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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嫣然

2021-10-28叶嘉

南风 2021年28期
关键词:王琦大人

文/叶嘉

图/枕上浊酒

直到人走远了,她才敢抬起头来,遥望那抹渐然远去的挺俊身影,丝毫不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一)

每年的十二月一到,朔雪便浩浩荡荡地闯入帝京,归从嫣少时爱极了这冬景,但自打罚没宫中之后,她便再也没有了这样兴致。因为每当她见到那些被尽数掩盖在皑色之下的黄瓦时,她便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余生,十有八九会如同这些一般,被悄无声息地掩埋在这座皇城之下,甚至不必待到朔雪来临的时节。

未几,门外传来一阵疾步声,归从嫣一抬头,便见一群人簇拥着掌印太监陈竟而来,她见状连忙起身,与众人一同跪了下去。

“我朝西征大胜的消息尔等想必都已知晓,待都督大人返京之后,陛下便要在宫中举办庆功大宴,御膳房年前放了好些人出宫,接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大差事儿,因此各司局都要抽调人手前去帮忙。”

归从嫣所在的针工局有不少因罪被罚没的官眷,如今虽没了身份,但举手投足间的沉稳劲儿还是远胜寻常宫婢。

归从嫣一听见“都督大人”这四个字便生出了前所未有的避意,低垂着头隐在角落里,只盼莫要被人瞧见。

只可惜,她在花名册上的名字早已被人用笔重重勾起,当“归从嫣”三个字落入她耳中时,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强颜欢笑地磕头谢恩。

“届时出席大宴的皆是勋臣贵戚,说不准里头便有你们几位的旧识,你们与旧识之间存着多少情分,咱家不知道,但咱家可以肯定的是,身负从龙之功的当朝新贵若是愿意向陛下开口要人,那踏出这皇城便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望你们莫要辜负咱家的这番提点,日后倘若真有再复荣耀之时,自是你们的造化,但也别忘了咱家今日的好!”

陈竟领着众人的谢意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所有人都沉浸在那一丝渺小的希望之中而暗自窃喜,唯有归从嫣一人望着外头四合的暮色,黛眉深锁,沉默不语。

开宴那日,大殿之上,歌舞笙箫,觥筹交错,归从嫣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却仍然不能避免被一些酒醉的官员暗中调戏。归从嫣心里觉得委屈极了,但还是咬着牙一一忍了下来,因为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一旦她作出反抗便会弄得人尽皆知,她不想让楼湛记起她这个人,更不愿让他瞧见自己这般落魄无助的模样。

只不过,令归从嫣没有料到的是,自己的隐忍退让落在旁人眼中竟成了欲拒还迎,妒意一生,恶意便起,奉酒之时,同自针工局而出的一女子随在归从嫣的身后,在归从嫣经过一众高官面前之时,故意踩住了她的裙摆,托盘上的御酒因此飞洒而出,不偏不倚地泼在了一身织金蟒袍之上。

归从嫣整个人摔在石阶上,疼到脑袋发蒙,待她回过神来时,才感受到身着蟒袍之人的清冷目光。

她跪在楼湛面前,连眼都不敢抬,嗫嚅许久,颤声道了一句:“奴婢死罪。”

自回京以来,楼湛想象过无数次二人重逢的画面,其中不乏这般一尊一卑的场面,可当这一日当真来临之时,他的心里并没有料想中的那般畅快。

有一点殷红之色自归从嫣的膝盖处缓缓渗了出来,楼湛居高临下,冷眼瞧了许久后道:“吉庆之日,本官无意为此杀生,自去掌印太监那儿领罚便是。”言罢,他便转身拂袖而去。

归从嫣谢了恩,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直到人走远了,她才敢抬起头来,遥望那抹渐然远去的挺俊身影,丝毫不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二)

那一夜,楼湛虽命归从嫣自去领罚,可陈竟听过来龙去脉之后不打不骂,仅是扣了归从嫣两个月的月钱作罚便罢。

陈竟身边的小太监不明所以,好奇地询问陈竟待归从嫣这般宽宥的原因。

陈竟闻言一笑,执着手中的拂尘轻敲着小太监的脑袋解释道:“不用咱家提醒,你也该知道将酒泼洒至御赐的蟒服之上乃多大的罪过,可你瞧着都督大人有为此动怒半分吗?所以,来咱家这儿领罚不过是说给在场的大臣们听的,咱家不会笨到顺着台阶下坡,然后再一脚踏进那万丈深渊里去的。”

“公公的意思是,这归从嫣有出宫的可能?”

“阖京高门皆知,十年前,京海楼氏的七公子与平阳归氏的三小姐是这帝京中最般配的一对玉人儿,如今两人之间虽然已经存着云泥之别,但‘情’这一物谁能说清,指不定哪一刻念了起来便来寻人,届时若知咱家待她有所亏待,咱家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公公真是远见,奴才佩服!”

……

数月之后的一日正午时分,归从嫣自相熟的侍卫那里拿到了母亲归杨氏偷偷送进宫的一封家书。

在针工局一处人迹罕至的角落里,归从嫣红着眼看着纸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楷体小字,心痛到险些喘不过气来。

昔年,归从嫣因夫家之罪而被罚没,随后母家也因受到牵连而被贬为平民,归父因此愤懑不已,染上咳疾,碍于破败后家境窘迫,多年来不敢寻医问药,只用些民间土方缓解病症,就这般生生将病拖入凶险之境,倘若再无良医施以援手,必然熬不过是年寒冬!

归从嫣含着泪水无力地跪坐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想着破解之策,她无数次地将脑海中浮现出的“楼湛”二字压下,可每一次压下之后看见的便是无尽的绝望。如此一来,纵使她心中有千般不愿,也不得不为至亲的性命去求上楼湛一回。

(三)

新帝容齐勤政,时常在早朝过后留要员入议政殿继续商议国家大事,楼湛身为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执掌军机无数,更是日日都要待至暮时方才出宫。

归从嫣原想着在楼湛出宫的宫道上等候,可谁知这一日直至夜色深浓也未瞧见一丝人影,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好壮着胆子偷偷溜到议政殿,将好不容易攒下的月钱塞进太监总管的腰间,这才知晓,容齐见天色已晚便留楼湛一同用晚膳,两人一时兴起便多饮了几杯酒,醉倒在席间,容齐特准他在宫中留宿,这会儿已被人扶入一偏殿歇息。

被遣去照料楼湛的宫女曾经受过归从嫣的恩惠,当她得知归从嫣想见楼湛是为了救父一事之时,没有过多犹豫便答应让归从嫣换上自己的衣服混了进去。

青纱帐内,人影高卧,归从嫣缓步行至榻前,见楼湛面色潮红,满额清汗,便心生担忧之意,她连忙拧了一块湿帕想为他擦拭,可谁知她刚一伸手,原本像是昏睡过去的人便倏然睁开了眼,一把握住了她那纤细的手腕。

归从嫣原本准备了许多话要说,可当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发现楼湛眼中那寒如冰霜的冷意之时,她便仿佛失声一般,除了怔然便再也做不得其他。

随后,楼湛将手松开,起身靠在了高高的软枕之上,两人一坐一跪,无言静对。

良久过后,归从嫣终于鼓起勇气,跪拜在楼湛面前,一字一句地将来意说明。

“多年未见,我原以为归小姐是来与我叙旧的,没想到竟是为了救父,归小姐孝心一片,实在令人动容。”

楼湛这话令归从嫣看到了一丝希望,她随即抬眸看向楼湛,语带期盼地问道:“都督大人可否念在归楼两家的旧日情分上救我父一命?”

楼湛闻言一怔,而后弯着好看的唇角露出一丝鄙夷的笑意,慢声道:“十年前,我父遭人陷害之时,你父可曾念过归楼两家的情分出手援助?我父罪刑一定,你便亲自来到狱中与我退婚之时,你又可曾念及那青梅竹马十五载的情分?既然你们丝毫不念,那我为何还要作这好人?”

“事实并非如你所言那般,楼伯伯入狱当天,爹爹便写了奏折递上求情,可你知道,那时朝政皆为阉党把持,爹爹后来接连送上去的数十份折子无一份能够进到御前呐!”

楼湛闻言眸色一震,但很快便又恢复平静,半晌过后,他状似无意地开口道:“若是依你所言,难道当年退婚一事同样另有隐情?”

归从嫣闻言怔了一下,低首垂睫静默良久之后摇了摇头,低声回道:“是我贪慕荣华,不愿为你所累,退婚一事,我……无可辩驳,也无一丝隐情。”

楼湛闻言,心间不由自主地闪过一瞬滞痛,半盏茶后,他缓缓开口道:“我可以命良医为你父救治,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归从嫣闻言心中大喜,即刻抬头看向楼湛,恳声道:“都督大人直言便是,奴婢无所不应。”

“昔年所失,我已尽数夺回,唯有一人,虽已无爱,却仍想将其握回手中,你可听得明白?”楼湛看着归从嫣的眼睛,一字一句将这些话说出,即使望见了她眼中的汪洋大海,也不曾将“无爱”二字收回。

楼湛早已娶了内阁首辅王琦之女王媛为妻,归从嫣若随了楼湛,便只有做妾的份,可依着她如今的身份,能够成为当朝一品大员的妾室已然是鱼跃龙门,她哪有什么资格出言拒绝?

当珠泪自归从嫣眼角滑落的那一刻,楼湛便知晓了她的答案,于是他伸出右手轻轻地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归从嫣静望半晌,终究还是颤抖着樱唇在榻边坐下,含泪解开了腰封……

(四)

翌日,楼湛便去向容齐求了恩典,容齐知晓二人的纠葛过往,并未多问什么便将归从嫣赐给楼湛为侧夫人。

楼湛素来不喜风月之事,王媛本以为自己一世无后宅之忧,可归从嫣的突然出现打碎了她长久以来的幻梦,令她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愤怒与恐慌,于此的情状之下,王媛又岂会善待已无家世傍身的归从嫣呢?

炎夏里的一日,归从嫣得知父亲的病情有所好转之后便想亲自前去探望一番。

她要到王媛那里领取出府的令牌,可王媛不愿顺顺当当地拿出来,便假装自己尚在午睡之中,让归从嫣站在屋外的檐下安静等候。

午后的热浪一阵又一阵地朝归从嫣卷了过去,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她便被热出了一身清汗。

婢女担心归从嫣的身体,一个劲儿地劝她先行回去,可归从嫣害怕回去之后再来要这令牌便会难上加难,于是便咬牙忍着。

王媛本想让归从嫣再候一盏茶,可令她没想到的是,一向早出晚归的楼湛竟然突然会回府。

“这么热的时辰,你为何在这儿候着?”楼湛疑惑不已地看着汗如雨下,嘴唇煞白的归从嫣问道。

归从嫣这边刚要开口,随王媛陪嫁而来的奶娘周氏便连忙出声道:“侧夫人前来求取出府的令牌,但夫人因为中了暑气的缘故,此刻仍在昏睡,难免慢待侧夫人。”言罢,周氏还意味深长地抬眸看了归从嫣一眼。

归从嫣不想与王媛争宠,也知道自己如今在楼湛心中的分量,便是将真相说出也未必能得到他的怜悯,索性便顺着周氏的意思点下了头。

楼湛似乎也无意去探究这些话里的真假,静默片刻后对着归从嫣道:“近日高昌国来使,献了几只拂秣狗,陛下觉得有趣便也赐了一只给我,我原想让夫人养着,但夫人这般体弱,必定受不了日日犬吠的疲累,还是将它养在你的院子里吧!”

昔年归父得势之时也曾给归从嫣带回过一只高昌进贡的拂秣狗,它陪了归从嫣整整十年,最后因为吃了不洁之物而猝然病死,归从嫣一直为此憾然不已。

如今,能够再度拥有一只拂秣狗的消息自然令归从嫣感到欣喜,但楼湛对王媛的体贴爱护也令归从嫣的心中泛起一阵难言的酸涩之意。

她不愿在此久留,便开口告辞离开,可谁知她刚走出两步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随后便轻飘飘地倒了下去。

王媛躺在床上,透过窗隙看着楼湛抱着归从嫣疾步而去的背影,气得咬牙切齿,若不是方才周氏谎称她中暑病弱,那日她定会将满屋瓷瓶砸个粉碎才可作罢!

(五)

归从嫣心知王媛不喜自己的存在,所以平日里连后花园都不去,只待在自己的西苑之中绣花饲草,日子过得孤寂无聊。可自打楼湛将拂秣狗送来以后,归从嫣便仿佛回到了从前的闺中时光,日日皆有能够令她展露笑颜之事。

一日,楼湛留在西苑过夜,晚膳过后,归从嫣看着正在灯下批阅军报的人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妾身想给它取个名字,可以唤它‘宝儿’吗?”

宝儿是归从嫣的旧犬之名,楼湛自然记得,他静默片刻之后淡声应道:“此等小事,你自己做主便是。”

归从嫣闻言大喜,随即将伏在脚边的宝儿抱至膝上,楼湛端坐在旁,一边啜着盏中清茶,一边看着美人逗犬,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忘记十来年的恩恩怨怨,将这一刻的欢愉时光永久保留!

这一夜,楼湛心情颇佳,故而待归从嫣极其温柔,而她也是第一次敢在他睡去之后,伸手触碰他的身体。那些刀剑留下的伤疤是他戎马疆场的战绩与勋章,却也曾经置他于死境之中,特别是心头上的那一道略显狰狞的箭伤,任谁都看得出当初的万般凶险。她明明心疼不已,却不敢在他面前展露半分,只有借着这样的机会才能偷偷瞧上几眼。

半个时辰后,归从嫣躺在楼湛的臂弯中沉沉睡去,随后,楼湛在那渐然平稳的呼吸声中缓缓睁开眼来,借着绮窗外透进的皎光静望承尘,回想着归从嫣方才落在他心头上的那枚轻吻陷入长思之中,彻夜未眠!

月余之后,王媛前往帝京外的一座观音庙清修小住,以求早日得子。

楼湛见王媛不在,便不愿在冷冷清清的东苑里过夜,一连七日都宿在归从嫣的房中。

不知为何,归从嫣觉得近来楼湛待她温和许多,譬如现在,他竟然还会开口关心她的气色。

归从嫣当然是因为少了王媛的刻意刁难才恢复了往日红润的气色,可这样的理由她岂敢说给楼湛听的,只能随口胡诌答:“父亲病情大好,妾身的心情自然松快许多。”

楼湛听不出什么破绽,自然不会继续追问,点了点头便继续翻看手中的公文。

当红烛爆开第十朵灯花之时,楼湛终于将手中的毛笔放下,与此同时,他也发现方才倚在美人榻上看书的归从嫣早已睡了过去。

楼湛缓步行至美人榻前,本想将她抱回大床安睡,但静望着沉睡中的美人时,他突然间想亲吻她那如点绛般的朱唇,可谁知他刚弯下腰去,归从嫣便被外头的打更声吵醒,而后睁着一双楚楚动人的杏眼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楼湛见状连忙直起身子掩唇轻咳,良久过后才淡声解释道:“方才我只是瞧见有一只飞虫停在你的鼻尖上,想为你拂去而已。”

归从嫣看着楼湛那通红的耳尖便知道他在说谎,但她也无意令他再度陷入尴尬之中,只好顺着他的话,开口道了句谢!

(六)

这一日,归从嫣如常备好晚膳,静待楼湛回府,暮色四合之后,楼湛的亲随裴枫来报,道容齐留了楼湛在宫中用膳,因饭后还有要事商谈所以必定晚归,让归从嫣早些安置。

归从嫣已经习惯了楼湛的陪伴,因此,当她独自躺在大床上的时候,只觉周身空落落的,生不出半点疲倦之意。

她躺在榻上辗转反侧至子时方才阖上眼睛,只不过,下一刻,她便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吓得她当即坐起身来,当婢女慌忙闯入,告诉她方才宫中发生刺案,楼湛为救驾而身受重伤之时,归从嫣瞬间便落了泪,连绣鞋都没趿上便快步奔了出去……

归从嫣见到楼湛时,染了毒的匕首已经被太医取下,伤处距离他的心头仅有两寸之远,与之前的那处伤口咫尺相对,仿佛想让她亲眼瞧一瞧当年的骇人凶险。

“大人这伤,可有大碍?”归从嫣一边拭着楼湛额间的清汗,一边焦急地朝太医问道。

“夫人不必过于担心,匕首上的毒并非罕见之物,我已配出解药喂大人喝下,只要伤口能够逐渐减少出血,大人不日便可转危为安。”

归从嫣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拭了眼角的珠泪在榻边安坐下来。

“旁人都羡慕你年少有为,高官厚禄,怎知你如今拥有的这一切都是用性命拼夺出来的!若有法子能够抚平你身上的这些伤痕,我宁愿你当个游手好闲的纨绔,也不愿见你经历这样艰难的凶险!”

言罢,归从嫣一边俯身在他那苍白如雪的唇上落下轻吻,一边将手滑入那冰凉的修指之间,与他十指紧扣。

因为连日的暴雨冲断了山路,待王媛自观音庙赶回府中之时已经过了十日之久。

王媛稍作打理便匆匆赶去楼湛房中,可还未进门,便透过绮窗看见归从嫣小心翼翼地给楼湛喂药,那一幕场景深深地激起了她心中的妒意,登时拂袖而去。

王媛自太医那里得知楼湛不日便可醒来,便想抢归从嫣的功劳,希望楼湛醒来后的第一眼看见的是她,于是便想寻个由头将归从嫣赶回西苑去。

可谁知她还没安排人动手,便得知归从嫣突然晕倒在楼湛的床边,继而便是归从嫣已有身孕的消息。

王媛嫁给楼湛三年有余,吃了无数的斋,拜了无数的佛却没有丝毫动静,可归从嫣进府未及一年便怀上了孩子,两相对比之下,王媛心中自然恨怒交加,但若要她伤害一条无辜性命,她倒也有些顾忌害怕。

“大人如今昏迷不醒,正是我们下手的好机会,夫人切莫心软,因小失大!”周氏担心归从嫣他日诞下子嗣会危及王媛的地位,一个劲儿地劝她动手。

“可阖府上下皆知她已有身孕的消息,此刻动手,岂不明摆着告诉别人那是本夫人所为,往后大人会如何看待本夫人?!”

“她身子孱弱,且才有月余的孕事,正是极易滑胎之时,女子最受不了寒气,晚间传些凉水进来,将她扶进浴桶里泡上几个时辰,这胎十有八九便没了。大人醒来之后问起此事,夫人便说她是因为照料大人太过疲累所致,大人必定不会起疑。”

王媛心中纠结万分,站在榻边看了昏睡中的归从嫣足足半个时辰之后,最终仍被心魔打败,命亲随上前脱去归从嫣身上的衣物……

当夜子时,西苑便传出归从嫣因疲累过度而滑胎的消息。

楼湛醒来之后,王媛便将之前准备好的说词拿来应付楼湛,楼湛面上虽不露声色,但转头便猩红着眼命裴枫彻查此事。

尽管王媛撒出了大把银子封口,也将知情人通通送出帝京,但只要人还活着,便躲不过出身锦衣卫的裴枫的追查。

归从嫣因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丧子之痛而缠绵病榻,反反复复的高烧将她折磨地憔悴不堪,就连看见楼湛时,她都觉得是自己生出了幻象,直到楼湛将她拥入怀中,她才逐渐清醒过来,躲在楼湛的庇护之下失声痛哭。

“大人,这一切都是妾身的错,若是妾身多注意些自己的身体,必定可以保住这孩子的。”

归从嫣的自责令已经得知真相楼湛感到心痛不已,可现下他还不能有所动作,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安抚归从嫣的情绪。

一盏茶后,楼湛扶着哭晕过去的归从嫣缓缓躺下,他含着泪在她干裂的唇上轻轻一点,答应道:“嫣儿莫怕,再过一段时日,我定会替你讨回公道。”

(七)

楼湛伤愈之后便入宫觐见,旁人都以为他是为了西北军务而去的,但实际上,他是要去与容齐商议解决内患一事。

群臣眼中的内阁首辅王琦是个风光霁月的良臣典范,但容齐心里清楚,王琦是个不折不扣的野心家,自坐上首辅之位后便开始打算着谋朝篡位。

因为王琦行事严谨,容齐一直找不到他的破绽,于是他便与楼湛合演了一场刺案,并让王琦以为这场刺案的主谋乃他一直想要拉拢的兵部侍郎田华所为,田华在取得王琦信任之后便鼓动王琦逼宫,王琦自认为已做好万全准备,最终决定于中秋之日动手。

“当初臣之所以答应陛下娶王媛为妻,是因当时政局不稳,为助陛下亲睦新旧臣僚的无奈之举,待此事毕后,恳请陛下答应臣休妻。”

容齐最爱的女子也曾在后宫倾轧之中失去一个孩子,所以他明白楼湛心中的痛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出声应道:“朕会如你所愿的!”

中秋之日,王琦起兵包围皇宫,然而,就在他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之时,原本长矛对外的兵将尽数倒戈相向,霎时便将王琦斩杀于马下,于是,煊赫了百年的琅华王氏便这样在一夜之间瞬间覆灭。

归从嫣得知此事之时自然感到讶然不已,她想知道事情的原委,连忙出声问道:“大人现在何处?”

“回侧夫人的话,大人现在东苑之中。”

……

王媛披头散发地跪坐在地上,看着楼湛拿着手中的休书向自己走来。

王琦去后,王媛便知自己已经生而无望,只静静地看着楼湛,出声问了一句:“你要休妻,我受着,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我成婚三年,你对我可曾生过一丝情意?”

楼湛觉得她既可恨又可悲,本不愿回答,但又担心她会因此纠缠不清,终究应了一声:“不曾。”

王媛闻言笑得疯魔耸人,楼湛不想继续对着她这张面孔便转身离去,可谁知王媛突然站起身来,拿起一旁的剪子往楼湛背后刺去。

利刃入体的声音在楼湛耳边骤然响起,但他却觉不到丝毫痛意,因为那把剪子刺进的是归从嫣的胸口。

殷红的血瞬间染红了楼湛按在归从嫣伤处上的手,他看着归从嫣那逐渐苍白的面色害怕极了,连忙将她抱到床上,柔声安抚道:“嫣儿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一声“嫣儿”令归从嫣倏然落泪,楼湛见她动了动唇,似要回应他的呼唤,可他刚刚伏至她的唇边,她那环在他颈上的纤臂便猝然垂落,空悬在床榻之边……

那一刻,楼湛看着紧阖双眸的爱人,只觉自己落入人间地狱一般!

王媛于当夜悬梁自尽,偿了那孩子的一条性命。而归从嫣也因得到及时救治而留住了性命,只不过,她因为身体极度虚弱而陷入长久的昏睡之中。

(八)

这一日,楼湛坐在床边给归从嫣喂药之时,裴枫递上了一封密信。

“大人吩咐属下调查侧夫人悔婚另嫁一事已有结果,详情皆在其中。”

楼湛闻言连忙放下药碗,伸手将信接了过去……

原来,当初归从嫣之所以另嫁他人并非如她口中所言的贪慕荣华,而是因为爱慕她的男子拿楼湛的性命相要挟,归从嫣担心楼湛在流放途中遭人暗害,迫于无奈之下才答应另嫁一事。

那一夜,楼湛询问归从嫣时,她并非没有想过将实情告知,但转念一想,她又担心楼湛会因此自责不已,左右都已是覆水难收之事,解释清楚了也只是再惹一人伤悲而已,于是她便选择继续瞒了下去。

楼湛的手因心痛而颤抖不已,他泪眼婆娑地望着榻上的瘦弱女子,执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任谁都瞧得出来,他会用尽余生来回报归从嫣的这份深切爱意。

归从嫣于次年春日醒来,那时,楼湛正在朝上,他一收到消息便向容齐告了假,一刻不停地策马而归。

屋中的几扇绮窗相对而开,正好可以瞧见外头的曲折长廊,宝儿乖巧地蹲在脚榻上,而归从嫣则倚在软枕之上,含泪笑望着窗外——有一身着正红色官服的清隽男子正快步朝她奔来,那一刻,两旁百花尽放,蝶舞迷香,恰是当年二人初遇时的那番盎然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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