写中俄“世代友好,永不为敌”的佳话,这就需要审视历史、立足现实、把握未来,打造中俄新时代十分重要体育外交新局面、新路径、新模式与新体系。
3.1 秉持“和平共处”原则,开创中俄体育外交新局面
在新时代中俄体育外交的开展过程中,要始终坚守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捍卫彼此的国家主权,秉持“以和为贵”的交往理念,坚持中俄体育外交的平等互动,以此方能打破现实主义思维桎梏。体育作为低政治敏感性、高社会影响力、深民众认同度的场域,是推进中俄平等友好往来的重要路径,体育外交能够最大化地提供中俄平等互动的舞台。通过体育外交,双方能够有效缓和现实中的矛盾与误解,真诚地交换彼此的诚意与期望。体育外交同时也是两国关系的“晴雨表”,作为两国关系的纽带之一,体育外交是中俄关系的重要参照,是两国关系的缩影以及具体的实践平台,并且由于体育外交的“先行官”角色,使其往往能够先于总体外交而行动,在国家关系中起到“春江水暖鸭先知”的作用,可以说,中俄体育外交关系既是两国关系的真实写照也是实现战略目标之途径。我国改革开放初期,体育外交成为率先推动中苏关系正常化的平台,双方逐步恢复了成建制的体育外交实践;中俄体育外交砥砺奋进,续写两国睦邻友好关系。近年来,两国领导人和业内人士不断接触,两国体育外交合作形成了多领域、多层次广泛合作的发展模式。这种双向互动的体育外交模式践行了双方平等沟通的原则,增进双方的情感认同,推动了双边关系的发展,为两国日后在体育方面进行持续、稳定的交往奠定了坚实基础,同时增进了两国人民的友谊,更为两国之间多领域的合作发展提供了可能。
3.2 恪守“务实外交”理念,推进中俄体育外交新路径
中俄70年交往积淀下了“务实外交”的宝贵经验,双方在未来应当继续保持这一导向,坦诚面对利益冲突,积极交流以提出合适的解决方案,实现合作共赢与政治互信。在新时代中俄体育外交关系的发展中,唯有以利益为基石,以情感为纽带,才能真正延续贯彻“务实外交”。以利益为基石意味着双方坚决捍卫彼此的核心利益不可侵犯,直面彼此的利益诉求,以“搁置争议、合作共赢”的态度打造中俄共同利益共同体。以情感为纽带则意味着加强双方的文化认同与战略互信,捍卫双方基本道义原则不可侵犯,避免双方因刻板印象及外部因素的干扰导致一系列战略误判。
2015年5月中俄两国签署了《关于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和欧亚经济联盟建设对接合作的联合声明》,俄罗斯总统普京也参加了2017年和2019年在北京举行的“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中俄顶层战略的对接成为了两国协同促进地区一体化和区域文化融合的宝贵契机,共同助力世界向“人类命运共同体”稳步迈进。体育作为关键的组成部分,其本身不仅存在着巨大的合作潜力,更是经济、文化、教育等领域合作的催化剂,但这其中亦会充斥着大量利益交叉和冲突需要商榷与妥协。当双方的利益发生冲突时,体育外交应当坚持务实导向,在情感互通的基础上坦诚沟通彼此最关注的问题,并通过体育外交实践,深入传递包括政治、文化、情感、价值等多方面的道义信息。坚持务实型中俄体育外交能够加深彼此对社会制度与发展道路的了解,进而建立相互尊重与平等互信的新型国家关系。中俄体育外交关系的发展离不开彼此的支持,两国要立足长远,从“命运共同体”的最终旨归出发,运用义利相兼、以义为先的“正确义利观”、包容互鉴的“新型文明观”、平等互信“新型权力观”的指导,保证中俄新时代战略协作伙伴关系不因以美国为首的任何第三方因素的干扰而产生波动与变化,塑造超越结盟关系的“全天候”伙伴关系,以体育外交为重要抓手凸显新时代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核心意涵。
3.3 立足“机制化”建设,拓展中俄体育外交新模式
在新时代中俄关系的发展中,双方的合作机会不可胜数。体育外交应当着力完善双方体育合作的机制,把握2022年北京冬奥会与中俄两大倡议的建设契机,针对体育文化传播与交流领域提出新理念、新倡议或新方案[34],建设完备的交往机制,形成全方位的优势互补,优化交往成本,扩大合作效果。
以中俄“一带一盟”倡议为契机,建立中俄边境体育合作机制。近年来,中俄在各大体育协会、体育产业、运动训练、体育文化、后备人才培养等领域逐步开启了合作进程。中俄边境地区的黑龙江省、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阿穆尔州、伊尔库茨克州等省区发挥地域优势展开了一系列大众体育交流活动。例如,中俄体育交流大会迄今已经在绥芬河市举办了五届,赛事既有传统项目,又融入了体育舞蹈、武术、射箭、山地自行车等特色体育项目,丰富多彩的中俄体育交流活动不仅增进了中俄两国的人文交流,也促进了两国的经济发展、文化繁荣。中俄体育交流大会加强了“一带一盟”沿线地区的体育互动交流,努力把富有时代气息的体育赛事打造成新时代中俄关系深化交往的重要桥梁。
以2022 北京冬奥会为契机,建立中俄竞技体育合作机制。田径、体操、冰雪运动一直是俄罗斯的传统优势项目,我国则在跳水、乒乓球、羽毛球等项目的成绩上名列世界前茅,因此双方在竞技体育项目上具备相互学习与合作的条件。目前,2022年冬奥会举办在即,作为举办过冬奥会并且属于冰雪运动强国的俄罗斯可以向我国提供丰富的经验。“三亿人上冰雪”纲要的提出从政策层面为中俄深化冰雪合作建立了制度通道。一方面,中俄可以就冰雪运动项目开展长期合作,包括运动员的培养、场地设施的合作、培养制度的沟通等。另一方面,我国大众冰雪运动水平处于初级阶段并在快速发展中,急需就相关制度、配套设施等等问题制订对策,向俄罗斯进行学习既能够解决我国的燃眉之急,又能够拓展两国的合作空间。除此之外,两国其他体育赛事合作也在不断升级。例如,2017年8月“丝绸之路国际汽车拉力赛”在我国国家体育总局与俄罗斯体育部共同合作下举行。该赛事历时十四天,赛道横跨中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三个国家,引起了全球媒体的关注,赛事转播覆盖了近200 个国家与地区,极大拉动了丝绸之路经济带的文化交流,并凝聚了沿线国家人民的友谊,俄罗斯总统普京还亲自表达了对该赛事的美好祝愿。
3.4 拓展“人文交流”领域,构建中俄体育外交新体系
70年来中俄(苏)关系逐渐从顶层交往深入到社会的方方面面,随着新型大国关系理念的提出,中俄新型大国关系成为最成熟且最具影响力的双边关系之一。中国特色体育外交的发展也正在从政府主导向官民并举的全方位外交方式转变,逐步构建立体化、全方位、多层次的体育外交运行机制和多元工作模式。[35]这既赋予了体育外交深入推动中俄民心相通的能力,也肯定了体育外交对于新时代中俄全面合作有着重要价值。然而,我国独立智库、民间组织、企业等非政府组织的社会力量参与度尚未被充分激发,未形成有效动员民间资源和力量进行体育外交的体制和运行机制[36]。
体育人文交流有利于促进两国人民精神文化领域的共通这一长远、宏观的目标,也就是说,体育人文交流不仅能够促进两国在体育领域相互学习,并且最终能够为形成中俄文化共生共享的平台筑牢基石。无疑,体育人文交流在多数情况下,政府仅作为第一推力,而后则应根据体育的自身规律和诉求来拓展交流合作,这正是双方政府的预期愿景,也是人文交流的初衷。体育人文交流应当作为长期的、综合性的社会进程,通过体育场域构建相互交织的中俄文化交往结构可以促进两国人民对彼此行为方式的理解,从而与官方交往形成了两条线,相辅相成。
当然,体育人文交流在中俄关系的发展中需要通过长久的社会发展进程来实现。虽然这个进程需要较高的时间成本,但只要足够持久与频繁,就能够构筑成一张中俄民心相通的网络。通过体育人文交流所构建的网络,中俄两国之间交换、诠释政策和观念的通道便可以进一步深入到社会更多层面。中俄两国保持“世代友好、永久和平”的关键,并不仅是基于政府关系的维系,更是从民间诞生的诉求。人文交流就是“承认差异、搭建桥梁”,当今世界的通讯手段和传播媒介的革命性进步,更为中俄体育人文交流创造了前所未有的良好条件。
4 结语
“搬不走的好邻居,拆不散的真伙伴。”70年是中俄(苏)关系的关键时间节点,是两国关系的里程碑与新起点。中俄同时作为世界大国、亚太地区邻国、联合国常任理事国,面对着相同的外部挑战、承担着共同的国际责任。因此,中俄两国坚定不移的睦邻友好战略伙伴关系不仅是两国人民的期望,更是保证全世界向善发展的安全阀。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推动建设相互尊重、公平正义、合作共赢的新型国际关系。”[37]中俄关系作为全球最友好的双边关系典范,是构建新型大国关系的楷模。
从体育外交的视角梳理中俄关系,总结历史特征和经验有一定价值,体育外交如同一把钥匙,帮助我们打开中俄关系发展、亚洲地区融合乃至世界迈向“人类命运共同体”过程中所遇到的一个个黑箱。有助于我们摆脱现实决断中的视野束缚,传承中俄体育外交中宝贵的历史经验、规避发展陷阱,这既是中俄70年栉风沐雨得来的历史馈赠,更是新时代给予两国人民的启示与召唤。诚然,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未来发展势必将面对多方面的挑战,两国体育外交应当紧紧围绕《中俄睦邻友好条约》精神,牢牢把握中俄合作的原则与方向,以互信为基石,筑牢彼此战略依托;要着力深化利益交融,拉近共同利益纽带;要大力促进民心相通,夯实世代友好的民意基础;要更加担当有为,携手维护世界和平安宁[32],构建“固于胶漆,坚于金石”的中俄新型大国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